第六章 社会情感及儿童的发展障碍
3个月前 作者: 阿德勒
我们参照之前的章节中对个体追求优越感的相关讨论,还发现了一种合作的意向。这是一种在很多儿童和成年人中,把自己和别人联系起来的合作意向。这种意向可以使个体通过和别人合作来取得自己的成就,从而使个体获得社会观念中有用的感觉。这种感觉可以通过社会情感这一术语得到最好的描述。这种感觉的根源是什么,这是一个存在争议的问题。但据本书作者目前为止的发现,看来这里我们要做的,正是将这个问题和个体的想法紧密相连。
有人也许会问,在何种意义上,这种社会情感会比追求优越感的心理感情更接近人的本性?答案是,其实在内心深处,它们有着相同的根源,即追求优越感的个人主义欲望及社会兴趣的感情都基于同样的人类本性,都表现出了人类对于认可感的最原始欲望,只是表现形式有区别而已。这种区别来源于对人类本性的潜在心理所判断的差异。由此,个体对优越感的追求所涉及的判定是,认为个体无须依赖集体就可以取得成就,而社会情感所涉及的判定是,认为人类在一定程度上必须依赖集体才能取得成就。毫无疑问,对于人类本性的观点,社会情感的判定要优于个人主义追求的判断。因为社会情感代表了一个更健康、更符合逻辑的基本观点,而后者只是一个肤浅的观点,即使它作为一种心理现象,在个体的生活中随处可见。
如果我们想知道社会情感是何种意义上的真理和逻辑,那么我们只需要考察一下人类的历史就会发现,人类更多的是生活在群体之中。这个事实不会让我们太过震惊,如果我们可以进一步揭示出任何个体都无法独力保护自身,而常常被迫用群居来保</a>护自己。我们只需要将任何一个人类个体与狮子相比较就会发现,人类作为一种特殊的动物,独自生存极不安全,而大多数和人类体格大小相当的其他动物,则被大自然赋予了更强大的生存力量、更好的武装。以此用于身体的进攻和防守。达尔文发现,就那些个体防御能力不够强大的动物而言,它们都是以群体的方式出没。例如,猩猩凭借其特别强大的身体而远离群体,选择和伴侣生活,而猿猴家族中较小和较弱的成员则往往是群居在一起。群居的生活方式,正如达尔文所指出的那样,可作为那些没被大自然赋予利爪、尖牙、翅膀等防御工具动物的一种补偿。
群居的生活方式不仅弥补了单个动物所缺乏的东西,还使整个群体发现只有群体生活才会具备的、新的保护方法来改善自我的处境。例如,有一群猴子知道如何派遣出先行的“侦察兵”来查看是否有敌人存在。通过这种方式,可以促使它们汇聚群体力量的优势,以便很好地弥补群体中每一个个体的力量弱势。我们还发现,一个牛群集结在一起,以群体的力量成功地抵抗力量远大于自己的单个敌人的进攻,以此来达到保护自己的目的。
研究过群居问题的动物学家也指出,在这样的动物群体中,我们可以常常发现像法律一样严谨的制度和安排。例如,被送出去的“侦察兵”必须根据特定的规则来行动,它们的每一次失误或违规都会遭到整个群体的严厉处罚。
观察与此相关的事件非常有趣。许多历史学家宣称,人类最古老的法律受部落守护者的影响。如果是这样,我们就可以认为,这种群居思想的发明是由于体格弱小的动物个体没有能力保护自己而形成。在某种意义上,社会情感常常是个体身体弱小的反映,并且两者之间无法分割。因此,在这个案例中,人类最重要的情况也许是,在婴儿和儿童时期就培养个体的社会情感,因为此时的个体最无助,成长也最缓慢。
在所有的动物生命(人类也是一种特殊动物)范围内,我们发现除了人类之外,再没有其他动物一来到这个世界就有如此纯粹的无助感。正如我们所了解的,只有人类的孩子需要最长的时间来成长以至成熟。这并非因为孩子长大成人之前有不计其数的事情需要去学习,而是因为他们的成长强大需要更久的时间。人类的孩子需要父母保护的时间更长,是因为他们的身体需要,而且如果没有给予孩子这种保护,那么人类将会灭绝。儿童的身材弱小将被作为一个纽带,将教育和社会兴趣联系在了一起。由于儿童的身体没有发育成熟,很有必要对其进行教育,由此,教育的目的来源于这样一个事实,即只能通过群体才能克服儿童的不成熟。因而,教育的目的必然是社会性的。
所有我们用于儿童教育的规则和方法中,必须要有的是,我们要常常有群体意识,以及个人适应社会的意识。无论我们是否了解这些意识,我们总会认同群体意识中对社会有益的方面,而唾弃那些通常对社会不利或有害的方面。
我们注意到的所有的教育错误之所以错误,只是因为我们判定这些错误会产生有害于社会的影响。事实上,所有伟大的成就以及人类能力的所有发展,都发生在社会生活的压力之中,且以社会情感为导向。
我们以语言为例来进行说明。一个独自生活的人不需要知道如何说话。人类语言的存在无可非议地证明了群体生活的必要性。语言可以同时将人们和他群居生活中的其他人清楚地联系起来。只有从社会和群居的思想出发才会想要说话和语言,独自生活的个体没有兴趣说话。如果一个儿童缺乏对社会生活的广泛参与,或者其独自成长时,他说话的能力将会推迟。我们所说的那些能言善辩者,只是因为他们通过将自己与别人联系在一起,才得到提高了这种能说会道的能力。
人们普遍认为,有些儿童比别的儿童更擅长表达是由于他们更有语言天赋,其实这并不正确。那些有语言障碍的儿童,或者在和别人的交往中存在交流困难的儿童,是因为他们通常都不具备强烈的社会情感。这些没有学会很好地说话的儿童,往往被父母宠坏了,在他们提出任何要求之前,父母已经为他们做了所能做的一切。他们无须开口说话,因此而失去了和社会的联系,丧失了适应社会的能力。
有一些儿童不情愿说话是因为父母没有给他们机会说完一整个句子,或者因为不允许他们自言自语。还有一些儿童被别人嘲笑或讥讽,并因此而失去说话的信心。这种不断纠正和挑剔儿童说话的习惯,似乎是一个广泛存在的不良的儿童教育。这种教育所造成的悲剧性的后果就是,这些儿童长年累月地背负着自卑感的苦楚。我们可以注意到,背负着这种苦楚的人在开始一个句子之前都会一成不变地说“请不要嘲笑我”,我们经常听到这样的话,我们也会马上意识到,这些人在童年时经常被嘲笑。
有这样一个事例,一个小孩耳聪目明,但父母都是聋哑人。每当他受伤的时候总是默默地流泪,而不放声哭喊。因为父母的聋哑,即使哭喊也是没有用的,因此,很有必要让他的父母看到小孩的这种痛苦。
如果没有社会情感,其他能力,例如,人类的理解能力或逻辑思维能力等,这些能力的发展也是不可想象的。一个与世隔绝、独自生活的人根本不需要逻辑,或者说他对逻辑的需求不会比其他任何一个动物多。另一方面,如果一个人总是和别人保持联系,那么他们必须学习语言和逻辑以及和别人交往的常识,必须培养或获取社会情感。这是所有逻辑思维的最终目的。
有时,在我们看来很愚蠢的个人行为,其实在现实中,这些个人行为对于个体本身的目标来说非常明智。有些人总是认为别人一定要按他们所想的那样去做,这也向我们展示了社会情感或者社会常识是如何影响我们思想的。(更不用说如果社会生活没有这么复杂,也没有给个体带来如此多错综复杂的问题,那么就没有必要发展个体的社会常识。)我们完全能够想象,原始人之所以还停留在原始水平就是因为他们的存在相对比较简单,没有刺激他们更深远的思考。
社会情感扮演了一个极其重要的角色,于人类说</a>话能力和思维逻辑能力方面,这是两种我们几乎可以视其为神圣的能力。如果每个人都试图解决自己的问题而不顾及他所居住的群体,或使用自己的语言,那么最终将会导致整个社会的混乱不堪。而社会情感所给予的安全感是每个人都能感受得到,也可以对个体的生活起主要的支撑作用。这种安全感可能不完全相似于我们从逻辑思维和真理上获得的信任感,但却是信任感最明显的构成。举一个例子来说明,为什么数学计算可以给所有人这样一种信任感,从而导致我们倾向于认为只有可以用数字表达的东西才可以视其准确真实?原因就是数字运算更容易准确、真实地传递给我们的同胞,同时,大脑容易对这种运算发挥作用。而对于我们不能与别人接触、无法和别人分享,对于这个真理我们没有太多的信任。毫无疑问,这种准确思维的训练,在柏拉图将所有哲理建于数字和数学的模型上也有所体现。我们看到柏拉图哲学也就是他的数学模型的哲学,与社会情感之间更为紧密的联系,来自于柏拉图希望那些将个体孤立于群体之外的哲学家,退回到“洞穴”,即参与到同胞们的生活之中。甚至是柏拉图这个哲学家,没有源于社会情感的安全和信任也会感到无法正确地生活。
可以说有些儿童缺少的安全感,会在他们和别人接触时或者他们必须独立完成某项任务时得以体现。尤其在学校,在有些类似于数学这种需要逻辑思维的学科上,安全感的缺乏更会得以体现。
人类在幼年时期就被培养的思想观念(例如道德、情感、伦理等),通常呈现得非常片面,并不完全。那些注定要脱离群体独自生活的人,其人类伦理是无法想象的。只有在我们考虑团体,考虑到别人的权利时道德才会存在。不过,在一些审美感受方面,或者我们的艺术创作方面,有时这种道德观点难以得到证实。可是即使是在艺术领域,我们仍然会有一个普遍的,道德观统一的印象。这种印象基于对健康、力量、正确的社会发展等方面的理解。当然,就艺术而言,它的边界是有弹性的,不过,如果艺术遵循于社会发展方向,那么就有更多可能发挥的空间。
如果摆在我们面前的实际问题是,我们如何鉴别一个儿童社会情感的发展程度?那么我们必须要考虑到他的一些特殊行为表现才能回答。例如,我们看到儿童在追求优越感时,不考虑别人,只想突出自己,这时,我们可以肯定的是,比起那些没有刻意突出自己的儿童,这类儿童的社会情感更薄弱。无法想象在我们当代文明中,一个儿童会没有追求优越感的欲望。正因为如此,个体的社会情感才没有得到充分发展。人类会批判这样一种发展不充分的社会情感,过去和现代的道德家常常也会抱怨这样的人是天生的个人主义,考虑自己永远比别人多。这种抱怨常常以说教的方式出现,但是对于儿童或成人来说也都无济于事,因为只靠这种道德说教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也很难看到成效。而且这些被说教的人最终也会自我安慰,认为别人都不如自己优秀。
有些儿童的想法变得非常困惑和混乱不堪,以致他们已经表现出危害社会或违法犯罪的倾向,当我们教育这种儿童时必须认识到,再多的道德说教也无法对他们产生任何良好的影响。在这种情况下,比较明智的是探究其中的缘由更深入一些,这样就可以将邪恶有害的心理连根拔除。换句话说,我们一定不要将自己当作道德的法官对儿童进行裁判,而是假设自己是儿童的伙伴或医生对其进行理解和治疗。
如果我们不断地告诉孩子他很坏或很愚笨,那么他将在很短的时间内确信我们的断言是正确的,自此以后他再也没有足够的勇气来解决面临的困难和问题。此时,会发生的情况是,任何他想做的事都会遭遇失败,因为他是愚蠢的这一信念已经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并使他确信不已。其实他不知道,是我们最初的断言和环境摧毁了他的自信,使他潜意识中安排自己的生活,来证明这个荒谬断言的正确。孩子觉得自己的能力不如伙伴们,觉得自己在能力和未来的可能性方面非常有限。他的这种抑郁心境通过一种外在的消极态度明显地表现出来,同时,这种消极态度所造成的不利的外界环境影响又加深了他的抑郁心理。
个体心理学试图表明,对于儿童所犯的每一个错误,我们总是可以察觉到环境的不良影响。例如,一个儿童之所以杂乱无序,是因为总会有人将他的生活安排妥当,他生活在这个人的庇护之下而无须自己安排。而一个撒谎的孩子生活在一个颐指气使的成年人的影响之下,这个成年人用于纠正孩子撒谎的手段过于残酷严厉,致使孩子不得不私自撒谎以逃避惩罚。我们甚至可以在一个儿童的自吹自擂的习惯中追寻到他生活环境的痕迹。这样的孩子一直渴望赞扬而不是成功地完成自己的任务;在追求优越感的过程中,他一直特别渴求来自于家人的赞扬。
父母经常会忽视或误解每个儿童在家庭中的不同处境。而那些有兄弟姐妹的家庭,父母更会忽略每一个孩子处境的不同。家中的长子在家庭中的处境和地位特别,是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是家里唯一的孩子。而次子无法了解这种处境和经历。家中最小孩子的处境也不是每一个孩子所能体会的,因为他会一直是这个家庭环境中最小最弱的孩子。他们的处境各不相同,也会有些微变化。如果两个兄弟或两个姐妹一起长大,年龄更大、能力更强的儿童所能克服的苦难是年龄较小的孩子还无法克服的。此时,相对年幼的儿童会处于一个相对不利的位置,而且他自己也感觉到了这种不利,因而产生了自卑感。为了弥补这种自卑感,他可能会加倍努力以超越年长的哥哥或姐姐。
长期研究儿童的个体心理学家,通常可以判断出儿童在家庭环境中所处的位置。当一个家庭中年长的儿童取得正常的进步时,年幼的孩子会被激发出更多更大的努力以超越年长的孩子。由此,年龄较小的儿童通常变得更积极活跃,也更咄咄逼人。如果年长的儿童一直病弱,发展缓慢,那么年幼的小孩也无须被迫作出更大的努力来和年长儿童竞争。
因此,判定儿童在家庭中所处的位置非常重要,因为只有了解儿童的位置,才可以完全理解儿童的行为活动。家庭中最小的孩子,其行为也明确地表现出他们是最小的孩子这一事实。当然也有例外的情况。但这种最小孩子的最常见的表现出的特征,是想超越所有的哥哥姐姐,从来都停不下来努力前进的步伐,总是认为自己也相信自己最终必须远远超过其他人,同时这一感觉和信念总会激起他们更进一步的行动。观察这些表现形式,对于儿童的教育很有意义,因为这决定了我们对儿童教育所采取的方法。在指导所有的孩子时不可能都遵循相同的方式。每个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在我们根据一定的标准来对其进行分类时,我们还必须将每个小孩都当作个体来认真对待。这个任务对于学校来说几乎不可能完成,但对于家庭则肯定可以完成。
最小的孩子还有一种表现,他们总想在任何照片中都处于前排,而且在很多情况下他们也成功实现了。这种情况之所以要被极其重要的考虑,因为它大大弱化了心理特征的遗传继承这一作用。而当不同家庭中的每个最小的孩子都有如此多的相似之处时,我们再也无法说是遗传的作用。
另外一种类型的最小孩子与前面所描述的积极好动的类型完全相反,他们完全失去了信心,极其懒惰。我们可以理解这两种类型的看似天壤之别,这可以从心理学上加以解释。如果一个人想超越所有人,那么不会有人比他更容易因</a>苦难而受伤。这种毫无节制的野心使他闷闷不乐,如果这种困难障碍看起来几乎无法逾越,他就会比其他没有这种野心和追求的人逃避退缩得更快。从这两种看似差异的最小孩子类型中,我们看到拉丁谚语的形象比喻:“要么是恺撒大帝,要么什么都不是。”或者正如我们的谚语所说:“全有或全无。”
在《圣经》中我们可以发现,其对最小孩子优秀行为的描述与我们的经验完全一致,例如,约瑟夫(Joseph)、大卫(David)、索尔(Saul)等人的故事。也许有人会提出异议,约瑟夫有一个弟弟,即本杰明(Benjamin)。不过,本杰明出生的时候,约瑟夫已经17岁了,因此,约瑟夫仍然可以看作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在生活中我们常常可以看到,家庭成员总是支持最小的孩子。这个观点不仅在《圣经》中得以体现,在童话故事中也有所表现。在所有的童话故事中,最小的孩子都超过了他所有的哥哥和姐姐。在德国、俄罗斯、北欧(Scandinavian)或中国的童话故事中,最小的孩子一直都是征服者,这绝不可能只是巧合。或许是因为古时候最小孩子的形象比现在的孩子更加突出鲜明。这种形象一定要更深入地研究,因为在原始的条件下,更容易观察研究最小孩子的情况。
儿童在发展过程中所形成的性格特征受其在家庭环境所处的位置影响,关于这点可以进一步说明。例如:长子也有许多共同的特征,他们可以被划分为两个或三个主要类型。
本书作者长期研究长子的心理及教育问题,但是一直都不是十分清晰,直到偶然在冯塔纳(Fontane)的自传中读到一段文字。冯塔纳描述了他的父亲,一个法国移民,参加了一场波兰对抗俄罗斯的情况:当他的父亲读到一万名波兰士兵打败五万名俄罗斯士兵并使败军四散逃窜时总是非常高兴,而冯塔纳则不能理解父亲的快乐。与之相反,他还提出了异议,因为他觉得五万俄罗斯士兵必然要强于一万波兰士兵,“如果不是这样,那我一点也不会开心,因为强者应该一直都强大”。在读到这段时,我们可以立即得出结论:“冯塔纳是家里的长子!”因为只有长子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冯塔纳回想起当他是家中唯一的孩子时所拥有的权力,而如果这种权力被一个弱小儿童(弟弟、妹妹)取而代之,他会觉得很不公平。事实上,我们发现年长的孩子通常都比较保守。他们相信权力,尊重规则,崇尚牢不可破的法律。他们倾向于非常坦白地接受专制,毫无愧疚之意。对于家庭中所处的位置及拥有的权力他们持积极肯定的态度,因为他们曾一度处于这样的位置。
正如我们所说,长子类型也有例外。这里不得不提到一个例子,一个儿童生活中至今为止都被忽略的问题。如果一个年长的男孩有了一个妹妹,那么情况就变得比较糟糕。此时,人们经常用困惑、完全丧失信心这些词来形容这个男孩,而没被提及的是他有一个更幼小、更聪明的妹妹这一原因。这种情况频繁地发生并非偶然,它可以被合理地解释。我们知道,在当代文明中男人都被视为比女人更重要。第一个出生的孩子往往更受溺爱。他的父母也对他期望颇高。他的处境一直非常有利,直到妹妹的突然降临。此时,这个被宠爱娇纵的男孩由于妹妹的来临而视她为一个恼人的入侵者,并与她明争暗斗。这种形势会激励妹妹作出巨大的努力来改善自己的处境,如果她自己没有先崩溃,那么这种激励将会影响她的整个人生。因此,这个女孩成长迅速之快使哥哥感到恐惧,瞬间感觉到自己的男性优势将被摧毁。此时,哥哥不再确定自己的优势,而自然界的安排是女孩在14至16岁之间身体和心理发展要比男孩迅速,因此,哥哥的不确定看似要以完全摧毁这种优势而画上句点。他轻易就失去了自信,放弃了斗争,给自己安排合理的借口,或者给自己设置困难以作为逃避奋斗的借口。
这种类型的长子大多无所适从、绝望、莫名其妙地懒惰、神经兮兮,这无关乎其他原因,只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强大到可以和妹妹竞争。这样的男孩有时仇恨女性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他们通常命运多舛,因为很少有人理解他们的处境并向他们解释清楚原因。有时情况会更糟糕,以致父母或其他的家庭成员会说:“为什么不能反过来?为什么不是个女孩?或为什么不是个男孩?”
家中众多姐妹中唯一的男孩也有很多共性的性格特征。在这样的家庭中很难阻止女性氛围占主导位置。这个男孩有可能被所有的家庭成员所异常宠爱,也有可能被所有的女性所排斥。这样的男孩发展常常不尽相同,但是还是会有一些共同特征。我们知道,男孩不应该只被女性教育抚养的观点在广泛地流传。这句话不能从字面上理解它的意思,因为所有的男孩生来就是被女人抚养的,它真正的意思是男孩不应该成长在一种女性氛围占主导的环境中。这个观点并不是反对女性,而是不认同由这种情况所引发的偏见和误解。这个争论同样适用于在男性氛围中长大的女孩。男孩们通常都会看低这个女孩,结果这个女孩尝试着去模仿男孩们的行为举止以致平等,但这对她将来的生活而言,是种不好的准备。
无论一个人有多宽容,他都无法认可女孩应该像男孩一样被抚养的观点和信念,即使他可以在一段时间内认可这样的观点,但很快有些无法避免的差异就会使他清醒过来。男人在生活中扮演的角色区别于女性,是因为两者之间存在身体结构的差异。这种差异对职业选择影响甚远。不满意自己是女性角色的女孩,有时会发现很难调节自己去适应为女性而设的职位。如果我们探讨准备结婚这个问题,那么女性角色的教育应该区别于男性的教育就变得显而易见。不满意自己性别角色的女孩将会反对结婚,因为她们觉得这是一种自降身份的表现,或者如果结婚,她们也要控制家庭。如果一个男孩像女孩一样被抚养长大,也会在调节自我适应当代的文明形式时经历很大的困难和挫折。
最后,我们不能忘记,孩子的生活风格通常形成于他四五岁时。在这段时间,必须培养他的社会情感以及适应社会所必要的灵活性。在他五岁时,他对自己的生活环境的态度通常已经成形固定,而且在他余下的生命中几乎保持相同的态度和方向;他对外部世界的感知仍然保持不变,他会陷入自己感知的范围内而无法自拔,不断地重复他最初的心理机制,重复这种心理机制所导致的行为。此时,社会情感被限制在个体的精神视野范围内。
第七章 儿童在家庭中的处境:这种处境的心理感受及其补救
我们已经了解到,儿童的发展依赖于他们对自己在环境中所处位置的无意识解读。我们还了解到,家中长子、次子及老三的发展各不相同,每个孩子的发展都符合自己在家庭中所处的特定位置。儿童在家庭中早期的位置,可被视为对其性格发展的一种考验和磨炼。
儿童的教育不能开始得太早。因为儿童在成长过程中,会培养一些自己特殊的准则或判别机制,以指导自己的行为和对不同环境的反映。如果儿童太年幼,这种准则或机制,只会有轻微的显现迹象。经过多年训练以后,儿童的行为模式渐渐变得固定,他不再根据客观来作出反应,而是受制于对之前过去经历的无意识解读。如果他没有正确地解读一些特殊情况和困难,或者错误地理解自己处理这些困难的能力,那么,这种错误将会决定他的行为模式,而且直到这个原始的、孩童时期的错误被纠正之前,几乎没有逻辑或常识可以改变他的这种行为模式。
在儿童的成长过程中,很多事情都是主观的、独特的。教育者应该研究这种主观的个性特征,不能公式化地使用同一规则教育不同的儿童,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对儿童使用同一规则而产生了不同结果的原因。
另一方面,儿童面临同样情况几乎有同样的反应,我们不能说这是由于自然法则的作用;人类容易犯相同错误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们都缺乏对所面临的情况形成正确的理解。一般认为,一个孩子会因家里另一个孩子的降临而常常变得妒忌。反对这种观点的一个证据是存在例外情况。另外一个证据是,如果我们知道如何培养小孩迎接即将出生的弟弟或妹妹,那么这种妒忌将不会存在。一个有这方面错误的小孩,可以比作一个走在山间小道前端的旅人。他不知道自己前行的目的地或行走的途径。当他终于找到正确的道路时,已经到了下一个城镇。他听到人们惊讶地说:“所有在这条小路徘徊的人几乎都迷失了方向。”那些犯错的儿童常常会选择这条充满诱惑的道路前行。因为小道看起来容易穿过,所以吸引了这些孩子。
还有很多其他情况,也会对儿童的性格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很多次,我们都会看到,一个家庭中的两个孩子,一个是好的,一个是坏的。如果我们对这个情况稍加研究就会发现,坏孩子对优越感有一种强烈的欲望,企图控制所有人,尽自己所能来控制环境。他的哭喊声充斥着整个房间。相比之下,好孩子是安静的、温和的、深受家人喜爱的,是坏孩子学习的榜样。父母不知道如何解释这样一种同一家庭中性格对立的情况。通过研究我们发现,好孩子已经意识到,通过自己的优秀行为可以获得更多的认可,也意识到自己在和坏孩子的竞争中总是可以获胜。当好、坏孩子之间存在竞争时,无可厚非地,坏孩子没有希望通过更好的行为来超越好孩子,他会在相反的方向努力,也可以说,尽可能地淘气顽皮以超越好孩子。我们的经验是这种顽皮的孩子可以变得比好孩子更优秀;另一种经验是,对优越感的强烈欲望会使他走向两种极端的方向。同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学校的学生之间。
我们不能因为两个小孩成长在同样的环境中,就断言他们长大后一定会完全相同。况且没有任何两个孩子成长在完全一样的环境中。一个行为乖巧端正的儿童,其性格特征会深受另一个行为不良的儿童的影响。事实是,有很多儿童最开始都表现良好,但后来成了问题儿童。
有一个17岁女孩的案例:10岁之前她一直都是模范儿童。哥哥年长她11岁,因为哥哥11年来一直都是家里唯一的孩子,所以他被过分宠坏了。当妹妹出生时,他没有任何嫉妒,他只是继续以往的行为。当这个小女孩长到10岁时,她的哥哥有很长一段时间离开了家。此时,这个女孩所处的位置是,作为家里唯一的孩子,她不惜一切代价地释放自我,特立独行。她生长在一个富裕的家庭,所以,当她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家人很愿意满足她的每一个愿望。而当她长大后,家里再也无法满足她,于是她开始表现出不满情绪。她开始利用家庭的财务信用而负债,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负债累累。这意味着她只是选择了另外一条可以满足愿望的道路。在母亲拒绝答应她的要求时,她的乖巧良好行为也戛然而止。于是,这个女孩开始不断地争吵哭闹,最终成了一个令人十分讨厌的人。
从这个案例及其他相似案例中,我们可以得出一般的结论,即一个儿童的良好行为只是为了满足他对优越感的追求,因此,我们无法确定当情况有变时,这种良好的行为是否还会继续。本书“延展之一”所提供的心理问卷的优势,是它向我们更全面地展示了这个儿童及其行为活动,展示了他和周围环境的关系以及他和周围所有成员的关系。由此,也可看出他的生活风格的些许端倪。而且,如果我们对儿童及问卷中所获得的信息进行深入研究,就可以了解到,他的性格特征、情感以及生活风格都被他作为工具,用以促进自己追求优越感,提升自我价值感,并在周围世界获得威望。
在学校里,经常可以看到这样一种类型的儿童,他们似乎与以上所描述的儿童良好行为相悖。他们懒惰、内向保守,对知识、纪律或纠正都熟视无睹,生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中,从未表现出对优越感的追求。可是,如果我们经验丰富,就可以感知得到,这也是一种追求优越感的方式,即使这种方式有点儿荒唐。这样的儿童不相信以自己的能力,通过正常途径就可以取得成功,因此,他避免所有可以取得进步的正常手段和机会,而选择孤立自己,给人一种冷漠麻木的感觉。但是,这种冷漠,并不是他人格的全部。在这种冷漠所隐藏的背后,通常可以发现一个极其敏感、怯懦自卑的心灵,通过这种冷漠麻木的掩饰来保护自己以免受伤。他将自己隐藏于这种盔甲之内,这样,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靠近他、伤害他。
如果人们能够成功地找到一种方式来诱导这种冷漠的孩子说话,那么将会发现,他是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他总是沉浸在自己的白日梦和幻想之中,想象自己很伟大、很优秀,这种幻想与现实生活相去甚远。他们想象自己是君临天下的英雄;或是一手遮天的暴君;或是帮助苦难大众的烈士。我们经常可以发现,在这些孩子的梦中,他们有扮演救世主角色的倾向,在现实中他们也有此倾向。如果现实中有小孩处于危险之中,他们可以及时奔赴去营救。在现实中,他们同样以救世主的角色来训练自己,只要没有完全失去信心,一旦有机会,这种角色即刻就会上演。
某些白日梦会接连不断地出现。在奥地利君主制时期,有许多儿童都有拯救国王或某位王子于危险之中的白日梦。当然,父母从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有这种想法。我们所能了解的,是那些幻想太多的孩子,他们无法调节自己以适应现实,也无法使自己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在这种情况下,现实和幻想之间有着深深的鸿沟。孩子们有时会选择一条折中的道路:他们保留自己的白日梦同时,也会为现实而稍微调节自己。而其他丝毫未作出调整的孩子,只能越来越从现实世界撤回,沉溺于自己的幻想世界中。然而,还是有很多小孩想与幻想世界毫无瓜葛,占据他们生活的只有现实,即使阅读,也只是一些旅行、狩猎和历史等方面的有关现实的书籍。
毫无疑问,儿童应该有一些幻想,正如乐于接受现实的意愿一样,但我们一定不要忘记,儿童并不会仅仅像我们所期望的那样全面思考,他们更倾向于把世界划分为两个截然不同的极端。在理解他们时,还需要谨记在心的重要一点是,他们也会有将一切都划分为对立方面的强烈欲望,例如:上或下、全好或全坏、聪明或者愚蠢、优越或自卑、全有或全无等。有时,成年人也会有这种对立思想。众所周知,要摆脱这种对立的思维方式极其困难;例如,他们会将冷和热作为对立面,但是从科学上来说,冷热之间的唯一区别只是温度的差异而已。我们发现这种对立思想不仅非常频繁地出现在儿童中,也出现在哲学思想的初级阶段。希腊哲学的初级阶段就被这个对立面的想法所主导。甚至在今天,几乎所有的业余哲学家,都试图通过对立这一手段来进行价值评判。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建立了公式化的对立:生—死,上—下,男—女等。今天,这种稚气的儿童思维和古时的对立哲学思想明显相似,因此我们可以认为,那些习惯于将世界划分为鲜明对立面的人,都保留着他们幼时稚气的思维。
生活在这种对立思想中的人们,可以用一个格言“全有或全无”来很好地形容。当然,他自己可能意识不到这种对立思想的存在,但是,潜意识中,他还是会以此来安排自己的生活。人类生活不可能全有或全无。在这两个对立极端之间,存在着数不胜数的过渡等级。我们发现,存在这种对立思想的主要是儿童,他们有着强烈的自卑感,为了心理补偿而变得野心过度。在历史上,可以发现有一些相似的事例,例如恺撒大帝。在他谋取王位时,被朋友所杀害。儿童的许多怪癖个性和性格特征,如固执或偏执,都可以追溯到这个“要么恺撒大帝要么一无所有”,即全有或全无的思想上。我们发现,在儿童的生活中有很多这种对立思想的证据,据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这种儿童已经发展了一种与社会相对立的自我哲学,或者违反常识的私人理智。为了进一步说明,我们可以引用一个非常固执或顽固的4岁小女孩的案例。有一天,她妈妈给她一个橙子,这个小女孩接过来后,把它扔在了地上,说道:“你给我的,我并不喜欢,如果我喜欢,我会自己去拿!”
懒惰的儿童在现实生活中,自然无法拥有想要的一切,即“全有”,因而,他们会越来越退回到“全无”的白日梦、幻想以及类似空中楼阁的空虚之中。但是,我们不能轻易就断定这些孩子已经无药可救。我们非常了解,过分敏感的性格很容易使儿童退出现实,回到他们为自己而造的幻想世界,因为这种幻想世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他们免受进一步的伤害。但这种撤退并不意味着他们要完全调节自己以适应现实。与现实保持一定的距离是很有必要的,不只是对于作家和艺术家,甚至是科学家,因为他们也需要丰富的想象力。白日梦里的幻想不过是一种绕道而行,表明了个体试图绕过生活中的不愉快以及可能的失败。但是,不要忘记,正是那些富于想象,之后能将想象与现实结合起来的人成为人类的领导者。他们之所以成为领导者,不仅仅因为他们受过更好的学校教育,拥有更敏锐的观察力,还因为他们在生活中有面对困难,并成功地击败困难的勇气和意识。伟人的传记往往揭示了孩童时也是坏孩子的他们,虽然没有做太多对现实有用的事,但是他们培养了一种卓越的、观察周围环境的能力。所以,一旦条件变得有利,他们的能力和勇气就被激发,并足以面对现实,努力拼搏,成就一番伟业。自然,关于这些人如何从孩子蜕变成伟人,无章可循。但是,我们最好要记住,我们决不能粗暴、盲目地对待孩子,我们应该总是鼓励他们,试图向他们解释现实生活的意义,这样,在他们的自我幻想和现实世界之间,就再也不会存巨大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