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史》附录三

    多米提安的雕像


    （《秘史》，第八章，第13～21节）


    普洛科皮乌斯在上述的章节里记述的一位忠心的妻子的可怕的行为是没有根据的而且看来完全不可能是事实。但这里巴西（D. Bassi）在给康帕列提编订的《秘史》（1928年康氏去世后出版）所作的一个注释却为它提供了一个有说服力的证据。下面介绍这个注释的译文供读者参考。


    “普洛科皮乌斯乐于传述的显然只是传说性质的细节，它们不见于任何古代史家的记述。这一相当动人的传说是以两个假定的事实为依据的，它们确实既十分悲惨却又荒谬和纯然出于想象，并且二者都完全缺乏历史的连贯性。多米提安并没有被剁成碎块，而是在他的居室里被阴谋者杀害的，他最初是在鼠蹊部被砍了一刀，又在随后的混战中又挨了七刀之后才送了命。他的妻子多米提娅并没有按照自己的身份埋葬了他，而是和阴谋者合谋进行了这次谋杀。担起这一本分任务的是被害人的一个名叫斐利斯的侍女，她在一般人员的协助下私下里处置了尸体，在临拉丁大道的他的一座别庄里为他举行了葬礼，并且在火化了他的尸体之后把他的骨灰和提图斯的女儿优利娅（她也照料过她）的骨灰一道保存在佛拉维乌斯家族的陵墓里。


    对于由最有权威的历史学家，诸如苏埃托尼乌斯、狄奥·卡西乌斯和其他人所记录下的这些事实，人们是不能有任何怀疑的。同样无可争议的是这样一个事实，即在普洛科皮乌斯当时，多米提安的这座青铜像依然存在，它就立在人们从广场上行去朱庇特神殿的坡路的右手；这个皇帝的这座雕像是还立在那里的唯一的一座，因为根据元老院的命令，所有其他雕像都被毁掉了；但抛开这一点不谈，这座雕像还有独一无二的一个特点，这就是，它完全是被人们用许多碎片巧妙地衔接起来的，而且始终仍能被人们容易地看出来。对于这些事实罗马人民当时（离开多米提安被杀害已有四百年多一点）用一个使人动情的小故事加以解释，而普洛科皮乌斯便按照人们讲给他的方式把这个故事巧妙地加以记述，因此，如果考虑到，根据历史学家的叙述，在多米提安被杀后在罗马立刻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事实是应当并且能够合理地给以解释的。苏埃托尼乌斯指出，对于多米提安被杀的消息，老百姓反应冷淡，但军队的反应则不同，他们极为震怒并立刻掀起了一场骚动，要求对被杀害的皇帝应当给以身后的哀荣并且应当追究并严惩凶手。军队的长官好不容易才使军队保持了对他们的忠诚，因此军队终于得到他们想得到的东西。另一方面，一直受多米提安蔑视和虐待的元老院则用一阵突发的欢乐和狂喜来迎接这一消息，因此它突然下令把这个招人憎恨的皇帝的雕像从城墙上搬下来抛到地上，并且所有使人们联想到他的纪念物都应予以除掉、消灭和摧毁。人们立即不折不扣地执行了这些命令，当然，开始时肯定是毁掉离元老院最近的雕像，就中最大的一座就是俯视广场中心的、著名的巨型的骑马的那一座。斯塔提乌斯便曾描述并赞美过这一雕像。这一巨大的镀金青铜雕像被毁掉并摔成碎片之后便立刻被运走了。广场和朱庇特神殿附近的其他较小的雕像也被取下来毁掉了。一个和多米提安身材大小相同的青铜像必然在他父亲维斯帕西亚努斯的神殿（这神殿也在朱庇特神殿附近的山坡上）的附近占有一席之地。那座像也被推倒并摔成碎片。不过那座像的所有碎片都被忠于他的那些人（多半是士兵）收集到一处并秘密地保存下来。随后，当元老院的愤怒情绪消退的时候，始终在怀念皇帝的军队得到了他们一直在坚持要求的东西，这就是，同暗杀有关联的人们受到拘捕、审讯和惩处，继而他们立即有了这样一个打算：把被毁掉的雕像树立起来，因为雕像的碎片曾被他们诚心诚意地保存下来。他们用强力的黏合剂把雕像重新建立起来，但是并不掩盖那些接合的地方，这样，正像普洛科皮乌斯看到的那样，每个人都可以看到，雕像是由许多碎片黏合而成的。这样黏合起来的雕像便安放在山坡的空地上，人们如果从广场去朱庇特神殿雕像便在右手，离元老院不远，并且雕像立在那里显然是要人们记住元老院所曾发布的摧毁它并且不折不扣地执行了的野蛮命令，而这特别是因为这样黏合而成的雕像是皇帝的许多雕像当中存留下来的唯一的一座，或者，更准确地说，唯一能以重新树立起来的一座。元老院确实不曾后悔发布那些命令，但是它仍然不敢反对强大的近卫军的这一行动，因为近卫军是忠于多米提安的，并且尽管善良的涅尔瓦表示不同意，他们还是亲手杀死了暗杀这一暴君的那些主谋者从而给多米提安报了仇，对此元老院只能无所作为而任凭事态自行发展，而且它也不能对如下的情况感到不高兴，即为了未来的时代留下了他们就那一声名狼藉的君主的雕像所作出的正义行动的证据。


    被人厌恶的多米提安（所有的人都熟悉他的事情）的这唯一的一座雕像由于元老院对它的容忍，便完整地留在了来往的人很多的地点直到普洛科皮乌斯的时代。它被看成是一件文物，但是却又如此不值钱，乃至连蛮族、汪达尔人和哥特人都不屑于去触动它。事实上，那些部族对它表示敬意，必然主要是由于那一出于敬意的传说，这传说一定是老百姓看到雕像破碎后又黏合起来的情况，实际上却又不了解真正的历史事实，而凭想象慢慢创造出来的。他们一点一点地从这雕像身上看到了被愤怒的人民撕成碎片的残暴的多米提安和他那受元老院爱戴和尊敬的未亡人的善良和有道德的行动，元老院授权给她把她丈夫的分裂的肢体收集起来拼到一起并且给这样拼合起来的尸体举行葬礼。当这位了不起的未亡人亲手用这种办法把自己丈夫的尸体拼起来之后，便把工匠们召集起来，要他们完全按照被杀害的君主的样子制造一座由多块碎片拼成的青铜像，然后把它安放在朱庇特神殿前面的山坡上；元老院允许她做这一切并且不拒绝对此予以同意。无可否认的是，这个故事是美丽、动人并且富有教育意义的。这个故事可以出现在罗马懿行录或诸如此类的其他中世纪的劝善故事集里。深深怀念自己的好人或坏人丈夫的未亡人在克服了严重困难之后实现了他的葬礼，这样的女人是各个地区的不同传说和故事的一个引人注目的人物；佩特洛尼乌斯笔下的以弗所的著名的主妇便是许多这样的人物之一。注意到多米提安和优斯提尼安长得很像的普洛科皮乌斯在记述关于多米提安的唯一存留下来的雕像的故事时却未肯用心研究一下这一报道是历史还是传说。但无论如何，这雕像毫无疑问所表现的是多米提安，而这对他来说就足够了。但他也不会弄错的。在他心目中，优斯提尼安就和长得也像他的多米提安一样，同样应当像故事里所说的那样被屠杀并且被割成碎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