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二十

3个月前 作者: 清少纳言
    第二六七段 女主人之二


    屋宇宽畅,很是整洁,亲戚的人不必说了,只要可与谈话的,在宫中供职的人,在房子的一角落里,给她们寄住,也是很好的。在什么适当的机会,聚集在一处,说些闲话,把人家所作的歌拿来加以评论,有书信送到来的时候,便大家一起观看,或是写回信,又或者遇着有人亲切的来访问,将房屋收拾得干干净净,招待进来;倘然下雨不能回去的时节,很有意思的接待着,各自要进宫去时,便帮忙照料,像心合意的送她出门,很想这样的做。[1]


    那些高贵的人的日常生活,是怎么样的呢,很是想知道,[2]这岂不是莫名其妙的空想么?


    第二六八段 看了便要学样的事


    善于看人学样的事是,打呵欠[3]。幼儿们。有点讨厌的半通不通的人。[4]


    第二六九段 不能疏忽大意的事


    不能疏忽大意的事是:被说为坏人的人,但是看起来,他却比那世间说为好人的,还似乎更是没有城府[5]〔,因此是不可疏忽大意〕。


    第二七○段 海路


    海路。[6]太阳很明朗的照着,海面非常的平静,像似摊开着一件浅绿的砧打得很光泽的衣服,一点没有什么可怕。〔在自己坐着的船上,〕年轻的女人穿着汗衫,和从者的少壮的人,一起的摇着橹,巧妙的唱着船歌,实在是很有意思的,很想教高贵的人们看一看也好。正在这样想着一面船在行走着,可是大风忽然的刮起来,海面也时刻增加险恶,几乎昏了过去,好容易把船摇到预定停泊的地方,那时节看波浪拍打船身的样子,真不像是从前那样平稳的海了。


    细想起来,实在比那坐在船上走路的人,危险可怕的是再也没有了。在不很深的地方,坐在看去很是薄弱的船上面,想摇到〔远处〕去,那是可能的么?况且那简直不知有底,有千寻[7]左右的深浅吧,装着非常多的东西,离开水面不过一尺上下,那些用人一点都不觉害怕,在船上行走着,只要稍为乱动看样子就要沉下去,他们却是在把大的松树,有三尺长短,圆的五株六株,砰砰的扔到里边去,真是了不起的事情。


    〔有身份的人〕乘坐在有篷顶的船[8]上面。走到里边去的时候,人就更觉得是安稳了。但是那站在船边劳动着的人们,就是旁边看着也觉得几乎要昏晕了。那一种叫作橹索[9]的东西,是扣住那橹什么的索子,这又是多么的细弱呵。若是这一旦断了,那就将怎么样呢?岂不是落到水里去么。可是如今连这个橹索也不曾弄得粗大一点。自己所乘坐的船造的很是整齐,挂着带有额饰的帘子,装着门窗,挂上格子,但是因为也不同别的船只那样沉重[10],只是同住在一所小房子里一般。看那些别的船,这实在觉得担心。在远处地方的船只,差不多像是用竹叶子所做的,散布在那里,这样子非常的相似。船碇泊着,每只船都点着灯火,看了也觉得很有意思。


    有一种叫作舢板的,是很小的船,人家坐着划了出去,到了明朝〔踪迹全无〕,这很有风情。古歌里说“去后的白浪”[11],的确是什么都消灭不见了。平常有身份的人,我想还是不要坐船走路为是吧。陆路〔若是远路〕也有点可怕,但那到底是在大地的上面,所以很是安心。


    其二 海女的泅水


    想起海来既是那么的可怕,况且海女[12]泅水下去,尤其是辛苦的工作了。腰间系着的那根绳索,若是忽然的断了,那将怎么办呢?假如叫男子去干这事,那还有可说,如今是女子,那一定不是寻常的这种劳苦吧。男子坐在船上边,高兴的唱着船歌,将这楮绳[13]浮在海面上,划了过去。他并不觉得这是很危险的,而感觉着急么?海女想要上来的时候,便拉这绳子〔作为信号〕。男子拿了起来,慌忙的往里拉,那样着忙其实是应该的。〔女人上来〕扶着船沿,先吐一口大气,这种情形就是不相干的旁人看了,也要觉得可怜为她下泪,可是那个自己将女人放下海去,却在海上划着船周游的男人,真是叫人连看也不要看的那样的可憎了。这样危险的事情,全然不是人间所想出来,所能做的工作。


    第二七一段 道命阿阇梨的歌


    有一个右卫门尉[14],因为有个不像样子的父亲,人家见了很是丢脸,自己看了也是难受,所以在从伊豫上京来的途中,把他推落到海里去了。世人听见了这事都觉得是意外,很是惊愕。到了七月十五日,这人〔为他的父亲〕忙着设盂兰盆[15]的供养。道命阿阇梨[16]知道这事,乃作歌道:


    将父亲推入海里的


    这位施主的盆的供养,[17]


    看了也实在很是悲哀呀!


    这是很有点可笑的事情。


    第二七二段 道纲母亲的歌


    又小野公[18]的母亲,实在也是〔了不得的人〕。有一天听说在普门寺的地方,曾经举行了法华八讲[19]的法会,在第二天有许多人聚会在小野的邸宅里,演奏音乐,或写作诗文,那时她作歌道:


    砍柴的工作昨天既然完了,


    今天就在这里游乐,


    让斧柄都腐烂了吧。[20]


    这是很漂亮的歌。这些歌话都是传闻下来的。


    第二七三段 业平母亲的歌


    又业平中将的母亲伊登内亲王〔寄给她儿子的〕歌里[21]说道:“却更是想见你一面。”深觉得有情意,很有意思。业平打开来看的时候,心里怎么的想,大约是可以推测而知的了。


    第二七四段 册子上所记的歌


    觉得很有兴趣的歌,把它写在册上了放着,却被使女们拿去念诵,这简直叫人生气。而且把那歌词直读[22],尤其讨厌了。


    第二七五段 使女所称赞的男子


    有些稍有身份的人,为使女们所称赞,说道:“真是很可怀念的人。”这样的说,就会立刻使得人对这个男子发生轻蔑的意思。其实这还不如给她们所批评,要好得多多呢。为使女们所称赞,便是女人也不很好。又被她们所称赞,说的不对,或者称赞倒要变成批评哩。


    第二七六段 声惊明王之眠


    大纳言[23]来到主上面前,关于学问的事有所奏上,这时候照例已是夜很深了,在御前伺候的女官们,一个二个的不见了,到屏风和几帐后边去睡觉,自己独自一人忍着渴睡侍候,听见外边说道:“丑时四刻!”是奏报时刻[24]的样子。我独自说道:“天快亮了。”


    大纳言说道:“现在这个时候,请不必再去睡觉了吧。”仿佛觉得不睡觉是当然的样子。糟了,我为什么说那样的话的呢。如果还有别人在那里,那也还可以混得过去〔,溜进去睡了〕。主上靠着柱子,也稍为睡着了的模样。


    〔大纳言〕说道:“请你看这边吧。天已经亮了,却那么的安息着哩。”中宫看了也笑着说道:“真是的。”


    主上似乎都不知这些,在这时候,有宫女所使用的女童〔黄昏时分〕拿了一只鸡来,说道:“等到明天,要拿到老家里去的。”就把那鸡藏在什么地方,可是不知怎的给狗找到了,便来追赶,鸡逃到廊下,大声的叫嚷,大家都给它吵醒了。


    主上也惊起问道:“是什么事呀?”大纳言这时候高吟道:“声惊明王之眠。”[25]这实在很是漂亮也有意思的事,连我自己渴睡的眼睛,也忽然的张大了。


    主上和中宫也觉得很有兴趣,说道:“这实在是,恰好的适合时机的事。”无论怎样,这总是很漂亮的。


    第二天的夜里,中宫进到寝宫里了。在半夜的时候,我出到廊下来叫用人,大纳言说道:“退出到女官房去么?我送你去吧。”


    我就把唐衣和下裳挂在屏风上,退了出来,月光很是明亮,大纳言的直衣显得雪白,缚脚裤的下端很长的踏着,抓住了我的袖子,说道:“请不要跌倒呀。”


    这样一同走着的中间,大纳言就吟起诗来道:“游子犹行于残月。”[26]这又是非常漂亮的事。大纳言笑说道:“这样的事,也值得你那么的乱称赞么。”虽是这么说,可是实在有意思的事〔,也不能不佩服呵〕。


    第二七七段 卧房的火


    同了隆圆僧都[27]的乳母一起,在御匣殿[28]的房间的时候,有一个男子来到板廊的旁边,近前说道:“我遇到了十分晦气的事情。现在上来,可以对谁来诉苦呢?”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仿佛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问道:“这是什么事呢?”


    他回答道:“真是刚出去了一会儿,龌龊的房子[29]就给火烧了,现在暂时在这里,像寄居蟹似的,把尾巴安插在别人的家里。[30]从堆着御马寮[31]的马草的家里,发生了火灾,因为只隔着一重板壁,在卧房里睡着的妻子也差一点儿就被烧死了,什么东西都一点没有拿得出来。”


    御匣殿也听见了,〔觉得他的手势和口调都很可笑,〕就大笑起来。我自己写了一首歌道:


    烧着马草[32]的这一点


    春天的火,为什么把卧房


    烧得什么也不剩了呢?


    写好了便丢给他道:“把这个给了他吧。”


    女官们哗然笑说道:“就是这一位,因为你的家被火烧了,很可怜你,所以把这个给了你的。”叫他来拿了,那人问道:“这是什么票据[33]呢,有多少东西可以领取呀?”


    女官说道:“你先念一遍好了。”


    那人道:“这怎么成呢?我是睁眼瞎[34]的呀。”


    女官又说道:“那么叫人家去代看吧。刚才上头有召唤,我们就要上去了。你既然得到这样极好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发愁呢。”大家都笑着闹着,来到中宫那里。


    乳母说道:“不知道他回去给谁看了没有。听到了这〔游戏的歌词〕,不晓得要怎样的生气哩。”便把这事告知中宫,中宫笑着说道:“你们也真是,真亏做得这样疯疯癫癫的事来呢。”


    第二七八段 没有母亲的男子[35]


    一个男子没有了母亲,只有父亲一人,那父亲虽是很爱怜他,但是自从有了很麻烦的后母以来,不再能够〔随意的〕进到父亲的房里去了,一切服装等事,只得由乳母和先妻的使用人等加以照顾了。


    在东西的对殿里,布置了客室,整理得很是像样,什么屏风和纸隔扇上的绘画也都很可观,就住在这里面。


    殿上人中间的交际关系搞得很好,人家都没有什么批评。主上也很是中意,时常召唤,去做音乐或其他游戏的对手,但是他似乎总是郁郁不乐,[36]觉得世事不如意,可是好色[37]之心却似乎不是寻常的样子。


    一位公卿有一个妹子,一向非常的珍重,只有她对他情意缠绵,很是说得来,这是他唯一的安慰了。


    第二七九段 又是定澄僧都


    “定澄僧都没有袿衣,宿世君没有汗衫。”[38]有人这么的说,这是很有意思。


    第二八○段 下野的歌


    有人问我道:“这是真的么?听说你要到下野[39]去呢!”


    〔作歌回答道:〕


    想都没有想到的事,


    是谁告诉了你,去到


    艾草丛生的伊吹山的乡里?[40]


    第二八一段 为弃妇作歌


    有女官和一个远江[41]守的儿子要好,可是那男子又和在同一地方供职的女官要好了。听见了这事,女人很有怨言,那男子说道:“我叫父亲做证人给你立誓。这实在是一种谣言。我连梦里都没有见过那女人。”


    女官对我说了,又说道:“那我怎么说好呢?”


    〔我就代她作了这首歌去回答他:〕


    你立誓吧,凭了远江的神,可是我难道没有看见么?


    那滨名桥的一端。[42]


    第二八二段 迸流的井泉


    在不很方便[43]的地方,与男子说话。男人随后说道:“那时心慌得很。你为什么那么做的呢?”


    作歌答道:


    逢坂相会总是心慌,


    遇见了迸流的井泉,[44]


    会得有看见的人呵。


    第二八三段 唐衣[45]


    唐衣是,赤衣,淡紫,嫩绿,樱花,一切淡的颜色。[46]


    第二八四段 下裳


    下裳是大海[47],褶裳[48]。


    第二八五段 汗衫[49]


    汗衫是,春天是踯躅,樱花,夏天是青朽叶,朽叶。[50]


    第二八六段 织物[51]


    织物是,紫。白。嫩绿的地织出柏叶[52]的也好。红梅[53]虽然是好,可是最容易看厌。


    第二八七段 花纹


    花纹是,葵,酢浆。[54]


    第二八八段 一边袖长的衣服


    夏天的纱罗衣服[55],有人穿着一边的袖子很长的[56],真很是讨厌。好几件套着穿,便被向着一边牵扯,很是穿不好。棉花絮的厚的衣服,胸口也容易敞开,非常的难看。这与普通的衣服也不能混杂着穿。也还是照从前的那样做了,等样的穿着为佳。那边袖子还是应当一样的长。但是,女官的衣服有时也太占地方〔,未免觉得局促吧〕。男子的如件数穿得太多,也是要一边偏重。整齐的装束的织物和罗纱等薄物,现今似乎都是一边袖子长的样子。每见时式的,又模样长得很好的人,穿着这样的衣服,觉得样子很是不雅观的。


    第二八九段 弹正台


    容貌风采很好的贵公子,任弹正台[57]的官,很是不像样的。[58]即如中将殿下[59]的例,便是很可惜的事。


    第二九○段 病


    病是,心口痛[60]。邪祟。[61]脚气。只是莫名其妙的胃口不开。〔这些都是常见的病。〕


    十八九岁的人,头发生得非常美丽,有等身的长,末端还是蓬蓬松松的,身体也很肥大,颜色白净,很是娇媚,显得是个美人[62],却是非常患着齿痛,啼哭得额发都被眼泪濡湿了,头发散乱了也并不管,只按着那红肿的面颊,那是很可同情的。[63]


    在八月的时节,白色的单衣很柔软的穿着,也很像样的系着下裳,上边披着紫苑色[64]的上衣,鲜艳夺目,〔年轻的女人〕很厉害的患着心口痛病。同僚的女官们轮流的来看望她。女官房的外面,也来了些年轻的贵公子们,都问讯道:“真是可怜。这是平常也是这样的苦恼的么?”


    有的便只是照例的问候罢了。平常对于她深致想念的人,才真心的觉得可怜,感到忧愁,若是秘密的恋慕着的男人,更是回避人家的耳目,想走到病人身边去,也不敢走近,只是焦急的悲叹着,〔就是旁人看着,〕也觉得很可同情。[65]非常美丽的长头发,束了起来,说是想呕吐,坐了起来的样子,真是可怜,叫人心痛的。


    上头[66]也听见了这病状,便派遣了祈祷读经的法师,声音特别好的人到来〔给她治病〕,在病床近旁设了几帐,安置坐位。并没有多大的房间里,访问的人来了许多,又有来听闻读经的〔女客〕,外边就完全看得见,法师便有时候看着女人,一面念着经,这个样子我想是要受到冥罚的吧。


    第二九一段 不中意的东西


    不中意的东西是,到什么地方去,或者上什么寺院去参拜的时候,遇着下雨。偶然听到使用人说:“〔主人〕不爱惜我,现今这是某人,是当今最得时的人哩。”有比别人稍为讨厌的人,却尽自胡猜,没有理由的不平,独自逞着聪明〔,这也是不中意的〕。


    有心地很坏的乳母所养育的小孩〔,也是不中意的〕。虽然是这样说,可不是那小孩有什么不好,只是叫这样的人养育,能够成得什么呢?所以旁人就不客气的说[67]:“在许多小孩中间,主人不很看重这位小孩儿吧,所以也被别人所讨厌了。”


    小儿方面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就是这样的乳母,看不见的时候,〕会哭泣寻找,这也是不中意的事情。这样的乳母,在那小孩大了之后,很是珍重,着实忙着照料,可是因而发生弊害,也是有的。


    又有看了很是讨厌的人,就是很冷酷的对待她,还是缠着表示要好。若说是“有点儿不舒服”的话,就比平常更是靠近了来睡,劝吃什么东西,这边是并不算是一回事,可是那边总是纠缠不放的顺从着,加意照料〔,更是不中意的事〕。


    其二 在女官房里吃食的人


    到在宫中供职的女官房里来访问的男子,在那里吃什么东西,实在是很不行的。这给吃食的女人也很是不对。互相爱慕的女人说“请吃这个吧”,亲切的劝食,所以不好装出似乎很是厌憎的样子,紧闭了嘴,转过脸去,因此就吃了的吧。〔但是若是我呢,〕无论男人喝的很醉的来了,或是夜很深了,住了下来,也决不该给他一碗汤泡饭[68]吃的。假如男人心里想:这是多么不亲切呀。就不再来了,那么便随他不来好了。若是在家里的时候,厨房里做了什么拿了出来,那么这是没有法子。可是就是这样,也决不是可以感心的事情。


    第二九二段 拜佛的民众


    到初濑去参拜观音[69],在女官房里的时候,卑微的民众都乱七八遭的将后面对着人,[70]坐满一屋的那样子,真是太没礼貌了。好容易起了殊胜的信心去参拜,经过河流的可怕的声音,[71]困难的登上了扶梯,本想早点瞻拜佛尊的容颜的,赶紧的走进房里;可是穿着白衣的法师和那些像蓑衣虫模样[72]的人们,都聚集在那里,或坐或立的在礼拜着,一点都无所顾虑,真是看了生气,想一齐推倒了才好。在非常高贵的人们的房前,那里家人虽然回避,若是平常身份的人[73],就无法制止了。把专管参拜事务的法师叫了来,叫他传话道:“请大家这边稍为让开一点吧。”说话的时间虽然渐时退去了,但等那法师一旦走开,却立即同先前一样了。[74]


    第二九三段 不好说的事情


    不好说的事情是,〔到对方去传述〕主人的口信,以及贵人的传言,说的很多,要从头至尾的〔仔细的说〕,很不容易说。〔对于这些的回信〕也是不好说的。遇着觉得惭愧[75]的人,送给什么物事,要给回信〔,也是很难的〕。一个已经成人的儿子,有什么意外的事情[76],忽然听到了,在本人面前也是不好说得的。


    第二九四段 束带[77]


    束带是,四位五位的人〔宜于〕冬天,六位的人〔宜于〕夏天,宿直装束[78],也是如此。


    第二九五段 品格


    无论男女,均不可不保有他的品格。就是一家的主妇,不见得有人会来评论善否,但是懂得事理的使用人要出入遇见,便免不得有所批评了。况且〔在宫中供职,〕与众人有着交际,自然更容易招人家的注意了。〔所以不应当没有品格,〕像是猫下到地上来的那样。[79]


    第二九六段 木工的吃食


    木工[80]的吃食的样子,实在是很古怪的。营造寝殿,要建筑像东边对殿一样的房子,那时有许多木工聚在那里吃食。我走出向东的房屋来看,只见首先搬来的是汤[81],这一拿到手便立即喝了,把空碗[82]直塞出去。其次拿来的是菜,也都吃光了,看去好像是饭也不要了的样子;可是这也一忽儿都完了。有两三个人在那里,都是这个样子,可见这是木工的习惯如此吧。这是很没有意思的。


    第二九七段 说闲话


    或是说闲话,或是说过去的故事,有人好像很聪明似的,在中间应答,却又是自己去和别人聊天,把话头打断了,这样的人实在是很可憎恶的。


    第二九八段 九秋残月


    在某处地方,住着叫作什么君[83]的一位女人,九月里的一天,有一个人虽然不能算是什么名门的子弟,但是大家说是了解风情,也是很有才情的人,前来访问她〔在黎明正要回去的时候,〕——


    “下弦的月亮很美的照着,觉得很有意思,心想把这回归后的风情,让女人老是记着,所以说了些慰藉的言语,走了出去了。女人以为现在已经走远了吧,出来远送着的时候,说不尽有一种优婉的滋味。既然离去以后,也走了回来,站在格子屏风开着的背后,要设法叫她知道自己还是逗留着不肯离去的样子。


    “那时听那女子微吟道:‘九秋残月如常在。’[84]向着外边窥探,头发的上部没有照见,只在这以下五寸的光景[85]月光照着,好像是火光一般,吃了一惊,心想莫不是天明了么,就走了回来了。”随后那人还同别人讲说过去的事。


    第二九九段 借牛车


    女官在进宫去或退出的时候,向人家借车的事情是常有的。有时候车主人很爽快的借给了,但是饲牛的人辱骂那牛,比平常使用的那头牛[86]更是下等,用力打它叫它快走,这是很觉得讨厌的。而且那跟车的也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说道:“要〔快点走,〕在夜不很深的时候,赶这牛回去才好。”〔这实在是很无礼的,〕而且也可以推想到主人的意思,〔实是不很愿意借给的,〕以后即使有了急用,也不想再借了。


    只有业远朝臣[87]的车子,是无论夜半,或是黎明,人要借它乘坐,丝毫都没有这种不愉快的事,他是那样的教训那些用人的。路上如遇见女车,车轮陷落在道路的洼下的地方,拉不上来,饲牛的正在发怒的时候,业远朝臣便叫他自己的家人,替他拿鞭子打牛,帮助他们。因此若在平常的时候,他对于用人们,可见是训练有素的了。


    第三○○段 好色的男子


    有好色[88]而独居的男子,昨夜不知道在哪里宿了吧,清早回来,还是渴睡的样子,将砚台拉过来,用心的磨墨,并不是随便的拿起笔来乱写,却是很丁宁的写那〔后朝的信〕来,那种从容的态度是看了很有意思的。白的下袭上面,穿着棣棠色和红色的许多衣服。白色的单衣〔为朝露所湿,〕很失了糊气,有点皱缩了,[89]一面注视着,已经将信写好,也不交给在面前的侍女,却特地站了起来,把一个似乎懂事的书僮,叫到身边来,在耳朵边说话,将信交付了他。书僮走去了之后,暂时沉思着,把经文里适当的章句,随处的低声吟诵着。后边听到预备漱口和吃粥的声响,来催促说“请过去吧”,他走到里边,靠着书几,又看起书来了。看到有兴趣的地方,便随时吟诵了起来,这是很有意思的事。漱过了口,只穿了直衣,便暗诵着《法华经</a>》第六卷。[90]这实在是很可尊重的。刚才这样想着,那送信的地方大约是很近的吧,先前差遣去的那书僮回来了,使用眼色告诉了主人知道,便立刻停止了诵读,把心转移到女人的回信上去了。心想他这样的做,不怕得罪佛法么,这也是颇有意思的。


    第三○一段 主人与从仆


    潇洒的年轻的男子,穿着的直衣,袍子以及狩衣,都是很漂亮的,底下衣服也穿的很多,袖口看出是很厚的。这样的一个人,骑了马走在途中,随从着的男子,拿着一件立封[91],仰望着上边,〔马上的主人〕正在接那封信,这样子是很有意思的。


    第三○二段 邪祟的病人


    松树长得很高,院子也是很宽阔的一所人家,东南两面的格子都打开了,所以显得很是凉爽。上房主屋里立着四尺的几帐,前面放着一个蒲团,有一个三十几岁的,不是很难看的和尚,身穿淡灰色的法衣和浅紫的袈裟,很整洁的装束着,手里捏着香染的扇子,念着《千手陀罗尼》[92]。那几帐里边的,是被那邪祟所苦恼着的病人吧。为的要找一个可以给那邪祟作“凭依”[93]的人,便去找了一个年纪稍为大一点的童女,头发生长的非常漂亮,穿了生绢的单衣,鲜红的裤子很长的穿着,膝行着来到侧向摆着的三尺几帐前坐了。法师便扭过头去,拿出一个很是细长美丽的金刚杵来,叫她拿着,发出“哦”的一声喊,便闭了眼睛,[94]又自念他的陀罗尼。这实在是觉得很可尊贵的。〔在帘子外边,〕聚集着许多女官,毫不隐蔽的看守着这景象。没有多久的时间,那童女就开始颤抖,随即不知人事了。随着法师的祈祷进行,护法神也愈是显出灵验来,这的确是可尊贵的事。童女的长兄穿着袿衣,以及别的年轻的人们,都坐在后边,用团扇给她扇着。大家都感激着神佛的威德。可是假如这童女像平常一样的清醒的话,那样她将怎样的感觉羞耻,无地可以自容吧。此刻谁也明白,她未必知道什么,但是这样的苦恼,哭泣着的模样很是可怜,所以那病人的朋友看了无不觉得怜悯,坐在几帐的近旁,给她整理弄乱了的衣裳。


    这样做着的时候,病人说略</a>微觉得好了,便叫拿药汤来给她喝,从厨房里去取来送了上去,其时年轻的女官们很是着急,一面将盛药汤的碗[95]撤下,赶紧往祈祷的地方去窥看。她[96]却是整齐的穿着单衣,浅色的裳也一点都不凌乱,很是整洁的。


    到了申刻的时候,邪祟谢罪放走了,那作为凭依的童女也就得了放免。


    〔她回复了意识,说道:〕“我道是在几帐的里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却到了外边来了。还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样的事哩!”觉得很是害羞,将头发摇得散乱了,遮住了面孔,偷偷的躲进几帐后边去了。


    法师暂时留了下来,仍作祈祷,随后说道:“怎么样?稍为爽快一点了么?”笑嘻嘻的说,样子很是漂亮。又说道:“本来还该暂时留在这里,但是做功课的时刻已经到了。”便要告辞出去,家里的人留他说道:“且请等一会儿吧。让我们送上布施的礼物。”


    可是非常的着急要走,这家的似乎最高的女官便膝行到了帘子的跟前,说道:“真是多谢了,因为承蒙下降的关系,刚才的那种情形,看了也是难受的,却立即好了起来,所以郑重的给你道谢。明天如有工夫,还请过来吧。”这样的传达主人的意思。


    法师回答说道:“好执拗的邪祟,所以请不要疏忽,还是小心一点好吧。现今好起来了,这是要给你道喜的。”很简单的应酬了,便走了出去,样子很是尊贵,似乎觉得好像佛尊自己的出现了。


    第三○三段 法师家的童子


    端丽的男孩,头发长得很长的,还有年纪稍为大一点的孩子,虽然已经长出髭须来,头发却是意外的美丽;又或是身体顽强,但是容貌丑陋的,当作使用人有许多人,很是忙碌似的,这里那里的出入奔走〔于大家贵族〕,在社会上很有声望,这就是在法师,也是非常愿意的事吧。那时候〔法师的〕父母,推想起来,也不晓得是怎样喜欢的呢。[97]


    第三○四段 难看的事情


    难看的事情是,衣服背缝歪在一边穿着的人。又把衣领退后[98],伸向后方的人;公卿所用的下帘[99]很是龌龊的旧车。平常少见的客人[100]的前面,带了小孩子出来。穿了裤的少年脚上蹑着木屐,这个样子现在却正在时行。壶装束[101]的妇人,快步的行走。法师戴了阴阳师的纸帽子[102],在举行祓除的法事。又黑瘦而且容貌丑恶的女人装着假发〔,是很难看的〕。


    满生着胡须,身体精瘦的男子,在那里白天睡觉。[103]这有什么好看的地方,所以这样睡着的呢?若是夜里,什么模样也看不见,普通一般又都是睡了,也不必因为我是丑陋,便那么起来不睡。只要早上赶紧起来,那就好了。在夏天时候,午睡了起来〔,也是难看的〕。只有非常美丽的人,那才稍为有点儿风趣,若是容貌平常的人,睡起的脸多是流着油汗,仿佛肿了的样子,而且弄得不好,似乎两颊也是歪斜了。〔午睡醒过来的人们〕互相对看着的时候,应该非常觉得扫兴,觉得没有人生的乐趣吧。


    颜色暗黑的人,穿着生绢的单衣,也是很难看的。若是浆过或是砧打的衣服,那虽然一样的透亮,但是也还没有什么。〔若是生绢的话,〕那便连肚脐也可以看得见了。[104]


    第三○五段 题跋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105],不能够再写文字,笔也写的秃了,我想勉强的把这一节写完了就罢了。这本随笔[106]本来只是把自己眼里看到,心里想到的事情,也没有打算给什么人去看,只是在家里住着,很是无聊的时候,记录下来的,不幸的是,这里边随处有些文章,在别人看来,有点不很妥当的失言的地方,所以本来是想竭力隐藏着的,但是没有想到,却漏出到世上去了。


    有一年,内大臣[107]对于中宫进献了这些册子,中宫说道:“这些拿来做什么用呢?主上曾经说过,要抄写《史记</a>》……”


    我就说道:“〔若是给我,〕去当了枕头也罢。”[108]


    中宫听了便道:“那么,你就拿了去吧。”便赏给我了。我就写了那许多废话,故事和什么,把那许多纸张几乎都将写完了,想起来这些不得要领的话也实在太多了。


    本来我如果记那世间的有趣的事情,或是人家都觉得漂亮的,都选择了来记录,而且也有在歌什么里头,苦心吟咏草木虫鸟的,历举出来,那么人家看了,就会说道:“没有如期待的那么样。根底是看得见的。”那么这样的批评,也是该受的吧。


    但是我这只是凭了自己的趣味,将自然想到的感兴,随意的记录下来的东西,想混在那些作品的中间,来倾听人们的评语,那似乎是不可能的吧。然而也听见有读者说道:“这真是了不起的事。”[109]这固然是觉得是很可安心的事,可是仔细想来也不是全无道理的。世人往往憎恶他人偏说他好,称赞的反要说是不行,因此真意也就可以推想而知吧。但总之,这给人家所看见了,乃是最是遗憾的事情。


    其二 又跋


    这是左中将[110]还叫作伊势守的那时候,他到我家里来访问,[111]想在屋角里拿坐垫给他,这本册子却在上边,便一起的拿了出去了。急忙的想要收回,〔可是已经来不及,〕就被他拿了回去,经过了好久的时期,这才回到我的手里来。自此以来,这本册子就从这里到那里的,在外边流行了。[112]


    注 释


    [1]此一节本来应当与上段相连,叙说愿有余屋数间,为女官做居停主人,予以种种照料,《春曙抄》本亦说明此意,但别作一段,今仍之。


    [2]这里著者假定与禁中生活别无关系的人,空想这样的一个女主人,加以叙述,或谓当是在入宫供职以前之作,但此种假定别无依据,当不可信。


    [3]俗说</a>呵欠易于传染,见有人打呵欠者,便会感染了也打呵欠,可见此说在十世纪时已有之。


    [4]一知半解的人看见有人比他优越,便想模仿他。


    [5]原文意云“没有里面”,大意即是心里坦白,没有城府的意思。此节本与下节合为一段,但《春曙抄》分为二段,故今仍之。


    [6]各本这两个字属于上节,即是“不能疏忽大意的东西”之一,以下才来引申,今据《春曙抄》本写在本段里。


    [7]八尺曰一寻,即一个人伸直两手一托的长短。


    [8]原本云“屋形船”,即是有篷的,但其篷系方形平顶,中国古时称为楼船。


    [9]俗名“橹绊索”,系用一根稻草绳索,上端扣着橹柄,下端扣于船边铁环上,舟子手执以摇橹,其制作有各种样子。


    [10]此处或疑有缺文,或说是意谓“船造作不厚重”,故仍觉得不安,今从田中本,谓不是装货的船那样沉重,似颇简要。


    [11]《拾遗和歌集》卷二十有沙弥满誓的一首歌云:“世事可以比做什么呢,这有如早朝划去的船,后边的白浪。”原本系属于“哀伤”的一类,盖是佛教思想的表现。


    [12]海女是指海边的女人,以泅水捕鱼贝,或采石花为事,本来是渔人的通称,近来专说女性,文字也由“海士”改写为“海女”了。据说泅水专用女人,是因为她们泅水的时间要比男子为长久的缘故。


    [13]楮绳即上文所说缚在海女腰间的绳索,乃是用楮树皮的纤维所做成的,故有是名。


    [14]卫门府职司看守宫城的外门,有左右二府,各设长官一人,名为督,其次为佐一人,次为大尉及少尉各二人,这里的尉乃是三等官。


    [15]“盂兰盆”系梵语的音译,意云“救倒悬”,佛的弟子目连的母亲因宿业落了地狱,受着倒悬之苦,佛教目连救济的方法,设盂兰盆法会,为今世七月十五日供养之起源。日本通称七月十五日为“盆”,供养祖先,馈赠亲友,这种风俗一直流传下来。


    [16]道命是右大将藤原道纲的儿子,前任关白兼家的孙子</a>,出家后以讽诵唱道著名。“阿阇梨”汉译“轨范师”,是密宗的解行殊胜的法师的称号,见卷六注[105]。


    [17]“盂兰盆”本义是“救倒悬”,这里利用这个意思,隐射推下海去时头向着下,正是倒悬,且既然谋杀了又为营求冥福,是绝矛盾可笑的事。


    [18]小野公即指藤原道纲,其母即兼家的妻,为藤原伦宁的女儿,著有《蜻蛉日记》三卷,为平安朝名著之一。大约因为道纲有别邸在小野地方,所以称为小野公。


    [19]“法华八讲”系讲读《妙法莲华经</a>》,凡分八天讲毕,见卷二注[49]。


    [20]“砍柴的工作”即指法华八讲。因经中《提婆</a>品》说释迦志切求法,砍柴汲水,供奉阿私仙人,终乃取得是经,“斧柄腐烂”系用王质</a>故事,在山中观仙人弈棋,及局罢已历若干年,斧柯都已烂掉了。这里“斧”字的读法,与“小野”读音相同,故意取双关。


    [21]在原业平系平城天皇皇子阿宝亲王的第五子,曾任右卫中将,故世称“在五中将”,是平安朝的一个有名歌人,传说上说是风流才子,轶事流传甚多,有《伊势物语》二卷,凡一百二十五节,据说都是他的故事。他的母亲是桓武天皇的皇女伊登内亲王,这首寄给业平的歌见于《伊势物语》,也收到《古今和歌集》里,有小引云:“业平朝臣的母亲住在长冈的时候,对母亲说是要去看她,可是终没有去,到了年终内亲王方面有急信送来,打开看时,只见有一首歌。其词云:‘人到了老去的时候,虽然总是有永别,现在却更是想见你一面呀。’业平见了这歌,只送去一首平凡的答歌道:‘但愿在这世间没有永别也罢,为了儿子活到千岁。’”


    [22]和歌本来乃是咏歌,应当有声调的高吟才好,如只照词句念去,那就失掉了歌的好处了。


    [23]大纳言指中宫的长兄藤原伊周,见卷一注[44]。


    [24]“奏报时刻”见上文第二五五段,及卷十一注[75]。


    [25]《和汉朗咏集》卷下有都良香(八三四至八七九)的《刻漏刻》句云:“鸡人晓唱,声惊明王之眠,凫钟夜鸣,响彻暗天之听。”都良香是日本九世纪初的文人,为文章博士,著有《都氏文集》,此文亦见《本朝文粹》中。


    [26]《和汉朗咏集》卷下有贾岛</a>的《晓赋》句云:“佳人尽饰于晨妆,魏宫钟动,游子犹行于残月,函谷鸡鸣。”贾岛的《晓赋》不可考,朗咏集收有谢观所作《晓赋》,或是同时的作品,唯谢观的生平亦不详。考订者或谓贾岛乃是贾嵩</a>之误,贾嵩的传记亦待考。


    [27]隆圆系中宫的兄弟,出家位为僧都,见卷五注[54]。


    [28]御匣殿系中宫的妹子,任御匣殿别当,见卷四注[38]。


    [29]“龌龊的房子”系谦词,说自己的住房,犹中国的称“敝舍”。


    [30]寄居蟹上半身似大虾,下半身无甲壳,觅取螺壳之空者借居,将尾部伸入壳内,故此人借为比喻。


    [31]御马寮有左右两处,设在宫城里,唯堆置马草的地方则在城外。


    [32]这是纯粹的一首游戏歌,取双关的字句连成,所以也可以解作下列的意思:“使新草萌长的这一点春天的太阳,为什么把淀野烧得什么也不剩了呢?”


    [33]原文“票据”云“短籍”,后世写作“短册”,系指长尺许,宽约二寸的厚纸,多用作题写和歌俳句,但当初只是一种纸片,官厅用作凭单,写发给米盐的数目,所以这人看见写和歌的纸,误认为可以领取物事的票据。


    [34]“睁眼瞎”原文云“一边的眼睛也睁不开”,意即云文盲。


    [35]这一节或者是记述一个特定的贵公子,并非一般的空想描写,但这人是谁,当然是不能知道了。


    [36]郁郁不乐的缘故,即是因为有那后母,与家庭不合的关系。


    [37]这里用这“好色”,并不含有后世谴责的意思,只是有如中国古书里说,“如好好色”,或“则慕少艾”罢了。


    [38]定澄僧都见卷一注[41]。定澄身体高大,已见上文第一〇段,这又是说他的事的,并且来得很是突然,别本连写在第十段的末尾,或者本来应当是如此的。本篇的意思是说,袿衣本来很长,但定澄穿了便不见得,汗衫即衵衣,本是很短的,可是在宿世君却显得又是长了,盖说他的个子是很短的。宿世的生平不详,原文只是用假名注音,亦不知汉字为何,今姑译作“宿世”,似亦系僧侣的名字。


    [39]下野在今东京北面,当时距离京都颇远,算是偏僻的地方。


    [40]这首也是双关取意的歌,艾草是下野伊吹山的出产,作为下野的替代,本意只是说这是谁告诉你的罢了。


    [41]远江在今东京与京都之间,属于今之静冈县。


    [42]“远江的神”双关“远江守”,因为“神”字训读与“守”字相同。滨名湖乃远江名所,这里“滨名桥”的“桥”字又双关“一端”,言所见不只一端,即全体都已知道了的意思。


    [43]“不很方便”即是说耳目众多,不适宜于秘密会见的地方。


    [44]这首歌亦以双关取意,逢坂乃关名,意云会见,“迸流的井泉”原云“走井”,双关胸中慌张,“水”与“看见”意相近似。


    [45]唐衣系女官所着的服装,穿在礼服的上面,状如短袿,盖系仿照中国古时式样,故有是称。见上文第一一九段“衣服的名称”中曾有说及。


    [46]《春曙抄》在本段后有附注云:“一本作:女人的上衣是,淡的颜色。淡紫,嫩绿,樱花,红梅,一切淡的颜色。唐衣是,红色,藤花,夏天是二蓝,秋色是枯野。”枯野者表黄里浅绿,或表黄里淡青,像枯槁的田野。通行本或分“女人的上衣”与“唐衣”为二段,今姑从《春曙抄》本。


    [47]“大海”亦称“海部”,或作“海赋”,是指织物模样,是海松,贝类,波浪及海边景色。


    [48]褶裳是古代着于裳上的一种带子,亦称“平带”,当与中国古时的“绅”相似,但列在此处不甚适宜,故通行本均从删削。


    [49]汗衫即衵衣,见卷一注[29]。


    [50]青朽叶见卷一注[12]。“朽叶”系指表茶色,里黄。


    [51]织物乃指织出花样的布帛,如绫锦之类。见卷十一注[10]。


    [52]日本所谓柏,在中国实系槲树,非松柏之柏。


    [53]红梅见卷二注[2]。


    [54]葵见卷三注[43]。酢浆见上文第五五段“草”中,也说绫织的花样,以酢浆为最有趣味。《春曙抄》注云:“一本此下尚有,霰地一项。”霰地者言黑白小方格,交互排列,如雨霰满地,中古时代此种模样甚为流行。


    [55]这一句系依《春曙抄》本所加,诸通行本皆是没有。


    [56]《春曙抄》注云:“此节文意颇为费解。是否中古时代,家用的衣服有一边袖子特别长的事么。《论语</a>》有云,亵裘长,短右袂。那是皮裘,所以有一边袖长的例。”


    [57]弹正台等于中国的御史台,设有首长一人,名弹正尹,大弼少弼各一人,掌巡察内外,纠弹非违。因为系是纠察违法的职官,不为人所喜爱,故非容姿美好的人所宜。


    [58]此一段别本列在“不相配的东西”一段之后,意义似相连贯。


    [59]中将殿下系指亲王的儿子任为近卫中将者之称,此处指源赖定,本系为平亲王的儿子,正历三年(九九二)任为弹正大弼,六年之后转近卫权中将,此节为其任中将时追记之词。


    [60]原文云“胸病”,照现代的说法乃是肺病,但如下文所说情形,似只是胃病罢了。胃病中国亦称“心口痛”,今姑译作此语。


    [61]原文写作“物怪”,“物”为妖魔鬼魅的总称,能为人害者,亦并称死灵即亡魂,以及生灵,谓生人如有怨恨,亦能作祟,而本人并无所知。


    [62]一本解作“显得是个健康人”,即言看不见有什么毛病,但看来似以本文的说法为长,故从之。


    [63]原文如直译,当云“很有风趣的”,但嫌总欠适合,故改译如此。


    [64]紫苑色系指表淡紫,里青色的衣服。


    [65]同[63]。


    [66]此云“上头”,本系泛指,可解作“天皇那边”,但这里是说女官,或者是指中宫吧。


    [67]一本以此一节为乳母的说话,但看情形是作为别人所说,或比较适宜。


    [68]汤泡饭系指用干饭在开水里泡了,古时用米煮饭晒干,称为“糒”,作为干粮之用。


    [69]初濑在奈良市初濑町,有长谷寺,奉十一面观世音,当时深为朝野所信仰。


    [70]女官房在佛像的对面,民众面对观音礼拜着,所以是后面对着女官房了。


    [71]“河流的声音”即指初濑川的湍声。


    [72]蓑衣虫已见上文,系指穿着蓑衣的形状,但这里只是指一般民众,因衣服蓝缕,有似蓑衣虫的杂集树枝草叶,用以为衣。


    [73]“平常身份的人”指一般异于贵族,有如著者的人。


    [74]这一段一本连写在上段之后,亦作为“不中意的东西”的一例。


    [75]意思是指身份高贵的人,如遇着他有点“自惭形秽”的。


    [76]“意外的事”殆指关于恋爱事情,与当时风俗习惯不合者。


    [77]这里的题目“束带”二字,系是校订者加添的,因为本段是说官员正式装束的。四位的人束带时着用黑袍,五位的着用赤袍,上加角带,与冬季相应,六位则着用绿袍,在夏天觉得凉爽。


    [78]宿直装束谓不是束带的便装,只是穿着袍,下用缚脚裤,省去下袭并曳裾的烦文,比束带甚为简略。


    [79]此句显得很是鹘突,校订者疑这里有文句脱落,但勉强加以解说,则或如译文的那样子。因为当时猫是稀有的物事,是一种玩弄物,平常只许在室内席上行走,见上文第七段所说的“御猫”,如放在地上,便失了它的品格了,但此说终嫌有牵强之处,只好存疑罢了。


    [80]原文曰“工”,本是包括百工,但这里乃是说的木工,日本称木匠为“大工”,盖因日本屋皆木造,故以木工为工匠之长。


    [81]日本食物,主要的是汤,称为“汁”,进食时首先进奉。


    [82]原文作“土器”,盖指陶土所制,未加釉彩者,古时民众多用之,瓷器普及仅是近二三百年的事。


    [83]这里“君”是女子的尊称,“什么君”就是说叫作什么的贵女。一本作“中之君”,便是说中间的那一位。


    [84]此歌见于《拾遗和歌集》卷三,云是柿本人麻吕作,实乃已见《万叶集》卷十一,是无名氏的和歌,其词曰:“君如是常来,有如九秋残月的那样,那么我的情怀也得安慰。”


    [85]这里原文稍有错乱,读法不一样,今采用田中氏解说。“九秋”原文云“长月”,为阴历九月的别名,残月即下弦的月亮,至次日天明犹在天际,称曰“有明”,与残月的意境似有不同。


    [86]原文如此,颇有费解处,或是指桑骂槐的意思吧。田中本解作不像那从前熟识的饲牛的人,他乱骂那牛,似较可通。


    [87]业远朝臣姓高阶氏,为美浓及丹波的国守,为春宫亮,正四位。


    [88]好色,见本卷注[37]。这里说独身的男子,家里没有正式的妻子,但在外边认识些女人,时时外宿,当时是很普通的,并不算是违反礼法。著者也只是描写这样的情景,并不含有谴责的意味。


    [89]古时衣服欲令有光泽,辄用砧打,或欲令坚挺,就用浆糊浆之,至此尚用其法。衣服被露湿了,失了糊气,便皱缩了起来。


    [90]这里的“第六卷”,且补充说是《法华经》,系依照今通行诸本所说。《法华经》凡七卷,卷六为“寿量品”。《春曙抄》本只作“六”,解说借作“录”字,谓是“语录”。但禅宗语录是时未必流通日本,且不能若是普及,故所说恐不足据。


    [91]立封系一种封信的样式,见卷二注[8]。


    [92]《千手陀罗尼》即《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亦简称为《大悲咒》。经中云:“若家中遇大恶病,百怪竞起,鬼神邪魔,耗乱其家,在千眼大悲像前,设坛至心念观世音菩萨,诵此陀罗尼,诵满千遍,恶事悉皆消灭。”


    [93]佛法密宗举行祀祷,法师凭佛之大悲威力,使神物凭依一人,显示因果,或即是邪祟本身,以法力迫其退散。此盖是第二种,即在童女身上令邪祟附入,加以对治,故于病人本身初无妨害。


    [94]《春曙抄》本解作“决眦”,云张大眼睛,通行诸本则作“闭了眼睛”,似更近情理。


    [95]《春曙抄》本无“药”字,通行诸本有之,但亦解释作“煎药,或是米汤之类”。


    [96]《春曙抄》说明系指病人,当是正解,一本作“她们”,乃指年轻的女官们,疑非是,此处盖说明病人衣服如常,似无所苦,若女官们的服装如何,则于此处固绝无关系也。


    [97]这一节据别本系与上一段相连,因为是说法师家的事情的。


    [98]原文云“退领”,谓将衣领退后,使后颈露出。日本后世因妇女梳髻,后方特别突出,为防与衣领接触,故多如是穿着,在古时盖无此习俗。


    [99]下帘见卷九注[94]。


    [100]《春曙抄》本解作“生病的人”,谓出去访问病人,却带了小孩同行,未免吵闹,似亦可备一说。


    [101]壶装束系古时妇女外出时服装,见卷二注[50]。


    [102]阴阳师举行祓除,系神道教的行事,如佛教的法师代行,则为违法。纸冠以白纸折成三角形,着于额上,在后方系住,如中国南方服丧的人所戴的样子,阴阳师于执事时特戴此冠。《宇治拾遗物语》卷六,记有寂心上人在播磨国,道满法师着阴阳师之纸冠而行祓除,问何为着纸冠,答言因祓除之神嫌忌法师,故于祓时暂着此也。上人取纸冠而破之曰:“既为佛弟子,而奉侍祓除之神,犯如来之嫌忌,当坠无间地狱,无有出时。”


    [103]《春曙抄》本解作“与男子昼寝”,今从通行诸本,但亦可备一说,因为细味文中语气,也有此种意味。


    [104]此种单衣因为颜色是红的,所以穿在身上,可以不十分显露出黑色的皮肤来,若是普通的生绢,便不免要露肚脐了。


    [105]这一句,田中澄江译本作“已经没有多少余白了”。别本即三卷本无此一节,只从“这本随笔”起,列为第三〇二段。


    [106]“随笔”原文作“草子”,即系“册子”的音变,这里说它的内容,所以改译作“随笔”了。


    [107]内大臣即中宫之兄藤原伊周,以前任大纳言,至正历五年(九九四)九月改任为内大臣。


    [108]此句语意暧昧不明,各家也解说不一,通说云枕即枕边,盖为身边座右常备的册子,随时记录事物的。三卷的译者池田龟鉴则谓此是著者有感于白居易</a>的诗而说的,在《白氏文集》二十五有《秘省后厅》一诗,其诗云:“槐花雨润新秋地,桐叶风翻欲夜天。尽日后厅无一事,白头老监枕书眠。”著者盖有感于日后伊周兄弟流放,中宫失意闲居小二条宫,故为此言,以老监自况,所说也颇有意思。但伊周进册子为其任内大臣时事,尚在流放之前,清少纳言无由预知,引用香山诗意,且深得中宫的嘉许也。


    [109]“了不起的事”原意云“害羞”,盖称赞人家的殊胜,为自己所万不能及,故感觉惭愧,犹云相形之下,自惭形秽。


    [110]左中将即源经房,见卷四注[28]。


    [111]第一二八段“牡丹一丛”中,有左少将往访著者于私宅,别本三卷本谓即是经房,且考订其时为长德二年(九九六)的六月下旬,谓这里所说的即是那时候的事情。


    [112]《春曙抄》本文中不见此节,但载在小注里,称一本在本段的末尾,有此一节,别本三卷本刚与上文相连,通行本又别作一段,今改定为本段的第二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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