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工业革命

    许多历史书都会把我们在上面章节提到的机械革命与工业革命混为一谈，但实际上二者并不相同。机械革命是人类历史进程中一种全新的事物，随着系统科学的发展而产生，与农业的发明或金属的发现一样，是一个崭新的阶段；工业革命则是指社会和金融的发展，它与机械革命的起源不同，不过在历史上有过类似的发展进程。机械革命与工业革命同时发展且相互作用，但二者在根源和本质上是截然不同的。即便没有煤炭、蒸汽和机械的出现，工业革命也仍会以其他形式出现；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它可能会更类似于罗马共和国后期的社会和金融发展，还可能再次上演自由耕种者的土地被剥夺、集体劳作、土地和财富积聚以及社会金融发展受损等情形。在电力和机械出现之前，工厂生产方式就已存在，因此，工厂并不是机器的产物，而是社会分工劳作的结果。在水车还没有被用于工业生产以前，那些训练有素且备受剥削的工人就已经开始制作女帽、纸箱、家具、彩色地图和书籍插画等诸如此类的物品。早在奥古斯都时代，罗马就已经出现了工厂。比如，新书</a>就是出版商工厂里的抄写员按口授笔录写成的。细心品读过笛福的著作和菲尔丁的政治专论小册子的读者会发现，英国早在17世纪末期就已经开始招募贫民，让他们在工厂中集体劳作以谋生计。早在莫尔于公元1516年写作的《乌托邦》一书中，便有了关于开设工厂的设想。因此，工厂并非机械发展的产物，而是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


    实际上，直到18世纪中叶，西欧的社会和经济发展都在重复公元前最后3个世纪罗马城邦的老路。但是，由于欧洲政治不统一、反对君主专制引发政治动荡、普通民众的反抗以及知识分子对机器和新发明的接纳等，西欧的社会和经济发展呈现出了别样的历史风貌。在这一时期崭新的欧洲世界里，由于基督教广泛传播人类团结的思想，加之欧洲政治权力分散，因此一些精力充沛且急于致富的人十分愿意转变自己的思想观念，不再紧盯着奴隶和集体劳作，而是把目光转移到机器和机械动力上。


    机械的发明和发现过程统称为机械革命，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个新事物，它不断地向前发展，从未考虑过可能为社会、经济、政治和工业带来的后果。但是，由于机械革命使得人类生活不断发生变化，工业革命因此也经历了深刻的变化与转变，这点与其他社会变革一样。罗马共和国后期，由于财富大量积聚，许多小商人和小农阶级走向破产，这点与18世纪、19世纪的资本集中十分相似，但是后者的起因在于机械革命后劳动的性质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在机械革命以前的旧世界，所有的动力来源都是人力，一切都是靠被奴役者的力量来完成的。虽然偶尔也会使用牛、马等牲畜拉力，但是当抬举重物和开凿岩石时，还是需要由人力来完成；在犁地时，也需要人与牛一起配合完成；即便是在罗马时期，船舶也仍靠汗流浃背的桨手们一起划动船桨来行驶。在人类早期文明社会中，绝大多数人是被当作机械苦工对待的。即便是在机械革命的初期，靠动力驱动的机器也并没有完全使人力从笨重的劳动中解脱出来，仍然需要出动大批被奴役的劳工去修建铁路、开凿运河和筑堤。矿工的人数也急剧增加。但是，各种设施的数量和商品的产量却增加得更多。随着19世纪继续向前推进，形势也日渐明朗。人类不再只是被当作与动物或机器无差别的动力来源，从前靠人力完成的机械性工作，如今可以由机器更快、更好地完成。人类只需要完成那些要用到智慧和判断力的工作，至此人类开始被当作真正意义上的人来对待。从前支撑起一切文明的劳动者是只知道服从的动物，没有任何思想，他们对于谋求人类幸福生活而言，没有存在的必要。


    无论是新兴的冶金工业，还是古老的农业和矿业，都曾经历过类似的发展历程。机器被用于耕作、播种和收割，效率得到高速提升，一台机器便可完成多人的工作量。如果说罗马文明是建立在廉价的人力基础之上，那么现代文明则是以低廉的机械动力为基石。在短短的百年时间内，机器动力越来越廉价，而人力劳动则越来越昂贵。不过矿山里的情况却有所不同，大概100年之后，机器动力才变得廉价可用，因为在此之前，人力比机器更便宜。


    至此，人类迎来了至关重要的一个转折点。在古代文明中，富人阶层和统治者最关心的事情莫过于如何维持足够的劳力苦役。但是到了19世纪，那些明智且具有前瞻性的人开始意识到，普通民众必须成长为比劳役更有价值的劳动力。哪怕只是为了保证“产业效率”，劳动者也必须接受教育，必须能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从基督教开始传教起，欧洲的大众教育就一直没有得到充分的发展；然而在亚洲情况却有所不同，伊斯兰教所到之处，大众教育都得到了发展，因为伊斯兰教认为信徒有必要了解一些救赎他们的信仰，有必要阅读传播信仰的经书。基督教为了争夺信徒而开展的辩论，实际上为大众教育的普及打下了基础。比如在英国，到了19世纪三四十年代，各教派之间为了争夺年轻的教徒，竞相创设了各类儿童教育机构，有国立教廷学校、非国教派学校，还有罗马天主教小学</a>。19世纪下半叶，整个西方世界的大众教育都得到了迅速发展，不过上层的教育却没有及时跟上相应的步伐。因此，以往知识分子与平民大众之间存在的教育鸿沟，如今看来也只是教育程度高低的细微差别罢了。这种变化表面上看起来与机械革命没有任何关系，但实际上却是机械革命的内在本质要求必须在世界范围内消除文盲。


    罗马的普通民众从未真正理解罗马共和国的经济变革，因为对于自己所经历的变化，罗马民众未能像我们现在这样有着清晰且全面的了解。但是，工业革命发展到了19世纪末期时，普通民众能够广泛阅读、探讨和相互交流，还有机会四处游历和观察，从而深刻了解历史。因此，他们知道要将工业革命视为一个整体进程，而这些是以前的民众都无法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