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所谓生物战

    富兰克林以一种平缓的语调耐心地读起来，碰到关键的地方或要跳过一些不相关的内容时，他就会停下来解释一番。


    “这一部分的标题是‘生物战的武器和防御’。里面是这么写的：‘生物战’通常被称作细菌战，由于它包括所有微生物、昆虫和其他害虫，以及动植物的毒素等，因此一般人们更偏向于称其为‘生物战’。陆军列举出了五种生物战所运用的媒介，其中包括一些用于抑制和毁坏植物生长的化学合成物：


    微生物（细菌、病毒、立克次氏体和真菌、原生动物，等等）；


    毒素（微生物病毒、动物病毒和植物病毒，等等）；


    疾病传播媒介（昆虫和螨等节肢动物、鸟类和动物，等等）；


    害虫（动物和农作物害虫）；


    破坏农作物的化学合成物（植物生长抑制剂、除草剂和脱叶剂）。


    “和化学战一样，生物战所用的媒介杀伤力并不相同，这使人们能选择最适合的方式完成期望的目标，无论是让目标暂时失去免疫力——几乎没有什么副作用，还是让它患严重的疾病并致死。除了学术上分类不同以外，生物战与化学战之间还有一些重要的不同。生物战的媒介有潜伏期，有的时候是几天，有的时候多达几周。”富兰克林抬起头，“我之前说的奥林匹亚的展会就是一个例子，发挥作用的时间可能有延后，但化学战的媒介通常在几秒到几小时之内就能产生反应。相比生物战的媒介，化学战的媒介更容易被找出来，但即使找出了后者的原因，也太迟了，无法采取及时且有效的对策。”富兰克林再次耐人寻味地看看他的听众，“数量相等的情况下，生物战的媒介理论上要比化学战的媒介更危险。不过一旦生物战媒介暴露，它的杀伤力就会受损，这个优势也就不存在了。”


    富兰克林停了一下。他的手指沿着书页往下找。“接下来要讲的是对人体有害的生物战媒介，比如说炭疽病、斑疹伤寒症、天花、肉毒杆菌中毒（食物中毒的一种），等等。太好了。”他的手指停了下来，“就是这里。对动物有害的生物战媒介可能会用于使禽畜失去免疫力或杀死它们，这些媒介包括：


    细菌：炭疽病、三体布鲁氏菌（1）和鼻疽病，等等；


    病毒：口蹄疫、牛瘟、里夫特裂谷热（2）、猪霍乱、非洲猪热病、家禽瘟疫、鸡瘟，等等。”


    富兰克林抱歉地抬起头：“抱歉，这都是些很难读的名词，不过只剩一点了。下面我再谈谈破坏庄稼的生物战媒介，有人说这可以用来当经济武器，我觉得在这件案子里布洛菲尔德的计划就是用了此类生物战媒介，这里还附上了整个名单，包括马铃薯枯萎病、燕麦冠锈病等病症，以及科罗拉多甲虫等有害病虫，其实我觉得不必太担心这些。之后这里讲了破坏庄稼的化学战媒介，不过我觉得我们对此也不用担心，尽管它们很致命，但是必须得通过飞机喷洒。好了，这里比较关键。”富兰克林的手指停在书页上，“生物战媒介的本性让它们很适合用于隐蔽和秘密的行动。事实上，身体感官很难察觉到这些媒介，而且它们有潜伏期，可以大量地潜入建筑的通风系统、食品和水供应处和其他能接触到密集的人群并快速散播开来的地方。”富兰克林停顿了一下，“这个透露了一件事。你们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提到家畜展了吗？家畜展过后，病毒就会随着参展的牲畜流散到整个国家。”他说回小册子的内容，“这里这么写着：有一点很重要，即生物战媒介的有效覆盖面一般要比化学战媒介要广。曾有试验证明，生物战媒介完全可以覆盖几千平方英里。”富兰克林轻轻拍了拍面前的小册子，说道，“怎么样，先生们？我们讨论过新型有毒气体，就是战争时期德国发明的神经瓦斯。我们一直游行抗议辐射和原子弹。这是美国参议院的委员会编纂的册子，书里说的可是‘几千平方英里’。我们英格兰和爱尔兰有多少个几千平方英里呢，先生们？”他的眼神很急切，不再诙谐幽默，他几乎是轻蔑地看着面前三位秘密情报局高官的脸，“我可以和你们说，加上爱尔兰那点土地，我们这里也不过是10万多平方英里。”他的眼睛里仿佛冒着火焰，“我再给你们读最后一段，之后可能你们就会意识到为什么我在圣诞节也火冒三丈。看这里，‘防御方法’的小标题下面是这么写的：由于难以察觉生物战媒介，要防御生物战也十分复杂，这点也是生物战武器的一个特性。”他抬起头，脸上又露出了微笑，“我们无法通过视觉、嗅觉或其他任何感官来发现它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设计出快速发现和认定它们的方案。”


    富兰克林把小册子扔在桌上，忽然对大家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他拿起自己锃亮的小烟斗，在里边装满烟丝。“好了，先生们。我讲完了。”


    每个人都会有他的幸运日，对富兰克林来说，今天就是他的幸运日，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圣诞节发生的事。


    M局长说：“谢谢，富兰克林先生。我能这么理解你说的话吗？就是布洛菲尔德打算对我们的国家发动一场生物战？”


    “是的。”富兰克林肯定地说，“正是此意。”


    “你是怎么想出这点的？如果我不是了解这个人的话，我可能会有和你完全相反的看法。总之，你是怎么推理出来的？”


    富兰克林伸出手，指着他画在东英吉利上面的十字。“这是我的第一条线索。一个月前，那个叫波莉·塔斯克的人离开了格洛里亚区域，她来自这附近，这里集中了很多饲养火鸡的农场主。她患了火鸡过敏症，她回来时，想着要改进火鸡品种。但是她回来的一周内，就爆发了英国历史上最大的火鸡鸡瘟。”


    莱瑟斯忽然拍了下大腿：“天啊！富兰克林，我觉得你说得没错。继续说！”


    “对了，”富兰克林转向邦德，“这位官员说自己看到过实验室，那里面都是一排排试管，还说里面装着浑浊的液体。如果那就是病毒、鸡瘟病毒、炭疽杆菌呢？天知道那都是些什么。报告里提到实验室里亮着昏暗的红色灯光。那就没错。病毒培养菌不能暴露在强光下。如果那个叫波莉的姑娘在离开前得到了一瓶装着病毒的气雾喷雾剂，而且被告知那是一种灵丹妙药，是能使火鸡长得更大、更健康的滋补品，结果会如何？还记得催眠时候说的那句‘改进品种’吗？假设她去参加奥林匹亚的家禽展，她可能甚至在家禽展里当个清洁工什么的，她只要拿喷雾剂，随便对着那些家禽到处喷一下就行了。喷雾剂反正不大，也不显眼。她已经被告知说要保密，这东西有专利权的。甚至他们可能告诉过她，如果最后这个滋补品证明有效，她还能拿到分红，布洛菲尔德肯定宣称过这个一定会成功。要办到这事并不难。她只要在笼子周围转一下就行，易如反掌，他们甚至可能给了她专门的小包来装喷雾剂。他们可能让她在展览的最后一两天做这件事，这样就不会太早见效。之后，等展览结束，所有展览的家禽都会回到主人身边，分散至全英国。这就是全部过程。”他停顿了一下说，“提醒你们一下，这些绝对就是真实发生过的。已经死了300万只火鸡，而且各地还有很多火鸡濒临死亡，财政部拿了一大笔外汇来弥补这个缺口。”


    莱瑟斯激动得脸都红了，他忍不住打断富兰克林。他用手在地图上一扫，说道：“还有其他的姑娘们！她们来自你圈出来的这些地方，这些地方农业密集度很高。当地经常举行各种展览——牛展、家禽展，甚至是土豆展。我猜他们想用科罗拉多甲虫来破坏庄稼，用猪瘟来害死我们的猪。天啊！”莱瑟斯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敬畏，“这简直太容易了！只要把病毒保存在适当的温度下一段时间。之后让那些年轻可爱的女孩们去做这事。她们还一直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太妙了。我真的佩服那个人。”


    M局长不能确定他们说的话是否准确，他感到有点不耐烦，觉得自己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他转向邦德，厉声问他：“你怎么想？”


    “我觉得恐怕就是这样，先生。所有的一切都对得上号。我们了解布洛菲尔德，他做得出这种事。甚至不需要有人付钱给他，他可以自己出钱，利用这个大赚一笔。他完全不会吃亏。如果富兰克林先生所言没错的话，我们的货币会全部用完，我们的国家也会跟着玩蛋。”


    M局长站起来。他说：“好吧，先生们。富兰克林先生，你能把你在这儿听到的告诉你的部长吗？如果他觉得需要，他可以上报给首相和内阁。我会准备预防措施，我待会先联系刑事调查局的罗纳德·瓦兰斯爵士。我们得把那个叫波莉的姑娘抓起来，等其余姑娘入境后，也要把她们抓起来。我们会好好对待她们的，这不是她们的错。之后，我们会考虑如何应对布洛菲尔德。”他转向邦德，“你留一下，可以吗？”


    他们道了别，M局长按铃叫哈蒙德送两位出门。之后，他又按铃说：“请上茶，哈蒙德。”他转向邦德，“还是说你想喝威士忌和苏打汽水？”


    “请来杯威士忌，先生。”邦德回答，明显松了一口气。


    M局长评价道：“这酒口感不好。”他走到窗前，目光投向黑暗处，看着外面的雨。


    邦德将富兰克林的地图拉到自己身边，研究起来。他觉得自己从这个案子里学了很多东西，包括其他人的工作，其他人的秘密，无论是纹章院，还是农渔食品部。9月的时候这件事还完全没有苗头，现在都已经进展到这一步了，真是神奇！这一切都从特蕾西开始，她一个姑娘没有钱还在赌场赌钱，后来他帮了她，最后事情一步步发展成现在这样。对了，他当时那封辞职信怎么样了？那封信现在看来真是太傻了！他还在从事这个职业，而且还很忙，他以前还没这么忙过。现在要做的就是来个大清扫。他得做这件事，或者至少要带领并组织这事。等茶和威士忌端上来时，邦德已经知道要怎么和M局长说了。只有他才能做这件清扫的工作。


    哈蒙德端着托盘进来又退下。M局长回到书桌前，示意邦德自己随意倒酒，他则拿起面前一个非常大的杯子，里面满是红茶，没加糖，也没加牛奶。


    最后，M局长忧郁地说：“詹姆斯，这事性质很恶劣。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我想我们最好做点什么。”他书桌上黑色电话旁有一个红色电话，装了保密器，他伸手拿起红色电话话筒。这条线路直通白厅那个十分私密的交换台，全英国可能只有50个人能打得过去。“请给我转罗纳德·瓦兰斯爵士，我想他应该在家，接到他家里的电话。”他伸手拿过杯子喝了一大口茶，之后又把杯子放到杯碟里。然后，他说：“是瓦兰斯吗？我是M。打扰了你的午睡很抱歉。”邦德可以听见电话的另一头在生气地说着什么。M局长微笑着说：“在读那份少女接客的报告吗？我真为你感到羞愧，圣诞节你还读这种东西。好了，打开保密器，行吗？”M局长把电话机上一个黑按钮往下拨，“好了吗？我想这事恐怕是当下最重要的事。你还记得布洛菲尔德和‘雷球行动’吗？好吧，他又在密谋什么了。说来话长，现在解释不清楚。我们这边明天早上会给你看一份报告。农渔食品部也牵扯进来了。是的，所有的人。一个叫富兰克林的人会和你联系，他是那里最顶尖的害虫控制专家。只有他和他的部长参与。你们能让人向他汇报吗？之后也给我一份复印件，行吗？我只和国外那边联系。你的朋友007了解情况。是的，就是你知道的那个007。如果你需要了解国外那边的事，你可以问他详情。现在有一件要紧的事，虽然今天是圣诞节，但你能不能让你手下的人把一个叫波莉·塔斯克的姑娘抓起来？她大概25岁，住在东英吉利。是的，我知道这个范围太大了，她可能来自一个体面的中下层家庭，和饲养火鸡有些关系。肯定可以在电话黄页上找到她家的信息。没有别的能描述的了，不过她才在瑞士待了几周。11月的最后一周回来的。行了，别想没用的了！你肯定能办到。等你们找到她，就以携带鸡瘟入境为由把她拘留起来。对，没错，”M局长慢慢说道，“就是杀死我们所有火鸡的东西。”M局长把话筒拿开，小声咕哝道，“谢天谢地。”之后，他又靠近话筒。“不，没什么。对了，对那个女孩好些，她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另外，告诉她父母不用担心。如果你需要一个正式的指控证明，你可以派人去找富兰克林。等你找到那姑娘，告诉富兰克林一声，他会过去问她一两个简单的问题。等他得到了答案，你们就放了她。看完我的报告，你就会知道为什么放她走也没问题了。现在，我们来谈谈下一个任务。还有10个情况和波莉·塔斯克差不多的姑娘，明天开始，她们随时可能会从苏黎世飞到英格兰和爱尔兰，她们还在过海关或在机场门口时，就要把她们每个人都抓起来。007有她们的名字和相当准确的描述。我在苏黎世的人不知道能不能告诉我们姑娘们到达的时间。可以吗？是，007今晚会带着她们的名单去苏格兰场。不，我现在没法和你讲明白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这个故事太长了。不过你听说过生物战吗？没错。炭疽病一类的。嗯，就是这样。对，又是布洛菲尔德。我知道。我是打算待会和007说这个。好了，瓦兰斯，你现在都明白了吗？不错。”M局长认真听着。他坚定地笑了下，说道：“对了，祝你圣诞快乐。”


    他放下话筒，保密器开关自动跳到“关”上。他看向邦德，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说道：“好吧，该结束了。瓦兰斯说是时候把布洛菲尔德逮住了。我同意他的观点，这是我们的工作，我完全不指望瑞士那边会帮助我们。即使他们帮忙，也会把这件事搁置到几个星期后，等我们看见他们有所行动，布洛菲尔德说不定都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很可能又要开始玩别的把戏了。”M局长直直地看着邦德，“你有什么主意吗？”


    这一天终于来了，邦德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临。他喝了一大口威士忌，小心翼翼地放下杯子。他开始迫切地谈着自己的计划，话语很有说服力。在他陈述</a>计划的时候，M局长的脸色越来越暗。邦德最后说：“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先生。我需要请两个星期的假。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递交辞职信。”M局长跟着椅子转，盯着快要熄灭的柴火。


    邦德安静地坐着，等待着裁决。他希望局长说好，但也希望他否决他的意见。那座该死的雪山！他真的不想再见到那座雪山了。


    M局长转过身，灰色的眼睛透露着凶光。“好吧，007。去吧。我就不去找首相商量了，他会否决这个提议的。不过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一定要完成任务。我不介意被解雇，但是我们都不想让政府最后又卷入一个政治危机中。对吗？”


    “我明白，先生。那我能请两个星期的假吗？”


    “可以。”


    ————————————————————


    （1） 布鲁氏菌：一种革兰氏阴性、细胞内寄生菌，为小球杆状菌，革兰氏染色阴性，主要感染动物，牛、羊、猪、狗以及骆驼、鹿等动物都会被感染，通过接触感染动物或者被感染的食物以及实验室接触可传播给人类。能引起人和多种动物的急性和慢性感染，被感染的人和动物表现为流产及不孕不育等症状。


    （2） 里夫特裂谷热：一种通过蚊虫叮咬或接触血液而传播的人畜共通传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