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一

3个月前 作者: 佚名
    第一篇


    东山科藤尾寺尼姑建造八幡新宫


    古时,村上天皇朝代,在粟田山以东,山科乡以北有座佛寺。这座佛寺起初叫藤尾寺,寺南另有一座佛堂,堂里住着一个老尼。这个尼姑颇有资财,过着优裕的如意生活。


    老尼自幼虔信八幡大菩萨,经常去八幡宫礼拜。她想我既然这样信奉大菩萨,经年累月朝夕祷告,何不把大菩萨请到这佛堂附近,也好虔心礼拜,了却多年的心愿呢。立即选择地点,建造了一座轮奂富丽的宝殿,把大菩萨虔诚供奉起来。过了几年以后,老尼又产生一个心愿,她想:八幡本宫按照大菩萨生前的誓愿每年在八月十五日举行放生法会,我这座新宫何妨也在同一天举行放生会。于是就仿效本宫的做法,从年初起在各地举行放生会,最后在八月十五日再举行放生会,放生会的仪式和本宫完全相同,还请来许多有名的僧众,在佛前演奏优雅的音乐和美妙的歌舞,老尼由于富有,所以发给僧人的布施和乐工的工钱,也异常丰富,一切都不亚于本宫。


    新宫的放生会,每年都这样盛大隆重,过了多年以后,本宫的放生会渐渐赶不上新宫。舞师乐工贪图工钱多,争着到粟田口新宫的放生会来,本宫的法会就有些冷落了。本宫的僧俗神官很为这种事发愁,经过商议,派了一个人对粟田口的老尼说:“八月十五日的放生大会是按照大菩萨的誓愿举行的,从古至今从无间断,并不是什么人想出来的。但是,自从你在同一天单另举行放生会以后,本宫例行的放生会就有些冷落了。因此,希望你这里的放生会不在八月十五日举行,推迟几天另选其他日期举办。”


    老尼答道:“放生会是按照大菩萨的誓愿在八月十五日举行。这里办的放生会,同是出于崇敬大菩萨的心愿,所以不能更改日期,必须在八月十五日举行。”


    去人回来将老尼的话一说,当即惹起本宫僧俗神官等人的愤怒,他们商议说:“我们要立即到新宫去,捣毁宝殿,把那里的圣体请回来供在本宫。”于是许多神官都蜂拥冲向粟田口的新宫。他们把老尼昼夜崇敬的新宫宝殿捣个稀烂,把神体请回本宫,供在护国寺里。这个圣体至今还在护国寺,很有灵验。


    粟田口的放生会从此停办,老尼因为举行放生会事先并未呈请朝廷批准,所以也不能申诉。


    人们都认为老尼如果听从本宫改期的劝告,答应另选日期举办,这个放生会也就能并存到今天。这也许是由于天意××如此,也许是由于老尼虽尊崇大菩萨,却要和本宫争胜,举行从古未有的豪华的法会,因而遭到大菩萨的憎恶。后来,本宫的放生会一年比一年隆重,至今不衰。


    第二篇


    鸟羽乡的圣僧等建造大桥举行供养法会


    古时,鸟羽村有座大桥,从来就架在桂川河上,桥坏了以后就无人来往了。


    在××时候,有位圣僧,看到自这座桥坍塌后,过河的人都须在水里跋涉,心中不忍,就决心修桥以利行旅。他东奔西走募化布施,用得来的财物,重新兴建了这座大桥。


    大桥竣工以后,募化来的财物还有剩余,这位圣僧就又去劝世人并请本村的人们帮助,用这笔财物举办了一次盛大的供养法会。讲师是请××担任的,并准备四色僧斋,请来大山寺、三井寺所有的得道名僧,共有一百多名。震旦和高丽的舞师、乐工等,一律着用震旦衣装。京中上中下各阶层的人,也都各有布施。前台、后台、僧棚,扎得分外华丽,还摆着两面大鼓。到了那一天,京中的上中下一切人等,都来听经。(以下缺文)


    第三篇


    湛庆阿阇梨还俗改名高向公辅


    古时,××朝代,有位湛庆阿阇梨,是慈觉大师的弟子,他精习真言,通晓内经外典,尤其工于艺技。


    湛庆经常为朝廷和民间修持佛事,当忠仁公 [1] 患病时,曾召湛庆祈禳。湛庆的祈祷非常灵验,忠仁公痊愈后把他留在家中,对他说:“你且多住几天。”一日有个年轻侍女,到湛庆面前来××僧斋,湛庆一见动了凡心,就用言语挑逗,海誓山盟终于结成了孽缘,从此湛庆破戒堕落了,后来这事隐藏不了,弄得举世皆知。


    湛庆一向信奉不动明王,远在这以前,一天,他梦见明王指点他说:“你对我信心很诚,我必加护于你,但因前世宿缘,你当因××国××郡××人的女儿身犯淫戒和她结为夫妇。”说罢他便从梦中惊醒。


    湛庆醒后,非常发愁,他想,我为什么要因女子而破戒呢,不如按照明王的指点去找到她,一刀杀死以免破戒。想到这里,他就托词云游,只身到了××国。到当地一打听,果真有这样一户人家。湛庆喜出望外就装扮夫役模样,偷偷到那户人家窥探。当他正在那家门前张望时,看到一个长得端端正正的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正在院里玩耍。湛庆就向从那家走出来的一个女仆道:“跑出来玩耍的那个小姑娘是谁?”女仆答道:“她是我家主人的独生小姐。”湛庆一听,暗暗言罢,知道就是梦中指点的女子,当天就转身离去。


    次日,他再到那家庭前等候,只见那个小姑娘又出来玩耍。且喜当时无人,湛庆扑上去,将她捉住用刀砍断了她的脖颈。心想幸而此刻无人知晓,等得来人发觉,便不妙了,于是他就急忙逃回京城去了。


    湛庆原以为了却大事,不料多年的道行一旦败于这个侍女之手,他想:那一年,我亲手杀死了不动明王梦中指点的女子,不料今天却为这个女子破了淫戒,想来实在令人不解。在二人拥抱而卧时,湛庆一摸侍女脖颈,觉得有条很大的伤疤,仿佛是火炙疤痕似的。他便问道:“你这伤疤是怎么得的?”侍女答道:“我原籍是××国,是××的女儿。不料小时在院中玩耍,被一个陌生人,砍伤了我的脖颈。事后,家人发觉,乱成了一团,但因凶手在逃,只好作罢。后来不知是谁用火炙将我的伤口缝合起来,才得侥幸活到今天,和你结成今日的姻缘。”湛庆听罢,既感到吃惊,又觉得可怜,心想明王因为我和女子有宿缘,才托梦指点,不禁深受感动,哭诉往事,女子听了也很感动。从此二人就结成了夫妇。


    忠仁公见湛庆败坏佛戒,就说:“湛庆和尚身为佛门弟子,败坏佛戒实属不当。但是他精通内经外典,也不可弃之不用,应该让他立即还俗,报效朝廷。”这样决定以后,就命湛庆还俗,改名公辅,本姓高向。他供职朝廷后,立即叙官五品,世人称他为高大夫。他本来就很有才干,处理公务颇有建树,终于升为赞岐国国守,由此,家道也越来越富裕。


    由此可见,人有才能技艺,就能这样受到任用。这位高大夫还俗之后,由于他精通真言密法,还给极乐寺正了一次佛位。原来极乐寺供有金刚界和胎藏界两界木像,可是佛像的座位早就颠倒了。虽然有人主张说</a>:“应该找人纠正过来。”实际也请过许多真言师挪移,可是他们人人言殊,莫衷一是,总也没得纠正。高大夫听说此事,便来到极乐寺,他看了两界佛像,说道:“这些座位的确都安错了。”就用禅杖指点着说:“这尊佛像该在这里,那尊佛像该在那里。”只见在他指点之下,各尊佛像都自动地移到禅杖所指的地方。这是许多人亲眼看到的。当高大夫要到极乐寺挪移佛像的消息传出后,有不少相当显贵的人跟着去看,他们一见各尊佛像安置妥当,都感动得流下泪来。


    高大夫兼通内外经典,由此可见一斑。


    第四篇


    画师巨势广高出家又还俗


    古时,一条天皇朝代,有位画师名唤巨势广高。他在当代画坛独步,技艺不逊古人,广高本来就很有道心,加上一次身患重病,长久不愈,觉得人生苦恼便出家了。


    后来广高的病好,天皇听说,便传旨说:“身在佛门,虽然不妨作画,但宫中画院却不便任用,应立即着他还俗,进宫供职。”旨意一下,广高本心虽不愿还俗,可是上谕催迫,难以违抗,也只好应名了。


    后来,天皇把广高交给近江国国守××××看管蓄发,国守奉旨后便将广高幽禁在东山某处,派人看管,广高幽居蓄发的地方是座新修的佛堂,他因终日不能见人,甚是无聊,就在佛堂后面的隔扇上,画起地狱图来。这几幅地狱图至今尚存,前往看画的人多不胜数。据说画得极为传神。今日的长乐寺,就是他画地狱图的那座佛堂。


    广高还俗后,供奉内廷多年,很多高官显宦的府上都有他画的隔扇、屏风。摄政关白大臣府上的传家宝</a>物中,就有广高画的一帧屏风画。这幅画非常珍贵,只在举行大宴,或年初宴请公卿时,才摆设出来。(以下缺文)


    第五篇


    大藏省书吏宗冈高助疼爱女儿


    古时,大藏省有个最下级的书吏,名唤宗冈高助。他出门时,总骑一匹垂鬃的栗色驽马,外面穿的裙裤,里边套的夹袄和脚上穿的袜子都不用绸缎,而是用粗麻布制成的。虽然说高助官卑职微,这身打扮也未免过于寒酸。他家住在西京堀河以西,近卫门以北,是个八户之长 [2] 。他家的正门是座唐式门楼,正对着南边的近卫门。他在门楼东边,盖起七间住房供自己居住。


    他在房后又用绿柏板围了一道玲珑剔透的篱笆,在篱笆墙里盖起一座小巧的五间 [3] 见方的厅堂,作为两个爱女的绣房。他把这座小小厅堂××××,里边张挂着幔帐,冬天挂印有朽木花样的锦帐,夏天挂透风的罗幛,前面摆着一个梳妆匣,描着蔓草花纹的泥金漆画。他为了伺候女儿,雇了二十多个侍女,还有四个女童,侍女平常也穿着丝绸外褂,女童日常穿着罩衫,每位小姐由十名侍女、两个女童伺候着。这些人原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只因父母死后,无以为生才被他蒙哄欺骗招雇而来,因此没有一个粗手笨脚的。无论身材容貌,言谈举止都落落不俗。他家上上下下的用人,都经过精心挑选,所以都是一表人才。连侍女的下房里面,也有屏风、幔帐,铺席××××,即便宫里府里也不过如此。还给她们应时按节更换衣裳。谈到两位小姐的衣装,那就更讲究了,穿的绫罗绸缎,都是特找巧匠织染而成,不论是花样、颜色都瑰丽多彩,鲜艳夺目。进膳时每人一个小饭桌,用的是全套银制器皿。


    众家丁也是他用甜言蜜语骗来的那些潦倒落魄的王孙公子,虽然都改换了装束,但仪表××举止文雅,丝毫不像下人。高助出门虽然那样寒酸,但是去看女儿时,却换上绸袍,系上紫红色的裙裤,套着绯红色的夹袄,并且都是用香薰过的。妻子也是脱去穿着的深蓝小棉袄,换上里外一身新衣方到女儿房中去的。高助疼爱女儿真可说是竭尽心力了。


    那时住在仁和寺的号称池上的宽忠僧都,建造了一座佛堂,要举行开光法会,高助就到僧都那里请求说:“听说开光法会,备极隆重,不知届时可否允许小女们来瞻仰?”僧都道:“甚好,你可在适当地方,搭个看台,让她们来看。”高助听后分外高兴地回到家中。高助尊崇这位僧都已非一日,经常有所报效,佛堂这次开光,他也捐了不少财物,所以才有这次的请求。


    在佛堂开光的头天傍晚时分,有两辆牛车载着两只小船在灯笼火把簇拥之下被赶进庙来,卸在水池岸边。僧都一看便问:“这是哪里来的?”有人回答说:“是大藏省书吏高助贡献的小船。”僧都心中纳闷,不知小船是做什么用的。这两只小船原是高助早就打制好的,这次又连夜在船上加上了种种装饰,上面搭着锦棚,旁边挂着带走水的帘子,帘子里面还有上层色深、下层色浅的幔帐,四周有漆得丹红的栏杆,底下搭着藏青色的布团。


    这天天一亮,小姐们分乘十几辆敞着车窗的崭新轿车,陆续到来,车帘下露出五彩的衣襟 [4] 。在车前开道的有十几人,他们都系着裙裤,穿着各式的上衣,手持火把簇拥赶到。她们刚一登上船,四周挂着的帘下便露出了璀璨夺目的各色衣襟。身穿团花衣裙,垂髡的女童,分乘在两只船上,手持划桨摇了起来。在水池南边,还搭了一个布棚,专供开道的仆人们落脚。


    天光大亮后,开光法会就要开始,朝中公卿、殿上人和应邀前来的高僧,俱已到齐。


    当这两只船围着池边缓缓划行时,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使岸上陈设的大鼓、钲鼓、舞台和繍幔也都逊色。悬绸结彩的画艇,露在朱栏外重叠的绚丽衣襟,映着波光,不像是尘世景象。朝中公卿和殿上人一见这般情景纷纷问道:“船上是哪个宫院来看热闹的女官?”由于僧都在事前一再吩咐过:“绝不能说那是高助××家的船。”所以没有一个人开口。他们虽然有些奇怪,再三追问,但是始终也没打听出是谁家的船来。


    以后,高助也总是这样,一有机会就叫女儿去看热闹,可是谁也不知她们究竟是谁家眷属。由于高助如此疼爱女儿,所以不论朝中小吏,各宫院的侍卫,以及各衙署的判官人等的儿子都纷纷托人说媒,想做他的女婿。可是高助怎肯把他们放在眼里,就连情书也不收受,并且说:“我的女儿最低也要配个出门有人喝道的郎君。即使是近江、播磨这样大国国守的公子,如果出门无人喝道,又怎能配做我的女婿!”因此,这两位小姐一直没得婚配,而在父母相继下世之后,她的兄长又不顾父亲生前的遗嘱,竟独霸了家产,丝毫不肯照看妹妹,这一来,侍候她的家丁侍女也都星散离去,这两位小姐无限伤心,茶饭懒进,终于病倒,就在无人问闻之下相继死去了,现在大藏省书吏时延,就是高助的孙儿。


    古时,在这样官卑职微的人中,也有抱着这种非凡气度的人物。但是,如果只有这种气度而没有豪富的资财,就是想疼爱女儿,也难做到这种地步。


    据说高助家资巨万,比现职国守还要富有,所以才能如此豪奢夸耀。


    第六篇


    贺茂神社祭日老翁在一条大路竖立木牌


    古时,在贺茂神社举行大祭的一天,一条和东洞院之间,从清晨起就立着一块木牌,上写:“此处系老翁观览之所,外人不得擅入!”行人一看,都远远避开。以为是阳成上皇为了看热闹,特立的这块木牌,既然连步行的人也都不敢停步,车辆不消说更要避开这里。当[文武百官扈从斋王到贺茂神社敬献玉帛的行列]就要路过那里时,走来一个身穿淡蓝色上衣和裙裤的老翁,傲然自得地挥着扇子上下打量一番之后,就站在牌子前边,十分安闲地看起热闹来,等行列过完,他也就回去了。


    事后人们诧异地纷纷谈论说:“阳成上皇特地立了块牌子预定看热闹,怎么没来呢?真奇怪!”又有人说:“刚才那个看热闹的老翁有些可疑。想必是这个老东西为自己好独占地方,立了块木牌,让人以为是阳成上皇竖立的。”这些言语不久就传到了阳成上皇的耳里,他吩咐说:“传来那个老翁,仔细问一问!”公人奉旨后,查明那个老翁是西八条的坊长。


    老翁见是阳成上皇派人传唤,立即赶来。宫里的执事奉旨审问道:“你假冒上皇名义,在一条大路上擅立木牌,吓唬行人,结果是自己得意扬扬地来看热闹,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接着催促道:“快从实招来!”老翁禀道:“不错,牌子是我立的,但是牌子上面并没有上皇所立的字样。我已年过八十,还有什么心思去看热闹,只因小孙今年才在内藏寮补了一名杂役,也要扈从斋王通</a>过这里,我非常想看看这个孙儿,可是年岁又这么大,挤到人群里还不被踩死。想到这里,才想立了块牌子,让人不敢靠近,以便安安稳稳地看上一番。”阳成上皇听到回奏以后,很夸奖老翁的机智,说:“这倒是一个聪明的老翁,立牌子,可说是异想天开,想看孙子</a>,也是人之常情。”于是吩咐说:“快放他回去吧!”老翁很得意地回到家中,对老伴说:“我想的主意绝错不了,连阳成上皇都夸奖呢。”


    据说人们不赞成上皇夸奖老翁的这种举动,但也有人说老翁想看孙子,确是人之常情。


    第七篇


    右少弁师家朝臣遇女而死


    古时,有位右少弁名唤藤原师家。他有个情意投合的情人。


    这个女子生性孤傲,有什么伤心事也都藏在心里,从不表示。因此,少弁对她也不愿露出薄情,极力温存体贴,但有时因朝中繁忙不能分身,或被倡女纠缠,也就在外过夜,女子见他经常如此,心感冷寂,十分难过,但不肯明言。这样一来,二人就日渐生疏,感情大不如前了。女子虽然口无怨言,心里却闷闷不乐,尽管彼此之间没有情意疏远的迹象,终不免断绝了来往。


    大约过了半年以后,少弁又从这女子门前经过时,正赶上她的家人从外回来,就进去说道:“少弁刚由这里过去。从前他常来走动,我记得和娘子很要好啊。”女子听罢,便对家人说:“你去请他到家来稍坐片刻,我有话对他说。”少弁一听,也想起前情,因此转回车来走进屋内。只见女子正对着经函,身穿一件软绵绵的绸袄,系一条花纹雅致的生绢裙裤,虽是一身家常打扮,却分外整洁,觉得她的眉眼口鼻是那样清秀,楚楚动人。少弁暗自纳罕,心想,我并不是今天才看见她,为什么过去就没理会呢!想到这里不禁后悔起来,本想打断女子念经,立即求欢,但是又觉得分离日久,不可过于鲁莽,于是就另找些话题向她攀谈。可是女子一言不答,仿佛一切要等念完经后再说。他望着女子××清秀的脸庞,越发产生一种难以遏止的迷恋,心想,如果旧欢重拾,一定和她永不分离,并且暗发誓愿,从今以后留在这里,若有简慢女子之处,甘愿受罚。他一边想一边再三向女子解释,说他数月未来,实非出自本心,女子仍不回答。这时法华经</a>已诵至第七卷药王品,她读了又读,一共读了三遍。少弁问道:“你怎只顾念经不答我的话呢?请快把经念完,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但是女子一边念:“于此命终,即往安乐世界,阿弥陀佛,大菩萨众,围绕住处,生莲花中,宝座之上。”一边就扑簌簌落下泪来,少弁说道:“真令人着急,难道你和尼姑一样发起道心了?”这时他一眼瞥见女子那充满泪珠的眼睛宛如霜露雨湿的样子,觉得一股不祥的预感,突然袭上心头,他悔恨自己几月以来的薄情,也就忍不住落下泪来。一想到如果她有意外,该当是多么令人断肠呢,不由得暗暗责备起自己来了。


    这时,女子已经念完经卷,双手搓着以琥珀为饰的沉香念珠,低头默祷,过了半刻,只见她眼睛向上一翻,脸色惨变。少弁正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女子说道:“我是想生前再见你一面才让人叫你进来的,从此永别了!”说完气绝身死。少弁惊慌地说:“这是怎么回事!”忙喊“来人”,好久无人应声,过了半晌儿,才出来个老妇人一边问什么事,一边跑着走来,她见少弁在屋便道:“奇怪!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因为事出意外,也难怪她惊慌失措了。女子不听少弁分辩,就像切断了头发似的猝然死去,他虽然触到了这样的秽气 [5] ,却也无须蛰居忌避,就想离开这里,但是女子的声音笑貌,始终萦回脑际,十分悲痛,心想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收场!少弁回到家里不久就也得了病,不几日也死去了。


    据说,这是女子死后灵魂不散,索走了他的性命,少弁和女子有一段姻缘,冤魂自然知道他的住处。也有人认为,这女子临死还念法华经,来世定能托生福地,但是,她一见少弁就恨恨不已痛心死去,恐怕这又是深重的罪孽了。


    第八篇


    影入灯光而死的女子


    古时,有个伺候女御的年轻女官名唤小中将。她不仅身材苗条,容貌秀丽,心地也很良善,因此,宫中的女官没有一个不疼爱她的。她还没有一定的男人,只有美浓国国守藤原隆经朝臣,时常和她往来。


    有一天小中将在淡紫袄上套了一件大红单褂,在女御的殿中应差。当天傍晚时分,在添油的灯光里,突然映出小中将的身影,也是在淡紫袄上套着大红单褂,不仅身材面貌和站在那里的小中将不差分毫,而且以袖掩口的眼神粉额以及垂发都惟妙惟肖。众女官看了说道:“怪呀!真像!”可是并没有一个有阅历的懂得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的老年女官在场。大家聚在一起看了半晌热闹,就把灯芯剥下来了。


    大家对小中将说:“我们看见你的影子了。”小中将埋怨说:“那该多么难看的,你们不早剥下来,却看了又看,真令人难为情。”后来,年老的女官们听到此事,都说:“那是××,唉!你们这些人,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就给剥落了。”但事情已经过去,说也无用。


    过了二十多天,这个小中将,好端端地突然泻起肚来,在下房里躺了两三天。说是难受,就告假回家去了。后来,隆经朝臣忽然想去采邑,就借道女御宫中辞行,顺便来找小中将,听膳房里的女童说:“小中将已然回家。”他便赶到小中将的家里。隆经到时正好是阴历初七八月亮已经偏西的时分,小中将待在西角门里,隆经推门而进,他因为明晨就要启程,本想说一声就马上回去,但是一看小中将身子不快,面带病容,比已往更惹人怜爱,就打消回去的念头宿在那里了。


    二人恩恩爱爱谈了一夜,天亮以后,当隆经临走时,小中将还是恋恋不舍不放他走。勉强诀别,走出门来,一路上总惦念着小中将,到家后便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去,大意说:“别后念念难忘,此行定当早回。”他自差人送去后就等候回音,所以一见差人持信归来,赶忙接过拆看,只见信上并无许多言语,只有“鸟部山 [6] ”三字,隆经看罢更增怀恋,便将信揣入怀中,放在贴身的地方,这才出门办事。一路上还不断取出观看,觉得字迹也很娟秀可爱[足慰相思。]本来他应该在采邑多逗留几日,只因为想念心中的人,就赶忙回来了。


    他一到京城,首先便赶到小中将家,不料小中将家里的人对他说:“她已经死了,昨夜刚埋葬在鸟部原野。”隆经闻听,伤痛之情是无法用笔墨来形容的。这也确是件令人伤心的事。


    据说遇到人影映入灯光中时,必须把剥落的灯芯给本人服下,还要虔心祈祷。众女官不知这是很忌讳的事,没把剥落的灯花给小中将服下,这就断送了她的性命。


    第九篇


    常澄安永在不破关梦见留京的妻子


    古时,有一名唤常澄安永的人,他是维孝亲王的下级家丞。一次安永为了去征收亲王封户的赋税,来到了上野国。他在那里住了许多时候,才重返京城,途中宿在美浓国不破关。


    却说安永京里家中有个年轻妻子,他自从来到外边就很是牵挂,一直放心不下,如今更觉得精神不安。他想:家里一定出了什么事,等明天天一亮就赶紧动身回京。他刚来到守关人的哨棚里翻身躺下,便沉沉睡去。这时安永梦见有人手执火把从京城方向朝关上走来,看时,手执火把的乃是个少年,另外带着一个女子。当他正捉摸来者是何人的时候,二人已经走到哨棚的旁边,这时方才看出少年所带的女子原是自己神思梦想的留在京中的妻子,他越想越觉得奇怪,却见二人就在隔壁住了下来。


    安永扒在壁孔上偷看,只见少年和自己的妻子并坐在一起,还取出锅来烧饭,二人共食。他见此光景心想,原来在自己离家以后,妻子已经和这个少年结成夫妻,不禁怒火中烧,按捺不住怒气,持念一想,我倒要看他二人究竟如何,只见妻子和少年吃完以后,就相抱而卧,过了一刻,竟苟合起来了。安永一见,立萌杀机,就闯了进去,不料灯光熄灭,人也不见了,他的梦也就醒了。


    安永惊醒以后,看是一场梦,心想,莫非家里真出了什么事,越发睡卧不安,天一亮就立刻动身,昼夜不停地奔到京中,到家一看妻子安然无恙,不禁大喜。妻子一见安永归来便笑着说:“昨晚梦见咱家来了个陌生少年,把我骗到一个从来没到过的地方,见那里有间空屋点着灯,就走进去烧饭和少年同吃,当我们二人饭后同寝时,你突然闯进来,少年和我正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梦便醒了。我正觉得奇怪,不料你回来了。”安永听罢说道:“我也是因为做了这样的梦放心不下,才片刻不停地赶回来。”妻子听了也觉得非常奇怪。


    由此看来,夫妻二人是在同时做了同样的梦,这真是巧合。也许是彼此两地牵挂,方有此梦。或许是精灵幻入梦境,实在令人难以捉摸。


    据说人出外时,且不可过分怀念妻子。这样易于梦魂颠倒,使人心神交瘁。


    第十篇


    尾张国勾经方梦见妻子


    古时,尾张国有个勾经方,号叫勾官首,他是个家赀豪富,诸事遂心的人。


    经方除了同栖多年的妻子以外,还在当地结识了一个情妇。虽然嫉妒是妇人的通病,他的妻子经常为此和他吵闹,经方由于和情妇感情很好,难舍难分,仍是瞒着妻子偷偷和她往来。他的妻子总是到处打听,结果探明经方还是到情妇那里去,不由妒火中烧,气得神魂暴跳,面目变色。


    后来,经方因事必须上京,定期启程。到了动身的前夕,他很想设法去看看那个女子,可是怕引起妻子的嫉妒,不敢明去,便撒个谎,说是国守衙门传他,却到情妇家里去了。经方和她躺着谈心,不觉睡熟了。


    睡梦之间,经方梦见妻子突然闯进来破口大骂:“好啊!你们多年以来就这样睡着,还敢在我面前谈干净话么。”直骂得不堪入耳,还插到二人中间,闹个不休,经方就从梦中惊醒了。


    经方醒来心烦意乱,就匆匆离开女子回到家中。天亮后,他一边打点上京的行装,一边在妻子身旁搭讪着说:“昨晚在国守衙门忙了一夜,没能早回来,现在简直难受极了。”妻子说:“赶快吃饭吧!”经方心虚,一看她颈后头发,一起一伏,有些怒意。经方又奇怪又惧怕,正在凝视,只听妻子说道:“你啊,亏你有脸说得出,昨晚你不是到那个女子家里去了,提起你和她同床共枕的那副丑态来,[真怕脏了我的嘴。]”经方忙问:“你这听谁说的?”妻子道:“不消问了,我是在梦里亲眼见的。”经方一听更觉奇怪,便问道:“你梦见什么?”妻子说道:“昨晚你一出去,我就想你必是要到那个女子家去,于是晚上就在梦中到了她家,看见你和她正躺在一起谈心,说些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我就说:‘好啊!你不是说不到这里来吗,怎么又和她睡在一起了呢!’我就伸手去撕拽你们,女子和你才慌忙爬起来。”经方越发奇怪,又问:“那么,你说说我讲什么来。”妻子便把经方在那里所说的话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和他在梦中所见丝毫不差。经方当时真是诧异不置,尽管这样,他还是没把梦中情景告诉妻子,只是后来对别人偶尔提到过这桩事。


    心有所思,必然成梦。人们说嫉妒是妇女的深重罪孽,可见经方妻子的罪孽该有多么重了,死后一定变蛇。


    第十一篇


    陆奥国安倍赖时去胡国空返


    古时,陆奥国有个武将名唤安倍赖时。这个国的边陲地方住着一种夷族,他们扬言:“我们不顺从朝廷,非得抗战不可。”陆奥国国守源赖义朝臣闻报正待发兵征讨,听说赖时通谋夷族,就决定先伐赖时,赖时道:“从古至今受到朝廷征讨的不计其数,但是没有一个能战胜的。我虽然自知没有过错,但既然受到申讨,也难以逃罪。不过,[我不能轻轻送掉性命。]听说从这个国的边境可以隐约望见海北有块土地,我想先到那里看看,若果真可以安身,我就率领情愿与我共患难的人们渡海到那里居住,总比留在这里送死的好。”于是修造了一只大船,随赖时前去的有他的儿子厨河二郎贞任、鸟海三郎宗任弟兄等人,以及亲随家将,约有二十人。


    船上连随从、伙夫加在一起共有五十人左右。还载有可供暂时食用的大量白米、酒、水果、鱼、鸟等物,解缆不久,就到了遥遥望见的那块土地。


    但是到了一看,满是悬崖峭壁,丛林密布,无岸攀登,只好远远围着山脚划行查看地势,左近都是一片辽远的芦苇。后来发现一条入海的大河港口,就划进港里去了。他们满想找个当地人做向导,始终没找到。又想找个登岸的地方,可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丝毫没有人走过的痕迹。河水深不见底,仿佛是个深沼似的大湖。他们以为上游或许能有人烟,就溯河而上,但是,一切都和河口一样,杳无人烟,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他们虽然感觉奇怪,还是继续向上游划去,一直走了七天,仍然没有找到人家。于是大家说:“河总不会没有源头的。”又划了二十天,还是一无所获,他们不灰心,继续向上划去。


    在第三十天的头上,忽然传来一阵山崩地裂般的轰响,船上的人怕是什么人来袭,就把船划到高大的芦苇丛里隐藏,透过芦苇空隙向轰响的那边张望,只见一个用红××包头,就像画上的胡人模样的人[单枪]匹马闯了出来。船上的人,正琢磨他是什么人,见在他身后紧跟着又出现了无数胡人。他们一起来到岸边勒住马头,船上人也听不懂他们说的言语,以为被他们发现了,吓得越向芦苇深处藏去。这些胡人好像鸟叫一般地啁啾了半晌,便策马渡河,看来约有一千骑,步行的人们紧靠着骑马人一同渡河过去,方才那阵遥遥传来的轰响,原来就是这群胡人的马蹄声。


    等这群胡人渡过河去以后,船上的人们心想,我们划了三十天,并未看到一个渡口,他们在此处既能涉水而过,想必是个渡口。于是战战兢兢地将船只缓缓划到那里,不料和别处一样,深不见底,并不是什么渡口。这才知道胡人是像筏一般地把马编在一起,游过河去的。步行的人是拉住马渡过去的,船上人却看成是蹚过去的。赖时以及随从人等看到这般光景就商量道:“无论再往上走多远,恐怕也是一片汪洋,弄不巧还会遭什么意外,那就太犯不上了,莫若趁粮食未尽,早早回去。”于是顺流而下,渡海回到本国。后来过了不久,赖时就死去了。


    原来听说,胡国在震旦遥远的北方,现在看来,莫非是和陆奥国边陲的夷地隔海遥遥相对。这件事是赖时的儿子宗任法师在筑紫时对人提到的。


    第十二篇


    镇西人偶至度罗岛 [7]


    古时,镇西××国××郡有个商人,约了许多人共乘一船,渡海远去陌生的国度贸易,回国途中,遥遥望见在镇西西南方的海上有个大岛,岛上像是有人居住。船上的人们看到这个岛心想,原来这里还有这样一个大岛,何不上去找些食物,于是就划船傍岸,一同登上岛去,上岸之后,有的去观察地形,有的去找××作箸,都四散走开。


    就在这个时候,忽从山那边传来很多人的脚步声,大家怕在这样地方遇到什么鬼怪,认为还是早些离开为妙,就奔回船上,驶向海里,他们为了知道这些脚步声,究竟是些什么人,就从船上向岛上张望,只见走来了一百多个汉子都头戴软胎礼帽身穿白色衣裤,船上的人看罢心想,来的原来是人,这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但只一想,在这个生疏的地方,他们人多势众,很可能遭受杀害,还是离远些为妙,于是就越发把船划得离岛远远的观看动静。这伙人赶到岸边,见船已离岸,便跳下海来追赶。船上的人原本都习过武艺,各自带着弓箭兵器,于是个个拿起弓来,把箭扣在弦上喝道:“什么人敢如此追赶!若再逼近就要放箭了!”这伙人并无弓箭和防身兵刃,或许看见船上人多,又各执弓箭,望了半刻就一声不响地返回山中去了。船上的人当时很纳闷,但怕这伙人再追,就离开那里驾船驶向归途了。


    他们回到镇西以后,纷纷传说此事,有一老者听了后便说:“那个地方一定是度罗岛,我听说岛上的人长得虽然和常人一样,却是吃人的,如果有人不知底细误入岛中,他们就一拥而上,捉住杀死吃掉。你们还算聪明,没等他们赶来就逃开了。如果让他们逼到跟前,恐怕再有千百支弓箭,也难以抵挡,一个也难逃活命。”船上的人听了这番话,大吃一惊,越想越觉得可怕。


    以后,人们就把那些什么肮脏东西都吃的似人非人的贱民叫作度罗人,××想,船上的人是听老者说后才知道什么是度罗人。这件事是上京的镇西人传说出来的。


    第十三篇


    路过大峰的僧人误入酒泉乡


    古时,有个虔信佛道一心修行的僧人,在路过大峰的时候,走错了路,走进了一个他从来没到过的山谷,撞来撞去最后走到一个大村镇。


    僧人心中大喜,想找个人家打听打听“这个村子是什么地方”,正走之间望见村中有一泓清泉,泉上叠石为墙,并有覆盖,很是幽雅。他赶上几步想喝点泉水解渴,一看泉水却是黄的。他想这泉水怎么发黄呢,仔细一看,原来涌出来的不是水,而是美酒。


    僧人正惊愕地望着泉水发呆,就从村里走出很多人来,问道:“你是什么人?”僧人回答说,自己在路过大峰时走岔了路,糊里糊涂走到了这里。内中就有一人说道:“那么,随我来!”说着带着僧人便走,僧人吓得面无人色,心想这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莫不是带去杀我,但又不敢不走,只好跟随这个人身后向前走,走不多时,来到一个大户人家的门前,只见很多人出出进进,煞是热闹。从门内走出一个年长的男子问僧人来此经过的缘由,僧人又按方才的话说了一遍。


    于是这个老者便请僧人进入室内给他吃了些食物,然后叫来一个年轻的汉子吩咐道:“把这个人带到那个老地方去!”僧人想这老者必是乡长,可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呢,不禁有些踌躇,就听这个年轻人说:“随我来!”说着带他就走,僧人虽然害怕,但也无法逃脱,只好跟着他走,来到一座荒僻的山下,汉子说道:“实话告诉你吧,把你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杀你。我们一向是把误入此境的人一律杀掉,以免他们回去揭露这里的情形。所以,外人至今也不知道有这样一个村落。”僧人一听吓得魂飞天外,哭着哀告道:“我虔修佛道,为了普度众生,在路过大峰的时候发起菩提心,历尽了千辛万苦,不料走岔了路,误到此地,以致要断送性命。人生终有一死,我并不以此为苦。但是,你们无故杀害修行佛道的人,却是莫大的罪孽,不能救我一命吗?”汉子说:“你说的确有道理,本想可以把你放走,只怕你回去讲出这里的情景。”僧人说:“我回去绝不谈这里的情形就是。人生最宝贵的是性命,只要能保住命,我怎敢忘掉你的恩情。”汉子说:“你是个僧人,又虔修佛道,我就救你一命吧。只要你答应不说哪里有这样一个所在,我可以暗地把你放走,谎报说杀死就是了。”僧人大喜,便赌咒发誓,一再表示绝不走漏消息,汉子便说道:“既然如此,望你谨守誓言,千万不要乱讲。”再三叮咛之后,指示路径放他回去,僧人向汉子礼拜,并且说永世不忘这大恩大德,然后洒泪而别。他沿着汉子指的路,不久就走到来时的路上。


    僧人本是个不守信义随口乱讲的人,回到家乡,便把那许下的誓言丢开,逢人便谈论这件事,听了的人也都啧啧称奇,于是僧人越发把那个乡村的景况和有什么酒泉等等,绘声绘色地说个不停,因此,有些年轻好事的人说:“听你讲的这些话,怎能不去看看。如果那里住的是什么鬼神,也许能吓住人,听来也不过是些普通人,就是再凶猛,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一定要去看看。”


    于是就有五六个胆大力壮武艺高强的年轻人,各带弓箭,手持兵刃立时要和僧人一起前去,有一些老年人便说:“这真是无聊的勾当,他们是本乡本土,必有准备,你们人地生疏,怎能占得便宜。”就阻止他们前去,但是,这些人以为话已出口,不肯听从,加上僧人从旁怂恿,终于行成。


    这一行人去后,他们的父母亲属都不放心,很是焦急。加上当天没回来,第二天又空盼了一天,又过两三天还是不见回来,他们越发忧愁不安,但也无计可施。这一行人始终也没见回来,他们的家人悲愁长叹,却没有一个人敢去探望,后来就音信杳然了。


    看来他们是全被杀死了,而且连个确实消息都未能传回来。这个僧人讲说此话,真是毫无益处,如果他能不说,自己不死,也不至连累这许多人,那该多么好呢。


    由此可见,人绝不可言而无信,胡说乱道。固然僧人不应该胡说,但是去的那些人,也未免太愚蠢了。此后,再也没听人传说那里的情形。这件事是由亲自听到僧人讲说的人传说出来的。


    第十四篇


    路过四国边地的僧人误入深山被打变马


    古时,有三个虔修佛道的僧人,结伴到四国边境地方云游,所说的四国的边境就是伊豫、赞岐、阿波、土佐等地的海浜。他们走着走着,走进一座深山,不想失迷了道路,只好求佛保佑他们找到海浜。


    他们最后走到一座绝无人迹的深谷,越发感到恐慌愁闷,正分开荆棘前进时,忽然看到一块平地,四周还围着篱笆。他们想,这里必有人家,就高兴地走进门里观看,果然有几间房屋。他们因失迷路途无处安身,如今哪怕屋中有鬼怪,也顾不得许多了,于是走到房前说:“讨教了。”这时候听屋内有人问:“谁呀?”他们便说:“我们是失迷路径的修道僧人,请指给我们应该往哪里走。”就听屋里说:“请稍待片刻。”不多时从屋里走出一个年约六十的老和尚,面貌狰狞,十分可怕。


    老和尚招呼他们进来,事到如今三个人也顾不得他是鬼是神,便走进屋内,在地板上坐下,老和尚说:“你们一定走得又乏又饿了。”说罢不多时便给端来了很洁净的饭食。他们心想原来他是个常人,很是高兴,就把饭食吃下。这时再看,老和尚突然满脸杀气,呼唤来人,吓得他们胆战心惊,一看来的又是个形状奇特的法师。老和尚吩咐说:“把那套物件取来。”法师便把马辔头和鞭子拿来了。


    老和尚又吩咐说:“给我照样料理了!”这法师便从地板上拖下去一个僧人,那两个僧人正想这是做什么,只见他已把僧人拉到院里用鞭子抽打,足足抽打了五十下。只打得那个僧人高声喊叫“救命”,但是这两个同伴又怎能救得了他呢。那僧人又被剥光衣服,抽打了五十下。这一百鞭子打得那个僧人趴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老和尚又吩咐说:“把他拉起来!”法师便把他拉了起来,同行的僧人一看,他已经变成了一匹马,抖擞着身子站在那里,法师给他××辔头用手牵定。


    那两个僧人看罢大惊,心想这是怎么回事,简直不是人间世界,我们一定也要遭同样毒手,心中痛苦不安,茫然自失。正寻思间,另一个僧人也被从地板上拽下去,照样抽了一顿鞭子,拉起来,也变成了马站在那里。于是这两匹马都被××辔头拉到屋后。


    最后这个僧人一想自己也要和他们一样被拖下去抽打,很是伤心,便在心里不断祷告自己日常敬奉的正尊:“快来救我!”这时,老和尚吩咐法师说:“把这个僧人,先放一放再说!”接着回转头来对僧人说:“好生待在那里!”僧人只好坐着不动,不久天也黑了。


    这个僧人心想,我与其等着变马,莫如设法逃跑,即便被捉回来杀死,反正是舍弃身命罢了,但又想自己身在山中,如何能找到脱身的路径,还是索性投水一死吧。他正胡思乱想,焦灼不安时,只听老和尚唤他,他便回答道:“我在这里。”老和尚吩咐道:“你到屋后那块田里看看有水没有水!”他战战兢兢地走去一看,田里有水,回来便说道:“有水。”又一想,这莫非也是为了收拾自己,几乎吓死过去。


    等人们入睡以后,僧人打定主意逃走,他连经箱都顾不得背,就只身逃了出来。他信步跑了一里多路,又碰见一所房屋。他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所在,心中害怕,便想赶忙脱身离开这里,却见房前站着一个女子问他道:“你是什么人?”修道僧人恐慌地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最后说:“因此打定主意,决心投河一死,才逃到这里来了,请救救我吧。”女子说:“唉!真是那样,太可怜了!先请进来吧。”僧人就走进房去。


    女子说:“这种令人不快的事我看了不止一年,只是力难阻止。不过这次一定设法救你。我就是你方才投宿的那家老和尚的长女。我有个妹妹住在山下,距此不远,那是如此如此的一个所在。只有她才能救你,你可说我打发你去的,把这封信带去吧。”立刻写了一封信交给僧人又说:“他们不仅把那两个修道僧人变成了马,还打算活埋你。叫你看田里是否有水,就是要活埋你。”这个僧人听罢暗想,自己幸亏逃了出来,哪怕能多活片刻,也是佛祖保佑,接过信来,向女子合掌礼拜一番,匆匆跑了出来,他按照女子所指的方向跑了四里多路,看到荒山边上有所房屋。


    他想一定就是这里,便近前去请人通报说:“这里有封信,请交给你家主人。”有人接过信,送进屋去,出来说道:“请进屋里来。”他便随着进去了。屋里也有一个女子,她说:“多年以来我也不满家父的行径,姐姐既然打发你来,我就救救你吧。但是,我这里也有极为可怕的事,你暂且藏躲起来。”说着把他藏在一间屋里,又叮咛说:“你千万不可出声,时候已经到了。”这个修道僧人,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吓得一声不响地呆坐在那里。


    过了片刻,走进一个狰狞可怕的人,带着一股扑鼻的腥气。当他正寻思这又是何人之际那人已经走过来,和这家女子闲谈起来,谈罢便双双睡下。凝神再听,来人和女子欢会之后,便自走去,这才知道女子原是鬼怪的妻子,因此常来这样求欢,不觉毛骨悚然。


    后来女子给他指出出山的路径,并说:“像你这样死里逃生真不多见,你应该为自己称幸。”僧人和主人告辞时,又礼拜了一番。出来以后,他沿着女子所指的道路走去,不觉东方已经微明,约莫走出十几里路时,天光大亮,一看已然来到已往走过的大路上了,这才放下心来。当时他那高兴的心情简直难以形容。从这里他又找到一个村庄,走进一户人家,把自己经历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这家人一听也说:“真是怪事!”村里人听说这个消息也都来问讯。他逃出的地方就是××国××郡××乡 [8] 。


    那两个女子都曾再三叮嘱这个修道僧人不得向外人言讲,她们说:“我们冒着这样的危险救你一命,你可千万不要把这里的情形说给别人。”但是,遇到这样的怪事,他怎能不说,所以终于宣扬出去。当地年轻好事,武艺高强的一些青年就计议道:“我们带兵前去如何。”但因不识路径,只得罢休了。


    再说,那个老和尚一定是以为修道僧人不识路途逃也逃不出去,因此才没有随后追赶,这个修道僧人却从那里沿着大路上京去了。后来,再没听说那座山究竟在什么地方。一个活人居然被打得变成了马,真是不可思议的事。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畜生道吧。这个僧人回京以后,为了两个变马的同修,格外修了善根。


    由此可见,虽然说是舍身苦修也不可能到完全陌生的地方去。相传这件事是修行的僧人亲口对人讲出来的。


    第十五篇


    北山狗娶人为妻


    古时,京里有个年轻男子,到北山一带游玩,天眼看黑了下来,迷了路彷徨在从没到过的荒山里,回不去家,正愁今晚无处投宿,忽然隐约望见谷底有间小屋,心想一定是有人居住,就满心高兴地走近一看,果然是一座小小的茅庵。


    听见外边的人声后,庵里走出来一个眉清目秀,二十上下的年轻女子。男子一见,很是高兴。女子瞥了他一眼,吃惊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来到这里?”男子说:“我是游山的,因为走岔了路,不能回家,天黑以后,正愁无处投宿,忽然望见这里,就满怀高兴地赶奔来了。”女子说:“这里不是寻常人能来的,而且这座茅庵的主人如今就要回来,我如留你住下,他一定怀疑你是我的熟人,这却如何是好。”男子说道:“一切全靠你善为安排,我是无法回家,反正今夜只好宿在这里。”女子说:“那就这么办吧。你就说你是我多年不见,朝夕怀念的哥哥,不料游山至此,失迷路途,来到这里。这些话要牢牢记住,但是回京以后,千万不要对人说这里还有我这样一个人。”男子心中大喜,说道:“这太令我高兴了,我牢记心里就是。既然你这样吩咐,我怎能再对人说。”女子便将男子让到里边,在一间屋里铺好席子让他住下,又凑过来悄悄说道:“实不相瞒,我原是京里某某人的女儿,不料被怪物抢来,霸占为妻,在这里住了多年。和我同居的那怪物就要回来了,你马上就会看到。不过,我这里倒不愁什么衣食。”说罢潸然泪下。男子听罢,心想,这是什么怪物,莫不是一个鬼怪,不禁有些害怕。夜深之后,忽听外边传来凄厉的号叫声。


    男子听了,吓得缩成一团,女子走去开门,男子一看走进来的是只大逾寻常的白狗。男子想原来是狗,那么这女子就是狗的妻子了。狗进来之后,就站在那里望着男子号叫,女子出来哭着说道:“他就是我多年想念的哥哥!不料误入山中,偶尔来到这里,真使我又惊又喜。”狗听了仿佛吃惊似的,就走到灶前卧下。女子就坐在狗旁边披麻纺棉。后来给男子送来了非常洁净的饭食,男子吃罢睡下,狗也走进里面和女子安歇了。


    天亮后,女子又给男子送来饭食,并悄悄对他说:“我再叮嘱一句,你可千万不要对外人说这里如何如何,以后常来吧,我说你是我哥哥,它也信以为真了。你要用什么,我一定给想办法。”男子恳切地说道:“我绝不对外人说,以后再来看你。”吃完就回京去了。


    回京之后,男子逢人便说:“昨天我走到某某地方,遇到怎样怎样的事情。”听到的人觉得有趣,就又说给别人,于是人人都知道了。其中有些年轻好事的鲁莽小伙子凑在一起计议道:“走吧,听说北山一座茅庵里狗娶人为妻,我们去把狗射死,把它的妻子抢回来。”说罢让前次去过的那个男子引路,一起动身。


    他们大约有一二百人,各执了箭兵刃,跟着男子前进,到了那里一看,谷底果然有座小小茅庵,不禁高声喊嚷:“就是这里!就是这里!”狗听见喊嚷声惊慌地跑出来观看,它瞥见有前次来过的那个男子,就立刻回到庵里,不过片刻便推着女子从庵里出来,向后山走去。众人围成一圈,众箭齐发,不料却都未能射中,当他们随后追赶时,狗和女子早一起蹿进山里去了。大家说道:“这绝不是寻常的狗。”就都回去了。前次来过的那个男子,刚一到家便嚷“心里难受”,躺了两三天便自死去。


    据知多见广的人说:“那只狗一定是神物。”那男子真不该对人言讲此事,这就是不守信义,自取灭亡。后来再也无人知道狗的下落。据说这种事发生在近江国,那只狗或许真是什么神物吧。


    第十六篇


    佐渡国人被风吹到不知名的海岛


    古时,佐渡国有许多人共乘一船出海,不料正航行时,海中突然刮起南风,船像射箭一般地被吹向北去。船上的人以为这次必将毁灭,就收起橹桨,任风吹去,忽见海上有座孤岛,便想设法到那座岛上避风,后来果</a>然如愿以偿把船靠近了海岛。


    他们以为这一来性命可以暂保无虞了,正不顾一切想下船去,只见岛上走出个人来,看样子既不像大人也不似孩童,用白布包头,身材高大,模样完全不像世间上的人。船上人一看,吓得惊疑不安,心想这一定是什么鬼怪,我们竟撞到鬼怪的岛上来了。只听岛上的人说道:“来的是什么人?”船上的人答道:“我们是佐渡国人,乘船在海上航行时忽遇暴风,不料被吹到这个岛上来了。”岛上人说道:“你们可千万不要上岸,上岸可就对你们不利了。食物倒是可以给你们一些。”说罢走回去了。


    过了不大工夫,来了十几个同样打扮的人。船上人以为是前来杀害他们,再看这些人身材如此高大,力量自然可想而知,不禁万分惧怕。岛上的人们走近前来说道:“本应让你们到岛上来,但是上岸以后,将对你们不利,你们先把这些食物吃下,过一会儿,风息之后,你们就可以返回本国了。”说罢拿出葡萄和芋头给大家吃,于是他们就饱餐了一顿。葡萄颗粒很大,芋头也大逾寻常。岛上人还说:“在这座岛上就是吃这些食物过活的。”后来风息了,他们就开船返回本国去了。


    可见,这并不是鬼怪,有人怀疑是什么神人。世上真有这样的奇事。船上的人回到佐渡国谈起此事,听到的人也都觉得非常害怕。


    这座孤岛莫非不是什么外国,因为岛上说的是我国语</a>言,只是身材特别高大,相貌有些不同而已。这件事距今并不过久,据说就发生在佐渡国里。


    第十七篇


    常陆国××郡冲来巨尸


    古时,有位藤原信通朝臣来到常陆国充任国守,在他任期将满那年的四月前后,突然卷起了极其可怕的暴风,海上波涛汹涌,就在这天夜里,××郡的东海浜地方冲来了一具死尸。


    这具死尸躺在海滨,身长五丈有余,半边身子埋在砂里,当人骑着高头大马绕到他身边时,也仅仅露出背上所插的弓梢,这个死尸有多么高大也就可想而知了。这具死尸的头已经齐颈截去,右手和左脚也都不见,无疑是被鲨鱼咬掉的,如果头和脚手俱在,那就越发惊人。因为他面朝下埋在砂里,辨不出是男是女,不过,从体形和肌肤看来,像是个女人。当地人发现以后,无不惊惧,都纷纷谈论这桩事。


    陆奥国海道地方,有个名唤××××的地方官员,听说冲来一具巨尸,也派人前去查看。因为巨人埋在砂里,不辨男女,看来像是个女子。据一位有智慧的和尚推测说:“佛未曾说过在这一世界还有出生如此巨人的地方。我想或许就是什么阿修罗女。从体形清秀来看,可能不差。”


    这事发生以后,国守以为“这件奇事不能不使朝廷知道”,决定备文申报,可是当地百姓说:“若呈报上去,朝廷必定派人来查检,京官一来少不得又要接待支应,为地方添许多麻烦,最好隐藏。”因此国守就把这事隐藏起来,没有呈报。


    当时,这个国里有个名唤×××××的武将,他看了这具巨尸说道:“如果真有这样的巨人来攻,那将如何是好,让我试一试箭能否穿得透。”说罢一箭射去,这支箭深深穿进巨人肉里。听到这件事的人都称赞说“这一试很有用处”。


    却说,这具死尸经过多日之后,逐渐腐烂,恶臭难堪,附近二三里的居民,都难以停留,便远远躲开了。


    这件事虽然隐瞒起来没呈报朝廷,但在国守回京以后也就传说出去了。


    第十八篇


    越后国冲来小船


    古时,当源行任朝臣来越后国任国守时,××郡的海浜冲来一只小船。船宽二尺五寸,深二寸,长一丈左右。有人发现以后,心想,这是做什么用的,莫非是故意抛进海里做耍的玩意儿,仔细一看,小船帮上每隔一尺左右就有一个被桨磨成的坑,而且很深。这才判明,小船果真有人坐过,心想,乘坐这样船的人该多么小啊,不禁十分奇异。他说:“这样小的船桨如果划动起来,可能和蜈蚣脚爬动不相上下,真是世上罕有的东西。”于是便把小船送到国守衙中,国守一看,也很是惊讶。


    有些上年岁的人说道:“以前也冲来过这样的小船。”由此可见确乎有能坐这种小船的人,他们也许就住在北方世界。越后国虽然常常有小船冲来,但是别的国却从来没有听说发生过此事。


    据说这件事是国守上京后说给他的眷属亲友,才传开来的。


    第十九篇


    爱宕寺铸钟


    古时,有位名唤小野篁的人,选建了爱宕寺,并且请了一个铸造匠为这座庙铸造大钟。铸造匠说道:“我铸的这口钟可以不用人撞而自报十二个时辰。但要在铸成之后埋在地里三年。从今年算起,在三年届满第二天,才可以把它刨出来。如果在期前或是过期再刨,都不能使它自报时辰,这就是我在钟里设下的机关。”说罢这位铸造匠便转身走去了。


    却说钟自埋进地里以后,庙里的住持等了两年多,就等得不耐烦了,还没到三年后那天,便不顾铸造匠的嘱咐把钟刨了出来。因此,这口钟就成了寻常的钟,不能不用人撞而自报十二个时辰了。如果按照铸造匠的嘱咐,到了那一天再刨,这口钟无疑能不用人撞而自报十二个时辰。果真这样,那么钟声所及,无论遐迩,都可以知道正确的时辰,该有多么美妙。


    当时人们纷纷责难说:“住持这件事做得真是令人痛惜。”由此看来,心浮气躁,轻举妄动的人,必然会这样败坏事体,也是由于愚而好自愎所致。世人要记取这件事,切不可刚愎自用。


    第二十篇


    灵岩寺住持凿碎岩角


    古时,北山有座灵岩寺,是妙见菩萨显圣的地方。寺前百来丈远的地方是个岩角,那里有个弯下腰才能通过的小洞。这座庙极有灵验,各地的人争来进香朝拜,因此建造了许多僧房,香火很盛。


    这时,三条天皇正患眼疾,就有人奏请圣驾亲幸灵岩寺礼佛,只因这个岩角挡路,御舆难以通过,于是决定中止此行。住持听了这个消息,心想,圣驾行幸到此,我就能封为僧纲,如果不来,就失去这个机遇,于是说道:“为了迎接圣驾应该把这个岩角削去。”便雇了许多人工,打来很多柴草,堆积在岩角上下准备架火焚烧。庙里有些年老的和尚说道:“这座庙所以灵验,就是因为有这个岩角。如果削去它,那就失去灵验,这座庙就要荒废了。”言罢相对叹息,住持当时所以这样蛮干,只是为了个人禄位,众和尚的话怎能使他听从,他对这些言语,置之不理,仍然在堆着的柴草上点起火来。


    灼热的岩石经过铁槌一打,纷纷碎成小块,这时从碎裂开来的岩角中突然发生了许多人的哄笑声。众寺僧见此光景纷纷议论说:“这可非同小可,这座庙算是毁了,住持一定是中了魔障。”大家都憎恶这个住持,咒骂不已。岩角虽然削去了,圣驾也没行幸,住持落了一场空欢喜。


    后来,这个住持遭到全寺和尚的厌恶,也无法到庙里来了。此后,这座庙日渐冷落,堂舍僧房全都倾塌,僧人也都星散,最后竟变成一条樵夫上山砍柴的山径了。


    仔细想来这个住持的作为真是无聊。既然没有位到僧纲的因缘,纵然削去岩角又有何益!他愚昧不明,不懂因果,不仅个人的美梦落了空,而且反把一座灵验的圣地也葬送了,真令人言之痛心。可见,灵验与否,有时也要依地而论。


    第二十一篇


    能登国的鬼寝屋岛


    古时,能登国的海上有座鬼寝屋岛。这座岛上盛产鲍鱼,多得像河滩里的石子,因而住在该国光岛海滨的渔民,都渡海到这座鬼寝屋岛来采取鲍鱼,[作为赋税,]上缴国司。从光岛海滨到鬼寝屋岛要走一天一夜。


    此外,在鬼寝屋岛的后方海上还有一座猫岛。从鬼寝屋岛往这个猫岛,顺风也要走一天一夜,由此可见路程之远和到高丽不相上下。但是,人们是××不到这座猫岛去的。光岛海滨的渔民从鬼寝屋岛回来,每人便可向国司上缴一万个鲍鱼,而且一次就去四五十人,所收鲍鱼之多,可想而知了。


    当时,有个藤原通宗朝臣任能登国国守,在他任期届满的那年,光岛海滨的渔民从鬼寝屋岛回来,照例把鲍鱼上缴国司,但是他下令又格外多征,逼得渔民无法应付,就都迁回越后国居住,从那里采取鲍鱼了。于是光岛海滨变成了无人之乡,往鬼寝屋岛采取鲍鱼的事,也就无形中断了。


    贪得无厌是人的大害。为了想一次多征,到头来反而落得一无所获。直到现在,国司还无鲍鱼可收,因而国中人们纷纷指责通宗朝臣说,他做得太不当了。


    第二十二篇


    破坏赞歧国满农池的国守


    古时,赞歧国××郡有个大池塘名叫满农池。这个池塘是高野山弘法大师为了便利这一国的百姓雇工修筑的。


    这个池塘堤坝高耸,四周宽阔,看来如同江海,不像是个池塘,从此岸一眼望不到彼岸,池塘的宽阔就可想而知了。这个池塘筑成以后,从没坍塌,当地的百姓种田都从这个池塘引水,即使遇到干旱,大片的农田也能得到灌溉,因而大家都非常高兴。并且由于上游许多河的流水,都注入这个池塘,所以池里永远蓄满清水,池里还有无数的大鱼小鱼。当地的百姓当然也来捕捞,但是鱼多得满池都是,捕捞不尽。


    后来有个名唤××××的人,来到这里做国守,一天,国里的人们和国守衙中的人们在一起闲谈,有人顺便说:“哎呀,这个满农池的鱼简直多得数不清,还有三尺长的鲤鱼哩。”国守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就起了贪念,想方设法捕捞池塘里的鱼,但是池水极深,人不能下去撒网,就在堤坝上凿开了一个很大的放水洞,并在洞口下边设置了拦鱼的设备,然后开始放水,这一来,大量的鱼随水从洞口流了出来,所获无算。


    事后,虽曾设法堵塞这个洞口,但是因水势很猛,堵塞不住。这座池塘在堤坝上,原来安有闸门,是通过水管放水,所以保持得很好,但是,这个放水洞是掏空堤身放水的,因而越冲越大,后来一场暴雨,上游山洪暴发,池水陡涨,结果就因这个放水洞决了口,整个堤坝全被冲垮了。于是,池里的水一泻而下,国中的土地房屋全遭淹没,鱼也全流了出来,人们到处可以拣到。从此以后池里的水就大为减少,残破的池塘一天天坍塌下去,现在连一点痕迹也看不到了。


    细想,这个池塘就毁在国守的贪心上。这个国守该遭受怎样的报应啊。把那样尊贵的下凡菩萨为造福众生所筑的池塘毁掉,罪恶是难以衡量的。由于这个池塘决堤,冲毁许多房屋,淹没大片田地,这些罪孽也应该由国守来负。更何况池里那么多的鱼全被取光的罪责,除了国守而外,又该由谁来负呢?这个国守做事太不该了。由此可见,人应该抑制无厌的贪心。国中人直到今天还在怨恨这个国守。据说这个池塘堤坝的模型还没丢失。


    第二十三篇


    多武峰成为比睿山的下院 [9]


    古时,比睿山有位尊睿律师,他在山上修行多年,兼习显密之法,不仅是个有道的高僧,还是个高明的相士。后来下山到了京里,住在云林院中。


    这时,无动寺的庆命座主还很年轻,是一位阿阇梨,一天,这位尊睿律师见到庆命阿阇梨便说道:“尊相贵不可言,可以看出,将来一定是这座山上的佛法栋梁。再说我也年老了,活在世上也不会有多大作为。我想把这僧纲的职位让给你,你是亲自伺候关白大臣的人,关且很受大臣器重,你就去和大臣说吧。”阿阇梨心里高兴,便向大臣说了。这里说的大臣就是建造法成</a>寺的那位藤原道长大人。大臣一句很喜爱庆命阿阇梨,一听这番话便说道:“那很好。”就按照尊睿的意愿把庆命阿阇梨升为律师了。


    后来,尊睿发起道心,离开本山闭居在多武峰,一心为修后世唱念佛号。多武峰本来是[藤原氏始祖镰足公]祠堂所在的圣地,但是没有显密佛法,自从这位尊睿律师住到多武峰后,就推广真实密法,教授天台法文,培养出许多学僧,不仅举行法华八讲会 [10] ,还创始了法华三十讲会 [11] ,把这里变成佛法之地了。尊睿心想,这里虽然已经成为佛法流传之地,但还没有上院,既然同样找上院,我何不把它献给本山作下院呢,主意打定之后尊睿便叫那位亲自伺候关白大臣,深得宠信的庆命座主去探询大臣的意见,关白大臣听罢说道:“那最好了。”又说:“立刻合并吧。”便把多武峰命为妙乐寺,改名比睿山的下院。


    当时山阶寺的僧众,听到这个消息就纷纷议论说:“多武峰本来是大织冠藤原镰足公的祠堂,按理应该做山阶寺的下院,为什么竟把它作为延历寺的下院呢。”于是就根据理由向关白大臣提出申诉。关白大臣因为已经答应过作为延历寺的下院,就驳回了那个申请说:“此事已经决定,难收成命。”他们的愿望终于未能实现。


    由此可见,“先下手为强”这句话是不错的。无论古今,成命是不能变更的。如果山阶寺申请在先,一定就成为它的下院了。尊睿善找机缘,已得大臣应允,山阶寺事后申诉,又怎能获准呢!多武峰终于成为比睿山的下院,直到现在,天台宗的佛法还很昌盛。据说这位尊睿就是多武峰的开山祖。


    第二十四篇


    祇园成为比睿山的下院


    古时,祇园本是山阶寺的下院。在它的正东有座莲花寺,是比睿山的下院。


    这时,祇园的住持是良算和尚,他是一个有钱有势、诸事称心的僧人。却说莲花寺大殿前有一株绝妙的枫树,十月前后红叶的色彩很是鲜艳,于是祇园住持良算便派人去折,莲花寺的住持觉得于理不合,便制止他说道:“祇园的住持虽然有钱,也不能擅自派人任意攀折天台下院的花木啊!真是岂有此理</a>。”去人遭到制止,没能折到红叶便回禀良算说:“他们这样说不让折。”良算大怒道:“他们既然这样说,索性我就把这株枫树连根砍掉。”便打发仆从们去砍树。莲花寺制止良算派人折红叶的那个住持,料到良算必然打发仆从们来砍这株树,便在他们还没到来之前,亲自动手把这株枫树齐根砍倒了。良算打发去的仆从们赶来一看,树已伐倒,便回去把这情由禀告了良算,良算一听越发怒不可遏。


    这时,比睿山横川院的慈惠僧正是天台座主,正在法性寺为关白大臣修法祈禳,莲花寺的住持把树伐倒以后马上跑到法性寺,向座主报告了经过。这位座主是当时佛教中没人能跟他分庭抗礼的人,一听此言大怒,便派人召唤良算,良算放肆地说道:“我是山阶寺下院的住持,天台座主为什么随意传唤呢。”拒不前来,座主一听越发动怒,便将三纲 [12] 唤下山来,命令他们代写一张情愿把祇园献给延历寺的文书,强迫祇园的神官、值年等人,“在文书上画押”,众神官无奈就画押了。


    后来,座主说道:“如今祇园已是天台山的下院,应该立即把住持良算赶出庙去。”就派人去赶良算。良算毫不在意,招雇××公正、平致赖等武将手下的兵丁,构筑工事,加紧操练准备迎战。座主闻报更是暴跳如雷,立即派睿荷、入禅二僧前往祇园驱逐良算。睿荷原是住在西塔平南房的和尚,武艺高强可称第一,入禅和尚,是上面所说平致赖的兄弟,也极骁勇。二人去到那里,便向良算的守军讲说利害:“你们如果随便放箭作下坏事,可要担心后果。”良算所雇的致赖手下的兵丁,一见入禅来到,都说:“原来是山上的禅师到了。”便向后山逃去。于是顺利地赶走了良算。


    后来派睿荷做了住持,执掌事务,不久,山阶寺的僧众联合起来向朝廷再三申诉说:“祇园自古就是山阶寺的下院,为什么延历寺要霸占去,请朝廷降旨,依旧划为山阶寺的下院。”也许因为朝廷迟迟没有批示,于是山阶寺的大批僧众蜂拥进京占据了劝学院。


    朝廷闻报大惊,决定当众裁决此事。[这里要补叙一句]那位座主慈惠僧正已经在这以前死去了。当山阶寺的僧众在劝学院等候批示时,一天,朝廷传下旨意,宣布:“明日当众公断。”这次率领僧众闹事的为首人是山阶寺的中算,他进京后,就住在劝学院附近的一座小屋里。在朝廷降旨那天傍晚,众弟子都围坐在他的面前。这时,中算突然说:“现在有人来,你们暂且退下。”众弟子遵命退到后边,这时,虽不见有人从外边来,却听到中算在房中和人谈话,都不禁感到奇怪。稍时,中算又呼唤弟子,众人走出来,只听中算说:“刚才比睿山的慈惠僧正到这里来了。”众弟子听罢心想,师父怎么说出这样话来,慈惠僧正不是早已下世了吗,吓得没敢出声。


    却说,到了朝廷当众公断的这天,中算突然说:“我得了腹病。”没有出庭,由于山阶寺方面无人在场据理力争,结果没获得有利批示,所以僧众也三三两两返回山去,祇园终于变成了比睿山的下院。


    这事虽然是由于一个微不足道的良算恃强欺人引起的,但细想起来,应该怪慈惠僧正要把祇园据为己有的贪心太盛了,所以死后,他的魂灵还要去找中算,请求允诺,因此中算才突然借口得了腹病没有出庭。假如[能言善辩的]中算出了庭,公断的结果还不知道要有怎样的变化呢。可见慈惠僧正的魂灵也料到了这一点,才来请求中算的,此后他的弟子们和听到此事的人们,都知道中算不是一个凡人。


    第二十五篇


    丰前大君通晓世务


    古时,××天皇朝代,有位丰前大君,是桓武天皇第五皇子之孙,位列四位,官居刑部卿,还作过大和国国守等职。


    这人心地正直,通达世务,凡关朝廷施政的得失功过,他都清楚知道。每次除授外官时,凡有出缺的国守,总有很多人依序递补,他能根据国的大小,推测出每个国选授的国守,例如“某某人一定补某某国,某某人虽然理由很多,要求递补,恐怕也不会成就。”在策命的次日清晨,凡是如愿以偿的人都到这位大君府上称赞他的推断。这位大君的预测能丝毫不爽,所以,举世之人都说:“这位大君关于外官的升迁的预测,实在太高明了。”


    在除授以前,到大君处问讯的人很多,大君就按自己的预测一一回答,听说谋事有成的人就搓手称庆,临走说:“这位大君真是奇人!”听说谋事无望的人就大怒说:“这个老大君真是信口胡说,一定是崇信路神中迷了!”就拂袖而去。


    当大君预测中选的人没中选,而选授了别人时,便诽谤朝廷说:“这是朝廷遴选无方。”因此天皇也说:“且看丰前大君对除授有何说法。”常对近侍说:“且去问大君看!”


    据说古时就有过这样的奇人。


    第二十六篇


    巫女打卧御子


    古时,世上有个名唤打卧御子 [13] 的巫女,自古以来,虽然没曾听说过有贺茂的巫女,人们却说在她身上附体的是贺茂御祖神的儿子贺茂若雷神。至于她为什么名唤打卧御子,就是因为她下神时卧着说话,才有此名。


    京中上中下一切人等都来向她问卜,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和当时,她都能指出休咎,说得丝毫不爽,因此,人们对她真是信奉得五体投地。后来法兴院关白大臣藤原兼家也时常把她唤去问卜,见她解答得非常正确,就深信了她。由于她常到府里走动,有时大臣就让她捧冠递带,甚至在问卜时让她枕在膝上。大臣所以经常唤她来问卜,是因为她应对称旨。


    对大臣的举动当时有人也啧有烦言,尽管她谈论休咎一点不错,但是让一个巫女枕在膝上,来免有失体统,难怪有烦言了。


    第二十七篇


    兄弟二人种植萱草紫菀


    古时,××国××郡一户人家,有两个男孩,自从父亲死后,就悲痛逾恒,期年不忘。古时,人死后都是砌坟土葬,所以他们也给父亲砌了一个坟,每逢思念父亲的时候,便一起去到坟前痛哭一场,如果有什么愁苦悲伤也像父亲活着一般,总要在坟前诉说一番方才回家。


    后来经过了许多岁月,这两个孩子都已在朝为官成家立业,但也难免遇到一些坎坷困苦,于是哥哥想到,我若不想个办法,怎么能丢下思亲这段愁肠,听说萱草又名忘忧草,看到它,人就能把忧愁忘掉,我何妨把它种在父亲坟旁一试,想到这里便种下了萱草。后来,弟弟还是常常去问他哥哥,说:“你上坟去吗?”但是哥哥总是有事不能一起去。因此,弟弟心里非常痛恨哥哥,他想,我们二人所以好歹活到今天,岂不是全凭思念父亲的心情支撑的,如今哥哥虽然把父亲忘了,但我绝不能丢下思亲的衷肠,听人说紫菀是相思草,看到它,人就能不忘心中所思,于是他便在坟边种下了紫菀,经常去看,越发不忘父亲了。


    这样过了多年,一天弟弟又去上坟,忽听墓中有说话声:“我是看守汝父尸骸的鬼,你不要害怕,我决保佑你。”弟弟一听,极为惊恐,就不吭声地继续谛听,鬼又说道:“你思父之情,经久不逾。当初,你兄长虽然和你一样悲伤思念,但后来种下的忘忧草有了效验。你种下的紫菀也有效验,看了它越发思念父亲。因此,我非常怜惜你一片思亲的至诚。我虽然是鬼,但是也有慈悲心,而且对未来的善恶吉凶,都能知道。以后我当为你托梦预示吉凶祝福。”说到这里声音止住,弟弟听着欢喜得流下泪来。


    后来,举凡日常发生的事,他都能在梦中得到预告,绝无差错,而且可以洞知吉凶祸福,这都是由于思亲之情深切的缘故。


    由此看来,要想有喜事的人,应该种植紫菀经常观看,有忧愁的人,应该种植萱草经常观看。


    第二十八篇


    藤原唯规死于越中国


    古时,越中国国守藤原为善博士有个儿子,名唤唯规。当为善外放越中国国守离京赴任时,唯规因是现任藏人,未能随父同去,在叙爵五位以后方才动身前去,不料路上得了重病,但又不能中途停留,只好勉强挣扎着赶路,及至赶到父亲的任地,病势已经非常危笃了。


    为善听说唯规出京,满心欢喜等他到来,一见这副病重的样子大吃一惊,忧愁不止,立即想尽一切方法为他调治,但是毫不见效,父亲见他越发沉重起来,便说:“看来今生是无望了,不如修修后世吧。”就请来高僧坐在枕边劝病人念佛,僧人俯在唯规耳边说道:“地狱的苦难是述说不尽的,如今已经近在你眼前了,人死之后,还没决定托生以前,叫作‘中有’,这时,独自彷徨在连鸟兽都看不到的旷野里,试想一下,那种凄凉孤独和想念阳世亲</a>人的心情该多么难受啊!”唯规听罢,气息奄奄地说道:“当我彷徨在这中有时期,能在暴雨打落的红叶和随风披靡的芦花底下,听到金琵琶的唧唧声吗?”僧人气极了,便声色俱厉地问道:“你问这做什么?”唯规断断续续说道:“因为我只有看到这些心里才能得到安慰。”僧人说了句:“这人真是疯了!”就匆忙离开他走了。


    父亲心想,既然他还没断这口气,就一直守在旁边,只见唯规忽然举手合掌,但不明白他比画什么,旁边的人心想,莫不是他要写什么,就问了一声,果然他点了点头,便把蘸好墨的笔和纸递给他,他就写道:


    都中故旧尚多在,


    几度思念愿一行。


    最后的一个字还没写完就断气了。父亲说:“大概是这个字吧!”说着填上了最后那个字收藏起来,留作亡儿的遗念。因为经常取出来,一面观看,一面落泪,日久就被眼泪浸湿,最终残破佚失了。


    父亲回京后叙述这件事,当时听到的人,都非常感伤。


    仔细想来,唯规该有多么深重的罪孽,连一心祈念三宝而死的人,尚且难免堕入恶道,何况他至死尚念念不忘风月,真是可悲!


    第二十九篇


    藏人式部丞贞高暴卒殿上


    古时,圆融天皇朝代,大内毁于火,天皇移住后宫。


    一天傍晚,许多殿上人、藏人正坐在条桌前共进晚餐,官居式部丞的藏人藤原贞高也在座相陪,后来贞高突然趴在桌上,喉咙像痰壅似的咯咯作响,样子难看已极,小野宫实资右大臣,当时正官居头中将也在座用膳,就吩咐尚舍局的官员说:“那个式部丞的样子有些不妙,你去摸摸他到底怎么啦。”尚舍局的官员过去一摸,说道:“已经死了,真是怪事,这可怎么好!”所有在座的殿上人和藏人听了都慌忙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头中将说道:“事到如今,摆在这里也不是事。”就吩咐说:“唤奏司局的杂役来把他抬出去。”有人问:“从哪个门出去?”头中将指示说:“从东门出去。”这时藏人所的属官、侍卫、出纳、女官,尚舍局的官员和杂役们听说从东门出去,就都赶到那里等着观看,头中将忽然改口说:“从西门出去!”于是就用殿上的席子从西门抬了出去,那些想看热闹的人都不曾看到。


    刚抬到门外不久,死者的父亲,官居三位的×× [14] 就闻讯赶来,把尸首领回。


    有人说:“这个办法真高明,没有人看见就把事办了。”头中将是恻隐为怀,不忍让死者丢丑,所以才故意先说:“从东门出去。”后来又忽然吩咐:“从西门出去。”


    过了十来天,头中将梦见他在宫里遇到了生前的式部丞藏人贞高。只见贞高凑到他的身边感激地诉说了许多话。贞高说:“多蒙你照拂,使我死后不致丢丑,此恩永世难忘。当天有那么多的人聚拢来看热闹,如果不是从西门抬出去,我一定要被他们指指点点谈论不休,死后还得丢尽颜面。”说着合掌称幸不置,这时,头中将从梦中醒来。


    由此可见,一切事应该尽量替别人着想。头中将由于聪明过人,所以才能这样随机应变,处理得当,听说这件事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


    第三十篇


    尾张国国守××××将濒死的人弃于鸟部原野


    古时,有一位尾张国国守名唤××××,有个女子是他的××。这女子善于咏歌,情操高雅,没有正式婚配。


    尾张国国守非常爱她,把一个郡的税务交她经营,因此生活颇为优裕。她生了两个儿子,但个个愚钝不堪,半点也不像母亲,后来都漂泊他乡了。母亲年老体衰,便做了尼姑,后来尾张国国守也不加存问了。最后她只好寄居哥哥家中过着穷苦潦倒的生活,但是她生性高傲,不屑服侍微贱之人,仍然勉强地维护着尊严,后来她染病在身,眼看着不济事了,他的哥哥不愿她死在家里,就决定把她送到别处。她以为哥哥既然不愿她死在家里,或许另有打算,忽然想起清水左近有个故友,就坐车投奔那里,不料那边也变了主意,说:“不能死在我家里。”她无可奈何,只好来到鸟部原野,铺好一领镶绫边的席子,下车来就坐在上面。因为她是端庄稳重的人,所以命人把席子铺在坟堆后边,自己整理好衣服端坐在那里。后来送她前来的侍女见她倒在席上,便返回去了。当时的人都道这件事太令人心酸了。


    据说这女子实有其人,因为死得过于悲惨,所以姑隐其名,至于她是尾张国国守的妻子,或是妹妹,或是女儿,则不得而知。听说这事的人都指责国守做得不对,说:“不管怎样,把人遗弃不管,太无情了。”


    第三十一篇


    在东宫侍卫班房门前卖鱼的老妪


    古时,当三条天皇储位东宫时,有个老妪常到东宫侍卫班房来卖鱼。侍卫们命人买来一尝味道颇为适口,于是就经常买它作为班房佐餐的菜肴。老妪卖的是一段段的干鱼。


    后来,在凉秋八月众侍卫架鹰骑马到大内北边野地去猎捕小鸟时,忽然碰见了这个卖鱼的老妪。侍卫们都认识她,心想一个老太婆到这旷野荒郊做什么呢,纵马跑过去一看,她拿着个大竹篓,还提着一根木棒。老妪看见众侍卫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之事一般,慌成一团就要逃开,随从们走过去要看她篓里装的什么,老妪却不让他们观看,大家觉得奇怪,夺过一看,原来是一段段切成四寸多长的蛇肉。大家奇怪地问道:“这是作什么用的?”老妪××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回答不出。大家这才明白她是用木棒打敲草段,把爬出来的蛇打死,切成一段段地带回家去加盐晒干,然后出售。众侍卫不知真情,就经常命人买来当鱼吃了。


    据说吃蛇是有毒的,蛇怎么能没有毒呢!因此,听说这事的人纷纷议论说,人千万要注意,切不可漫不经心买那切成一段段冒充鱼的蛇肉吃。


    第三十二篇


    有人看见贩妇酒后失态


    古时,京里有个人出门访友,当他下马刚要推门而入的时候,看见对面封闭已久的古老大门底下躺着个贩妇,身边放着个装货的扁桶。这人心想她为什么要躺在这里,便走近观看,原来她已喝得酩酊大醉。


    这人就走进朋友家去,过了一会儿,当他告辞出来将要上马的时候,这个贩妇突然惊醒了。只见她醒后就呕吐起来,都吐在装货的扁桶里。这人觉得十分肮脏,再看,桶里装的是酸饭腌香鱼 [15] ,女子就吐在上面了。贩妇见自己做错了事,就赶紧用手把吐出来的脏东西和香鱼拌在一起。这人看到这种情形,恶心难当,整个的心都仿佛要翻腾出来,于是慌乱地跃身上马如同逃走似地离开了那里。


    仔细一想,酸饭腌香鱼本来就和吐出来的脏东西相似,再一混合就更难分辨了。无疑她会照旧拿去卖掉,买的人也不会不吃。那个亲眼看到这件事的人,从此以后永久不吃酸饭腌香鱼了,他岂止不吃像这样在市上贩卖的,就连家里亲眼看着腌的也吃不下去了。不仅如此,他还对所认识的人讲说这件事,劝大家说:“酸饭腌香鱼可吃不得!”并且他一见饭桌上有酸饭腌香鱼,就仿佛疯了一般,口吐唾沫,立刻就跑。


    可见,市上售卖的食物也罢,贩妇所卖的食品也罢,都非常肮脏,因此,只要是财力稍为充裕的人,一切食物,就应该在自己眼前调制,然后再吃。


    第三十三篇


    竹取翁收养女婴


    古时,××天皇朝代,有个老翁,伐竹编筐卖给用主,赚几文手工钱维持生活。一天,他又到竹林去砍编筐用的竹子,忽见竹林中有一团亮光,后来在竹节中发现了一个三寸来长的小人儿。


    老翁心想,我砍了多少年的竹子,不料今天发现了这样的小人儿,真是可喜,便一只手抱起小人儿,一只手扛着竹子返回家来,对他老伴说道:“我在竹林里拾了一个小女孩儿!”老妪也很高兴,最初把她养在筐里,过了三个来月就变得和一般孩童不相上下了。后来这个女孩儿渐渐长大,相貌端庄无人可比,有如天上的仙女下凡一般,老翁和老妪越加疼爱,不久,便知名全国了。


    一天,老翁因为砍竹子又到竹林里去。这一次在砍下的竹子里发现了黄金,老翁把黄金拿回家里,于是突然富足起来,家中盖起许多宫殿楼阁,库里存着各种金银财宝,还雇了许多奴仆。他自从有了这个孩儿以后,百事遂心,因而越发珍爱这个女儿。


    当时的朝中公卿殿上人,都纷纷派人寄书通情,姑娘却睬也不睬。但是这些人还是竭力来说,姑娘起初说:“谁要能把天上的响雷捉来,那时我就答应他。”后来又说:“世上有一种优云花,谁要能把这花摘来,那时我就答应他。”最后又说:“世上有不打自响的鼓,谁要能送我这面鼓,那时我就答应他。”就这样把他们都打发回去了。这些求婚的人们,因为迷恋姑娘迥异寻常的美貌,都按照她的吩咐不辞劳瘁地向知多见广的老年人请教寻找这些东西的方法,这些人们有的离家去往海浜,有的弃世进入深山,也有因此而丧命的,还有一去不复返的。


    后来天皇听到有这样一个美妙举世无双的女子,就想何不亲去看看,如果真的容貌端正,便立即将她封为皇后,于是率领大臣百官亲至老翁家中。来到一看,只见厅堂巍峨壮丽,和皇宫无异,命人传旨召见,姑娘立时就来了。天皇一看,真是美妙得世上无可比喻,因想姑娘一定是想做皇后,才没以身许人,不禁大悦,传旨说:“我马上带你回宫立为皇后。”姑娘奏道:“幸蒙恩命为皇后,甚是欣喜,但是从实谈来,我可不是凡人。”天皇问道:“那你是什么?是鬼还是神呢?”女子奏道:“我既不是鬼,也不是神,不过,天上现在就要有人来接我,请天皇速速回宫吧。”天皇听了心想,这是什么话,天上如何会有人接她,这只是推辞而已。不料过了一会儿,果然从天上下来许多人,抬着轿接了姑娘冉冉升空去了。来迎接她的人,长得和常人不同。


    这时天皇才知道姑娘确不是寻常人,便启驾回宫了。天皇因为亲眼看到姑娘生得真和仙女一样,所以日后时常想起,很是眷恋,但无济于事,就只好作罢。


    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始终无人知晓。至于她为什么给老翁当养女,其中必有缘故。所有这一切,人人都感到难以捉摸。因为这是一件罕见的奇事,特照录于此。


    第三十四篇


    大和国箸墓的由来


    古时,××天皇 [16] 有位公主,因为她生得端正,所以天皇和皇后都十分疼爱她。


    在这位公主还没结婚的时候,一天有个气度不凡的贵人悄悄来到公主面前说:“我愿与你结为夫妻。”公主说:“我尚未接近过男子,怎能轻易从你,而且此事也必须禀明父皇母后。”那人说道:“即使你父皇母后听说,也无妨碍。”从此夜夜来谈情,但是公主没有让他接近。


    公主于是奏禀天皇说:“有这样一个人,夜夜来这样地说。”天皇说:“看来,向你说话的一定不是常人,而是神人。”公主后来终于让他接近了,相处得十分恩爱。这人一直没说他究竟是谁,公主问道:“直到如今,我还不晓得你究竟是谁,很是不安,你每天从哪里来。如果是真心爱我,就请明白告诉我,你是何人,家在哪里。”那人说道:“我就住在附近,如果你想看我的真相,就请明天打开你的梳匣,向头油瓶里看一看。但有一件,你看了千万不要害怕。你要是看后惊怪起来,我可就吃苦头了。”公主说:“我绝不害怕。”天亮后那人便自回去了。


    后来公主打开梳匣,向头油瓶里一看,瓶中有个东西蠕动,她想这是什么蠕动呢,拿起一看,原来是条极小的蛇,盘卷在里面。它能盘在油瓶里,那么大小就可想而知了。公主一看,早把和那人说过的绝不害怕的诺言忘了,吓得叫了起来,扔下油瓶就跑开了。


    入夜,那人又来了,脸色非常难看,神情异常,也不接近公主。公主觉得奇怪,便凑到他身边,那人开口说:“我那样嘱咐你不要害怕,可是你不肯听,还是惊叫起来,真是太寡情了,因此,以后我不再来了。”说罢板起脸就要走,公主一把拉住他说:“就为我这样一点小错分手,也太令人伤心了。”正在这时,那人就用一根筷子插进公主的下身,公主立时死去。天皇和皇后虽然悲痛万分,但也无可如何,只得罢休。


    据说公主的坟就在大和国城下郡,人称箸墓,如今还有。


    第三十五篇


    勘定元明天皇陵寝的定惠和尚


    古时,元明天皇驾崩,朝廷特派大织冠藤原镰足的长子定惠和尚到大和国去选定陵寝。


    且说,在吉野郡藏桥山多武峰的悬崖后面有座山峰,迎着山峰展开七条峡谷。定惠和尚看了以后说道:“这真是形势绝佳之地,但作为天皇陵寝,左右两肩似嫌过低,一定没有××之人。而且前面地形也太狭窄,难以入选。”就没选定此地。


    后来发现这座山麓的西北方有块开阔地方,就选定了那里。这块地方在轻寺南面,后来元明天皇便安葬在这里,称为桧前陵。沿着陵墓和陵墓周围的池边,建立许多翁仲,还布置了奇岩异石,佳景胜过其他地方。


    这座山峰上还有大织冠藤原镰足、淡海公、藤原不比等的坟墓。他们的骸骨是舂成粉末过筛后洒在地上的,为了防止牛马践踏,特在周围挖了一道壕沟,使人不能走近。大织冠、淡海公的后裔仍在朝中担任左大臣之职,繁荣至今。但是,如果和天皇意见不合,大织冠的坟墓就必有响动,因此无人不说这是一件怪事。据说多武峰就是这样一个所在。


    第三十六篇


    琵琶湖的鲤鱼大战鲨鱼


    古时,近江国志贺郡古市乡有一个心见濑。古市乡的南边有条势多河,心见濑就是势多河上的一处急湍。


    当初有条大海里的鲨鱼游至心见濑来和湖里的鲤鱼交战,结果鲨鱼战败,顺流退下去,在山背国变成了石头。鲤鱼获胜后便又返回湖里,住在竹生岛的周围,因此这处急湍叫作心见濑 [17] 。


    据说鲨鱼变的那块石头,如今在山城国××郡。那条鲤鱼如今仍住在竹生岛的周围。心见濑就是势多河上的××濑。


    第三十七篇


    近江国栗太郡的大柞树


    古时,近江国栗太郡长着一棵大柞树。这棵树的树干有五百寻粗,也可以由此想见树该有多高,枝叶伸展得该有多么广了。这棵树的树荫早晨可以遮到丹波国,傍晚可以伸到伊势国,天打霹雳也不动,刮起大风也不摇。


    当时,近江国志贺、栗太、甲贺三郡的百姓,因为这树遮蔽日光,不能耕种田地,所以这些郡的百姓们便把此事上奏天皇。天皇就派扫守宿祢等人按照百姓的请求,把树伐倒了。树被伐倒以后,百姓们耕种田地,逐渐富饶起来。


    当时上奏天皇的百姓们的子孙,现今还住在各郡。据说古时是有过这样的大树的,这真是稀有的事情。


    * * *


    [1] 忠仁公即藤原良房</a>。


    [2] 日本古代户籍以乡户为单位,是由若干房户组成的,这里可能是由八家房户组成的乡户之长的意思。


    [3] 日本尺度,一间即六尺。


    [4] 日本古代习俗,妇女在乘车坐船时一定要把衣襟露在帘子外边。


    [5] 日本古时如遇人死亡,在场的人就算触秽,须蛰居避忌三十天。


    [6] 鸟部山在京都以东,是有名的墓地。


    [7] 即今朝鲜济州岛。


    [8] 因为这是一种人变动物的传说,各处都有相同的故事,没有一定的地方,所以这里虚指郡乡,据原校订者说,并非原文的脱简。


    [9] 僧寺分设他地,而名义上仍然隶属本寺的,称下院。下院对本寺,称为上院,或本山。


    [10] 佛教行事,即在朝座、夕座各讲一卷,用四天的时间讲完法华经八卷的法会。


    [11] 佛教行事,即把法华经二十八品和开经的无量义经</a>一卷及结经的普贤观经一卷合为三十,用三十天的时间讲完的法会。


    [12] 按三纲为佛家用语。此指日本寺院中统辖众僧的一个僧职,即上座、寺主、都维那。


    [13] 打卧御子系原文,译意只是“卧巫”,因为她下神的时候卧着说话的缘故。


    [14] 据校订者说,缺字系“实光”二字,但他是从五位下,并不是三位。


    [15] 是一种把米饭先用醋和盐调味,然后拌上或卷上鱼肉,用镇石压紧,腌制若干日而成的食品。中国古代称为酢。


    [16] 据校订者说,日本书上说是崇神天皇。


    [17] 日文“心见”是“试探”的意思,可能因为那里水流湍急,需要试探后才能渡过,因而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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