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

3个月前 作者: 佚名
    第一篇


    头少将 [1] 良峰宗贞出家


    古时,在仁明天皇朝代,有位名叫良峰宗贞的左近卫府少将,官居藏人头之职,他是安世大纳言的公子。宗贞不仅仪表秀雅,心地醇正,而且才华过人,深得天皇的眷顾。由此,招得侍臣们的嫉妒,都对他暗怀不满。


    当时,仁明天皇的太子正储位东宫,嫉恨少将的人们便乘机向太子进谗。太子和天皇虽是父子,但因受谗言所惑,觉得良峰少将事事难洽人意,深为憎恶。宗贞少将也察觉太子的心意,但凭恃天皇的恩宠,也不把此事放在心上,照旧朝夕不懈地伺候在御驾左右。


    后来天皇染病,数月不愈。宗贞为此焦急不安,寝食俱废,但天皇终于宾天。少将在天皇晏驾的当夜,自觉前途茫茫,容身无处,深感人事无常,顿生出家修道之念。


    少将的妻子本是王家的郡主,夫妇情深义重,很难舍离,膝下还有一双儿女。宗贞想到自己出家之后,妻子孤身无依的悽情惨状,虽感痛苦,但是,出家之心十分坚定,所以就在天皇大丧礼完毕的当夜,不曾告诉他人,暗自离家出走。妻子眷属都悲痛欲绝,纵然走遍了所知道的丛林大刹,也终未找见少将的下落。


    原来,这位少将在天皇安葬的翌晨,早已登上了比睿山的横川院,横川院北有个山谷,慈觉大师正在那里的一株古杉树窟中如法守经 [2] ,宗贞来到这里,拜见大师,从此便出家为僧了。当时,他曾作歌道:


    祝发入室内,


    有负慈母心,


    讵知极爱物,


    今日委轻尘。


    宗贞自从拜了慈觉大师,便开始习学佛法,日渐深入。一天,宗贞听人传说国服已满,新帝即位,心想世人必然换上了新服,不由得触动哀思,于是便独自吟道:


    众人易新装,


    我心独自伤。


    泪湿袈裟袖,


    感恩痛断肠。


    宗贞勤修苦炼不知过了多少年,一年的十月,他到笠置寺参拜,在礼堂的一隅铺上了蓑衣,然后独自一人坐在那里修道。为时不久,有人前来拜佛,宗贞见头一个走进来的妇女像是一位主妇,跟着一名随身仆妇、一名家将似的男仆,此外,还有两三个男女仆从。这一行人进得堂来,在离宗贞一丈多远的地方跪下,由于宗贞待在暗处,女子不知堂中有人,就向佛祖低声祷告,听得十分真切,只听她呜咽地祷告说:“求菩萨指点出我失踪的夫君的下落!”宗贞侧耳细听,听出是自己的妻子,看她为了寻找自己竟来祷告佛祖,不禁悲痛欲绝。有意上前相认,但转念一想,相认之后又当如何,佛祖的法语也曾反复告诫:“恩爱要断绝!”宗贞想到这里,连忙祷念起来。少时,天光破晓,拜佛人起身回去,宗贞在他们步出礼堂的时候看见那个武士身背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男仆就是乳娘之子,背上的孩童正是自己的亲生子。再看那个仆妇抱着的四五岁大的女孩,正是自己的女儿。


    一行人离开佛堂,转瞬间便在漫天大雾里消逝了。如果宗贞道心不坚,恐怕早就上前相认了。


    宗贞这样苦苦修炼,后来终于成为很有灵验的高僧。只要把他的念珠和金刚杵放在病人身旁,无论什么邪祟也要现出原形,诸如此类的灵验真是不遑列举。


    且说,宗贞满心惧怕的那位东宫太子,继位后号称文德天皇,践祚不久得病晏驾,便由太子清和天皇继位,在位之时,偶染重病,于是传旨召来无数广有法力的高僧日夜祈祷,但始终不见效验。后来有人奏道:“比睿山横川院的慈觉大师,有位弟子名叫宗贞法师,就是当年的头少将良峰。这位法师道行高深很有法力,请传旨召他,为陛下祈祷。”天皇听罢立即降旨宣宗贞入宫。宗贞连接几次敕旨,赶忙参加加持祈祷 [3] ,果然立见效验,天皇霍然痊愈。天皇病愈后立即降旨封他为法眼 [4] 。


    宗贞后来仍然坚持不懈地苦修佛法,阳成天皇即位后,见宗贞屡显灵验,又加封僧正 [5] 。后来,宗贞移居花山寺,法号遍照。遍照在花山寺居住多年,蒙圣上加恩准予乘辇车 [6] 入宫,又赏赐了封户 [7] 。宽平二年正月十九日这天,宗贞僧正溘然逝世,享年七十二岁。世人称他为花山僧正。


    出家一事总离不开机缘,花山僧正原受仁明天皇多年的宠遇,只因惧怕文德天皇,才一时发起道心,出家为僧,可见他是有出家机缘的。


    第二篇


    三河国守大江定基出家


    古时圆融天皇朝代,三河地方有位国守名叫大江定基,是曾任参议 [8] 左大辨 [9] 式部大辅 [10] 等职的济光博士 [11] 的公子。定基天性仁慈,才智过人,初任藏人,后因劳绩卓著,升任三河国守。


    定基在发妻之外,还眷恋着一个年轻貌美的新宠。他对这个女子情爱深重,形影不离。他的发妻后来得知此事妒火中烧,竟抛却夫妻情分,离别而去。发妻去后,定基就立了那个女子为室,这次升任三河国守,就携她同赴任地。


    在任期间,女子身患重病,缠绵床蓐,日久不愈,定基为此忧虑万分,广祈神佑,百般祷告,但终无效验。定基眼看她经过病中的折磨,那美丽的容貌已经憔悴不堪,心中十分悲愁。不久,这女子便病重而死。定基不胜悲悼,迟迟不忍葬埋,每日拥尸同眠。过了数日,定基在接吻时,觉得女子口中奇臭无比,于是心灰意冷,就把尸体埋葬了。定基在葬妻之后,感到人事无常,立刻起了求道之心。


    当时,三河地方,百姓有举行风祭 [12] 的习俗,定基看到人们在节日宰杀野猪献神的惨状,触景伤情,修道的心愿更趋坚定,恨不得马上弃官而去。


    这天,有人捉到一只活山鸡,送至国守府衙,国守吩咐道:“快把山鸡拿来,我要尝尝活山鸡做的是否格外鲜美。”众家将不通事理,只知讨国守欢心,连忙附和着说:“国守说得太对了,用活的做的滋味怎么能不鲜美呢!”其中也有稍懂事理的人,心想国守怎么这样残酷呢?不多时,有人把山鸡捉来活着拔毛,山鸡虽然扑展了一会儿双翅,但被人捺住只是拔个不停,山鸡的眼里流出了血泪,它眨着两眼向人们脸上观看。也有人不忍目睹,悄悄离去,也有人一面狠狠拔毛,一边笑着说:“你们看,这只鸡还会哭呢!”鸡毛拔完以后便动手宰杀,只见鲜血随飞刀迸发而出,山鸡一声惨叫,立即死去。宰杀已毕,又炸又烤,有人尝味觉得格外鲜美,这个人对国守说:“味道果然异常鲜美,比那死了再来烹煮,要好得多了。”不料国守看着刚才的情形,不禁热泪横流失声大哭,弄得那个声称味美的人十分惶恐。这位国守就在当天离开府衙,返回京城,求道之心非常坚定,终于削发为僧,法号寂照,人们后来称他为三河入道。寂照的行动所以要这样一反常情,不外乎要促使自己求道之心更加坚定罢了。


    后来,寂照经常在京城到处修道化缘。这天,他来到一家门首,被人让进房中,就席落座之后,有人给他端来丰盛的斋饭,寂照刚要吃的时候,抬头望见帘内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这妇人正是早年下堂而去的妻室,只听女子说:“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你到底落到乞食为生的地步了。”说到这里,眼光恰好碰在一起。寂照毫无羞愧之色,说了声:“啊,实在是感激不尽。”随即将眼前的斋饭吃下,告辞而去。寂照对于前妻的奚落,应付得恰好,终能不为俗情所动,他的志行坚定,真是难能可贵。


    后来,寂照决定渡海到震旦去朝拜名山圣地,在动身的前夕,他登上了比睿山,参拜了根本中堂和日吉神庄。他有个儿子名叫××,就在比睿山上为僧,寂照拜庙之后,顺便来到儿子××的房前,要把渡海去震旦的事告诉他。这天,正是七月中旬,月光分外皎洁,寂照敲开房门,把儿子叫出,站在廊下对儿子××说:“我为参拜圣地,要远渡大海,前往震旦,能否生还很难预卜,我们今晚的会面怕是最后一次了。今后,你要好好在山中修道,千万不可荒废!”寂照说着不由得落泪,××更是哭泣不止。寂照嘱咐已毕,转身回京,××送出了大岳。这时,月光极明,白露满地,哭声哀鸣,一片凄凉景象,倍增别离情思。寂照见儿子已然送到山下,便吩咐道:“急速回山去罢!”说罢就隐没在朝雾中了。××哭着转回山去。


    后来,寂照渡过大海,到了震旦,朝拜了许多名山圣迹,了却了夙愿。当时,并得到了宋天子的召见,受到尊敬。一天,宋天子召集全国高僧,佛堂斋供罗列,十分隆重。天子传旨说:“今日的斋会,不用宫监传递斋饭,各人可施展法力,飞钵领斋。”天子的用意,在于试探日本圣僧的道法。众僧领旨以后,从首席的圣僧开始,每人依次地飞起座前食钵,取回了斋供。寂照因为受戒年浅,所以陪坐末席。当轮到他飞钵取斋的时候,他刚要站起身来,手捧食钵亲去领斋,只听有人说道:“这如何能行,必须飞钵领斋。”寂照手捧食钵说:“飞钵之技在佛法以外,寂照不曾学习。听人说,日本国古时也曾有过此法,但因后世失传,至今已成绝响。寂照不曾学习,如何能使食钵飞起?”说到这里,就听有人催促说:“日本圣僧的食钵,为什么这样慢腾腾地不起飞呢!”寂照听了十分难过,暗暗虔诚祷告说:“我国的三宝快来助我,如果此次飞钵不起,实是我国莫大耻辱!”寂照正在祷告之中,只见他那个食钵突然盘旋飞起,转眼间请回斋供,而且食钵飞得比先前的人快得多。看到这般情景,上自天子下至文武百官人人肃然起敬。从此,更得到天子的信奉。


    寂照逗留在震旦期间,朝拜了五台山,并在山上修了许多功德。有一次,他烧好水叫大家洗澡。众僧都排坐在饭桌前,准备斋后沐浴,正在这时,突然有一个极为肮脏的女子,怀抱孩子领着一条狗,来到寂照面前。众僧见女子身长毒疮,十分肮脏,就吵嚷着轰她出去。寂照当下制止了众人,给了女子一些斋饭,劝她回家。女子说:“我身上长着毒疮,痛苦难忍,特意前来洗澡,请你们分一些热水叫我洗洗吧。”众僧闻听,吵嚷轰赶。女子逃到后山潜入浴室,抱着孩子连人带狗一齐洗起来。众人听得浴室里水响,齐声喝道:“打跑她!”大家走进浴室一看,女子转眼就不见了。众人惊异地到室外四下寻找,只见屋檐前一道紫光冲天而起,大家瞧见紫光,交口颂赞说:“这必是文殊菩萨的化身。”都悲泣地望空叩拜,但是,菩萨的化身再没重现。


    寂照的弟子名叫念救,曾跟随师父一同前往震旦。他在回国后,对人讲述此事,寂照在震旦宠邀得宋天子的信奉,钦赐圆通大师的封号。寂照的出家,也是凭着一时的机缘,不料竟能获得外国的尊崇。


    第三篇


    内记庆滋保胤出家


    古时,村上天皇朝代,有一位内记 [13] 名叫庆滋保胤,他原是阴阳师 [14] 贺茂忠行的儿子,后因过继给××博士为嗣,故而改姓庆滋。


    庆滋心地善良,才智过人。年纪不大便在朝中为官,累充博士之职,后来年纪衰迈,起了求道之心,终于在××地方削发为僧,法号寂心,人称内记圣僧。寂心是空也圣僧的门下弟子,结果他也成为一个得道高僧。寂心慧根很深,在研究佛事中何事最有功德时,认识到最大功德莫过于修建庙宇和雕塑金身,于是下定决心先修建一座佛堂。他知道独力难支,所以就到各地募化,广求人们布施。由于众施主乐于捐助,因而募化了一些财物。寂心打算用这些财物购买木料,便决定亲往播磨地方托施主们代购。寂心到播磨以后,又进行募化,当地人也布施了许多财物。


    寂心沿途化缘,这天来到一个河滩。他看见河滩上有一个僧人打扮的方士,头戴纸帽,正在那里修祓禊的法术 [15] ,××一见急忙下马,走到方士的身边问道:“不知师父在这里所做何事?”方士答道:“正在修祓禊的法术。”××道:“我知道你在修祓禊的法术,但不知为何要戴这顶纸帽?”方士说:“神社的诸神忌讳僧人,所以我在修祓禊的法术时只好暂时戴上纸帽。”××听说大叫,上前一把抓住了方士,这位方士突然遭此意外,高举双臂,连连问道:“这是何意?这是何意?”也顾不得修法了。


    在场请他修法的人们,[看了也莫名其妙。]寂心一把扯下方士的纸帽,撕个粉碎丢掷在一边,哭着说:“你既然做了佛门弟子,怎么能因为神社诸神的忌讳,就不顾如来的禁戒,头戴纸冠呢!这岂不是要造下堕入无间地狱 [16] 的罪孽吗,真是叫人痛心。你索性杀了我罢了!”说罢又揪住方士的衣袖痛哭不已。


    方士说道:“这简直是疯了,你何必这样哭喊。你的话固然非常有理,可是我生活无路只好学习此道,如果不做此事,又凭什么养家糊口呢?我知道如果缺乏道心,就难以成为舍身度世的圣僧。如今我虽然是僧人打扮,其实不过是个凡俗之躯,有时想起这样下去后世堪忧,又何尝不暗自悲痛呢!但是,为了眼前的生活,我又只好这样。”寂心听罢这番话说道:“话虽如此,你总不该在三世诸佛的佛头上扣戴纸冠。如果你因贫穷出于无奈,我可以将化得的财物全部送你,奉劝一人成佛其功德胜于修庙建塔。”


    说罢自己留在沙滩等候,打发弟子去取募化来的那些财物,全部赠给了这个做方士的僧人,然后回到京都。


    寂心后来住在东山如意寺里。一天,六条上皇传旨召寂心即刻进宫。寂心向亲友借了一匹马,一清早便动身赶路。这位圣僧骑上马不像一般人那样加鞭催马,完全听从马意,任它快慢走去。那匹马停在路旁吃起草来,寂心也一直不加催促。跟马的马夫见到这般光景不胜焦急,心想:照这样下去,岂不要等到天黑。于在马的臀部打了一下,寂心立即跳了下来,一把扯住他说:“你凭什么这样打马?难道你欺侮我这老僧不会骑马不成?你不知道这匹马是几经轮回的我们前世的父母吗?你以为这不是你当世的父母,就这样欺侮吗?难道这匹马不正是累世为你的父母,由于生前爱你,死后又舍不得你才这样转为兽身,以后还要继续堕入许多地狱饿鬼之途,去受苦受难吗?这匹马就是因为疼爱亲生子而转生为兽身的,如今它正饥饿难忍,要想饱吃一口青草,你正该拔来给它吃,为什么却打它走呢!我这老僧由于年老力衰,行动不便,稍微远一点的路程就行走不快,不得已借用了这匹坐骑,但是一想到自己前生前世的父母可能已经转为马牛时,心里觉得惶恐不安,但是你为何竟阻拦它吃草,并且还打它走呢!你这人真太无慈悲了!”说罢号啕大哭。马夫心中虽然觉得非常好笑,但不好违拗他,就回答他说:“师父所言极为有理,打马全怪我狂妄无知。我只认为它是普通的牲口,不晓得它是前生的父母,所以竟做出这等事来。从今以后,我一定拿它当作自己的父母看待,小心谨慎地服侍它。”寂心闻听此话,抽泣着说:“啊,那太可贵了!太可贵了!”说罢转身上马继续赶路。


    行走之间,道旁有一座陈旧的木制的墓碑 [17] ,寂心瞧见木碑慌忙翻身下马,马夫不解其意,连忙上前勒住缰绳。寂心下马后,吩咐马夫拉马到前边等候,马夫牵过马匹回身一望,只见寂心在荒草丛生的地方跪伏起来,解开裙裤缚腿的襟带,换上道童拿来的袈裟,整整衣领,将左右两袖合拢一处,深深地弯下腰去,仿佛一个侍从参见主将似地一边斜视着木碑,一边躬身上前。当他走到木碑跟前时,双后合十,额头触地,连连叩拜。他那跪拜姿势,远远望去是十分虔诚的。寂心叩拜完毕后仍在马下步行,直到回头望不见木碑,才上马而行。寂心每见一座木碑,便要这样叩拜一番。从如意寺到六条上皇的宫里本来不消半个时辰就能走到,可是他从清晨卯时一直走到申时已过。这个马夫回来以后对人说:“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跟这位圣僧出门了,他在路上磨磨蹭蹭,真叫人着急呀!”


    又有一次,寂心住在石藏寺中,由于偶然受凉泻起肚来,寂心入厕后,隔壁房中的僧人听见厕中传出宛如用水壶倒水一般的水泻声音,不禁心想:一个年老之人如果这样泻起肚来,恐怕有些危险。这时忽听圣僧说话,僧人以为有人,就从墙缝间向厕中暗暗窥探,原来是一条老狗正蹲在茅厕里等着圣僧抬身。只听寂心对狗说:“凡是前世待人心术不正,以秽食食人,贪图不义之财,只顾自己有名,不惜对人落井下石,对父母不孝等等坏心肠人,这辈子都要托生兽类,跑来等着吃这些肮脏东西。可是,你也是经过轮回的先世父母之身,我怎敢叫你吃这么脏的东西,何况我近来受凉,泻下来的东西简直是水,怎么能吃呢,想起来真叫我难过。明天我一定给你准备些好吃食,叫你痛痛快快地饱餐一顿。”圣僧一边说一边掉泪,说完站起身来。


    邻僧当时对任何人也未提及此事,只是心中暗想:“我倒要看看这位圣僧究竟怎样给狗备餐。”第二天,只见圣僧说了声:“我要给狗设宴。”便命人把米饭盛在许多瓦盆之中,另外又做了三四碗菜,然后在院子中间铺上草席,把饭菜都摆在席上。圣僧见食物都准备齐全,就跪坐在席上,高声喊道:“请快来吃吧!”正在这时,那条老狗跑过来吃饭,圣僧一见,搓着双手激动地说:“你吃得这样香甜,真叫我太感动了!”说着哭了起来。就在这时,从旁边跑出一条小狗来,这条小狗长得比老狗高大,它并不先去吃食,却朝着老狗扑去,老狗被它扑倒,盆里的米饭撒了满地。


    这时,圣僧慌了手脚,赶忙站起来阻拦说:“不许这样野蛮,你的饭我给另外预备了,你们先和和气气地一块吃吧!正因为你们没有道心,才要托生为可悲的兽类!”狗哪里肯听,把米饭踏成了一摊烂泥,在地上呼呼地乱啃。这时其他的狗闻声赶来抢食互相咬成一团。圣僧一见此情,便道:“像这样不知好歹,还是不看为妙。”说罢,跑进房去躲藏起来。隔壁僧人瞧见这番情景,不禁失笑。


    寂心虽是得道高僧,却不明白狗心,这些狗如何能懂得他在尊敬它们的前世呢!不过这位被世人称为内记圣僧的寂心,确实是一位智深道广的出众圣僧。


    第四篇


    摄津国守源满仲出家


    古时,圆融院天皇朝代,有一位左典厩 [18] 名叫源满仲。满仲是筑前太守经基的儿子,这人武艺高强本领出众,是深得朝廷器重,满朝文武和百姓众口交誉的一个国家栋梁。源满仲的出身也不微贱,他是清和天皇相隔不几代的后裔,多年来在朝为官,做过各地国守,权势无比,最后一任,就是摄津太守。


    这时,他见自己年岁已日渐衰迈,便在摄津半岛郡多多地方,修建了一座府邸,从此闭门不出。


    满仲有数子,个个娴熟兵法,唯有一子是个僧人,法号源贤,在比睿山出家,曾拜宝满寺的深禅僧正为师。


    一天,源贤来到多多探望父亲,看见他犯下了许多杀生之罪,心中十分悲痛。回到横川院以后,就去拜见源信</a>僧都,他对僧都道:“我看见家父所作所为,真是伤心已极,他年纪已过花甲,风烛残年所剩无几,但是却在夏季饲养着四五十只老鹰,杀生无量。夏季饲鹰主要是为了叫它去残害生命。另外,为了大量地捕鱼,还在河里按上鱼梁。他豢养了许多鹫鸟,都是用活物来喂养它们。同时还经常在海中撒网,又不断叫家将们去山中射鹿。这仅仅是府宅里的杀生害命,至于远方采邑的百姓,为了交纳他所摊派的贡物而杀害的生命就更不计其数了。此外,如果有人稍稍违背他的心意,他就像弄死个小虫般地把人杀掉,罪轻的,也要剁足断臂。他这样作恶多端,不知后世将受什么样的孽报!想到这里,我常难过,有心劝他出家求道,可是又不敢开口,因此恳请圣僧,指点他的迷津,使他发起道心。他的心虽然狠如魔鬼,我想如果经一位名望出众的圣僧劝说,看样子可以使他回心转意的。”


    源信僧都回答说:“这确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指点这种人出家,不仅是一个出家的功德,还可以制止残杀许多生灵,功德是无量的,我愿意设计劝说。不过,我一人恐难成事,必须和觉云阿阇梨、院源君二人一同前去。你可先往多多,待我将他二人约好后假装修道归来,顺路前去找你。那时,你要故作惊恐地对国守说:‘某某有名圣僧,竟能在修道归途中,顺便来看我!’这时,你看他如果像是早已知道我们的名字,而露出惊讶敬重的神色时,你就可以劝他说:‘这几位圣僧,都是连朝廷传旨召见也不肯轻易下山的人,如今却趁云游修道之便,来到我们家里,这真是难得的事,何不趁此机会请他们讲经说法修积一些功德呢!能听这些人讲道,不仅可以消除无数的罪孽,还能延年益寿。’那时我们借着讲经,顺便提一提出家的好处,再在讲经之后,讲些感动他的故事。”僧都说罢,源贤欢天喜地地回多多去了。


    源信僧都见到觉云、院源二位圣僧,说明来意,邀请二人同去摄津。二人闻听,都道这是一桩极大的善事,于是三人一同动身前往摄津。只有两天的路程,第二天午时光景,三人便来到了多多。这时,他们叫人进去禀报源贤,说三位圣僧从箕面朝山归来路过此地,特来访问。那人进房通禀后,源贤吩咐“快快有请”,随后便跑去禀报父亲说,从横川来了三位圣僧。国守问明法号后说道:“我早听说这些有名高僧,一定要当面拜见,这是一件大喜事,你可命人清扫客房,好生款待。”全宅上下立刻忙乱起来,源贤心中甚喜,将圣僧们让进了一间最漂亮的客房。


    国守又吩咐源贤转告圣僧说:“圣僧光临我家,本应立即拜见,但因圣僧们旅途劳顿,今天请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洗个澡以解疲劳,明天我定亲自拜见。务请在此多多盘桓几天。”圣僧们回答说:“我等从箕面朝山归来便来访,原本打算今天回寺,既然国守如此盛情,就等晤面后再行回山罢。”源贤将这番话回报国守时,国守欣快不止,源贤又趁机对国守说:“这三位圣僧,连朝廷都传召不动,如今竟亲来我家,真是意想不到,何不趁此机会请他们供养佛经呢?”国守闻听详尽道:“你说得有理,真该这样办。”于是立刻找人绘画阿弥陀佛像,书写法华经</a>。


    太守又派人传话给圣僧说:“难得圣僧光临,拟趁此机会请讲经供佛,明天务请留下。”圣僧们回话说:“既然来到此地,定当遵从吩咐。”


    当夜,所预备的沐浴热水,清澈鉴人,圣僧们沐浴通宵。到了第二天巳时已画成佛像,写好经书,府里还有一尊早已塑成的一人高的释迦牟佛像,但是国守总是忙于杀生作孽,这次也就一并供养起来。一切准备就绪后,就在午未之交,供上佛经并在正厅正面悬起佛像,然后命人去请圣僧讲道,圣僧来到正厅,公推院源圣僧为讲师开始讲经说法。也许是国守出家的机缘已到,听经后,感动得痛哭不止。就连府中那些狠如魔鬼的家将们,也都人人流泪。


    讲经已毕,国守来到圣僧面前见礼,他对圣僧说:“大师等光临舍下,真是前生有缘,如今又蒙修下无量功德,可见我出家的机缘已经到了,现在我已年老,不知这一生造下多少罪孽,如今有意出家为僧,请你们住上一两日,然后度我同入佛门。”源信僧都听了便说:“真是可贵之极,一切遵命,不过,明天正是吉日,最好不要过了这个良辰,错过明天暂时还找不出好日子来。”僧都善于揣摩人心,深知像国守这样的人一时受佛经感动,兴起了出家念头,但日子一久,可能反悔,所以才这样说。国守道:“既然如此,莫若就在今天,越早越好。”僧都道:“今天不宜出家,请你忍耐一天,明日一早,就可度你出家了。”国守听罢,说声“这真是可喜可庆之事”,激动得搓着双手走回房里。这时,他将亲信家将唤到跟前,告诉他们说:“我一生戎马,向无闪失,而今决定明天出家,执掌兵权只剩今晚这一夜了,你们务要体会我心,今夜为我严加戒备!”众家将听了,俱都洒泪退下,各自身披铠甲,佩带了箭,率领四五百名亲兵一层又一层地把府宅护卫起来,庭院中彻夜点着火把,此外,还有许多心腹来回巡逻,一刻不懈,真是保卫得就连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进。他出家心切,恨不得一时天亮,刚刚破晓就净身沐浴,请求圣僧立即度他出家,三位圣僧对国守齐声称赞可贵,随着就劝说国守出了家。在这期间,国守命人把关在鹰房里的无数只老鹰尽数放出,老鹰仿佛脱笼之鸟一般地望空飞去。国守又差人将各地的鱼梁拆毁,鹫房里的鹫鸟也全部放出。在长明地方撒下的大鱼网也全部差人取回,并亲自监督把这些渔网割断。仓库里贮藏的盔铠甲胄和各式兵刃,全部被搬出库来,堆积在国守跟前一并烧毁。当时,侍奉国守多年的五十余名亲信家将,也随同国守一齐出了家,一时间妻儿老小哭成一团。一般出家的功德已然非同小可,像国守这种出家必能使佛祖倍加欢悦。


    国守出家后,圣僧们又给讲了许多令人感动的好故事,他听到这些故事,越发感动得搓着双手流泪不止。这时,圣僧们感到自己劝说国守出家已经收到莫大功德,心想何妨在回山前,再使他增加些道心,于是对太守说:“我们打算明天再逗留一天,后天回山。”新入佛门的国守听此话兴高采烈地走回房去。


    当晚一宿无话。第二天,圣僧们一起商议道:“他刚刚发起道心,如果趁机再激发一下,更可提高他的炽烈善念。”当圣僧们到多多来的时候,为了叫国守信佛,就曾带来十件菩萨的服装,并雇来一些善于吹奏的乐手,这时就叫他们在无人的房间换上菩萨的服装,并吩咐他们说:“等新僧出来,大家谈论道心的时候,你们就从池塘西边的假山后面吹起笙笛,奏着美妙的音乐走出来!”过不多时新僧到来,和圣僧们谈起道心之事,正谈论间,屋外传来乐声,新僧听见乐声,惊异地问道:“这是什么音乐?”圣僧们佯装不知,假意说:“真好,这是什么音乐呢,听起来很像极乐世界来接新人,大家快些念佛罢。”这时,圣僧连同弟子们一共十几人,都用那高贵动人的声音唱念起佛号来,新僧听了经声搓着双手无限感动。后来这位新僧拉开纸门向外探视,只见金身菩萨手捧着金黄色的莲花徐步缓缓而来,新僧一见此情,立刻放声痛哭,突然从廊板上一跃而下,朝着菩萨不住地叩拜,这时,圣僧们也恭敬地叩拜起来,菩萨随着音乐返回原处。


    菩萨走后新僧进入房中对圣僧们说:“大师们真给我修下了无量功德啊!我过去不知杀害多少生灵,为了消除这些罪孽,我要修盖一座佛堂来为我本身灭罪,并超度那些亡魂。”说罢,立即开工修建。圣僧们在多多又逗留了一天,然后回到了本山。这座佛堂修建完工后立即开光供奉起来,这就是多多寺的起源。


    由此看来,出家一事固属是一种机缘,但国守之子源贤的用心确实难能可贵。而且,若没有这些佛尊般的圣僧前来诱导,恶人也不会幡然悔悟出家向善。


    第五篇


    六宫女公子之夫出家


    古时,在六宫地方住着一位名叫××的人,他是王侯后裔,做过兵部。××性情乖僻,无意宦途,就深居简出隐居在父亲遗留下来的府第的东配殿里,这座府邸古木参天,亭园倾地,已经荒废了。


    这人年过五十,只有一个女儿,年十余岁,容貌秀丽,从头到脚挑不出一点毛病,并且是性情温柔,举止端庄,照一般人看来,像这样美貌的姑娘,总应该配个好女婿。但是事实恰不然,姑娘虽然长得花容玉貌,由于深居闺中,外人无从知道,因而始终不见有人求亲。加上父母头脑陈旧,更不愿主动张罗择婿,在××的心意,只想为爱女择门高亲,无奈家道中落,就更难遂人愿了。他们只希望她能在父母的身边,但在女儿方面,乳娘终究是外人,不能信托,又没有兄弟可以照看,所以听了父母的心事便觉前途茫茫无限忧伤,只好常常哭泣叹息。


    不久,姑娘的父母相继去世,这位小姐此时的心境可想而知,哀痛之情永无尽期,悲伤之切曷可言喻。蹉跎之间,不觉孝服期满,姑娘由于父母在世时,经常叨念女儿将来无人可靠,使她对乳娘也不能推心置腹。这样勉强支持了几年之后,先人留下的一些家具财物,也渐渐被乳娘耗费殆尽,从此她的生活再不能像大家闺秀了。她想起茫茫前途真是忧心如焚。


    一天,乳娘对姑娘说:“我有个兄弟是一个僧人,有人托他前来求婚,这位公子曾经在××地方做过地方官,年纪不过二十九岁,不但相貌俊秀,而且为人正直,他父亲官阶,虽然仅至国守,可是他的祖上却是朝中的公卿。××公子听说你的景况,托我兄弟前来提亲,这人出身并不低微,不如答应这门亲事,以免过着无依无靠的生活。”姑娘闻听只是哭泣,只哭得头上的青丝都披散下来。


    后来,乳娘屡次替公子传递情笺,但是,这位姑娘并不阅看,乳娘无奈只得叫人模仿姑娘的笔迹代写回信。经过几度书信往返,公子按照约定日期前来,结成永好。这位小姐本是丽质天成,公子自然一见倾心,竭诚护持,公子不愧为××之子,举止文雅,气度不凡,一个孤身无倚的姑娘,也就愿以身相许。


    后来公子的父亲受任陆奥国守,在春季就要动身上任,他不能独留京中,必须抛下妻子随父同行。他由于当初并未取得双亲允许,如今纵然想带她前去也羞于启口。他想到这里,真是肝肠寸断。临行这一天,他对妻子发下盟誓然后洒泪相别,前往陆奥。来到陆奥之后,总想通信,可是,始终找不到一个可靠之人,几年来一直就是唉声叹气。


    公子的父亲转眼任期届满,就要动身回京。当时名声显赫,威震一时的现任常陆国守××,想要招公子为婿,过去也曾屡次差人前来迎接,陆奥国守认为这是一桩良缘,十分欢喜,就在返京前把儿子送到常陆去了。公子在陆奥住了五年,又在常陆住了三四年,不知不觉间过了七八年的时光。常陆这边的妻子虽然年轻,惹人怜爱,但却远远不能和他那京中人儿相比,公子一心想念京城,无限怅惘。他也曾特意差人下书,结果不是原书退回,便是杳无回音。


    后来,常陆国守也满了任期,就携婿同回京城,路上公子思</a>念姑娘之情倍加殷切,不日来到粟津地面,因为这天不宜入京,又得耽搁两三天。这时更觉得怀念急切之情甚于往昔。但进城那天,他怕白昼碰见难为情,特地在黄昏时分进入京城。公子一到城中,先把妻子送到岳父常陆国守家中,然后,自己也不脱换行装,一直奔向六宫。举目一望,原来残破的院墙现在连一点痕迹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是几间茅屋草舍,原来的那座四柱的中门门楼已经不知去向,正厅两侧的配房也荡然无存。总账房所在的木板房虽然还在,已经是东倒西歪。干枯的水池里种着一片大葱,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原有的那些花开满枝的树木,也都被吹得七零八落,公子瞧见这番光景,触目惊心,心想,附近人家也许有人知道,连忙前去打听,谁知竟无一人知晓。公子望见在那已经倒塌的原来是总账房的角落里,仿佛有人住着,于是便走向前去呼唤了一声。只见里面走出一个尼姑来,借着月光,公子认出她就是当年在这府里服侍小姐的那个丫鬟的母亲。公子坐在倒塌的正殿剩下来的一根柱子上,把尼姑叫到身边,问道:“你可知从前住在这里的人吗?”尼姑听罢,迟迟不语。公子见此光景,知道她一定是有意隐瞒,这时正是十月寒冬初十前后,公子见尼姑身上单薄,就解衣相赠,尼姑一见,不知所措,连忙问道:“不知公子贵姓,为什么要赠我衣服?”公子说出姓名后道:“难道你已经把我忘了,我倒记得你!”


    尼姑听罢,悲从中来,不禁痛哭起来。她哭了一阵,便开口说:“我原以为是个素不相识的人打听小姐的下落,所以才加隐瞒,现在,我要原原本本地告诉你。自从公子随父上任以后,大家都盼望早日来信,但是过了一年,也不见音信,大家以为公子已经把小姐忘在脑后。照这样过了二年,乳娘的丈夫也死去了,小姐的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仆妇丫鬟们也全部星散了,正厅被府里的人们一点点地拆着给烧火,后来也倒了,正厅两侧的配房也被行人任意拆毁,有一年,被大风给刮倒了。那时小姐无处安身,只落得在原来卫士住过的两三间下耳房里住了下来,生活的悲惨真是一言难尽。当时,我的女婿正要去但马,我怕在京无人照管,便也随着去了。去年,我不放心小姐的生活情况,又回京看望,不料想这里已经变成这个样了,府宅踪迹无存,小姐下落不明。我也曾到熟识的人家打听过她的去向,可是谁也不知道。”尼姑说到这里,痛哭不已。公子听了这番话后,悲伤不已,哭着走回家去。


    公子回到家中,心想若找不到此人,绝不独留人世。于是,穿上草鞋,戴上斗笠,扮作一个香客模样,走遍各处寻访小姐的下落,但是,始终也没有踪迹。后来公子暗想,莫非她在西京一带不成,便从二条大道沿着大墙向西方走去,大约到了申酉之交,天已黄昏,突然降下大雨,这时心想何不到朱雀门的西配房里暂避一时,当他走到配房跟前时,从窗棂上看,仿佛里面有人。公子潜行来到窗前窥视,只见里面有两个人围着肮脏的草席,一个是年老的尼姑,一个年轻的妇人。这妇人面黄肌瘦,十分憔悴,以手代枕,躺在一领破席上面,身上穿着的那件布衣,宛如牛背上搭着的旧布,腰间还盖着一领破烂不堪的席子。公子见她虽然这般贫穷,但好像是个××人,心中不觉惊异,及至走近一望,才看出正是自己寻找的那个失踪的人儿,此时不觉心慌意乱,茫然呆望了许久,只听那女子用一种极其××而启人深思的声调作歌道:


    曲肱代枕卧,


    寒风穿户过,


    此身已经惯,


    往中莫躇踌。


    公子听罢,知道这现在眼前的就是自己思念的人。这时,他惊疑参半地走上前去,掀开盖着的席子说:“你怎会落到这步田地,叫我寻得好苦!”说着,便将妻子抱在怀中。这妇人对面一看,认出是离开自己远行的丈夫,难过得无法忍受,登时气绝身亡。公子以为她不久便能苏醒过来,仍然紧抱着不放,可是身体渐渐冰冷僵硬了。公子一见此情,决心不再回家,一直奔向爱宕山去削发为僧。由于道心坚定,有很多高贵动人的事迹。看来出家是早有机缘的事。


    此事的情节虽然传说不一,但万叶集 [19] 中曾歌咏此事,所以记述于此。


    第六篇


    见雌鸭恋死侣有感出家


    古时,不知是什么朝代,京城里住着一个地位不高的武士,家境十分贫困,生活艰难,无依无靠。


    这天,武士的妻子临盆,产后很想吃些肉食,可是家中贫穷,无力购买,这时,武士心中暗自盘算,到乡村去找不着什么朋友,如果到市上去买,自己又一文不名。他焦思苦虑,无计可施,最后,拿起一张弓,带上两支箭,天不明就走出了家门。原来他想要到池塘去射上一只水鸟,以便给妻子享用。经过思索选择,心想起美美度吕池塘地静人稀,可以射鸟,何不前去看看。


    武士来到池塘边上,隐藏在草丛中向外窥探,就见两只野鸭,仿佛不曾觉察出这里有人,一雌一雄双双浮游而来。武士朝着野鸭一箭射去,正射中了那只雄鸭。他极为欢喜,走下池塘拿起死鸭,匆忙地走回家去。武士到家天色已黑,他高兴地将经过告诉妻子,把死鸭挂在竿上,准备第二天早晨煮了给妻子吃,然后就安歇去了。


    武士睡到夜半时分,忽然听见从竿上传来鸭子扑打扑打的展翅声,心想,莫非那只死鸭又活了不成。他急忙掌灯上前一看,那只死雄鸭仍然一动不动地挂在竿上,只是旁边却有一只活雌鸭,刚才就是它,紧靠着死雄鸭振动翅膀的。原来,白天在池塘里和雄鸭一同觅食的那只雌鸭,见它的雄侣被人射死取走,就追踪而来,它怀恋痛悼雄侣的情切,尽管看见有人掌灯前来,也毫不畏惧,仍然偎依雄侣的身旁,情愿同归于尽。武士瞧见这番光景,不由得善念大动,不胜怜悯伤感。他暗自思忖:雌鸭虽然是个飞禽,竟能为了悲恋雄侣不顾生死地赶到这里。我生为人身尽管是为了怜悯妻子而杀害飞禽,现在看到这般光景也不忍再让妻子吃它了。于是,唤醒妻子说明此事,又叫妻子近前观看。妻子瞧见这种情景,也不由得感伤起来。天亮后,他们也没有吃这只野鸭。


    武士心中久久想念此事,因而产生了虔诚的道心,后来就跑到爱宕护山的一座名寺削发出家,日后成为一个虔诚修行的得道圣僧。


    由此看来,杀生的罪过虽然重大,但这个武士却因杀生而参悟得道,终于出家。这完全是机缘所致。


    第七篇


    丹后国守保昌朝臣家将射鹿见母出家


    古时,有个名叫藤原保昌的人,他虽不是出自将门,却生性勇猛,精通骑射。他在丹后国守任内,经常率领家将亲兵射猎野鹿。家将中,有个名叫××的,擅长箭法,跟随主人多年,深得信任,尤其是他那射鹿的本领,更高人一筹。


    有一次,这个家将在后天要到野外射猎的时候,夜里得了一梦,梦见死去的母亲向他说:“我因为前世的罪孽,今生投生为鹿,就住在这座山里。后天你们行围射猎,恐怕我难幸免,那些射手的箭我可以逃过,只是你箭法准确,使我无法逃脱,因此我想跑到你的身边去。你如果看见有只大母鹿,那就是你的生身母亲,千万不要放箭!”说到这里,家将便从梦中醒来,觉得心神不安,十分悲痛。


    天亮以后,他托词有病禀告国守说明天不能随同射猎。国守听了不准,家将连连哀求,最后国守动怒说:“这次出猎,就是要看看你射鹿的本领,为什么你要固辞不去呢?如果明天你胆敢不去,我马上要你的脑袋!”家将一听,不胜惶恐,他暗自打定主意,纵然去也绝不箭射母鹿,违背梦中的言语,于是,便默默地走出府来。


    到了射猎的这天,家将心情郁郁,勉强随同出发。当时正是二月中旬,国守来到围场,看了看准备的情况,便下令开始射猎。家将看见已经围住了七八头野鹿,其中有一头肥大的母鹿,这时他只顾射鹿,却把梦中相告之事忘记干净,立刻抽弓搭箭,两脚把马镫一夹,催马向前,一箭射去,正中母鹿的右腹,叉形箭头竟穿腹而过。母鹿中箭后转过头来张望,家将一看,仿佛自己的母亲在那里呼痛,登时想起梦中的话来,不禁悲恨交集,追悔不及。这时,他猛然跳下马来,痛哭流涕地将弓箭丢弃一边,当场便削发出家。国守一见此情,十分惊讶,问他到底是什么缘故。这时,那家将才把所得的梦兆和射鹿时的情景述说了一遍。太守闻言道:“你真是糊涂,既然有此梦兆为何不早说清楚,我如知道此事,一定会立刻免去你今天打猎的差使。”话虽如此,已然于事无补。


    家将回去后,第二天早晨就到当地一座有名的山寺修行。因为他求道心切,坚持修行从不懈怠,后来终于成为可敬的高僧,有许多高贵动人的事迹。家将本来犯了忤逆大罪,却促成他的出家动机,由此看来,出家是有机缘的。


    第八篇


    西京饲鹰人得噩梦</a>忏悔出家


    古时,西京地方有个名叫××的人,专以饲养猎鹰为生,并且经常把养鹰方法传授给几个儿子。他养鹰成癖,寤寐难忘,全部精神除了照料猎鹰以外,什么也不放在心上。有时整夜用手架鹰,白天整天到郊外捕捉野鸡直到天黑才归。家里摆列着木架养着七八只猎鹰,此外,还豢养有一二十条猎狗。他养鹰捕鸟,不问冬夏,不知杀害多少生灵,夏季放鹰,恣意捕鸟,一到冬季,经常不离野地捕捉野鸡,到百鸟齐鸣的春天,一清早就架鹰跑到郊外,听到野鸡的叫声,就放鹰去捉。他在这样的生活中,不觉已临老境。


    一天,他偶感风寒,身体不爽,整夜未能成眠,直到破晓时分方才入睡。睡梦中,只觉得在嵯峨地方 [20] 的旷野里有一座大的坟屋,仿佛自己携妻带子在这里住了多年。当时的季节正是严冬已过,他想何不趁此日丽风和的大好春光,出门去晒晒太阳,也好摘些嫩绿的野菜。于是,他带领着妻儿走出坟屋。这天,天气晴朗,令人精神爽快,妻儿们出得门来各自分散,有的去采摘野菜,有的去游玩消遣,都远离了这座坟屋。


    正当他们到各处游逛之时,忽然从太秦 [21] 北边的森林附近传来一阵喧嚣的人声,中间夹杂着大大小小无数的铃铛声。这种声音,叫人听来感到胆战心惊,毛骨悚然,他赶紧登高一望,只见一伙人,头戴锦帽,身穿花斑猎衣,腰围熊皮猎裙,身佩花斑野猪护鞘宝刀,手上架着狰狞可怖的猎鹰,猎鹰身上还挂着响声震耳的铃铛。这伙人骑着奔腾跳跃的烈马,揪住振翅欲飞的猎鹰,从嵯峨旷野道上分散而来。在这伙人的面前,还有几个人头戴灯心草笠,身穿藏青猎服,臂上套着红皮的袖子,裙裤上镶着皮毛,膝盖上仿佛绑着护腿,脚底下穿着反毛皮靴,手中各拿棍棒。一群狮子般的猎狗,个个身上都挂着大铃铛,铃声齐鸣,响彻云霄。这些猎狗跑起来真是疾如隼鹰。他看到这里,早吓得目眩神迷,打算赶紧招呼妻儿们藏躲起来,当他举目一望,妻子孩儿们都已四处分散,无从召唤。这时,他也顾不得辨认方向,瞧见一片长得很高的草丛,便一头钻进去躲藏起来,这时他那最心爱的大儿子,早已藏在里面了。


    不多时,那伙饲鹰养狗的人都在草地上散开。牵狗的人就用手中棍棒敲打着草丛,并叫那群猎狗跟着嗅闻。他自知大难临头,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他发现一个人牵着狗已经走近大儿子藏身的草丛旁,并用棍棒敲打起草棵,那些长得非常茂盛的芒草,叫棍棒打得折断在地。猎狗一边摇动着铜铃,一边用鼻尖触地嗅闻,眼看就要触到大儿子的身上,这时,大儿子再也隐藏不住,立刻腾空飞起,牵狗的人一见高声喊叫,站在离他不远的架鹰的人,听见招呼立刻撒出手中的猎鹰。这时,大儿子正越飞越高,猎鹰从下面将双翅××××,后来大儿子飞得疲倦极了,不由得身子向下低沉,猎鹰趁势迎了上去,抓住脖颈和肚子从半空中一直翻滚下来,饲狗人跑上前去扯开猎鹰,抓起大儿子的脖颈骨就××××扭断,只听大儿子一声惨叫,自然是难逃活命了。看到这里,痛得他好像钢刀扎心。


    他还惦念着二儿子的安危,就向二儿子藏身的草丛走去,正走着就见一条猎狗又嗅到二儿子藏身的草丛这边来了,他焦急地注目观看,这时猎狗猛地一扑,就把他的二儿子一口咬住,二儿子张</a>开双翅,不知所措,牵狗人跑过来掐住脖颈骨就××××扭断。


    当他心想去看看三儿子如何的时候,猎狗已经嗅到三儿子藏身的草丛边来,三儿子见隐藏不住便站起身来,饲狗人举起棍棒,一下子把他的脑袋打落在地。


    他见儿子们都已丧命,万分悲痛,心中暗自希望能将妻子剩下。正在他注目凝视的时候,妻子未等牵狗人近身,便疾飞而起,直奔北山逃去,架鹰人见她逃走,一面撒出手中的猎鹰,一面催马追奔过去。妻子果然飞得不慢,紧抖双翅飞落在远处松树下面的一个草丛里,猎狗紧跟着跑过去一口将她咬住。由于那只飞落在松树枝上的猎鹰展翅示意,架鹰人赶过来将他的妻子抓过去。他藏身的这个草丛,原是一个草棵高大荆棘丛生的地方,本来藏得非常严密,但是这回不止一条,五六条猎狗响着铃铛朝着自己藏身的这个草丛飞奔而来。他见自己再也隐藏不住,展翅飞向北山逃去,就在这时,天空中出现无数只猎鹰,高高低低一齐追上前来,地面上有许多条猎狗铃声叮当地追赶,饲鹰人这时也撒马飞奔而来,饲狗人一边用棍棒打着乱草一边××××。他飞逃一阵之后,好容易才又钻到一片深草丛中。这时一只猎鹰跟踪赶来落在一株大树上,摆动铜铃向猎狗示意,猎狗知道了藏身之处,便朝草丛嗅来,这一下,再也无处可逃了。饲狗人的吆喝声,宛如雷鸣,他悲痛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把头钻进小河边上的草丛里隐藏起来,屁股却露在外面。这时只听猎狗的铃声已经逼近身边,不禁暗道,这回我命休矣!


    这一急,他从梦中惊醒过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虽然知道这只是南柯一梦,但回想起来,自己饲养猎鹰多年不知杀害过多少野鸡,它们和自己在梦中的遭遇又有什么两样。想到这里,立时感伤起来,觉得自己的罪孽实在深重。于是不等天亮就去鹰房,把那些架上猎鹰的捆脚绳都割断了,接着他又割断那些猎狗颈上的绳索,然后把它们一齐放出门去。饲养鹰犬所用的那些器具,也搜集在一起全部焚毁。


    事后,他一边流泪,一边将梦中情景告诉了妻子,说罢立刻到一座有名的山寺削发为僧,终于成为一位得道的高僧,他在修行期间,不分昼夜地唱念弥陀佛号,十余年之后,才高贵地死去。闻听此事的人无不称赞其难能可贵。


    第九篇


    书童破砚出家


    古时,村上天皇朝代,有位小一条左大臣,名叫师尹,是贞信公关白 [22] 的第五公子。这位左大臣有一女儿,不仅容貌端庄,而且性情温柔,因此,父母十分钟爱。


    后来,天皇听说这消息,就传旨命左大臣把女儿送进宫中作妃。左大臣接到敕旨,立刻着手准备。为了置办女儿的××妆奁,费尽心思,只要是能买到的,无不置办。其中有个非常精美的砚盒,这个盒中装的那方石砚,本是大臣家家传的无价之宝,镌镂得异常精致,质地也不同凡品,研出墨来更是润泽艳丽。这方宝砚在妆奁中算是最出色的一件物品,因此从不轻易示人,把它装入锦囊,放在大臣身边的二层书橱上层,说是要等待女儿进宫的那天才能取出来装盒,否则是不能拿出来的。这件事后来传到宫里,由于天皇喜好书法,一天就问左大臣是否真有这样一方宝砚。左大臣见自己有这样名贵宝物做女儿的妆奁,直劳动天皇垂问,心中感到无比荣幸。


    且说这座府中,有个稍有身份的小厮,大臣见他生得清秀聪明,便留他打扫书房。这个书童每天清晨必将书房打扫一番,他本是个略通书法的人,总想赏识一下书橱中的宝砚。一天,左大臣上朝未归,夫人在房中和小姐一同整理妆奁,侍女们有的陪在那里,有的因为小姐进宫之期已近,便在各自房中料理妆奁。书童心想:此时无人,如果悄悄打开宝砚偷看一番,岂不是没人知道。想到这里,便从砚盒底下取出钥匙,把书橱锁打开,当他拿起宝砚一看,果然名不虚传,精妙之处绝非言语所能形容,书童爱不忍释地把宝砚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玩赏不置,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书童心中着慌,想把宝砚赶忙放回原处,不料失手落地,将宝砚拦腰摔断。书童吓得目瞪口呆,就仿佛鬼怪附体般地浑身上下战抖不停,眼泪直往下流。他想一旦宰相发现宝砚破损,势必追根究底,那时自己该当落到什么地步!想到这里,越发恐惧起来。


    且说刚才的脚步声音,原是这府中的小公子。这位公子长得十分俊秀,心地也很仁慈,虽然是年满十三岁,到了冠礼之期,但是他非常爱惜他那稠黑的长发,因此,直到今天还不曾举行冠礼。这公子虽然年纪尚轻,但才华过人。当时他见打破宝砚的书童吓得失魂丧魄,犹如死人般地站在那里发呆,心中十分惊异,便追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书童也不答语,只是一味哭泣。公子好生不忍,于是将那台破砚拾起,原样放进书橱中去,随后将书橱锁上。这时,他告诉书童说:“你不必过于伤心,就说是公子拿出宝砚观看时,给打破的好了。”书童闻听此话,真是喜出望外,他那心情是不难想象的,就爬着离开了书房。 [23]


    他心中万分感愧,也不对任何人言讲,茫然若失地走去,正在这时,左大臣下朝归来,当他打开书橱从锦囊里拿出宝砚时,不料这砚台竟从当中破折了。左大臣一见直急得两眼发黑几乎昏迷过去。他稍稍定了定神,问侍女是谁打破了宝砚,大家说不知此事,接着回禀说仿佛那个书童刚才在此打扫。左大臣把书童唤来问道:“这砚台到底是怎么坏的,你一定知道!”书童吓得脸色和树叶一般青,把两袖往前一拢低头跪着。这位大臣本来就是个性情暴躁的人,不由得怒目喝道:“你快给我说出实话来!快说!快说!”书童浑身打战,喘息地说出了“公子”二字,左大臣高声责问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书童回禀道:“是公子拿出观看的时候,一下给打破的。”大臣听罢也不多言,叫书童急速滚开,书童来不及起身就匍匐而出。


    左大臣来到内宅,对夫人说:“我万也没想到砚台竟会毁在小儿之手,他绝不是我们的孩子,必定是前世的冤家,可叹我竟疼爱了他这么多年!”说罢放声大哭,夫人闻听也不禁痛哭失声。在场的侍女们也哭泣不止,更不必说,公子的那位乳娘该是何等伤心了。过了一会,左大臣便说:“我不想再看这个冤家了,因为是父子关系过几年也许还要相见,但是暂时我实是不愿意见他,快叫乳娘带回她家去!”左大臣说罢连连催促,乳娘只得借辆车子领着小公子哭着离开了府门。她心慌意乱不知所措,也顾不得携带衣物。一路上,乳娘一刻不停地流着眼泪,小公子更是泣不成声。


    公子来到乳娘家中一看,原来是间破乱不堪的小屋,哪里住得惯,心中万分伤感。天到傍晚时分,公子满怀凄怆地独自作歌道:


    代人受过虽自愿,


    茅屋安身肠寸断。


    看着公子咏歌的伤感神情,这位乳娘心中是何等悲痛,就可想而知了。因为公子仁慈,待人宽厚,府里的人们都背地里流着泪来探望他。尤其是服侍过公子的武士们,大家商议妥当,都轮班前来值宿。


    过了三四天,公子就感觉精神不爽,身上有些热,躺在床上。又过了三四天,浑身发烧仍未减退,病势沉重。乳娘忙差人去禀报夫人,夫人闻听大惊,立即对丈夫说:“孩子已经发了三四天高烧,病势严重。”左大臣听罢说道:“像这种没有心肝的东西,活着又有什么用处,不如死了倒好!”说罢毫不关心。夫人真是难过到了极点,满心想去探望,可是丈夫又在盛怒之下恐难应允,自己既然不幸生为女子,自然不能任意前去。于是,她把这些情况写在信上差人给乳娘送去。乳娘接到书信就在公子的枕边读给他听。


    后来,大约又过了七天光景,正赶上是个忌日,这天相府屋门紧闭,断绝出入。就在当天夜里的亥时,公子病势垂危,已经奄奄一息了,可是无法进府禀报,直等到寅时光景,乳娘见忌日已过,方将公子病危的情况写信禀报了夫人。这时,公子虽然也非常想念双亲,但想到自己的境遇,又怎好开口。乳娘瞧见这番情景更有说不尽的感伤。这位公子喘着气作歌道:


    黑鸡喔喔啼,


    思亲终夜泣,


    儿心已寸断,


    爷娘知也未?


    乳娘听罢心中着实不忍,她重新又修书一封送进府去禀报情形。


    夫人见信后,哭着把两封信念给丈夫听,左大臣对这个儿子原本是爱如至宝,如今听说真个病重,怎能无动于衷,于是说道:“我先前还以为不过是不足轻重的小病,想不到竟病得这样,实在令人难过,你我可一同去看。”说罢和夫人同车前去。乳娘住的本是个僻陋地方,这位大臣在路上抑制住悲痛不敢作声。当他下车走近儿子身边一看,才知道儿子病势垂危,比信中所述要严重得多。左大臣看到这般光景,悲痛万分,心想,如果儿子有个好歹,即使有千万个金银砚台,又有何用呢?当初只是因为了儿子莽撞,就一怒将他赶出,如今好不悲惨!难道我那时疯了不成。左大臣又是悲痛,又是后悔,不禁感慨作歌道:


    纵有万言,


    曷解尔忧,


    如斯永别,


    此恨何堪。


    他把脸贴在昏迷不醒的儿子耳边,哭泣着说:“你一定恨我无情吧!”这时,公子奄奄一息地回答说:“我对父母怎么能怀着这种心肠!”左大臣不知怎样来安慰儿子才好,他悲悔交加再也抑制不住,终于放声痛哭起来,但也于事无补了。这时公子喘息地吟道:


    父怒儿心悔,


    父悲儿已危,


    早知成永诀,


    恨有今朝会。


    公子歌罢,脸上现出苦痛神色,接着高唱了十几声弥陀佛号,便溘然长逝了。


    公子的父母伤痛的心情简直不能形容,只见公子长发披肩,面容安详,仿佛无忧无虑地睡在那里。双亲和乳娘真是悲痛欲绝。过了一天,照例盛殓,因为乳娘家里破烂不堪,只得把棺木抬回府中举行法事。


    三七过后,那个多日未曾露面的书童又来到府中。左大臣见书童身穿黑服,不禁惊异,便问道:“并没有听说你的老人去世,这身孝服是给谁穿的?”书童见问立刻跪伏在地放声痛哭起来,左大臣越发觉得离奇,接着追问:“这到底因为什么?”书童回禀道:“我是给公子穿的。”大臣道:“府里这么多家人,为何单单你来穿孝?”书童见问哭诉道:“我原来听说宝砚精美无双,心里总想要见识见识,那天趁您上朝未归,就把它偷着拿出来看了,不料竟至失手落地摔碎。这时恰巧公子赶到,他见我悲痛慌恐,就说:‘你不必过分担心,这件事由我来承当好了,我承担起来问题不大,你若是承认的话,一定要受到严惩。’我因一时惧怕,想要逃脱罪责,就按照公子的吩咐回禀了,谁知公子竟因此受到惩罚,我正为他难过,不料他竟这样快地死去,真是痛心极了,如今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但总想尽力表示自己的心意,这身孝服就是我给公子穿的。”说罢,又哭着作歌道:


    失手碎宝砚,


    累君捐玉躯,


    孝服益增悲,


    不禁泪滂沱。


    书童痛哭不止。左大臣闻听此话,益发悲痛,他走进内宅,把前后经过哭着告诉夫人说:“我儿一点过失也没有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夫人闻听,又该如何痛心呢。这时,左大臣叹道:“这个孩子绝不是一个凡人,恨我错责罚了他!”说罢追悔不已。公子的乳娘听说此事之后,更有说不尽的悲伤。


    其后,书童便失踪了,他的父母妻子虽然多方寻找,始终未能找到。在相府家将门房中窗格纸上,发现他留下的一首歌,才知道他已削发为僧修行佛道去了。


    祝我顶上发,


    用报生死恩。


    幽冥已隔绝,


    此恨无尽期。


    由此看来,这书童确是一个感恩图报的人。公子的父母和乳娘听说此事也不胜伤感,他们虽都怀念公子却不曾出家,可是,这个书童却为了报答恩德出了家。出家后,他一心一意地诵经修道,虔诚地为公子来世祈福。


    第十篇


    东宫藏人宗正出家


    古时,在××天皇还身为东宫太子的时候,有一位藏人名叫××宗正,少年英俊,心地正直,东宫太子对他十分宠信,宫中的一切事务都交他办理。


    宗正的妻子容貌端庄,性情贞烈,夫妻恩爱非常,同居一处。一天,宗正的妻子偶染时疫,缠绵床褥多日不愈。宗正不胜焦虑,就多方祷告祈求神佑,但他的妻子终于与世长辞了。


    妻子死后,宗正万分悲痛,但人死不能复生只好盛殓起来,因为距离葬期很远,就把灵枢</a>停放家中。过了约有十几天的光景,宗正抑制不住想念的痴情,就把棺材撬开向里窥视,只见妻子生前那垂肩的青丝全都脱落枕上,一双惹人怜爱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两个黑坑,好似脱节的木洞,身上的皮肤变得那么黑黄可怕,那鼻梁也塌陷得只剩下两个洞孔,嘴唇变得仿佛是一张揉皱的薄纸,露出紧咬着的白牙。宗正万也没料到妻子的面容会变得这样可怕,连忙将棺盖照样盖好,离开那里,这时,一阵令人作呕的臭气扑鼻而来。


    从此以后,这副可怕的面影便一直萦回在他的脑里,使他深深地起了道心。他听人传说多武峰有位增贺圣僧是道行出众的高僧,便打算去拜他为师。宗正决心抛弃现世的荣华富贵,悄悄离开府宅。且说,宗正有个四岁的女儿,是他亡妻所生,长得美丽俊秀,宗正十分宠爱。自从女儿的母亲死后,宗正总叫她睡在身边寸步不离,这天早上,宗正要动身前往多武峰去了,就把女儿送到乳娘那里去睡。这次出家本来连家里大人都不曾告知,也许是那幼稚的心灵仿佛觉察到了,她哭着说:“爸爸,你扔下我要到哪儿去呢!”扯住衣袖不放。宗正哄着把她拍睡,然后悄悄离家而去。


    宗正在路上,耳朵里仿佛响起了女儿扯拉不放的哭声,真是万分难过,但是,宗正的道心非常坚定,心想自己绝不能为此半途而返,就强自忍耐终于到了多武峰削发为僧了。宗正自从做了增贺圣僧的弟子,便勤恳地修行佛道,后来东宫太子听说此事,十分哀怜,就作歌一首,差人送给宗正。这位入道僧 [24] 读罢诗歌,感动得悲泣起来。师父增贺远远看他在那里哭泣,以为是弟子为佛心感动,觉得十分可贵,于是问道:“你为什么要哭啊?”入道僧回答说:“宫里有信来,我虽然出家,但看了之后总免不了感伤。”说罢悲泣不已。增贺圣僧一听,眼睛瞪得和铜镜一般,斥责他道:“我问你,难道接了东宫书信就能成佛吗?你出家的根基,竟这样肤浅吗?谁叫你来出家的,快给我滚出去!像你这样的入道僧还是请回东宫去吧!”说罢,毫不留情地驱逐他。宗正入道僧却丝毫不动声色,悄悄退去,躲在隔壁房中,等到师父怒气消散,才回转房来。这位圣僧的脾气虽然非常暴躁,但发怒快,息怒也快,对待弟子非常严格,遇有过错毫不留情。


    宗正入道僧的道心始终非常坚定,他勤苦修行从不懈怠,世人都交口称赞他是世上坚韧不拔的一个人。


    第十一篇


    信浓国王藤观音出家


    古时,信浓国筑摩郡有个筑摩温泉,这里的泉水被称作药泉,因而人们纷纷前来沐浴。


    有一次,当地有人得了一梦,梦见一人前来告诉他说:“明天午时,观音菩萨要到这里沐浴,那时你们务必前去和他结佛缘。”这人在梦中问道:“但不知他是怎样打扮。”只听告诉他的人说:“他是一个四十上下的黑胡子汉子,头戴尖顶绫里灯心草帽,身背一个大箭筒,里面放着箭杆涂了半截黑漆的雕箭,手里拿着一张缠皮子的弓,穿着一件藏青色礼服,系着一副黄白斑点的夏毛鹿皮套裤,还佩带着一口黑漆大刀,骑着一匹菊花青马,你要知道这个汉子就是观音。”说到这里,这人便从梦中惊醒过来。


    这人梦醒后,心中十分惊讶,等到天光一亮,便将这件事遍告乡里。消息传出后,登时辗转传闻远近皆知,都向筑摩温泉涌来,真是人山人海。这时,众人立刻动手掏换泉水,打扫庭院,挂起注连绳 [25] ,备好香花,随后排队等候。天色过午,刚要交未刻时分,忽然来了一个汉子,从相貌直到身上的装束打扮都和梦中指点分毫不差。


    汉子看到这般光景便向众人打听:“你们这样究竟为了何事?”但是全场没有一个人搭话,只是朝着他连连叩拜。汉子瞧见一个僧人,双手合十举在额上向他施礼,便走上前去带着很浓厚的土音问道:“这成千上万的人见了我都不住地叩拜,到底为了何事呢?”僧人见问,便将昨夜有人得梦的情景如此这般地讲了一遍。汉子听罢说道:“我在前两天打猎时,从马上跌下来摔折了左肘,今天特来洗伤,大家却为什么要对我这样礼拜,真是莫名其妙!”说罢走去,这时,众人跟在他的身后,礼拜嚷叫。汉子很是为难,他想:“说不定我就是菩萨的化身,那么我就索性出家吧!”就把弓箭和兵刃向院子里扔弃,当时就削发为僧了。在场的人们见他就这样出了家,都深受感动。


    当时有个知道汉子来历的人走出来告诉大家说:“他就是上野国的王藤大主。”众人闻知后,便称汉子为王藤观音。王藤观音出家后,登上比睿山,在横川院拜觉朝僧都为师,他在横川居住约有五年左右,便又前往土佐国,从此以后,再听不到有人传说他的事迹了。


    这的确是件罕见的奇事,正因为他真是观音的化身,所以才能这样出家,菩萨的高贵真是到了极点。


    第十二篇


    镇西武藏寺老翁出家


    古时,有个修道的僧人,流浪到了镇西。一天,他行至××地方的××坡,看见坡上供着一位路神。这时天色已黑,流浪僧人就露宿在路神小庙的旁边。


    入夜,僧人靠着小庙卧下,至夜半人们都已熟睡的时候,忽然听见有许多马蹄声奔驰而来,仿佛有很多人从这里经过。只听有人问道:“路神可在?”僧人一听说话声音非常惊讶,心想:这太蹊跷了,难道这是人在说话吗?正当他惊异不解的时候,又听小庙内有人答话说:“我在哪。”僧人听罢越发觉得离奇。这时,过路人又问道:“明天你去武藏寺吗?”庙里回答说:“我不想去,有什么事情吗?”过路人道:“明天武藏寺里出现新佛,梵天、帝释、四大天王和龙神八部 [26] 全都在那里会集,难道你一点也不知道吗?”庙里说:“我真是不知道,幸而你来相告,我怎能不去呢,一定前去。”过路人说:“这事将在明天巳时发生,你务必准时到场,我在那里等你。”说罢,过路而去,僧人听到了这番话,知道这是鬼神交谈,不由得感到一阵恐怖,但是他始终定心念佛,直到天明。


    僧人本来打算,今天要到别处去,这时改变主意,决定去看个究竟,然后再说。天亮后僧人立即动身,原来武藏寺相距不远,来到庙中一望,里面没有一点动静,反倒比往常更加清静,不见有一个人。僧人心想昨晚的谈话定有缘故,就坐在佛前等候。天色快到正午时分,僧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年约七八十岁的老翁,手拄拐杖缓缓而来。老翁头上已找不出一根黑发,只长着稀疏的几根白发了,他戴着一顶口袋式的小帽,腰弯得像张弓,身材原本就不高,这一来就越发显得矮小了。老翁身后跟随一位尼姑,臂上挽着个黑色小木桶,里面仿佛装着什么东西。


    老翁来到佛堂,在佛前叩了两三个头,然后搓着那串又长又大的菩提子念珠,女尼将携来的小木桶放在老翁身旁,说了句“我去请方丈来”,便走出佛堂。工夫不大,来了一位年近六十的老僧,他在佛前施完礼便低身问老翁说:“唤我为了何事?”老翁道:“我已经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人了,所以今天前来请你,把我这所余无几的几根白发剃掉,好做佛祖的弟子。”老僧闻听用手擦了擦眼睛,称赞说:“真是难能可贵呀!那么就快剃吧。”原来那个小木桶里,早已装好了热水,老僧就用这热水给他洗头剃发。其后,又在老僧面前受了戒,朝着佛像叩拜一番,便走出佛堂,后来再也没发生其他事情。


    这时,僧人暗自思忖道:“原来是鬼神听说天神地祇要聚集到庙中给这个老翁出家随喜,才告诉路神说新佛出现。”想到这里,不禁深深感动,然后离开佛堂。


    由此看来,这虽不是第一次表明出家功德的事,但它却说明连这样一个朝不保夕的老翁出家,也可以得到天神地祇的欣快护佑,更何况那些青春少年,如果能发起道心虔诚出家,其功德之大是可想而知的。闻听此事的人应该抛弃一切皈依佛法。


    第十三篇


    越前国守藤原孝忠的仆人出家


    古时,越前地方有位国守名叫藤原孝忠,当他在任地为官时,手下有个仆人,尽心竭力地服侍他,朝夕如一,但是这个仆人却甚贫穷,已到严冬时分,身上还穿着一件麻布单衣。


    一次,天降大雪,这个仆人在清晨打扫庭院时,冻得浑身打战,简直像神灵附体似的。国守看见就吩咐说:“这雪景多么美!你快作首歌罢!”仆人听罢问道:“不知以何为题?”太守命令道:“就以你这衣无寸棉为题吧!”不到片刻工夫,这个仆人就用颤抖的声音吟道:


    天寒衣单薄,


    身冷如筛罗。


    瑞雪飘体上,


    坚着抖不脱。


    国守听后,十分赞赏,当时便脱下身上的棉衣赏赐给他。国守夫人也被这首哀伤凄惨的歌词所感动,拿出一件非常华贵的浅紫色衣服赏给他。仆人抱起这两件衣服,离开了内宅。坐在那里听候差遣的众仆人,瞧见都大为惊异,就上前询问缘由,那个仆人便将经过事情细说了一遍,众人听罢俱都赞叹不已。


    事后,有两三天光景一直未见到这个仆人来府当差,国守觉得非常奇怪,便差人四处寻找,结果是踪影皆无。于是大家都怀疑是携衣逃走了。且说,在国守府宅以北的山上有座名叫××的灵寺,寺中有位得道圣僧。原来那个仆人来到圣僧身边,呈上自己获得的两件华贵衣服说:“我的年纪已经老了,境况却一天比一天穷,我知道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所以就想修修来世,本来我早就打算出家,可是我穷得连敬奉戒师的一点礼物都拿不出来,故而直到今天也未能如愿,这回,意外地获得了主人的赏赐,真使我欢喜不尽,我情愿把它用作布施,就请允许我出家吧!”这个仆人一边哭泣一边说着。


    圣僧听罢感动地说了声:“真太可贵了!”说完便允许他出家为僧,并给他授了戒。


    仆人受戒后,离开山寺,从此便无踪影。这件事传到国守府里众人听说后,便禀报了国守,国守听后无限伤感,差人到四下里寻找,但是始终也未打听出下落来,只好作罢。听说这件事的人们,当时莫不交口称赞说:“这人道心如此坚定,想必是到深山上无人知晓的一座寺院里去修行了。他下定决心出家已不止一年,可是在人前却毫无流露,这种心志是多么可贵!”


    第十四篇


    赞岐国多度郡源大夫 [27] 闻道出家


    古时,赞岐国多度郡××乡,有个源大夫,名已不详。此人生性残暴非常,专好杀生,每日不是到山野打鸟射鹿,便是在河边海边捕鱼。他还经常有砍下人的头颅或剁断人的四肢的情形。他既不明因果之理,也不信三宝,对于那些出家人更是厌恶得厉害,从不让他们接近自己。当地的人们见他这样凶恶,无不对他怀着畏惧。


    一天,源大夫带领手下四五名家将,在山里打了许多野鹿,归途中路过一座庙宇,庙里聚集着许多人,他看见后便问道:“这是什么所在?”家将回答说:“这是一座佛堂,现在多半是在举办法会,法会就是供养佛像和经文,是一桩可贵的善事。”源大夫听罢便道:“我也时常风闻有干这种事的人,可是从未临近看过,今天何不逗留片刻,看看他到底讲些什么。”说罢下马,于是,众家将也下了马,大家暗想:他到底要做什么呢?说不定会把讲师推下台去凌辱一番,这个讲师可要倒运!源大夫下马后,径直走进庙堂,这时,在堂前听道的人们发觉恶霸来了,个个惊慌失措、恐惧不安,全场骚动起来,有的人吓得匆匆离座而去。源大夫推开排坐着的人们,向讲台走去,这些人就好像风吹弱草般地倒向两边。源大夫走进讲台盯着讲师的面孔问道:“你在这里到底讲些什么?你可讲出我心里所想的事来,不然可不要怪我手下无情!”说罢,亮出他身边带的那个大刀。


    讲师心想,这回可交了厄运,担心的只是被拖下台去,完全没听清他讲些什么,不过,他毕竟是个有智慧的僧人,马上祷告佛祖祈求保佑,接着回答道:“从此往西方,要走多少世界,那里有一位佛,号称阿弥陀佛,这位佛心地极为广大,哪怕是一个造孽多年的人,只要他能回心转意,念上一句阿弥陀佛,这位佛就必定把他引往极乐世界,使他成为一个事事如意的人,到头来还有成佛之望。”源大夫听了这番话后问道:“那尊佛既然是慈爱众生,想来也不会憎恶我吧。”讲师道:“那是当然。”源大夫说:“那么,如果我呼唤这尊佛的名号,他会不会答应呢。”讲师说:“如果你能诚心呼唤,他怎能不答应呢。”源大夫说:“但不知那位佛最喜欢的是什么样人?”讲师说:“佛虽然对任何人都不嫌恶,但总要多关心些自己的弟子,正如人怜爱自己的孩子总要胜过他人的是一个道理。”源大夫说:“什么样的人才算是弟子呢?”讲师说:“就像我今天这样,凡是剃去头发的全是佛门弟子,不论男女,虽然都是佛门弟子,但要是削了发就更近一层了。”


    源大夫一听此说,说道:“那么,请你给我削发吧。”讲师说:“这虽然是件可贵的好事,但又何必马上就削发呢?你如果真心诚意出家,可以先回家去和妻子老小说明,把一切家务都安排妥当,那时再为你削发也不迟啊。”源大夫道:“你自称佛门弟子,开口说佛无妄言,闭口说佛怜悯自己的弟子,为什么突然改口要我以后再削发呢?这太不应该了。”说罢,伸手拔刀将自己的发髻齐根割下。


    讲师见这样一个恶霸突然割下发髻,以为一定要惹出祸来,不知怎么说才好。庭院里听经的人们一见也都纷纷惊叫起来,源大夫的家将听见人声嘈杂,都道:“想必是我家主人出了什么事!”都拔刀张弓跑进庭院里来。源大夫瞧见高声制止说:“我现在要做个脱离尘世烦恼的幸福人了,难道你们还想阻拦吗?直到今天早晨,我还要在你们之外再多用几个人,可是,从现在起,你们就赶快各奔前程吧,愿意去服侍谁就去服侍谁,一个也不准再跟随我了!”众家将一听说道:“主公怎么忽然变成这个样子啦,这次不是出自您的本心,一定是着了什么魔了!”说罢,一齐伏地痛哭起来。


    这时,主人劝止了大家,然后把割下的发髻供到佛前,立刻准备热水,他把发根上的头绳解开丢在一边,亲自动手洗了头。然后对讲师说:“请你给我剃发吧,如果再不剃,那就太不对了。”讲师心想:这人出家之心既然如此坚定,如不予剃发,实在不对,这也犯了阻碍出家之罪。他惶恐地想着,就走下台来给他剃了发,授了戒。当时,众家将都万分感伤,泪流不止。


    这位入道僧出家后,脱下身上的官服换穿布衣披上袈裟,丢掉手中的弓箭筒拿起铜锣。他把袈裟披好,铜锣挂在颈上,然后说:“我从这里往西去,敲着铜锣呼唤阿弥陀佛,一直走到听见佛祖答应为止,如果佛祖不应声,哪怕高山大川,我也绝不回头,只是朝着西走。”说罢,一面放开喉咙高喊“阿弥陀佛”的佛号,一面敲着铜锣向前走去。众家将想跟去,他就说道:“难道你们成心妨碍我修行吗?”说罢举手要打,这一来才把众家将们拦下了。


    入道僧朝着西方,喊着阿弥陀佛,敲打铜锣向前走,果真如他所说,纵然遇见深川大河,他也不另寻浅滩;即使是碰到高山峻岭,也绝不绕道而行,跌倒了爬起来再走。一天到日暮,走到了一座寺院,他告诉住持的僧人说:“我发起誓愿,要一直往西走,两眼不斜视,更不回顾,我准备从这里越过西边的高峰,七天之后,你务必前来找我,我在路上一边走一边结草为记,你顺着草结走就能找到我。现在有什么吃食没有,请给我一些。”当住持僧取出干饭递给他时,他说了句“太多了”,用纸包了一点点揣在怀里,然后离开佛堂走去。住持僧挽留他说:“天色已晚,今夜就在寺中过宿吧!”但他连头也不回径直往西走去。


    后来,住持僧按照他的吩咐,在第七天前去寻找,路上果然发现有草结,他顺着草结越过山峰一望,眼前又出现一座更为险峻的高峰。住持僧攀登到峰上望见西面一片大海。峰上长着一株双杈的大树,那个入道僧正坐在树杈之上,敲打着铜锣“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地呼喊着。他瞧见住持僧来到非常高兴地说:“我本打算再继续往西走,哪怕是走进海里去我也不管,谁知阿弥陀佛就在这里答应了,所以我正在招呼他呢!”住持僧一听十分惊讶,便问:“但不知他是怎样回答的?”入道僧说:“那么我来呼唤,你好生听着吧。”说完便高声叫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你在哪里啊?”这时只听从海中发出了美妙悦耳的声音,回答说:“就在这里。”入道僧问道:“你可听见?”住持僧听到了佛声,感动得痛哭流涕跪伏在地。入道僧也流着眼泪说:“你赶快回去吧,过七天再来看我的究竟吧!”住持僧说:“我想你一定该吃东西了,我已经把干饭带了来。”入道僧说:“我一点也不想吃,这里还有哪!”住持僧一看,上次给他的干饭果然还揣在怀中,于是和他结下了来世盟缘,然后返回寺院。


    七天过后,住持僧又前去看动静。和上次来时一样,入道僧仍然面西端坐树杈上,但已经与世长辞了。住持僧见他口中长出一朵美妙鲜艳的莲花,感动得哭泣起来。他把莲花摘下,打算拽着尸体掩埋起来,但又转念一想,也许这位入道僧的心愿正要把自己的尸身丢在这里让鸟兽啄食,就没有挪动,自己哭着回寺去了,后来究竟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这位入道僧必然是往生极乐无疑了,而那位住持僧既能亲聆阿弥陀佛的佛声,又能摘取口中生出的莲花,看来也绝不是有罪孽的人。至于那朵莲花结果如何,则无从查考。


    这桩事发生的年代并不很久,就是××朝代的事。由此看来即便到了末世,如果能发自真心,也可以出现得证佛果的高贵动人的事迹。


    第十七篇


    村上天皇公主大斋王 [28] 出家


    古时,村上天皇有位公主人称大斋王。她本是圆融天皇的胞妹,圆融即位以后,将她封为斋王。受封以后她就住在斋院里,这位公主生得娇艳绝伦,性情风雅,所以公卿和殿上人都不断到斋院里来,侍臣们殷勤款待,于是世人都称羡说:世界上没有斋院那样风雅的地方。


    后来,到了圆融末叶,公主年岁渐渐衰老,再不见有特意造访的人来了,这时斋院中的景况也因无人前来而冷落下来。昔日那些翩翩少年,如今都已两鬓如霜,再无此闲情逸致了。且说,斋院以西有个云林院 [29] ,每年九月中旬要举行不断念佛 [30] ,到后一条天皇末叶的那年,有四五位风雅的殿上人在不断念佛结束的那天,踏着皎洁的月光前去云林院礼佛诵经,回来时已然是丑刻时分,他们路经斋院,只见东门虚掩。这几位新贵——殿上人和藏人从没到斋院仔细瞻览过,都想何不顺便到院里窥视一番,于是便走进院去。这时,夜静更深,四下里看不见一个人影,从东墙门进了斋院,坐在东配殿的北面屋檐下悄悄观看,只见殿前的花木长得蓬乱不堪,一望而知是长久无人修剪,满目荒凉,除了月光下闪闪发光的露珠,各种昆虫的叫声和潺潺流动的小溪,听不见半点人声。一阵凉风从船岳山吹来,殿前的锦帘微微颤动,从帘里传来一阵芬芳的薰香,大家奇怪格子窗已然放下,为什么能闻到这样浓的香气,便走近前去看个究竟。在一阵秋风吹动之下,隐约间露出来锦帐底角,这才明白格子窗原来不曾落下,看样子想是室中人正在赏月。这时,从殿中深处传来了隐隐的筝声,听来弹奏的乃是正平调,隐约间听出还有一种乐器在伴奏,乐声低回,觉得无限美妙。


    后来筝声停歇,殿上人一行正想动身回宫,这时,有一人说:“为了叫斋王事后知道曾经有人来访,听见这风雅的事情,何不把我们的来意通知女官呢!”大家听了齐道:“说得有理。”有两个人朝着寝殿东北角上的殿门走去。这是会见女官的一个地方,拉窗上面题着住吉物语 [31] 的片断事迹,两位殿上人走近前去招呼一声,原来里面早就坐着两个女官。大家本以为这里没人,如今看见女官有点出乎意外。女官们从××××开始讲起,她们说今夜月色皎洁,本想坐到天明,万没想到会有人来,真是感触万分。大斋王听说有人造访,往事顿上心头,也是无限伤怀。忆起当年那些殿上人时常来访的事,弹奏琵琶筝琴种种乐器,而今已成绝事再没有人前来。虽然偶尔有人到此,都见不到一个昔日畅谈欢游的人了。大斋王每念及此,就感到郁郁不乐,今宵月光清明,更加触景伤怀,于是传话命她们进来讲说故事,要彻夜倾听。到了后半夜,讲故事的人们都在殿前打起瞌睡来,大斋王仍然未睡,便用指拨弄筝弦。恰在这时听说有人来游,思今怀昔,使她倍加感伤。正当这些殿上人听女官谈论时,也许是大斋王知道他们爱好音律,命人从锦帘内递出琵琶筝琴。殿上人虽然无意弹奏,也只好合奏了一番,弹罢一两支曲调,不觉天明,殿上人一行就转回朝中。回朝之后,在殿中谈起昨夜的清游,那些未去的人们听了都十分赞美,追悔不已。


    后来就在当年的十一月里,大斋王背着人离开了斋院,先到××和室町两地,然后又去往三井寺,她在庆祚阿阇梨的指导下,剪掉头上的青丝,出家为尼。出家后道心大发,一心一意地唱念弥陀佛号,临终的情景非常高贵动人。本来人们都以为大斋王一生,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必然加深后世的罪孽,不料想她修行佛道,如此坚虔,临终又非常高贵动人,看来无疑是往生极乐世界去了。大斋王临终时,那位入道僧中将也赶来与她诀别,中将见到她临终的情景不胜欣幸,倍加称赞。


    第十八篇


    三条太皇太后削发出家


    古时,有一位三条太皇太后,原是三条关白太政大臣的女儿,圆融天皇在位时,册封为皇后,一生享尽荣华,不知不觉间到了老年。由于太后决心要出家为尼,便特派使者前去多武峰,召唤在那里隐居修行的增贺圣僧入宫为她削发。使者来到多武峰,传达了太后的旨意,圣僧说:“这是一件可贵的事,除了增贺以外,还有哪个能给太后削发,使她出家为尼呢!”众弟子闻听此事暗地议论说:“本想师父要大发雷霆,把这个使者打跑,不料想他却这样恳切地答应下来,真是一件怪事!”


    增贺圣僧来到三条宫,使者进宫禀报,太后闻听心中喜悦,说道:“今天就是良辰吉日,正好出家。”于是一些朝中公卿和有名望的高僧都到来了,天皇还特派了钦使。大家一看这圣僧,目光炯炯,气宇轩昂,在超尘出世高贵不凡之中,有些使人望而生畏之感,心想难怪人们都惧怕这位圣僧。后来圣僧被召至太后内宫,走到锦帐跟前,举行了出家的仪式以后××拨开长发看圣僧剪断,这时,帘内围观的女官都××失声痛哭。剪发已毕圣僧辞出,临行时高声说道:“我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请我增贺来削发不可?是不是早就听说我的阳具伟岸呢?不错,我的阳具超过常人的一倍,可是现在却像熟丝那样软绵无力了。年轻时候倒是无上妙品,可惜如今不中用了!”增贺的声音大得震耳,只吓得帘内的众女官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太后的心中更有说不尽的惊异,心想,既然口吐这样粗野的言辞,必不是什么有道行的高僧。这时,侍候在帘外的人们,不论僧俗都吓得冷汗直流,茫然地呆在那里。


    圣僧走出内宫,来到大夫 [32] 的面前把两袖朝前一合说道:“我年纪老了,肚子不好,经常水泻,原本是不能来的,后来一想既蒙太后特意召见怎能违旨,就挣扎着来了,现在实在忍耐不住了,得赶紧出去。”说罢走出宫去,在西配殿南面套房的廊沿上,撅着屁股出起恭来,仿佛用水壶倒水一般,嗤嗤的水泻声听了令人作呕,就连太后也听得清清楚楚,一些年岁较轻的殿上人和侍卫们瞧见此情,不由得捧腹大笑、议论纷纷。圣僧走后,年长的僧俗人等,暗地责怪太后不该将这样一个狂徒召进宫来。但事已至此,不论怎样责怪也无济于事了。


    皇太后自从出家以后,便虔诚地修行佛法,并且还规定每年春秋</a>两季举行法会,把僧人召进宫来读诵大般若经,过去春秋两季的法会只在寺中举办,在太后宫中举办,则是由这位太后创始的。举办法会的日期是四天,共聘请二十位高僧读经,念经期间宫内各地要打扫清净,不动荤腥,还备有盛斋素席和清静幽雅的房间,供给读经的圣僧食住,每日要烧水供圣僧们沐浴净身。一切布施供养,都依法赏赐。皇太后本身也同样斋戒沐浴更换净衣,然后虔诚念经,往历四天。也许是这样虔诚修持的缘故,显著的灵验事迹层出不穷。不论是谁,只要不诚心斋戒,就必遭现报,因此,不管是宫中的女官侍臣还是宫娥小厮无不虔诚斋戒。虽然如此,却有人诽谤说:“既然这样隆重修持佛事,就该更有灵异,可是一直没有什么特殊效验,想来是佛无灵。”这位太后不但兴办诵经法会敬谨从事,就连宫中其他事务,也治理得井井有条,从不忽视,所以宫中人们的举止行为全都端庄严谨。


    有一次,比睿山横川院的惠心僧都发起道心,到京城乞食化缘,京城中的人士不论道俗男女,尊卑贵贱,全都低首膜拜,奉上布施。太后听说特意命人赶制银质器皿,盛装斋饭送上。僧都看见银器说道:“这太不像话了!”遂不再在京中化缘。尽管这位太后的信心非常诚笃,这件事未免做得有些过分,可以说是无心之过。


    这位皇太后本来是关白大臣的女儿,圆融天皇在位时立为皇后,荣华富贵宠耀一生,只是不曾生儿育女,这使她的父亲关白殿下和亲朋们都为她感到惋惜。但是,她到了老年终于发起道心,虔诚地修行佛法。


    第十九篇


    东大寺僧山中遇死僧


    古时,东大寺里有个僧人,到寺东的一座深山去采摘鲜花,不想在深山中迷失了道路。


    这时,僧人走到了一个从来不曾到过的所在,梦幻似的在山涧中走着,他暗自思忖:“这是怎么啦,我多半遇见了迷路神,究竟往哪儿走呢?”一面走着一面纳闷。就在这时,面前出现一片回廊式的平顶瓦房,僧人近前一看,原是一排间隔开的僧舍。


    僧人惶恐地走进了一间僧舍,不料想,在房里遇见了一个东大寺的死去的僧人。他见死僧吓得魂飞魄散,这才知道这里是僧人死后变成恶鬼所住的地方。那个死僧瞧见他便说:“你怎么到这地方来了?这不是活人可以轻易来的地方,太奇怪了!”迷路的僧人回答说:“我来山中采摘鲜花,不料想迷失了道路,我自己也不明白,怎么迷迷糊糊地就走到这里了。”死僧说:“今天能在这里相见,真是叫人太高兴了。”说罢感动得哭泣起来。


    迷路的僧人虽然心中十分害怕,但见死僧看到故人这般哭泣,便说道:“我们相逢确是一桩喜事。”也不禁陪着落泪。这时死僧开口道:“你要好好躲藏起来,可从墙洞里暗中窥探,好知道我是怎样受苦。生前我在庙里只顾贪食斋饭,觉得倦了就不坐禅修行,也不讲求学问,由于这些罪过,如今每天要受一次难熬的苦刑,现在就快到我受刑的时刻了!”说罢,面容惨变,现出一副非常恐惧的神情,迷路的僧人见他这般模样,也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死僧慌慌张张地说:“你赶快藏进这间房里去,从墙洞往外看吧!”迷路的僧人赶紧爬进小屋,关上屋门由墙洞中向外窥视。不大工夫,就见从空中飞下四五十名好像是震旦打扮的人来,一个个用布包头,面目狰狞可怖。这些人首先把拷打强盗用的刑架安在地上,随后点起烈火,火上安放一口锅,锅里装上铜,铜水如同开水般地沸腾起来。其中有三人看来是为首的头目,倚坐在折椅上面,身后竖起一排红幡,一望就知道非神即鬼。


    这三人发出极端可怕的声音喝道:“赶快带出来!”这时,便有两个差人分头跑进僧房,不久就用红绳把十来个僧人拴在一起牵出房来。迷路僧一看,当中有认识的,也有不相识的。这伙差人把他们带到刑架旁边,一个木架绑上一个,刑架和僧人数目恰好相符,一个不多也一个不少。他们把僧人捆得半点也动转不得,把铁筷子插进僧人口中,把他们的嘴撑到不能再撑为止,然后在××铁壶里,装上翻滚的铜水,向每个僧人的嘴里猛灌,不久铜水便从僧人屁股下流了出来,耳朵、眼睛和鼻孔一齐向外喷火,周身的每个骨节也都往外冒烟,个个流泪大声悲号,差人依次把僧人灌完,然后给他们松绑,一并送回原来的僧舍。于是这些人便腾空而去踪影不见。迷路的僧人瞧见这番情景,早已吓得半死,无奈只得拉着衣服紧紧裹住身子,脸朝下躺在地上。


    过了一会,死僧走来启开小屋的门,他才爬起身来,死僧的面上带着痛苦难忍的神情说:“你瞧见了吧!”迷路僧说:“这是怎么回事呢?你从什么时候起受的这种苦刑?”死僧说:“我死后立刻就来到这里,住在僧房之中,因为我在庙中白白接受人家的布施,不知补报,所以才受这样苦刑,幸而没有犯下重罪所以还没有坠入地狱,你赶快回去吧!”迷路的僧人离开那里,按照来路,顺利地走回寺庙。


    事后僧人心想,自己死后一定是也要遭受这种苦刑的,所以佛力显灵,让我知道的。想到这里,道心激发,从此忏悔过去,再不接受别人的布施,最后终于成了虔诚修行道法的一位高僧。


    第二十篇


    某藏人私通大安寺住持之女


    古时,大安寺里有位名叫××的住持,有个女儿生得姿容美丽身材婀娜。有个名叫××的藏人,每天夜晚悄悄到姑娘家里幽会,二人情深爱重、形影不离,有时白天也留在那里不回家去。


    一天,藏人白昼在女家午睡,睡梦间忽然听见这家人上上下下连哭带嚷闹成一团。藏人听了纳闷,奇怪为何这样哭泣,便出去观看,只见姑娘的父母和全家人都手捧大碗痛哭。他心想究竟为什么要捧着大碗哭呢!仔细一看,每个碗里都盛着滚烫的铜水。这样的铜水,除非有恶鬼的威逼打骂,否则是断难以下咽的,难怪他们要一面哭一面喝了。有的刚刚忍痛喝完,又添上一碗接着去喝,哪怕是家里的用人也没有一人不喝的。这时,只见一个女仆走来,把躺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姑娘唤了进去。藏人留意观看,只见女仆拿过一个盛满铜水的大银碗递给姑娘,这姑娘端起银碗细声细气地哭着喝了起来,这时,从她的眼睛、耳朵和鼻孔里冒出来一股股的烟火。


    藏人正在惊愕之际,有人说:“给客人送去!”这时就见女仆将放在食案上装有铜水的饭碗端了过来,藏人暗想,这回自己也势必得喝了,正在惊惧交加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从梦中醒来。


    醒后就见一个女仆正用食盘给他端来饭食,那位僧翁也正在那里吃着,这时他不禁暗自思忖:“这人既是庙中的住持,难免任意动用庙中财物,如今吃的东西也必是庙里的,怪不得我做了这样的梦!”想到这里心灰意冷,对姑娘的情意立刻消灭了。当时决意不吃这家的食物,于是托言身体不爽,未用饭食就离开了寺院。从此以后,情淡意疏,再也不到姑娘家中去了。


    后来,这位藏人深感惭愧,虽然没有出家之念,却发起了些许道心,绝不敢擅自占用佛物了。


    第二十一篇


    供佛年糕造酒出现毒蛇


    古时,比睿山有个僧人,感到在山中修行没有个出头之日,便离开返回摄津国××郡的故乡,娶妻安家。后来该乡不论是举办法会还是供养佛经,多半是请这位僧人担任讲师,他虽不是个富有才学的人,对这些事总还可以胜任,因此,就在正月举行免灾大法会时,也一定邀他为讲师。


    一年,他参加法会领到很多年糕,舍不得分赠他人,就全部拿回家中。僧人的妻子心想,这许多年糕与其白白给孩子和仆人们吃掉,倒不如放起来等它××,以后捣碎酿酒,她把这个主意告诉了丈夫,僧人听罢说道:“这太好了!”夫妻计议已毕便酿起酒来。


    过了很久,僧人的妻子约莫酒已酿成,就去启开坛盖观看,只见酒坛里仿佛有东西在蠕动,心中不觉一惊。但因坛内黑暗看不清,便点上一根火把,伸到坛中一照,原来满坛子都是蛇,大大小小一齐翘着脑袋在坛里蠕动。她惊叫了一声:“哎呀,这是什么!”连忙盖上坛盖便跑。她把这件事告诉了丈夫,僧人听罢也觉得奇怪,他想也许是妻子看花了眼,自己何不去看个究竟,于是点上火把伸进坛中仔细观看,果然有无数条蛇在坛里蠕动,吓得连忙闪在一边。后来他把坛子盖好,说声连坛带蛇都扔掉算了,就悄悄扔在离家很远的旷野荒郊。


    过了一二日,有三个汉子从扔酒坛的旁边经过,发现了酒坛。有一个汉子说:“这是什么坛子!”说着上前启开坛盖窥视,立刻从坛子里冲出来一阵芳香的酒气,他吃了一惊,将如此情形告诉了那两个同伴,这二人也一同到来观看,坛子里果然满满地盛着一坛酒。三人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其中有一人说:“我可要喝这坛里的酒啦。”其余二人说:“人们绝不会平白无故把东西扔在野外,其中定有缘故,这东西可怕,绝不能喝!”说要喝酒的汉子,原本是个好酒贪杯的人,此时,他着实忍受不住,便道:“那么,你们两个不喝好了,不管是为了什么丢在这里,我也一定要喝,我不怕死。”说罢,从腰中取出随身携带的杯子,舀出一杯一饮而尽,真不愧是佳酿美酒,这人连饮了三杯。


    另外那两个汉子本来也是生性好酒的人,心里想喝,便说道:“今天我们三人一起出外,怎能眼瞧一个人死呢!如果是被人谋害,也应该死在一处啊,来,我们也一块喝!”说罢,二人也痛饮起来。这美酒确非寻常之物,他们说:“何不抬回家去,也好开怀畅饮。”如是便把这一大坛酒抬回家中。到家后,一连畅饮了数日,并未发生任何变故。


    且说那个僧人,原本是略有智慧的人,他想自己存心刻薄,吞没佛物,不肯分赠别人而竟敢用来酿酒,罪孽深重,所以坛里才出现了蛇,想到这里不禁羞愧交加。为时不久,他偶然听人传说:“某某地方有三个汉子,在野外发现了坛酒,抬回家去大喝一阵,简直是绝妙的美酒!”这时他领悟到,坛里并不是什么蛇,而是由于罪孽深重,在自己和妻子的眼里才看成了毒蛇。这一来,更加惭悔得无地自容了。


    由此看来,动用庙中佛物确是罪过重大,至于能在眼中出现很多条的毒蛇蠕动,更是罕见的事。所以说,对于供佛之物绝不可以勉强贪得,即当分赠于人,也该请僧人食用。这件事是传自饮酒的三个人口中,僧人本人也曾对人讲过,所以照录于此。


    第二十二篇


    某寺住持见麻花饼 [33] 变蛇


    古时,××寺的住持僧名叫××,他外表是个出家人模样,可是心地不良,尤其对于修道念佛的事不闻不问,每日只是邀集京城的许多文人,在一处酒肉征逐,寻欢作乐,他还经常召来一些歌女娼妓,歌舞弹唱,恣意挥霍庙中财物,从无半点戒心。


    一年夏天,庙里收到了许多〔供佛的〕麻花饼,住持僧请来许多宾客,大家吃罢之后还剩下一些。这时,他说:“把剩饼储藏起一些,陈麦可以入药!”满满装了一大提盒,放在前边的阁子上。过后,他一直没有用处,所以这个盛麻花饼的提盒也就一直没有取下来看过。


    转过年来又到了夏天。一天,住持僧偶然瞧见那个盛麻花饼的提盒,说:“这不是去年放的麻花饼吗?一定烂坏了吧!”说罢叫人从阁子上取下来,把提盒的盖子揭开,这时,盒里的麦饼已然不见,却有一条小蛇蠕伏在里边。启盖的人没料到盒里有蛇,吓得把提盒扔在一边。后来又当着住持的面把盖启开,住持和其他几个僧人也都瞧见了。这时,住持说:“因为它是佛物,所以如此。”随后便盖好盒盖扔到河里去了。


    其实,这盒麻花饼未必是真蛇,只不过在他们眼中看成是蛇罢了。由此可知,动用佛物的罪过极为深重,至于随意滥用诵经得来的酬谢和募化的粮米,其罪过就更可想而知了。该寺僧人曾对人讲说此事,所以照录于此。


    第二十三篇


    般若寺觉缘律师弟子谨遵师父遗言


    古时,般若寺里住着一位觉缘律师,他原是东大寺的僧人,是千攀僧都的弟子,造诣很深。后来他到东寺为僧,拜广泽地方宽朝僧正为师,学习真言密法,灵验昭著。由于他精通经典熟娴真言,所以深得朝廷和世人的器重,尽管年纪尚轻就做了律师。


    般若寺是座历代闻名的寺院,在正殿的西南角,建有一排东西向的高大僧舍。这座僧舍选用的木料,都是几经挑选的上好材料,而且建造得又很精巧,在庙堂正殿的西北方建有曲折回廊。一个本来就引人入胜的地方,如今又建造这样考究的僧舍,所以连关白大臣也经常遨游此地,召集些达官显贵吟诗作文。世人都说,历此胜地盛事,不枉为人一生,真是游人络绎无日间断。在正月里,寺内的圣僧还时常被召至宫中主持真言院的佛事,而且那些达官贵人们每在举办法华经八讲会时也都请这里的圣僧讲经。当时有道的高僧,计有明豪、严久、清范、院源、觉缘等人。


    觉缘住在美妙的寺中,偶然得了病,起初以为是受了风寒,洗个热水澡就可痊愈,谁知病势日趋严重,竟至卧床不起。于是众弟子全都聚集在觉缘身边,为他祈求神佑。皇室和王公大臣差遣的慰问使人,也是络绎于途,无有虚日。觉缘本是一个年岁正富,俊秀聪慧而又悟道甚深的人,所以世人对他有殷切的期待,如今听说他病势沉重,又怎能不同感惋惜呢。尤其觉缘背诵法华经的高贵声音,感人很深,听到的人,无不为之落泪。


    觉缘在患病期间,还是不分昼夜地用那病弱无力的声音念诵经文。后来觉缘病势垂危,便把身后之事一一托付于弟子,唯独对由谁继承这座宏伟庙堂,并未提及,众人猜想一定要让上首弟子继承。且说,觉缘有个弟子名叫公圆,这人性情乖僻,从不靠近师父身边。师父对他也仿佛情断义疏,因此经常到处云游。觉缘得病时,公圆正在胜尾寺坐关修行。一天有人来告诉他说,师父病重,公圆大惊,回到寺中。这天,觉缘的大弟子们见师父病势沉重,难以熬到明天,都排坐在师父的面前。只听觉缘律师气喘吁吁地问道:“这些人里怎么不见那讨人嫌的公圆呢?”弟子回答道:“他已经来了四五天,不敢到师父面前来,就在后边小屋里等着呢!”觉缘闻听便道:“赶快给我叫来!”于是有人把公圆唤来。


    众人心中纳闷,暗想:许多得道的大弟子都排坐在眼前,为什么单单要召唤一个从来就不喜欢的人呢?公圆本人也不解其意,但既是师父召唤也只好走近身边。这时律师对公圆说:“因为你性情乖谬,多少年来,我总是厌烦你,不过你这样东奔西走,有时我也觉得难过。我讨厌你,就因为叫你往东你必往西,叫你站着你必定要坐下。如今我眼看就要死去,我死之后,这座庙堂势必渐渐荒废下来,人们也将东走西散,那时恐怕连个人影也找不到,然后佛堂倒塌,佛像也会被人盗走。可是,不论如何艰苦,你也要留在寺里不可离开,哪怕是块房板也好,你要把它守住!我这些弟子虽然道高出众,但是没有能留得住的人,我看只有你能忍饥挨饿不怕寒暑地留下来,所以才把这庙堂托付给你,你要牢牢谨记,切不可离开这里!”那些道高出众的弟子们一听此话,不禁暗道:我们正想永远住在庙里修持佛事,师父却偏偏托付给了这个卑贱的和尚,真是令人不解。众弟子起初认为也许是师父卧病日久神志不清所致,后来又觉得师父既然这样吩咐其中定有缘故。可是我们怎能离此他去呢?不论师父留下的是怎样一座破烂寺庙,做弟子的也应该住在里面,何况这又是当年僧正传留下的圣地,而今楼台殿阁修盖得如此富丽堂皇,连外人都向往不置,我们怎能离开它呢?


    不久,觉缘律师与世长辞,庙里庙外的弟子们都来替他办理后事,七七之内,庙中的盛况不亚于师父在世之时。众人见此光景也都暗自称庆,以为这座庙堂绝不会衰落下去。丧期过后,远方的弟子都各回本寺,二三十个亲信的弟子仍旧住在庙中,在表面上看起来,般若寺还和觉缘律师在世时一般无二。觉缘律师在日,般若寺附近的人都有所顾忌,日子一长,就变了态度,对寺中的弟子就加以侵犯欺侮,因此众弟子就先后离寺他去。留下来的也是死一个少一个,这座庙宇终于××下去。原来自愿留在寺里的那些弟子,有的迁往东大寺,有的去××,东离西散,各奔他方,不过十余年光景,这座般若寺竟变成了人迹罕至的荒寺了。


    寺内的花草任凭跑进来的那些牛马吃得一干二净,院子里的影壁墙也残破不堪,见此情景的人无不感伤。这时,住在庙中的除了公圆身边的小沙弥之外,仅有他一人了。到后来,庙宇里竟至看不见炊烟,人们都以为公圆必已离开寺院。然而,公圆却毫不把困苦放在心上,尽管没有施主前来,他也一心遵守师父遗嘱守在寺中,当时,听说他那悲惨处境,偶然也有人来探望他,可是始终没有个知心的朋友。公圆坚持着难以忍受的困苦,只求不负师父的临终遗嘱。公圆在庙中住有四十余年,这期间殿堂房舍都先后倒坍,最后只剩下仅可安身的三间房廊。公圆就在这廊下寝息,直到高贵地死去,临终时还口唱弥陀佛号。


    由此看来,觉缘律师有知弟子之明,才把庙宇托付于公圆;而公圆僧人孝敬虔诚,临终时的情景才能这样高贵动人。如今般若寺只留下一片遗址罢了。


    第二十四篇


    某僧舍命替师祭泰山府君 [34]


    古时,三井寺里有个名叫智奥的僧人,由于道高德重,深得朝廷和世人的敬重。有一次,这位圣僧身染重病,多日不愈,那些有道的弟子见师父病势沉重,俱都伤心难过,虽曾多方祈祷,毫无效验。


    当时,有个名叫安倍晴明的阴阳师,道行超人,公私两界对他都十分信任。圣僧的众弟子为了挽救师父的生命,决定请他来祷祭泰山府君。晴明来到庙中说</a>:“我占算过了,他的病非常严重,纵然向泰山府君祷祭恐怕也难以挽救,除非用一个和尚来顶替病人,把名字写到表文上去,这样或许能够得救,不然就无能为力了。”弟子们听了此话,都面面相觑,不作一声,谁也不肯替师父牺牲,他们至多是先保住自己的性命,然后再挽救师父,有的还打算在师父死后由自己承继庙产和传授经文,根本没有替师父去死的意思。正当这个时候,走出一个多年不被师父和人们注意的弟子。


    这个弟子受不到师父的重视,生活非常贫困,多年来一直住在堆东西的小屋里。他听到此事出来说:“我已年逾半百,再也活不了多久,况且我这样贫苦潦倒,今后恐怕也难修积多年善根。既然迟早是死,倒不如今天替师父一死,请你们赶快把我的名字写在表文上吧。”众弟子听了这番话,非常感佩,暗自思忖道:我们都不敢说愿去替死,而他竟能如此!许多人当场感动得流下眼泪。


    阴阳法师晴明听到后,便将那僧人的名字写在表文之中,然后虔诚地祭祷起来。师父听到这件事,难过得哭了起来,他说:“我这许多年来,竟未看出他如此一片诚心。”祭祷已毕,师父的病势大有起色,仿佛是祷告发生了效验。既然师父病势好转,那替死的僧人势必难保性命。于是便叫这个僧人到里面等死,僧人整理了随身用物,嘱咐了后事,就去到等死的房里,独自一人念起佛来。有人跟着侧耳倾听了终夜,觉得他不像就要死去的样子,及至天光大亮,众人虽都以为他已丧命,实际上他依然健在。这天,师父霍然痊愈,大家心想今天那个和尚算难逃活命了。晴明一清早走来告诉大家说:“现在不但是师父性命无虞,就连那个替死的僧人也得活命了,他们二人没有危险了。”说罢,转身回去。师徒二人闻听此话,喜极而哭。


    由此看来,这僧人情愿替师父一死,因而感动了冥王,所以保全了师徒二人的性命。闻听此事的人,无不称赞僧人。从此以后,师父非常感念这个弟子,事事和他商量,比对那些道高出众的弟子还加重视。说起来,这人的心地确实令人感动,无怪师父要如此看待他。后来这师徒二人都长寿以终。


    第二十五篇


    禁中侍卫藤原忠兼对生父尽孝


    古时,××天皇朝代,一年夏天,有许多位殿上人前往大极殿纳凉,当时,不少位侍卫和宫中属吏 [35] 也随同前往。


    乘凉已毕,大家往回走,路经朝堂院 [36] 的北面回廊时,忽然天阴,下起阵雨来。殿上人以为不久就可天晴,于是站在廊下暂避。当时虽有一部分人带着雨伞,也有未带来的,但是人多伞少不够使用,只好立着等候取来。这时候有个家住西京名叫得任的宦掌 [37] 从营房下班回家,途中忽遇暴雨,只见他身穿官服,用袍遮头,朝着西京方向跑去,正打那些避雨的殿上人面前经过,许多侍卫和宫中属吏也都在场。


    侍卫里面的忠兼,本是得任的儿子,从小由乌藤太××抱养过去,乌藤太总对人说忠兼是他所生,忠兼也以生父称呼他,外人对于这件事,只不过背地里谈谈,当面谁也不肯提。这时,和众人并排站在朝堂院北面回廊的忠兼望见得任在暴雨中手提鞋袜,袍袖遮头奔跑的狼狈模样,情不自禁地卷起裤脚,撑开雨伞直奔得任身边,给他用伞遮雨,护送他。殿上人和侍卫、属吏们看到这番情景,不仅没加嘲笑,反而有些人感动得落下眼泪。


    这时,众人纷纷议论说:“忠兼真是个了不起的人,他平素不承认得任是自己的生父,而养父又是有势力的人,如今却能在许多人的面前去给生父打伞,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啊!如果稍微有些私心,就难免躲在一边,可是他反而能打着伞陪送,这片孝心真是难得!”说罢,不论是有无父母的人都感动得流下泪来。


    得任心中原本明白众人全知道他们这种隐讳关系,如今瞧见忠兼站在侍卫当中,想起自己这副模样,很羞于从他们面前经过,便佯装不识地走了过去,心中却不由得感到一阵凄楚。忠兼打着伞跑过来替他遮雨,得任惊疑地问了声:“这是做什么?”等到抬头一看,打伞人原来是忠兼,不禁落泪,连声说道:“实在不敢当!不敢当!”忠兼闻言道:“有什么不敢当呢,您为何要这样说呢?”结果还是把得任送回西京的家去,然后回到宫中。


    殿上人回到宫中,来到关白大臣的寝殿,把忠兼孝父之事作了禀报,大臣闻听后深受感动,转奏了天皇。从此以后,忠兼顿时有名,上自天皇下至万民,无不称赞。


    有一位有智慧的高僧,是忠兼的故友。他听说此事便对忠兼说:“你的一片孝心极为可贵,这胜于修庙建塔,书写经文,定邀我佛菩萨赞美,诸天护佑。纵然有人修下无量的善根,如果不知尽孝,也难获原福的。”忠兼闻教后,深信不疑,越发竭尽孝养。


    第二十六篇


    下野公助甘受乃父杖责


    古时,右近卫府 [38] 的跑马场里,有一次举行骑射,许多位中少将都临场检阅。有一个名叫下野公助的舍人 [39] ,是从前××××,善于骑射,箭法一向高强,不知为什么今日连射三箭,皆未中的。公助的父亲敦行身任近卫府的将监 [40] ,坐在渲武厅的看台上,望见爱子箭箭落地,不胜羞愧,也不顾得穿鞋,就直向马栏跑去。


    诸位将军一见都道:“他这是做什么呢!”大家注目相视。这时公助骑射已毕,从马上下来,正要解下甲胄弓箭,敦行跑来。他拔起马场栅栏的一根木棍,跑近公助身边举棍便打。公助正年轻力壮,乃父敦行已经年逾八旬,如果公助逃跑,他父亲绝追赶不上,但是他并不逃跑,却蹲在那里俯首承受,父亲在他的背上一连打了一二十棍。当场看到这种情景的人都嘲笑说:“公助真是个傻货,就这样等着挨打!”敦行责打过儿子,丢下木棍,回转看台,在将军们面前躺在地上,放声痛哭,有些将军也难过洒泪,他们喜爱公助,因而也未予降职处分,仍然让他照旧供职。


    后来,大家将公助叫到跟前问道:“你为什么连射不中呢?”公助回答说:“我的眼睛××发黑,看不见箭靶的红心。”又问:“那么××打你,你为何不跑,反倒蹲在地上挨打呢?”公助答道:“当时我父正在盛怒之中,如果我要逃跑,他必随追赶,他已年过八旬,容易摔倒,因此我才蹲下来等着挨打。”将军们听到此话感动得潸然泪下,事后,有一个侍从向近卫府中的大将进谗言道:“××箭射××××,竟然未受降职的处分,还照旧和我们并列为侍从,有些不当。”大将便询问将军们说:“有人如此这般地控告,也不无道理。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处理的?”将军们详细地禀告了以往情由,这位大将也以手拭目,说道:“真是令人感动啊!”不但未加惩罚,还说:“这太应该了!”后来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事后,公助对人说:“父亲打我是理所当然,绝不是厌恶我,如果我抱怨父亲认为打我是恨我,那就必遭天谴。”一位有智慧的高僧听说此事,就到关白大人的府中禀告说:“公助不是一个凡人,他的行为就是佛道,他舍弃肉身尽孝于四恩 [41] ,这种品质在舍人身上是难能而可贵的。”大人闻听无限感动地说:“这人的心术真是高贵啊!”从此,对公助更加器重。


    这件事传出之后,世人无不称赞。公助本身也声望日隆,后来成为一个不平凡的舍人,子孙昌盛。


    第二十七篇


    河畔某僧遇洪水舍子救母


    古时,××时期,有一年遇见涨潮,淀河暴涨,两岸许多人家全被淹没。当时,有个僧人带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这孩子长得又白又俊,举止端正,法师宠爱,片刻难离。


    后来僧人的家也被洪水冲走,失去了老母,找不见心爱的孩儿,惊慌得不知所措。原来僧人的幼子先被洪水冲走,老母落在后面,相隔约有三十来丈,一浮一沉顺流而下。这时,僧人一眼望见那被水冲走的娇秀可爱的孩童,心想,一定是自己的儿子,于是游上前去,游至近前一看,正是自己的娇儿。僧人喜出望外,一手拉着儿子,一手划水向岸上游来,眼看就要游到岸边的时候,突然又发现老母被洪水冲往下游。他看自己无法拯救二人,便自思忖道:只要我有命,就能再生儿子,如果今天失去老母,那就永无相逢之日,想到这里,丢下儿子,冲着浪头向老母游去,终于把母亲救上岸来。


    僧人的老母喝了一肚子水,僧人正帮助她往外吐水,这时候,妻子近前说:“你这个人真是少有。人有两只眼睛,我们只有这么一个爱如珍珠的儿子。可是你不救儿子,却把这样一个有今天没有明天的老太婆救了上来!”说罢,痛哭不止。身为父亲的僧人说:“你说的话固然有理,但是,纵然她明天就死,我也不能丢下母亲去救孩子呀!只要我们活着儿子还能养,你不必这样伤心了。”他虽然竭力劝慰,妻子仍然是止不住做母亲的悲痛,放声大哭。也许是神佛见怜他那救母的孝心吧,就在这时,他们的儿子也在下游地方被人救了上来。僧人听信立刻把儿子领回,这对父母真是无限欢喜。


    当天夜晚,僧人梦见一位素不相识的得道高僧,前来对他说:“你的心太让人尊敬了!”称赞已罢僧人从梦中醒来。凡是看见和听说这桩事的人,个个赞颂僧人说:“这位法师的心实在是高贵可嘉啊!”


    第二十八篇


    莲圆僧修行不轻 [42] 道法拯救亡母


    古时,大和国宇治郡有座安日寺,寺中住着一个僧人法号莲圆,莲圆的母亲生性不良,不知道因果之道。后来,母亲年岁日增,身染重病终于死去。临终时屡有恶兆,显然是堕入三恶道 [43] 了。莲圆一见此情,万分悲痛,不论如何,也要为母亲祈求冥福。他下定决心,遍历全国,修得不轻道法,一心超度亡母。于是莲圆就云游各地,按照心愿来修行不轻道法。他走遍全国,镇西 [44] 的边境、陆奥 [45] 的尽处,无处没有他的足迹,过了几年的时光,才返回故乡。回乡后他又往六波罗密寺举行法华经八讲会超度亡母的灵魂,然后才回到旧日的安日寺中。


    一天,莲圆梦见自己走入深山,望见一座铁城。他心中正在纳闷,不知这是什么所在时,走出一个恶鬼来,长得狰狞可怖。莲圆向恶鬼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恶鬼道:“这里是地狱,我乃狱卒。”莲圆又问:“如此说来,地狱之中可有我的母亲?”狱卒道:“有。”莲圆道:“能叫我一见吗?”狱卒道:“可以叫你一见,你要稍等片刻!”说罢,打开城门。


    城门一开,随着就冒出熊熊烈火来,非常可怕。狱卒手持长矛,向铁锅中一扎,叉出一个人头,莲圆一看,正是自己的亲娘,不见身体,莲圆用衣袖托住人头,两眼流泪。这时,他母亲也哭着说:“我罪孽深重,死后堕入这座地狱,痛苦无量,亏你为我长年修行不轻道法,讲解法华经,如今我已得免地狱之苦,生往忉利天上去了。”说到这里,莲圆从梦中惊醒只吓得他一身冷汗,仔细思索不禁深受感动。


    从此以后,莲圆再无牵挂,修行佛法也日益勤勉,后来他往高野山中修行,终于成为得道高僧。


    第二十九篇


    乌龟对山阴中纳言报恩


    古时,醍醐天皇朝代,有一位中纳言名叫藤原山阴,山阴膝下有数子,其中有一男孩生得容貌俊秀,他特别喜爱。后来山阴娶了一个继室,她分外疼爱这个孩子,甚至胜过父亲。山阴眼见这番情景,心中无限喜悦,便将爱子完全托给继室抚养。


    后来,中纳言外放太宰府 [46] 帅,赴任镇西,不料这位被他认为万分可靠的继母,却早已存下谋害孩子的心肠,当他们船经钟崎海角的时候,这个继母抱起了小儿,佯装把尿失手,一下子扔进了海中。当时,官船正张帆疾驶,她一声不响,等到驶出很远,她才连哭带叫地喊道:“小公子掉在海里啦!”帅爷一听此事,痛哭失声,恨不得投海以死。他说:“孩子纵然丧命,也要把尸首给我打捞上来!”便差几名家将驾起小船追寻上去。自己乘坐的官船也停了下来,并且说:“我一定得弄清孩子的尸首下落才能动身,不然就一直停在这里!”众家将驾着小船在海面上划了一夜,但如何能找得到呢?


    天光渐渐发亮,众家将仍在海面上划船寻找,远远望去,海面上有个白点,看来像是一只海鸥,于是划向前去,奇怪的是海鸥见小船划来并不飞动,众家将惊异地划近跟前一看,原来是小公子××在海面上,正用手打着浪花,众人一见大喜,连忙将船划到他的身边,原来这孩子坐在一个大草帽般的龟背上。当众家将欢天喜地把小公子抱起来时,乌龟立即缩进海中去了,众人拼命地划到帅爷的官船边,叫道:“小公子在这里!”随着将公子抱出。这时,帅爷真是欢喜若狂,把儿子抱在怀中,高兴得哭叫起来。继母听说找到公子,虽然有些意外,但也随着流泪不已。她不露声色地佯装百般怜爱,终于骗过了帅爷,仍然把儿子托付她照管。


    船又继续驶行,帅爷因爱子落水,悲痛万分,彻夜未眠,昼间不觉蒙眬睡去。这时他梦见船旁有一只大乌龟从海中伸出脖子,仿佛要讲话,后来伸上船头口吐人言道:“难道您忘怀了不成!有一年在淀河河口,有个用鸬鹚捕鱼的渔夫钓上一只乌龟,由您买来放生,我就是那个乌龟。从那以后,我总是打算报救命之恩,不知有多少年了,后来听说您出任太宰府帅,我想,哪怕是送您一程也好,便跟随大船而来,昨夜在钟崎河角,看见小公子被继母抱着越过高高的船栏,装作失手把他扔到海中,我就赶忙把小公子托在背上,紧紧追随官船,拼命游来。从今往后,您千万不可再相信他的继母!”乌龟说罢,把脖子缩入海中,这时帅爷从梦中醒来。


    梦醒后他想起当年去朝拜住</a>吉明神时路经大渡地方,看见鸬鹚船上有只大龟,从船板上探出了头来。自己看它的那副神色,觉得十分不忍,当时便脱下身上的衣服递给渔夫,买过这只龟来,放入海中。而今回想起来,拾救自己爱子的无疑就是这只乌龟,心中无限感动。他又想起继室当时故意装作哭泣的丑态,不由心生厌恶,于是便将孩子和乳娘都搬到自己的船上。抵达镇西以后,仍然小心提防,把儿子安置在另外一个地方,经常前去看望,继母瞧见这番光景,心里也明白八九,只好闭口无言。


    府帅解任后回到京师中,他叫这个孩子出家为僧,取法号如无。因为这孩子如同死而复生,所以取名如无。如无先在山阶寺为僧,后来又在宇多上皇宫中供职,官至僧都。中纳言去世之后,那个继母没有儿子,全仗这个僧都扶养。她如想起过去,该当如何感愧呢?


    那只乌龟不仅报答恩情,还搭救人命、托梦相告,想来绝非是一般的乌龟,或是菩萨化身。摄津地方的总持寺就是这位山阴中纳言所修建的。


    第三十篇


    乌龟对百济僧弘济报恩


    古时,备后国三谷郡住有一人,是该郡郡司的祖先。当百济国将亡的时候,他因与百济国有旧,便率领家将亲兵驰去援救。


    到达百济后大势已非,所带去的家将亲兵也全阵亡,只留下他独自一人。他想要回返故乡,但是,多少年来始终不能如愿。他思乡心切,悲泣地发誓说:“如能使我如愿回归故里,那时必定修盖一座大庙,塑造菩萨的金身!”他在百济逗留期间,和百济国的一个法号叫弘济的僧人,情投意合,彼此结下来世的盟缘。过了几年,他终于得回故乡,那个弘济僧人也随同他一同来到日本。


    他回到故乡备后,庆幸自己的大愿得遂,立即动工在当地修建大庙,弘济和他共同操持修庙一事,当要铸造佛像时,他交给弘济许多银钱命他进京购买黄金。弘济到京,买妥了黄金,在归途路过难波海面时,看见一个渔夫捉住四只大龟,正要动手宰杀,他当时动了慈悲之心,便买下乌龟放回海里。


    其后,开船赶路,船行到备前国的骨岛附近,天色已晚,突然遇上海盗。海盗们跳进弘济的船舱,抓住他随身的两个童子,一齐扔入海中,并且对弘济说:“你也趁早给我投海,不然就要动手!”弘济闻言搓着双手告饶,海盗们怎样也不答应。弘济无奈只得暗自祷告许愿,然后纵身跳下海去。这时,海盗们把弘济船上的财物尽行掳去,买来的黄金也一并劫走。


    弘济跳下海去,海水只没到他的腰部,两脚仿佛踏在石头上面。他就这样在海面上站了一夜,等到天明,仔细一看,自己原来是踩在一个大龟背上。再一看地方,这里竟是备后海岸,十分惊讶,心想:昨晚我是在备前骨岛一带遇见海盗,现在却来到了备后海滨,一夜之间竟越过两个国界,这到底是怎样回来的呢!越想越觉得奇怪。弘济登岸后寻思,想起是那天买来放生的乌龟报恩,救了自己的性命,不禁深受感动。


    弘济从海岸回到三谷郡,对主人报告了途中遇盗的情由,主人闻言说道:“遇见海盗,财物被劫乃是常事,能保住性命,就全仗那乌龟的恩德了!”说着,深为庆幸。这时,恰好外面有人来卖黄金,弘济走出一看,原来是在骨岛相遇的六名海盗,海盗认出弘济,吓得说不出话来。但是,弘济并未声张,反而按价付款买下黄金。这些海盗原以为这回难逃法网,不料想弘济竟不动声色收买了黄金,于是喜出望外地回家去了。


    后来,佛堂竣工,佛像也铸成供养起来,这座庙就称为三谷寺。弘济后来住在海滨,一心一意为过往行人谋求方便,活到八十余岁才去世。乌龟报恩之事并非始自今天,从天竺、震旦起以及日本都曾屡见不鲜。


    第三十一篇


    骷髅对高丽僧道登报恩


    古时,有个从高丽来到日本的僧人,法号道登,住在元兴寺里。


    道登为了修积功德,发下心愿要建造宇治桥,并开始筹划。一天道登去往住在北山阶地方一个名叫惠满的家中访问,当他回归元兴寺时,路过奈良岗,发现路旁有一具骷髅被行人踩踏,心中甚是不忍,便吩咐道童将它放在树上。


    后来过了很久,在腊月三十傍晚,元兴寺的门前来了一个人,说是要求见道登大师的道童,道童闻听人找,赶忙从房中走到大门一看,却是个素不相识的人。那个人对道童说:“我承蒙你师父道登大师的慈悲,脱离了多年来的苦难,如今已然平安无事,若不是今夜,真是难以报答恩情。”说罢,领着道童走去。道童不知要到哪里,只好跟着走,最后他把道童引进村里的一户人家。


    道童始终不知什么事,进到家里,那人准备了许多食物,陪着道童进食。后来夜已深了,道童便住在他家。天快亮时,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人对道童说:“谋杀我的那个哥哥来了,我得赶快离开这里。”道童闻言,惊疑不解,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那人说道:“早年我和哥哥一起经商,各处奔走赚了四十斤白银,我带着银子和哥哥路过奈良岗时,哥哥为了独吞银子就把我杀了。他回家对母亲说,我被强盗所害。许多年来,我的骷髅一直丢在那里,任凭过往行人践踏。那天你师父瞧见,动了慈悲之念,叫你把我放到树上,从此我才脱离苦海,所以我感此恩德,念念不忘。今晚是他们设供祭祀我,所以才把你请来。”说罢,便转身不见了。


    道童听罢,正在惊异之际,那鬼魂的母亲和谋害他的哥哥一同来到这间房屋,为的是拜祭这个被人杀死的魂灵。他们看见道童,大吃一惊,追问起来:“你是谁,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道童把鬼魂所说的话详细一说,母亲听罢,痛恨那个谋害亲兄弟的哥哥,哭着说:“啊呀!原来就是你把我那心爱的儿子给杀了!直到今天我还不知道呢!原来你说被强盗所杀是在撒谎呀!这叫我多么伤心呀!”说罢,痛哭不已。后来她叩谢道童并馈赠了食物。道童回到寺中,把这件事禀告了师父,大师闻听也为之叹息不止。


    看来,骷髅尚且感恩图报,活着的人又怎可以忘恩负义呢!受恩必报就连佛祖菩萨也是喜欢的。这位道登大师就是宇治桥的创建人,也有人说桥是天神下界修建的,大化年号据说就是由此而来。或者天神下界帮助道登修桥,也是有的,真相究竟如何,就不得其详了。


    第三十二篇


    陆奥国神对国守平维叙报恩


    古时,陆奥有位国守名叫平维叙,是贞盛朝臣 [47] 的儿子,维叙到任后,便行拜神之礼,亲身参谒境内各个神社。当他走到××郡时,看见路旁有三四棵树,树下有座小庙,看样子早已断了香火。


    国守见这情形,便问同去的人:“这是什么神呢?”有位上年纪的官员,知道往事,便告诉国守说:“这里面原供着一位尊神,只因田村将军任国守时,神社的奉祀官发生不法情事,后来事态扩大,还奏禀了朝廷。从那以后,不仅拜神之礼荒废,就连月朔奉献币帛的仪式 [48] 也中止了。后来神社倒塌,人们也不来朝拜了。我祖父已过八旬,这件事是他听别人说的,如今也有二百多年啦!”国守闻言说道:“这真太不应该了!又不是神有什么过错,应该立即恢复祭享。”说罢,就停下来,命人铲除杂草,吩咐郡司立刻动手重新扩建这座神社。以后除每月初一奉献币帛外,还把这座神社记在神名簿上 [49] 。维叙心想,自己这般尊崇,定可邀得社中神灵的喜欢。但是,在维叙任职期间,这尊神不但没有显什么灵验,甚至连个梦也没托过。


    后来,维叙任期已满,启身回京去了。维叙离开府邸两三日以后,曾向他告诉神社衰落经过的那个官员得了一梦。他在梦中看见有个陌生人突然走进房来,对他说:“门外有人召你,赶快出来!”官员心想:这是谁叫我呢,国守已然进京,这地方哪里还有召我的人呢。所以半晌也未出去,后来他见来人连连催促“快出来!快出来!”心想也许出了什么事情,出门一看,只见一辆二三尺高的轿车装饰得富丽无比。车内坐有一人,气宇轩昂仪表非凡,许多随从依次并排跪坐在地上伺候。官员见如此显贵的人临门召唤他,不由得跪倒在地。车辕前的随从召唤说:“那人,你到这边来!”


    这官员心中惶恐,不敢近前,后来因见连连召唤,只好惶恐地走到车旁。这时,只见车帘一动,车中有人问道:“你可认识我?”官员回禀说:“我怎能认识贵人!”车中人说:“我是被遗弃多年的那尊神,不想这位国守竟能如此地尊敬我,为了酬谢他的情谊,我送他回京,本打算送到京后,立刻转回,不过为了使他早获新职,势必等他重任他国国守以后才能回来,所以我暂时不在国中。国守这样尊敬我,全是由于你的详细介绍,所以我特来告诉你一声。我也非常感激你,不久你就会知道的。”说完便启程往京城去了。官员闻言出了一身冷汗,忽然惊醒过来。这时他才知道是南柯一梦。想起神人的情意,十分感动。以后他把梦中情景告诉了别人,听说的人,也都感动,称赞不置。


    后来,实方中将做了陆奥国守,这官员忙于新国守继任的琐事,就把梦中所见忘记了。过了几年,没想到又和上次一样做了一梦,梦见有人进屋说:“门外有人召你,赶快出来!”官员在梦中想起这必是当初的那位尊神来了,赶忙来到门首,果然是上次那辆轿车,这次官员不像上次那样惶恐,那位尊神也仿佛和他熟悉了些。不过他一想到是尊神驾到,不由得又跪伏地上。后来,他又和上次一样被召至车前,尊神问道:“你可记得我?”官员回禀说:“您上次已经详细告诉我了。”神人说:“你的记性不错。我随同前任国守,在京城住了三四年,如今给他谋了个常陆国守,所以又回来了,我想不论如何总该来告诉你一声。”说到这里,官员从梦中醒来。


    他醒后觉得有些离奇,便对听他原来谈过梦境的那些人说:“这回,我又做了这样一梦!”大家闻言后说:“前任国守如果真的坐镇常陆,这神可太有灵了!”说话之间,京城送来公文,打开一看,前任国守果然身任常陆国守了。


    仔细想来此事诚然可贵,后来当地人们越发虔诚地信奉这座神社了。这位尊神也是一片至诚,所以才这样感恩图报。后来,这尊神屡屡显示灵异,那位做梦的官员,也是诸事如意。有智慧的人们称赞说:报恩一事是佛祖喜欢的,神人也因此得离苦难了。


    第三十三篇


    东三条内树神报僧恩


    古时,不知是哪一朝代,在二条以北,西洞院以西的大道上,住着一个僧人。


    这个僧人虽然不是什么得道高僧,却经常不断地读诵法华和仁王等经。东三条西北角上有片神林,斜对着僧人住处,所以僧人每在诵经时,都为神树修积功德。一天傍晚,僧人站在板窗前面,翻读经书,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了个年约三十岁的俊秀男子,僧人不知道是谁,便问道:“你是哪方人士?”男子道:“多年来,蒙你施恩,至今未报,今天特来道谢。”僧人心中暗想:我不曾施恩于人,他如何竟讲出此等话来。正在惊疑不解,男子说:“请你到我家来一趟,绝不会亏待你。”僧人问:“不知尊府在何处?”男子说:“离此不远,就在那边。”由于他殷勤相邀,僧人只好勉强跟他前去。


    那位男子把僧人领到东三条西北角神林里的一棵大树底下,然后就要上树,他对僧人说:“你也上去!”僧人闻言道:“你真有点发疯,出家人怎么能上树呢,万一失误落地那还了得。”男子说:“你只管上去,我有东西给你看,绝不会害你。”僧人无奈,只得随在他的身后一同上树,没想到不费劲就爬到了高处。僧人原来以为爬的是树,上去一看,却是一座壮丽的宫殿。僧人被带进宫后坐在席上,有人端来××××,用罢,男子对他说:“你在这里少待片刻,我不在时,你千万不可向外偷看!”吩咐完了走进后殿。僧人等候期间,发觉自己方才吃的是莲子。


    男子走时,虽然吩咐僧人不可向外窥视,但是,他仍旧偷偷觑视了一番。他向东方一望,只见梅花盛开,黄莺婉转,一片新春景色,应节的果品,杂陈各处,十分富丽。再看东南,许多人身着猎装,在船冈山头采摘松枝野菜作子日之游 [50] ,男女诗歌唱答。人们都是盛装,有的人脱去绯红梅花罩衫,露出紫色缚脚裤,作觅花、蹴球、射箭之戏。再看南方正是贺茂节日 [51] ,游览香车,络绎不绝,经过紫野 [52] 一带,神钹 [53] 门前,杜鹃慵懒无力地啼着,橘花芳馥,令人陶醉,菖蒲遍挂,正是端阳佳节,装香的荷包也不是常见之物。再看西南,是六月的暑天,为祓除不祥 [54] ,车辆转动维艰地越过清冽的浅川。再看西方,七月七日(以下缺文)


    第三十五篇


    药师寺最胜会 [55] 钦差捕盗


    古时,有位××辨官 [56] 源××奉派为钦差,到奈良主持药师寺举办的最胜法会。七日后,法事修毕,起身返京。当时脚夫挑着衣箱走在前面,和主人相距半里来路,路经奈良冈时,突然从西南的山谷里出来强盗,胁迫脚夫挑着衣箱走进山谷。


    辨官的随员一见就命令卫士道:“衣箱已被强盗劫去,你等快拿兵刃去把他追回来!”辨官闻言忙道:“且慢,不可如此。因为我的身份不同,千万不要为一个无足轻重的箱子,在这里和强盗较量,人们绝不会因为我被抢去一箱衣服而嘲笑我懦弱,但是,若在这奈良冈上和强盗争斗起来,一旦被射,岂不毁我终身名誉。我是个文官,并不是满仲、贞盛 [57] 的后代。”这时吩咐站在身边的卫士久×道:“你赶快跑到箭射不到的地方,告诉强盗们说:‘强盗纵然要抢劫财物,也应有个分寸,我家主人是奉旨的钦差,前几天到药师寺主持法会,今天是回京交旨,你们抢劫钦差,该当何罪!我话已说明,如果你们一定要抢就抢吧!’你到山顶上这样喊去。”


    久×奉命,飞快地跑上山峰,朝着远处的盗贼这样地高声喊话。强盗闻言,便对挑衣箱人说:“我们这些过路人弄错了,你快把箱子挑回去吧!”说罢,止住了抢劫,正当这伙强盗走开的时候,对面山峰有个身带兵刃骑着马的强盗,反对放还衣箱。他高声喊道:“怎么能放呢,快把他赶进山里去!”可是其余那些强盗都怕抢劫贵人事后不便,他们放开挑衣箱的人后,飞也似的逃去。骑马的强盗,瞧见同伙都纷纷逃散,以为出了什么乱子,赶紧拨转马头想要逃走,不料想慌忙之间从悬崖上倒滚下马来,摔伤了腰骨,就卧地不起了。


    久×来到强盗身旁,吩咐携带兵刃的亲兵夺过他的弓和箭筒,把他拽在马背上,然后久×拿着弓和箭筒走在强盗和衣箱前边,一行人由奈良冈的北山口走了出来。辨官见久×把捉住的强盗驮在马上,亲兵拉着缰绳,脚夫肩挑原封未动的衣箱走了过来,久×的胁下还挟着一个箭筒,不由得大吃一惊,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久×禀告说:“我遵照你的话,对强盗们讲了,大概他们觉得有理,丢下衣箱就全逃跑了。唯有这个可恶的东西却直喊,‘不能放啊’,还逼着脚夫走。后来他见那伙强盗都已纷纷逃去,知道剩他一个人有些不妙,拨转马头就要逃走,谁知却从悬崖上滚下马来,摔伤腰骨不能动了。我就到他旁夺过了弓和箭筒,向他说,‘这你个作恶多端的东西,这不是遭了现报吗?’然后,捉住他用马驮来的。”辨官更为惊异,他看这个强盗不过三十来岁还很年轻,模样十分狰狞可怕,心想,久×年已七十,恐怕连个半身不遂的老尼姑也难捉到,如今这个凶恶的强盗却被他抓住了,真是件怪事。想到这里,认为这正是药师寺的三宝显灵相助,深为感动。


    按理应当把这个强盗带进京去,送交检非违使 [58] 治罪,但是,辨官觉得与他夙无仇恨,不必如此。于是叫人把强盗招到近前,让过往行人,认清面貌,拿起弓和箭筒说:“要这东西免不了还得犯罪!”说罢,折个稀烂丢在地上。然后,又对强盗说:“本应当把你送到京中的检非违厅,想到那时你难免受到严刑,因此才释放了你。从今往后,千万别再干这种犯法的事了!”说罢,动身进京去了。这个强盗虽然人马都已获得释放,但是周身不能动转,无法乘骑,只得伏在地上,过路人们瞧见他,都围上来责骂。这个强盗就这样在奈良冈的山口上躺了一整天,当天夜晚,不知怎的,逃得影踪不见了。


    这位辨官因有三宝护佑,所以路遇强人,仍能平安无事。


    第三十六篇


    药师寺舞人 [59] 玉手公近遇盗死里逃生


    古时,药师寺里有个舞人名叫玉手公近,他曾经做过右兵卫府的尉官,后来担任舞师,奉公多年。他从小念佛,不茹荤腥。


    有一次,公近因事携子进京,路过奈良冈时,突然出来伙强盗,把他父子赶进西山谷去,然后又把他父子二人拽下马来,剥光衣服,双双绑在松树上。强盗挽弓搭箭,要射杀他们,这时,公近闭上双目,虔诚地念起佛号。就在这期间,适有许多官兵路过奈良冈,听说西山谷里强盗杀人,十几名官兵立刻挽弓搭箭飞马奔上山顶瞭望,见强盗们正往树上捆人,准备射杀,便由东西两面包抄上去,强盗不顾一切朝北山谷逃去。官兵来到公近父子身边给松开了绑绳。公近道:“他们正要射箭,一看官兵来到,顾不得拉弓了,丢下我们就逃走了!”官兵闻听欣快地走过山去。


    有人说:这不是别的缘故,由于他多年念佛才能免遭横祸,死后无疑也要往生极乐世界。玉手公近活到九十,直到临终,还是口念弥陀佛号。看他临终时神志那样清楚,想是往生极乐世界去了。公近一生从不动怒,因此,纵然身遇强盗,也有菩萨保佑,这是自然的道理。


    第三十七篇


    修缮比睿山大智房的老工匠〔奇异化身〕


    古时,比睿山东谷的东塔院,有所僧舍叫作大智房。大智房的屋顶是用柏树皮修葺成的。住持××内供 [60] 见屋顶树皮脱落,便找来工匠修缮。四五个工匠爬上屋顶,用柏树皮铺修。住持就在廊下徘徊,一边念经一边监工。后来,他觉得有些困倦,便枕在门限上歇息片刻,不料蒙眬入睡。


    他在梦中,看见房上有位金身菩萨,戴着一顶乌帽子,为了免被大风刮掉,用帽带系在下颚,正在铺修屋顶。内供一见,突然惊醒过来,觉得梦境离奇,便走下庭院,向房顶张望,原来房上四五名工匠当中,有位年逾七旬的老翁,头戴乌帽子用帽带系在下颚上,正在那里铺修屋顶。内供心中惊疑,就凝视了老翁片刻,只见他一面修房,一面动着嘴,仿佛是在唱念阿弥陀佛。


    内供想要问明原委,便将老翁召唤下来,老翁下房后,内供问他口动可是念佛,老翁答道:“正是念佛。”内供又问:“你从何时开始念佛?每天念少遍?另外还修过什么功德?”老翁答道:“我从十五岁就给人家修房,一辈子就是以此为生,家里很穷,修积不了什么功德。只是从我老伴去世以后,总觉得人世无常,因此就开始念佛,即便是吃了鱼,也要漱完口再念,不吃鱼时,就更不必说了。每天念的遍数倒没有一定,除了大小便、吃东西和睡着的时间以外,整天都在念,从来未懈怠过。”内供闻言,知道此梦有因,便将梦中所见告诉了老翁,并且说:“你千万要坚持不懈地这样念下去!无疑会往生极乐。”老翁闻言,搓手向内供行礼后,又去铺修屋顶。


    事后,内供对人说:“我梦见那个修房的老翁,是位金身菩萨,可见修房工匠没有罪孽,况且他口中不断地念佛,无疑会往生极乐世界。”


    一个〔修房的〕老翁,却能显露金身,诚然是难能可贵的事。由此看来,纵然修积千万种功德,也不如一片诚心。


    唯有专心诚意地唱念佛号,才可祈求往生极乐。那位老翁的结果虽然无人寻问,按照内供的梦兆,必定是往生极乐无疑了。内供曾对人言讲此事,特照录于此。


    第三十八篇


    比睿山大钟被狂风吹滚


    古时,比睿山的东塔院有座大钟,高达八尺 [61] 。


    且说,永祚 [62] 元年(己丑)八月十三日,突然狂风大作,各处殿堂宝塔以及门窗户牖都被刮倒,这座大钟也被风吹得滚到南山谷中了。当风吹大钟向下滚动时,就首当其冲把一间僧房的房梁撞断,地板也撞得粉碎,一齐卷入山谷;后来凡是大钟过处,僧房都一间间被撞得墙倒屋塌,七间僧房全随着大钟坠入南山谷底。当时正在夜半,房里的人们全已熟睡,但是,却没有伤着一人。事后大家纷纷议论,说是一件奇事。


    听说此事的人,无不顶礼称颂说:“如非三宝护佑,睡在房里的人,怎能保全性命呢!”


    第三十九篇


    美浓国守家臣某大夫脱难不死


    古时,美浓地方有位国守名叫××,他手下有一家臣是五位官职,名叫××。此人心地正直,通晓因果,每逢十斋日 [63] 必定斋戒沐浴,并且严守当日的佛戒。不仅如此,多少年来,他在每月十八日这天,总是持斋,祷告观音菩萨。


    一次,美浓国守在兴工修建新宅的地方召见五位,这天恰巧是十八日,是五位持斋念佛的日子,但是因为主人呼唤,不得不赶忙走来,国守交下一些公文,他就在那里俯伏披阅。这座房屋尚未竣工,脚手架上还横系着许多根大木。正当五位俯伏在那里披阅公文时不知怎么一来,系木头的绳子突然折断,一根大木正掉在俯伏着的五位身上。


    这样一根大木如果砸在头上,必然要头破颈折,但是大木却恰好落在乌帽子上,帽子虽被砸破,人却一丝也未受伤,也不感觉疼痛。按理说,这根大木既然砸在帽上,就必然要伤及头部,他安然无恙,正是因为有多年持斋守戒的力量,今天才获得观音的救助保全了性命,真是一个奇迹。亲眼看到这事的人,都吓得惊魂失魄。五位从此越发虔诚持守斋戒,一心信奉观音菩萨了。


    由此可知,三宝的法力虽然无形,可是其灵验却是如此昭著,闻听此事的人当知虔诚持戒,一心信奉观音。


    第四十篇


    检非违使忠明在清水寺 [64] 遇敌死里逃生


    古时,有位检非违使名叫忠明,他在年轻时,有一次在清水寺的桥殿里,和京城的一伙少年争斗起来。


    这伙少年拔出刀来紧逼忠明,想把他一刀杀死。忠明这时虽也拔出刀来,但只得向正殿那方逃去,不料正殿的东墙角下,早站有许多少年,拦住他的去路。忠明见无法脱身,便抄起板窗下的隔板挟在腋下,朝着面前的山涧一跃而下。窗板兜着风,忠明仿佛鸟儿一般,缓缓地飘落谷底,终于从这里逃了出去。众少年俯视山涧,大吃一惊,不由得都排立着呆看。忠明认为自己能逃活命,完全是在众少年拔刀追逼的时候,自己奔向佛堂祷告着“观音菩萨快来救我”的缘故。


    后来,忠明对人讲说此事,特照录于此。


    第四十一篇


    女子参拜清水寺幼儿坠谷不死


    古时,不知在什么朝代,有个女子去参拜清水寺,她怀抱幼儿站在佛堂前俯视山谷,不知如何一时失手将孩子掉到山涧去了。


    这女子眼望着自己的儿子掉进万丈深谷,却无能为力,真急得搓手向佛堂祷告,祈求观音搭救。她虽明知没有指望,但还愿意一看究竟,于是,匆匆忙忙地跑下山去寻找。谁能说这不是观音菩萨的慈悲呢,孩子竟掉在山谷底下的一堆落叶上,身上没受半点伤,平平安安地躺在那里。母亲真是喜出望外,抱起儿子便朝观音叩拜,感动得不住落泪。


    当场看到此事的人都纷纷议论,称奇不止。


    第四十二篇


    泷藏佛堂坍塌死者众多数人幸免


    古时,长谷寺后面有座小庙,供奉一尊泷藏神。庙前有三间房屋,屋檐交错,屋顶铺有柏树皮。这座庙原本坐落在山中悬崖之上,庙前的三间房屋是架空修建,用几根接在一起的长房柱插在山谷中,从下面支撑着。山谷深邃,一望无底,看时令人目眩头晕。


    有一次,正值正月,很多人都来拜庙,七八十人在庙前的三间房里,礼佛诵经,各自修道,不觉间渐至半夜。由于房中人多量重,把竖在山谷中的支柱压得倾斜起来,接着房柱××就离开柱脚石倒落下去,牵动其他房柱也都和基石脱节,使整个房屋坠入谷内。房里人们感到动摇,起先还以为是地震,不料转瞬间,房倒屋塌,掉进山谷。在场的人们,有的摔出房来掉进山谷,有的被房梁大木砸坏,有的怀抱婴儿的女子,母子的头都被夹在地板缝里××,身体却落入山涧,也有人被砸得身首异处。其中却有一个女子、三个男子和两个小儿,虽然也掉在谷底却未受丝毫损伤,保全了性命。


    看来,这些保全性命的人,一定是由于前生善根深厚,因而才获得观音的护佑。此事确是一件罕见的奇事。


    第四十三篇


    某女子抱养贫家之子


    古时,不知是哪一朝代,某贵妃身边有个宫女,年轻貌美,秀外慧中,人人看到都很喜爱。宫女成年后,给人做乳娘,喂养的孩子后来成了一个得道圣僧。她上了年纪后,也发起道心,勤修道法,除了读诵法华经外,还到所有法会上听经闻道。


    一天,这位乳娘又去听经,在归家途中遇着暴雨,便立在一家门首避雨,这家门里有间破烂不堪的堆房,从那堆房里传出一个女子痛哭的声音,乳娘便去问道:“你有什么事情要这样哭?”女子哭泣说:“我去年刚生一个孩子,今年又生一个,家里贫穷,哪里雇得起乳娘,有人要带我下乡,可是这两个孩子又无法哺养,思来想去我想只好扔下一个,因此我××难过。”乳娘听罢,觉得可怜,便说道:“既然如此,我可以收养一个。”女子闻言,非常高兴,便将孩子给她。她抱孩子回家后,虽然说代哺,但家中并无乳母,眼望婴儿整夜吮着那已干瘪的ru头,心中非常焦急,便虔诚祷告说:“我现在完全本着慈悲心肠,抱养了一个孩子,恳求多年供奉的法华经帮助我,叫我两乳出奶罢!”祷告已毕,这个已经二十五年不曾生养的人,却如同盛年时一般,两乳突然胀起,奶水源源而来,终于如愿以偿地哺养了婴儿。


    女子觉得此事非常动人,便告诉了别人,听说此事的人无不深受感动,赞叹不置。


    第四十四篇


    达智门 [65] 下白犬哺弃婴


    古时,有个汉子清晨前往嵯峨地方,当他路过达智门时,看见门下扔着一个刚生下十几天的男孩,面目清秀,一看便知不是贫家所生。婴儿躺在席上,还呱呱啼哭,这汉子见婴儿还活着,心里虽然觉得可怜,但因急事在身,只得赶路。


    第二天清晨,汉子回来时,见婴儿照旧活着,不禁十分惊异。昨天从这里路过时,他本以为这个婴儿会被野狗吃掉,不想这条生命竟然能在昨晚脱出那群野狗的口。他近前仔细一看,婴儿比昨天还××,安静地躺在席上。汉子看罢回家后心中仍然念念不忘,觉得有些出奇,为了看看婴儿是否还活着,第二天早晨又去了一次,只见婴儿依然平安无恙。汉子心想其中必有缘故,暗自纳闷转回家去。


    汉子到家后仍然放不下怀疑的念头,当天夜晚,独自一人悄悄来到达智门,隐藏在颓垣下偷看,虽然一群野狗有如××之多,却没有一只挨近婴儿的身边,汉子为要看个究竟便惊奇地注视着。到了深夜,也不知从何地方,出现一只硕大的白狗,吓得那群野狗望影而逃。白狗一步步走近婴儿卧处,汉子心想,这次婴儿必被吃掉无疑了,正在此时,只见白狗走到婴儿身旁挨身躺下,再仔细一看,白狗在给婴儿喂乳,婴儿就和吮人乳般地吃着奶。汉子看到这里,方才恍然大悟,知道婴儿不死,原来是靠这只狗每夜哺乳。这时他轻轻地离开那里返回家去。


    第二天晚上,汉子又去探望,看看今夜白狗是否还来哺乳,那只狗果然又和前夜一样给婴儿哺乳。到了第三夜,汉子还是放心不下又跑去观看,这回婴儿却不知去向,那只白狗也不见前来。他猜想,这必定是白狗在头天晚上发觉有人窥视,所以将婴儿带往他处去了,以后,再也听不到婴儿的下落,只好作罢。


    这桩事的确奇异可怪,看来,那只白狗绝不是一般的狗,那群野狗看见它便望影而逃,可见它必是神灵了。由此推想,那个婴儿必能平安无事地被它哺养成人。也许这只白狗是菩萨化身,特来为施福于这个婴儿的。狗是没有慈悲心肠的,这件事也许是由于他们前世的宿缘。究竟是哪一种缘故,则百思不得其解。此事传自于那个亲眼得见的汉子口中,特照录于此。


    * * *


    [1] 原文作“藏人头”,是日本古代的官名,掌管殿中的机密文书、乘舆服物,并兼管皇室的出纳和宫中的警卫,相当于我国唐代以前的侍中祭酒。


    [2] 如法守经,谓如规定的办法,施行“精进”,出守法华经,此事起于慈觉大师。


    [3] “加持”本梵语,是真言密教的一种祈祷方式。祈祷时手结密印,口诵咒语,说这样就能借佛的法力消灾免难。


    [4] 日本古代的僧官第二级,次于法印,通常是赏给僧都的。


    [5] 日本古代的僧官第一级。


    [6] 宫中手挽车,古代唯有太子、亲王、大臣、僧正才能乘坐。


    [7] 日本古代,朝廷根据官位或功勋把地方上的户口封给皇族及高级官吏叫作“封户”,封户把应交纳国家的“租”的一半和“庸”“调”的全部交给得到封户的官吏。


    [8] 日本古代的官名,在朝廷参与国政,位在大、中纳言以下。


    [9] 日本古代的官名,掌管中务、式部、治部、民部等四省(部)的政务,相当于我国汉代以前的兰台尚书</a>。


    [10] 式部是日本古代朝廷的八省(部)之一,掌管祭祀、仪式、铨叙、学政等。大辅是一省的次官。


    [11] 日本古代的官名,掌管教授学生的职务,在大学</a>寮设有国子博士以及明法博士、音博士、书博士、算博士等,在阴阳寮设有阴阳博士、历博士、天文博士</a>等。


    [12] 日本古代民间的一种祭祀。每年从立春算起的第二百一十天前后,常有台风袭击日本,而且正是中稻的开花期,所以日本农民非常害怕,要在这前后举行祭祀,祈求免除风灾。


    [13] “内记”是日本古代的官名,属中务省,掌管拟诏敕,并侍天皇起居,记其言行,相当于我国唐朝时的起居舍人。


    [14] “阴阳师”是日本古代的官名,属中务省阴阳寮,掌天文、历数、占卜等事务,相当于我国魏晋以后的太史。


    [15] 日本神道教的一种求神降福、驱逐邪魔的道法,通常在河滩举行。


    [16] 梵语,又译为阿鼻地狱,是佛教传说中八热地狱之一,凡生前犯忤逆罪的人,死后必堕此地狱无间继续受剑树、刀山、汤镬等苦。


    [17] 立在坟墓后面,上写梵文经句的塔形木碑。


    [18] 即“左马寮”的长官,“左马寮”是日本王朝时代掌管官马的调教、饲养的机构,相当于我国唐代的典厩署。


    [19] 日本最古的歌集,共二十卷,收古歌四千五百首。


    [20] 地名,位于京都市的西北角,是自古以来的风景区。


    [21] 地名,在嵯峨以东,今属京都市右京区。


    [22] 日本古代官名,是辅佐天皇总揽政务的宰相,地位在太政大臣之上。


    [23] 日本式的房屋满铺草席,进门脱鞋,并不是在土地上爬。


    [24] 指宗正而言。日本古代三品以上官员身入佛门后称为“入道”。


    [25] 这是日本神道教所用的一种特别编成的稻草绳,祭祀时悬挂庙宇四周及人物周围,以示清洁及与外物隔绝之意。


    [26] 佛语,又曰天龙八部。佛教认为八部众是人眼不能得见的八种神灵,其中以天众与龙众为首,故有此称。


    [27] 日本古代四位、五位的官员称大夫。


    [28] 指日本村上天皇的选子公主。日本古代天皇在未婚的公主或郡主中指定一人奉祀贺茂神社,称为斋院或斋王,一般在天皇退位或逝世之时,由新帝重新指定,但选子公主在五代天皇在位期间,连任斋王五十余年,所以人称“大斋王”。


    [29] 日本寺院名,原为谆和天皇的离宫,清和天皇贞观十一年(公元869年)改为寺院,遗址在今京都上京区。


    [30] 佛教的一种祈祷方式,即昼夜不停地唱念阿弥陀佛号。


    [31] 住吉物语是日本中世纪初期的小说,叙述一位公主逃脱了继母的陷害,寄身在住吉地方的一个女尼处,后来得配佳婿,终于获得了荣华富贵。


    [32] 日本古代的官名,即太后宫中的总管。


    [33] 一种用白面和米粉制成的麻花形食品,多用来上供,中国古代称为索饼,因为形似绳索。


    [34] 道家所祀职掌转世、福灵之神。


    [35] 原文作“所众”,是在宫中从事杂务的小官,因属于“藏人所”,所以简称“所众”。


    [36] 又称八省院,是日本古代王朝政府中务、式部、治部、民部、兵部、刑部、大藏、宫内等八省官员处理政务的地方,正殿就是大极殿。


    [37] 原文作“官掌”,是日本古代的官名,职务是传达诉讼,保卫官府,管理府衙以及禁中的建设琐事。


    [38] 日本古代官署名,与左近卫府共同统率禁卫军,守护宫禁,并于天皇行幸时担任警卫。


    [39] 在天皇、皇族等身边办理一切庶务的近侍。


    [40] 日本古代官名,是近卫府的三等官,居大、中、少将之下。


    [41] 佛家语,指父母、君王、三宝和众生的四恩而言。


    [42] 指不轻菩萨而言。据佛教传说:不轻菩萨出世后,经常高声唱念“我不轻汝等,汝等皆当成佛”之语,故有此名。


    [43] 指地狱、饿鬼、畜生三道而言,据佛教传说,生前作孽者,死后必堕入此三恶道。


    [44] 日本九州的古称。


    [45] 地名,指日本本州岛的东北部,包括福城、岩手、青森等县。


    [46] 太宰府是日本古代设于筑前的官署,掌管九州、壹岐、对马三地的政务,并兼管国防、外交等事务。太宰府帅即该府的最高长官。


    [47] 朝臣是天武天皇为了区别氏族的贵贱尊卑所定的八色姓中之第二位,多赐给皇族后裔。


    [48] 古时,日本各国国守要在每月初一,向境内有名的神社奉献币帛(以纸和楮皮纤维制成的献神品)。


    [49] 专门记载神社名称及地址的清册。


    [50] 日本古时的习俗之一,在正月里的第一个子日到野外聚餐,采摘小松枝等物为戏,借松不老之意祝贺千秋。


    [51] 指贺茂神社每年的例祭,平安时代在每年四月中旬的酉日举行。


    [52] 地名,在今京都市上京区大德寺附近一带。


    [53] 神社旁的离钹,是神社执事人员集会之所。


    [54] 日本古时每年六月的最末一天举行祓禊,人、畜、车辆均濯于水边,以除不详。


    [55] 古时,日本朝廷每年从三月七日起,在药师寺举行法会七天,会上讲解最胜王经,祈祷国家安泰。


    [56] “辨官”的职掌是辅佐大臣处理各省(部)的公文等,相当于我国汉唐时代的尚书或兰台令史。


    [57] 指源满仲和平贞盛,均为日本平安时代的武将。


    [58] 日本古代掌管保安、监察、审判等事务的官员。


    [59] 寺院中举办法会时,专任奏乐舞蹈的僧人。


    [60] 即内廷供奉,指日本古代供奉宫内道场的僧官,因定额十人,所以又称十禅师。


    [61] 此处疑原文有误,或漏字。


    [62] 日本一条天皇朝代的年号。


    [63] 佛教传说:一个月里,天界诸神轮流到人间视察十日,人在当日若持斋并祷念下界的佛名,则可消灾增福。


    [64] 清水寺在京都的东山,寺内供有十一面观音立像,正殿前临悬崖,搭有架空的长廊,称“桥殿”,可供远眺。


    [65] 日本古时平安京(即京都)的宫城(紫禁城)北面偏东的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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