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北直隶海湾
3个月前 作者: 保罗·戈德曼
一八九八年八月底
于芝罘[1]
离开胶州—“伊力达斯号”[2]沉船—威海卫与阿瑟港—在芝罘—台风—传教士和教堂—孔子</a>—神的中文名—水果与酒—各种各样的战舰—桌上美食—沐浴人生—芝罘—纺丝—银行及药局—监狱
从上海搭乘“亚潘拉德号”就能到达青岛,也可以在青岛乘坐“亚潘拉德号”继续航行或者离开,其他的船只尚未聚集在胶州湾内。“亚潘拉德号”从上海驶到青岛,再从青岛驶向芝罘,最终到达天津,然后,再从天津原路返回上海。不管人们愿不愿意,你都得搭乘这艘杰普森公司的小轮船离开。今天“亚潘拉德号”飞快地驶离了青岛湾,朝北方航线前进。在航行的第一个小时还可以看得到海岸,远处的崂山愈来愈近,很快和壮大的岩石群一起沿着海边延伸。山上的尖石仿佛在这夏日气息中凝视着我们。这山脉停留在地平线好一阵子,一直到了夜晚才被自己的影子给掩盖过去。
海洋在靠近山东山麓丘陵地带,突然失去了它以往的平静。在转角的地方出现一股强劲的水流,轮船的一侧感受到这波强大的海浪,使得前进变得有些困难。轮船不断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并且就这样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清晨来临这波澜才平息下来。破晓时分,海岸又出现在左边的视线中。我们航行的这个水道颇为险恶,船只行驶中绝对不能太靠近陆地,因为沿岸海水下方到处都有礁石,有时候,可以看得到礁石的顶部露出水面的一点,看起来就像是在水面上的一般的小石子。
有一座小小的白色灯塔就在不远的陆地上,岸上的那面墙也明亮地闪烁着。曾经有一艘德国炮舰“伊力达斯号”,在那里沉没了,那个明亮城墙围着的就是失事舰上的军官们的墓地。官方的说法是“伊力达斯号”失事的原因是台风,但是,海岸周围的人却认为不是台风,而是一阵强劲的海上暴风,把当时已经不再适于航海的“伊力达斯号”抛向了礁石,导致其沉没。可是不管怎么说,都不会改变“伊力达斯号”几乎全舰人员殉职的事实。不过,在上海徐家汇拥有全东亚最优秀气象观测站[3]的法国耶稣会士们,也认为台风是失事的主因。观测站的站长佩弗克先生斩钉截铁地说,他当时观察到了这个台风并发了电报,要不是因为电报发得太迟了,“伊力达斯号”也许还可以逃过一劫。佩弗克站长甚至还为此发表过一篇学术文章,标题就是“摧毁伊力达斯号的台风”。
我们的轮船穿过北直隶海湾[4]蔚蓝的海面。这个有名的海湾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有的时候人们甚至认不出它就是北直隶海湾,会觉得它也可以是随便一个什么其他的海湾。我们从欧洲出海的话,感觉都是在同一片海洋上航行着。有的时候海洋是蓝色的,这个时候你知道这是印度洋。过了一会儿,看到中式帆船在海面上行驶,你才意识到是来到了中国的海洋。人类所处的世界可以说是无奇不有,仿佛它们都要别上名牌来告诉人们它们是不一样的。如果人类大半的时间都在世界各地游走,就会发现基本上所有的事物变化得都很缓慢,远和近其实也差不了多少。海是海,山是山,自然环境事实上到处都是一个样子,只是会在不同的旅行者间、在各自的游记中叙述得不一样罢了。
这时在海面上看到了威海卫,那里又暗又黑的山壁逐渐升起,山里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缺口,也就是说海湾里有两个入口。眼尖的人会发现背景里有一个黑点,那是英国海军舰队的战舰,刚刚从外地驶回到威海卫港口。英国人很勤奋地做好堡垒要塞的保密工作,不是英国军方的人绝对不能进入那里,就连英国报纸的记者也不得其门。没有任何一只商船可以在港口停留,威海卫与其他中国沿岸地带的交通都只能由英国战舰来处理。
在阿瑟港[5]的俄国人,行事风格与英国人不同,每个人都可以进入港口,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持有俄国护照。如果,你为了要进入阿瑟港而想购买一本俄国护照,成功率几乎为零。在这种情况下,阿瑟港看似一个对全世界开放的港口,但事实上只有具有俄国国籍的少数人士才能进入。大约每两个星期就会有中国运输船往返于阿瑟港和芝罘之间。据说阿瑟港里已经挤满了士兵,因此,俄罗斯人需要策略性地制定军官的官阶,他们暂且住在这个地方的中国房舍中,就像德国军人住在青岛的情况一样。与此同时,俄罗斯人已经在阿瑟港盖了戏院,把旧有的中国戏院改建成了欧式的戏院,以此来抓住上千名驻扎在这里的俄国军人的心(最新情报显示,约有一万五千名俄国士兵在那里驻扎)。不仅如此,他们还努力游说在芝罘的德国商人,希望他们能到阿瑟港口开设分公司。其中有一家来自芝罘的德国公司,已经在这块俄国殖民地上有了蓬勃发展的生意。而这家公司在青岛的子公司,却因为几个贪腐官员从中作梗,迟迟没有进展。
搭乘轮船从威海卫到芝罘大约需要六小时,航程中再度看得到非常高的山脉就在左岸边。在山与海之间的狭窄空间里,我们看见芝罘唯一一排欧洲居民的房舍。就在芝罘湾的高地入口处,还有几个中国的军事堡垒,其中一处堡垒刚刚向一艘北上前往天津的战舰发射了礼炮。遗憾的是,那艘战舰已经消失在远方,根本不可能听到这迟来的礼炮!这可能是经过长时间的讨论才决定要发射的,不然就是士兵还要先到市区买火药,因为回来得太晚而耽搁了。
自从“阿瑟港”和“威海卫”分别割让给俄国及英国之后,这两个国家的战舰便可以在北直隶海湾为所欲为。不过由于中国政府向欧洲人发出了他们可以进入北直隶海湾的通知,让人不禁想问:中国政府在芝罘保留着炮台堡垒,却允许欧洲船只自由进出港口,那抵抗欧洲人的理由究竟是什么?中国人在芝罘主要的防御工事是一面矮墙,路径很长,一直延伸到山脉高处,过了三四个山峰后又绕到山下。和我们之前看到的一样,这类城墙的目的也是不清不楚,因为,那些堡垒所针对的战舰并没有要越过山脉而来。中国人似乎居住在一个让人无法理解的世界里,他们所做的事情也大多不切实际,没有什么比建造矮城墙和堡垒这样的事情更让人印象深刻了。现在在芝罘,缺少一个让城墙围着堡垒建造的地方,于是就移建在一旁的山上。而在中国另一座城市,城墙早已变成了残砖碎瓦,每个人都可以随便进出。但每到夜晚,还是会有值勤者小心翼翼地来关上城门。这时候城墙反倒更像城墙了。
船顺着左岸行驶,芝罘到了!我们看到的第一间房子是“家庭旅舍”,直接就盖在承载堡垒的山边。离旅舍不远的岸边,有一栋英国白色的华丽的哥特式[6]建筑,是目前中国最大的英国学校,由英国传教士们共同打造,并且,他们亲自参与学校里的一切事务。之所以选择把学校盖在芝罘,主要是因为这里的气候温和,比其他大多数沿海地带好得多。虽然每年到了夏秋之际,霍乱几乎总是会出现,伤寒、痢疾以及一些特定的眼疾也会来扰民,但一个地方能够有比较好的气候的话,人们对健康以外的要求就自然比较低一点。
欧洲人在中国如何教养自己的小孩,这可是一个困难的问题。大部分家长都想把小孩送回欧洲,但这也就意味着要与小孩分开好几年。自从芝罘有了这所学校以后,让家长们免去了这个烦恼。学生从中国各个沿海地区过来就读,特别是从上海来的,为数最多。学校里大概有一百多个男生,五十多个女生,虽说男女在同一栋楼上课,但生活还是会被严格区分开来。如果兄妹在不同班级上课的话,他们也只有周日才能有机会见面。
河岸上最后一栋房舍又叫“海滩旅店”,旅店里的欧式建筑俨然就像个小城市一样。城市旁边的河岸底部隆起一块延伸到海洋的山陵,在那儿也盖了几间房舍,在茂密的翠绿之中伫立着。山坡上还有一座蘑菇状的建筑,是一座开放式的凉亭,隶属于一个中国寺庙,离凉亭不远的下坡处则是德国大使馆。船只这会儿就开到山陵的周围,在港口里放下船锚准备靠岸。港口虽然很小,但码头却十分美丽,这是由中国海关管理处一手打造的。港口里停泊了许多艘到港休息的大船,如果你来青岛,大致上就能看到一个被船只填满的港口是什么样子了。此刻我真正地感受到,我又回到这个世界上来了。
在平淡无奇而生活单调的中国,芝罘算是一个令人十分喜爱的地方。这里的风景不像青岛那样开阔自由,山和海之间的所有建筑全部都拥挤在一起。不过这份拥挤却不显得拘束或沉闷,因为这里其中一处边界是无边无际的海洋。夏日里,芝罘海湾的海水时不时就呈现一片蔚蓝,像极了意大利的海水。特别是芝罘对面有山驻足的海滨,形成了一个深蓝色的海水区。山脚下的村庄此刻好比是卡布里岛[7]。若是台风从南方扫过这海湾的话(前几天已经有发布台风警报),这片海洋当然就不再有意大利海水的柔和,它会立刻爆发出亚洲式的狂野。灰黑色的波涛来势汹汹,暴怒地拍打着陆地,仿佛是在埋怨陆地阻碍了它前进的路。冲击是如此巨大,即使在远处的河岸上都可以感觉到地面在震动。暴风从海面上呼啸而来,无情地撕毁着房舍的门窗。如果有人在空地上不幸遇到这阵暴风的话,恐怕也会被吹到十万八千里远。有两个身强体壮的苦力正抬着轿子前行,轿子里头还坐着个男人,遇到暴风,他们——人和轿子被吹得东倒西歪的。暴风平息数天后,从海滩到远处房舍的柱脚,到处都可以看到被狂风暴雨扫出海来的海藻和石块。
还好台风像这样肆虐的机会很少,大多都是半路上就转到日本去了。一般说来,芝罘的海湾很平静,平日里海面看起来也很平滑,有的时候会有稍许的移动。这里的空气干净极了,阳光普照。每当快到黄昏,西边天空就会出现美丽之极的色彩变换,云朵全部变成了玫瑰色泽,一道天空蓝则会从云朵中清晰照射出来,阳光这时呈现着灿烂的金黄色。就在太阳西沉的地方,水和天空形成了一片明亮的光影。在海面上行驶的船只就停留在这片金黄色当中,像极了法国画家克劳德·洛兰(一六〇〇至一六八二年,法国巴洛克浪漫诗人及风景画家)在他画中所幻想的那个华丽的风景。
芝罘是历史最悠久的通商口岸之一,但这个地方本身的商业没有什么太大的发展。约有八十到一百位欧洲人住在这里,其中也包括了女人和孩子,分别来自十三个国家,这时便让人感受到其实芝罘一点也不芝罘。欧洲人就定居在烟台,德国大使馆所在的那片山坡地,就被称为“烟台山”。就连中国人居住的城市也不叫芝罘而叫烟台,真正的芝罘其实是对面河岸的中小村落。后人用芝罘称呼这个地方,其实烟台才是它真正的名字。
德国在烟台发展得很强势。有大规模的门市、商品从睡衣到搪瓷器具无所不卖的西耶塔斯[8]公司(Die Firma Sietas & mbeck),是这里最大的德国企业之一。德国大使蓝茨博士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人才,他在芝罘的名声相当好,尤其是他帮助清政府对抗暴动[9]所付出的努力获得了高度认可。这情形和青岛的情况恰恰相反,当德国人和当地人发生冲突时,中国人总是有机会从政府当局得到袒护,德国当局则总是想要呈现出他们是人权政府的一面。蓝茨博士担任大使至今已经七年,七年来他就在山坡上那座空空荡荡的房子中,在冬天的夜晚静静地听着北风呼啸而过。沿海地带的生活没有比在芝罘更寂寞的了。如果一个人七年来一直都在这个地方生活,可以想象他最后多少也会变成一个怪人。冬天每个周日的夜晚时分,总会有两个朋友来拜访他,晚餐过后他们会一起玩纸牌游戏,如果赢了,两位朋友便愉悦地下山,如果输了,他们就要垂头丧气地回家。
由于怡人的气候环境,芝罘成了欧洲传教士们最喜欢停留的地方之一。有很多在中国的传教士已经在芝罘有了自己的住所。
没有人能怪罪这些虔诚的男人们不注意自己的健康,因为那些不先顾及自己生命的人,没有资格在中国人面前谈论救赎主义。在芝罘,有来自法国方济会的修士和耶稣会士,还有一处法国的女修道院,甚至里头还有一间女子学校。另一方面英国及美国的传教士正担心如何宣扬新教的教义。有一些传教士还穿上中国的传统服装——一身蓝色长袍,把辫子给留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中国人。不过,中国人看到这样穿着的传教士似乎也并不买账,乔装打扮成中国人并不能让他们被接受。传教士在中国的任务其实并不轻松,不过,最后如果他们没办法让中国人改变信仰,至少还可以有另一种改变——把辫子给留长了。
每一个传教团都有自己的教堂,仅芝罘大概就有十几间。人们也许会说,这十几间教堂,已经足够人数不足百的欧洲人使用了,但是这样的想法完全大错特错,因为目前看还有急需再多建几间教堂的必要。最近的某个夜晚,在我们下榻的“家庭旅舍”里,便再一次筹募了建立新教堂的资金,每个人都要捐一美元,不过大家都捐得十分乐意,因为有一位身材娇小的葛蕾蒂丝女士为了资金到处奔走。现在看来新教堂十有八九可以盖成了。
法国的修道士有一间专属的大教堂,旁边还有一座低矮宽广的塔楼,里头光秃的墙上已经布满大片的霉菌斑,灯光非常明亮地打在一块块色彩缤纷的玻璃窗上。河岸上也有一间英国小教堂,在看见法国人的大教堂有一座塔楼,英国人也想要一座,于是,他们就把这项工作交到了中国石匠的手里。只见他们每天在教堂旁敲敲打打,为的是能够加高教堂的另一边,直到一座新塔楼产生为止。到了周日,芝罘所有的教堂都敲钟,但敲打得乱七八糟,所有的钟铃都很小,不过声音倒还算清脆细致。法国大教堂用钟声发出信号,召唤它的信徒,钟声仿佛在说:“快到我这里来吧!”与此同时,英国教堂的钟声也响起来,用钟声提醒这些信众应该到他们那里去。
芝罘市和郊区之所以会有那么多传教士,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山东省的民众特别能接纳外来人。虽然这个特点无法在中国人改信基督教的人数中体现出来,但是为人亲切、不仇视外国人,肯定是山东人的一大特点[10]。这也算是对传教士的一点补偿了,谁叫他们正好在孔子(公元前大约五五一至前四七九年间,中国伟大的哲学家思想家)的故乡呢。
孔子是山东人,他的后人至今还住在曲阜(一条由德国规划的铁路恰好经过此处)。这个家族年龄最长的儿子,拥有很高的贵族封号,大约和我们那儿的公爵差不多,他在北京坐的轿子就跟皇太子坐的差不多。不仅如此,他还有和皇帝书信往来的权利,并且,随时随地都可以求见中国皇帝。在这位至圣先师逝世将近两千五百年后,他的后代子孙依然被赋予这么高的荣誉,这一点应该是独一无二的,在这个世界上也是无人可比的了!孔子的名言被学生记录下来,虽然他既不是宗教创始人也不是真圣人,只是担任过某位老皇帝的公职人员。从孔夫子的“夫子”看来,应该就是他所担任的官职吧。
孔子的教学思想就记录在他最有名的五本书(五经</a>)中,他的许多观点和言论,包括生活法则,无法用三言两语说清楚。中国所有人的家里几乎都有这些书,但是,只有少数的人读过它(这和我们那儿的经典文学一样)。其中,经典中的经典便是四书</a>,这大概是最多人读过的古典著作。四书中的第一本为《大学</a>》,意为浩大的学训,解说了孔子所认为的政治和道德上的基本教义,由他的学生曾子</a>记录下来;第二本是《中庸</a>》,意为中间之路,阐述了中间路线应作为道德规范的标准;第三本《论语</a>》是由孔子的孙子</a>孔伋</a>编著而成,其中孔子的学生把平时他说的话也都记录下来,收录在书里;第四本是《孟子</a>》,包括了孟子的教学及谈话。有人说他是孔子最优秀的学生,也有人说他是孔子的孙子孔伋的学生……
我们从欧洲几个熟知中国文化的学者那里听到了关于儒家思想的特征。其中有几位说:在孔庙中是没有神像的;儒学只是改革后的佛教,因此它们两者之间才会变得非常类似,就像天主教和新教一样。另外,也有人认为,佛教是儒家思想盛行之后才传入中国的,他们说孔子思</a>想根本不能算是宗教。孔子的一生给后世做了一个良好的示范,中国人则尽其所能地依照这个标准来生活。没有人会想到要祈拜孔子,孔庙也不是祭拜神明的地方,它是用来纪念这位伟大道德思想家的纪念堂。
在中国,很难看出,究竟哪一个宗教是主流,最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中国完全没有任何宗教是主流,至少到现在还没有出现。佛教、喇嘛教(西藏的佛教)以及道教,这些在中国都有各自的庙宇。中国人只有在生活过得不好的时候,才会想到去祈求神明。他们会跑到离家最近的寺庙里膜拜。如果他认为佛祖具有一定影响力的话,那他就会求助于佛祖的帮助。不过在中国人看来,最安全的方法当然还是求助于一位中国的神明。在外来宗教的寺庙附近,到处都可以找到供奉中国神明的寺庙。每一位神明都各司其职,可以说是各个方面的专业人才。有的神明可以治愈疾病,有的则是照顾后代子孙。如果人们不想要好天气而想要降雨的话,也有这样的神明可以祈求。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其中最重要的当然就是财神了!为了他,中国各地的商店都会贩卖由金纸银纸制成的小船或袋子,民众虔诚地认为,把金纸银纸烧给财神后就会带来财运。在中国,只有一项宗教性风俗习惯是全中国人都要遵从的,那便是祭祖!每间中国的房舍中,每间店铺及工厂里,你都可以看到供奉祖先的祭台。他们从未间断给祖先上香,以借此满足自己精神层面的生活。在中国,有各式各样的祭祖或祭拜神明的方式,就连中国皇帝每年也会出现在北京天坛祈福。
孔子的作品已经被翻成德文。同时,中国也有许多关于《圣经》的中文版书籍流通着。要把《圣经》翻成中文可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传教士们为了这些工作早就吵过好几回了。早在几年前,中国某个城市便举办了一场传教士会议,对于“God”一字该怎么用中文表达,传教士们有一番激烈的辩论。两个词:“神”和“上帝”在会议中被拿出来讨论,也各有一派人马拥护。第一派人马的发言人认为,上帝的保佑明显地会停留在使用《圣经》的地方,《圣经》里的“God”这个词,也会因前后文的表达找到合适的翻译,而他和他的朋友们,认为在任何情况下“上帝”这样的翻译都是最恰当的;另一派的发言人则解释他所在地区上帝的保佑,不过是对“神”的欺骗,而“神”最大的兴趣就是要阻止“God”的名字被正确地翻译成中文。
传教士们还尝试着在芝罘种水果,这个尝试也有了相当美丽的成果,让芝罘有了上好的苹果和水梨,这些最能代表城市特色的水果,现在也登上了中国风景明信片。几乎与世界隔离的偏远的北直隶海湾,现在竟然也有了自己的风景明信片,那人们无论如何都要把令人骄傲的水果放在上面。中国人提着放满水梨及苹果的竹篮到处走,就好像我们那儿的流动水果摊贩一样。他们用那种只有一个秤盘的秤来称水果的重量。中国人早在传教士之前,就以自己的方式开始种植水果了,时至今日他们仍然在种。中国人种出来的水梨就像核桃般坚硬,尽管如此,还是不会坏了苦力们想吃水果的兴致。因为传教士的成功,已经有一些当地人开始改善他们种植水果的方法了。
中国人自古以来就会酿造葡萄酒[11],他们将葡萄种在自家门前花园里的高树棚上,让葡萄枝无拘无束地攀爬。中国的葡萄酸到让人脸上肌肉都变形的程度,你还要用力将脸上的肌肉安全带回到原来的位置。欧洲人也试着用他们的方法在芝罘酿造葡萄酒,在山下海滩的入口处就看得见几处丘陵被改建为葡萄园,其中一座葡萄园还有一间灰色的小教堂(葡萄园的负责人基连先生常常送来一些“好货”)。欧洲人建起来的葡萄园,最后被中国张裕酿造公司[12]给收购了,这家公司自称“葡萄酒先锋”。中国人非常清楚,质量好的葡萄汁价值几何,在过去几年中,他们已经习惯了喝气泡酒,不知不觉变成了专家,欧洲商人是不可能拿次级品蒙骗过关的。他们可以从口味分辨品牌,清楚地知道带有金色印记的牌子代表着什么。现在他们则想自己酿造葡萄酒。张裕酿造公司那里有一位优秀的、为人亲切的、来自奥地利的葡萄酒专家,他曾在纽因堡修道院学习葡萄酒酿造技术(纽因堡修道院在每年的十一月十五日都会举行滑酒桶的活动,据说只要能滑过里头的酒桶,愿望就能成真)。目前,他们已经种植了八公顷的葡萄,种植面积还在持续不断地扩大。葡萄在中国的烈日下茁壮成长,不久的将来想必我们就能喝到中国的香槟酒了。
也许不久的将来,北直隶海湾欧洲各国之间会发生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目前,各国都全副武装地对峙着,军事演练也不断在芝罘湾内上演,每天都可以看见战舰驶进驶出的。前几天,一艘俄罗斯的铁甲舰“那瓦林号”刚刚由克里特[13]抵达芝罘,这是一艘拥有四具烟囱的巨大船舰,共载有九百名武装人员。“那瓦林号”船舰上人挤人,就连军官都是两个人睡一间房,因为,所有的空位都必须留给大炮。舰上的军官说,他们到达中国后收到上级指示,要全员进入备战状态。“那瓦林号”因为无法进入到港口内,就停在海岸附近的海滩上。士兵们就在那里轮流站岗,船上的探照灯晚上也不停地来回地扫着海面及陆地,就好比从某个巨型雕像那从未沉睡的眼睛里,放射出尖锐的光向黑暗中扫射一般。不过,平日里各国相安无事的现状,并没有看出来处于临近战争状态。夏天,芝罘海边住着一位俄国海军上将的夫人,这位上将便是负责指挥阿瑟港的海军部队,据说这位夫人对“那瓦林号”特别喜爱,这艘铁甲战舰也不是因为英国人的关系而开到这里,而是因为夫人需要上面的军官来与她打牌。
英国方面的战舰当然也不是没有动静。一天,“那瓦林号”旁边突然出现一艘瘦小的英国巡洋舰“无畏号”,随后“那瓦林号”就开始在附近游荡,马上,英国“无畏号”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久,又突然出现一艘英国的鱼雷驱逐舰,这艘带有两个烟囱的小船,因为速度快被用来侦察敌情,就像是猎犬去追踪某个人一样。英国的鱼雷驱逐舰快速扫过海湾,四处观察了这个城市一会儿,接着便迅速地往另一个方向去了。隔天,出现了一艘灰色的日本鱼雷船,任由太阳旗在风中飘扬,它也一样快速地看了这个城市一眼,接着便往英国鱼雷舰驶去的方向前进。紧接着出现的是中国巡洋舰,这艘在德国建造、带有四个瘦长烟囱的巡洋舰,是由边界调整委员会带到青岛来的。委员会边界调整的工作尚未完成,巡洋舰就在湾内散了一下步。毕竟船上都有四个烟囱了,不物尽其用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中国船员上岸时穿着浅蓝色的夹克和宽裤,加上腰间的蓝色宽版腰带,这一身服装和戏院里的水手服简直没有什么两样。
中国所有的通商口岸几乎都是河口,只有芝罘直直地连接着海洋,这也是为什么在炎炎夏日时,这里依然可以感受到一丝丝清新。尤其是到了夜晚时分,天气非常凉爽,微微倾斜的海滩可以让人在里头泡澡,因此,芝罘就成了中国的海滨浴场。直到最近,北戴河海岸才作为竞争者出现,从天津坐火车只要几个小时就可以到达。北京的外交使团这个夏天就去了北戴河,另外有几个上海的外交使节家庭,则到了芝罘度假。不过,有些住在中国的欧洲人还是最喜欢去日本,因为那儿有山、有森林和大海,而且和欧洲夏日清新的感觉差不多。那些只想要清静和海边空气的人,会觉得日本现代化浴场圣地的人声太过嘈杂,例如箱根温泉[14]那种,便可以前往安静的芝罘。因此,今年就可以发现芝罘海滩浴场已经有大约一百多个欧洲旅客的身影了。
如前文中提到的,芝罘有两家旅舍,市中心的“海滩旅舍”是一位优秀的德国人加兰德先生经</a>营的。这位德国老板恭谦有礼,在全中国沿海地区有口皆碑,这份名声也真是实至名归。另一间“家庭旅舍”坐落在海湾入口处,介于山海之间的美丽地区。可惜的是,这家店的经理太高估了自然美景带来的营养价值,给客人的食物分量总是不够。在我们这桌,坐了一位娇小可爱的英国女士,也许因为饮食摄取不足的关系,明显看得出她一天比一天更加瘦小,最后她甚至决定,每天晚上都要喝一瓶黑啤酒来充饥。这家旅舍真是无比节省,将废物利用也发挥到了最高境界。比如一只鸡就可以吃好几天,第一天端上桌时,如同画家布施说的,还是“有肉的状态”,还有鸡的样子;第二天便有一道烤过的佳肴端上桌面,在鸡蛋当作装饰的底下有鸡骨架;到了第三天我们吃到的便是绞肉,看着被绞过的肉末,我们应该确信,这下这只鸡身上可没剩下多少肉了吧?但是偏偏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比鸡还难缠的;第四天旅舍提供给我们的面食里头包含了好多各式各样的小菜,而就在我仔细打量这些小菜时,竟然还是发现了鸡肉的身影。
这两家旅舍都有在沙滩上用草席搭建的浴棚。接近黄昏时分,阳光不再那么炽热时,旅舍里那些身穿浴袍,或者穿着被欧洲人当成睡衣的日式和服的客人,都走出来到海里去泡澡。海水的温度这时候相当温暖,海面上也没有什么大的海浪,每个人都盼望着清凉的海水。年轻的女孩会互相扔海草当作泡澡额外的乐趣。海滩上则有小孩在玩乐,他们用沙子做成蛋糕,还会让小船在河岸退潮后留下的细流中自由地漂泊。俄国海军上将的孩子,有支特殊的雄伟海军舰队玩具任其指挥呢。如果你是上将的儿子,自小就得学习如何与舰队相处;每一个上将的孩子所拥有的船,当然都挂着有圣安德烈十字记号[15]的俄国海军白旗。
在“海滩旅舍”前的沙滩上,有两个来自斯堪的那维亚[16]的女孩和一个娇小的法国女孩,她们缔结了友谊。英格波和海尔佳拥有浅色金发及蓝色眼睛,玛德莲则有着栗子色的卷发,喜欢用她那大大的棕色眼睛凝视这个世界,仿佛想用眼神来说些什么。这一天,三个小女孩穿着束高腰的洋装,站在海水里玩泼水游戏,就这样一起度过了几个小时的美好时光。接着她们上岸来,想搞点儿恶作剧,每一个女孩都有自己的拿手好戏。当芝罘的男人们坐在海滩旅舍沙滩上的帐篷里,享受着夜晚的清新空气时,几把沙子便会突然迎面袭来,这就是女孩英格波做的好事;如果有人把帽子脱下放在长椅上,好一阵子没有注意的话,他就会看到自己的帽子忽然从海里面漂了出来,而且,还是从天津方向漂过来的,这则是女孩海尔佳的恶作剧;另外,在河岸沙滩上,你会出乎意料地发现有人不断地翻着跟斗,那就是女孩玛德莲。
“那瓦林号”就停在“家庭旅舍”的对面。那些在战舰上觉得无聊的俄国军官们,会坐上白色小艇让士兵划着到岸上来。这些俄国军官都是年轻人,当然想在女人多男人少的旅舍里找乐子。此时,有人在客厅里弹钢琴,莫什科夫斯基[17]的西班牙舞曲,每一个八拍大概都会漏掉一个音,是两位女孩的四手联弹。她们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练习这首曲子,但是,依然无法避免老是在同一个地方稍稍停顿一下。接着就有一位女士走近钢琴,以她温柔成熟的嗓音微微抗议说,再弹下去外头的树叶都会掉一地,爱情也都消逝了。之后,就由另外一位女士来演奏。她那强而有力的双手,立刻在琴键上挥舞出《华盛顿邮报进行曲》[18],这首带着真正美国音调的进行曲,气势浩大得让听到的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它想征服整个世界的雄心。女孩儿们坐在椅子上,用她们的小脚打着节拍,没多久,她们就一个拉着一个跳起舞来。《华盛顿邮报进行曲》的舞蹈很特别,男舞者要走到女舞者前方,女舞者把手放到男舞者肩上。如此在厅里以曼妙优美的步伐前进,接着舞者头一转,女舞者的长卷发在腰间飘荡着。安妮小姐是所有人当中跳得最好的,这位个头娇小毫不起眼的女士,竟然在跳舞的时候吸引住了全场的目光,这种感觉真是十分奇妙。同时还有一位头发染成深红色的“有趣的女士”,她正在外面的阳台上认真地与一位俄国工程师军官谈天</a>。同时,有一位法国女教师也在角落里和金发的见习军官聊着,她说这一生中她只爱过一个叫尤金的男人。只见这个见习军官用十分好奇的眼神从头到尾盯着一只正在捕食昆虫、在天花板上飞来飞去的甲虫……
在欧洲住宅区的正后方,是中国人居住的城市。这个城市是较好的中国城市之一,城市中甚至还铺着路石。也就是无论大小长短,只要是石头,都会被捣入土中。不过这个铺路石的做法,明显地超越了中国人的想象。对中国人来说,石头在那儿就好了,只是这样一来,路石反而增加了行走的困难。石头和石头之间有空隙,下雨的时候,空隙间的土地就占了上风,连石头都会沾上烂泥。结果,整个城市的人行道上,也和牛棚里的泥地差不了多少,其中还包括了平常牛棚地上会摆放的东西。
芝罘镇上也弥漫着一种臭味,尽管每个城市的臭味儿都不太一样,可以确定的是,芝罘弥漫的是一股刺鼻的面糊的恶臭。这绝对不代表当中没有其他的味道夹杂着。这个臭味很有可能来自丝纺厂里成堆的蚕茧[19],有些丝纺厂虽然是以蒸汽运作,但是大部分还是以中国旧有的方式来纺丝。院子里鸟蛋大小的蚕茧堆积成山,外表有点黄白色的来自于山东,颜色较深的则来自蒙古。它们会被放在一个大桶里煮,明显是要把里头可能有的虫子都杀死,之后,煮过的蚕茧会被带进丝坊里。在一间长形的小房间里放着古老的纺织椅,每张椅子前都坐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中国人,他们正一个一个地从蚕茧壳中将丝剥离出来。蚕丝先是形成好几个线圈,接着再随着许多宽大、四方形的轮子一起绕在一个小轮子上,这些最后从轮子上拿下来的金黄蚕丝,在库房堆得接近屋顶那么高。芝罘的某些丝纺贸易商家,一年内的销售额就可以高达十万美元。这都是出自低矮又贫苦的中国房舍,这些低矮房舍前面的街道上,是既小又昏暗的小店铺,通过肮脏的中庭,在弯曲的道路上直走一段,接着在转角处便会见到他们的工作坊。
芝罘的商店一般是又窄又朴实,每个商店里面总是有座院子,而院子前大多都会有一面常见的大屏风。但是,在芝罘,屏风并不是由砖砌成的墙,而是简单地用漆成绿色的木头制成,屏风上都会用中文写着“福”字,代表着幸运及财富(中国人的观念里,财富就是幸运),并且也会为店里迎来生意。皇帝也会在纸上亲笔写下这个“福”字,然后寄给对国家有特殊贡献的官员,收到的官员都会感到十分幸运,立刻就把这份皇帝亲手书写的字画,装裱后供在自家门堂上,彰显自己的荣宠。这也是中国皇帝无须用额外的花费就可以奖励官员的一种方式。“福”这个字旁边有两条很像鸟嘴的线,芝罘的屏风上常常还会再多画上一只眼睛,让整只鸟的头部看起来完整一点。
芝罘很多商家都贩卖丝绸,这是山东仅次于稻草编织物以外的主要商品。大型银行会在某些商店中设点,所有货币都可以在这里兑换成现金,亦可换成有穿孔的中国铜钱。一个德国马克大概可以换得四百一十五个铜钱,看来中国很快会再有一个百万富翁产生了。通常一百个铜钱会被串在一条绳子上,墙上的柜子里就堆着这些铜钱串。至于银子,汇率就比较差。墨西哥币只有沿海地带的人才认得。在中国内陆地区广泛使用的银两,和铜钱的形状不一样。银子被炼制成一块块形状像鞋子的银锭,价值是根据重量来决定的。通常会用锤子来敲打,听听银锭里头是否被加了铅。中国人的耳朵不会听不出纯银的声音,因此,中国的银行里少不了的工具就是秤和锤子了。
药房是所有店铺中保持得最干净、最整洁的,墙上是一整排装有药材、外头写着蓝色字体的白色瓷罐子。我向药铺买了十分钱的草药,这些草药是从各个罐子中各取出一点得来的。店家会用一种特别的白色纸来包裹草药,店员也会在上头用毛笔写出这份小包裹的成分有哪些。最后,所有的草药包会一起再放在一个包裹里。我问道,我买的这些药可以治疗哪些疾病?店家告诉我可以治百病,十分钱治百病,这未免也太便宜了。接着店家还向我推荐咳嗽药膏,被我委婉地拒绝了,毕竟我都已经有了能治百病的草药了嘛!于是便有人问我是不是医生,我回答:“不是,但是我家里有人是医生。”这层亲戚关系明显让人印象深刻,从此以后药店里的人对我就像是自家人一般,渐渐地他们已经知道我大大小小的事情了。他们甚至拿开药臼的盖子,问我想不想试试捣药。
一条笔直的道路将城市切成两半,进到城市里的居民很多,让这里既热闹又繁华。苦力们辛苦地推着小推车,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轮子不时发出刺耳的声音。驴骡背的两边挂着重物,时而擦过房子墙壁大步向前走。街道中段有一个地方挤满了摊贩。摊贩旁边有一间寺庙,寺庙里头有神圣的建筑,看起来令人意外的干净。庭院里地上的石砖几近白色,而寺庙里头有个入口的对面,立着一尊身着半褪色华丽长袍的神像,他有点矮胖,面露满足之情,他将双手放在肚子上,宽大的袖子随即长长地落下,让人几乎看不见他的双手。
道台衙门在一个小巷子里,门口蹲着两只常见的石头狮子。道台本人正在胶州协助边界测量。监狱就在离衙门不远的地方,狱卒们齐坐在一个小房间里,抽着金属制成的水管烟。见我来访他们十分高兴,立刻奉茶给我喝。随后,其中一人点了支蜡烛照亮,带我进入昏暗的地下室。黑暗之中我能见到那儿关着两个囚犯,他们的双脚和木板拴在一起,同时一条链子又绕过他们的双手及脖子。他们对着我这位访客微笑着,还整了整身上的链子,好让我能够看清楚。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们愉悦的心情。
今天道台不在衙门,就不会有案件开庭。衙门里的法庭很小,门廊里有一些木制的、笨重的枷项倚靠在墙上,这是用来锁犯人脖子的。其中有一具枷项还有可以容纳两个头的洞。衙门庭院的后面是法庭,开庭时法官会坐在里头,而被告则跪在法庭门前。在法官与被告人中间挂了一个鸟笼,即使是开庭审理时它也依然挂在那里。审判桌上有一只由铅铸造而成的皇帝的御手,三只手指象征了审判的权力。被告人必须向这只御手下跪行礼,而不是法官本人。我在其中一张铺着红巾的法官座椅上坐了下来,望向安静无声的小院子,突然觉得中国司法官员为自己选了一个和平的办公地点:从法官的位子上可以看到美丽的花朵正在庭院的花圃中盛开,至于跪在门外的被告,则得心惊胆战地听着小鸟叽叽喳喳地叫。
这座中国城市中还有一条路经过田地直到海湾的入口处,然后再绕回到城市里。天气比前几天还要凉爽,照亮整片天空的阳光也从来没有这么柔和过。高大的高粱秆就这么直立在田间,长长的伞状花序呈现出金棕色,棕色的茎上长出棕色的叶子,风吹过,干燥的叶子声就这么响彻在田地,仿佛残破不堪的遗迹发出的铿锵声。在这个国家还看不见枯槁的叶子从树上飘落下来的情景,但是秋天的阳光已然洒落在空气中,秋天的颜色也完全呈现在田野之中了。枯瘦的高粱正跳着死亡之舞,这无疑是在告诉人们:夏天已经到了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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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芝罘是山东烟台一个区,是中国最早的外商口岸之一,因其北部的中国最大、世界最典型的陆连岛——芝罘岛而得名。“芝”即灵芝。芝罘岛的形状,恰似一株巨大的灵芝,“罘”即屏障。
[2] “伊力达斯号”舰(Iltis),意译为白鼬,1878年9月18日在德国但泽(Danzig,今属波兰)下水,属于德国海军第一代的“狼”级炮舰,排水量561吨,航速八节,不仅采用蒸汽动力,还是三桅杆帆船,展示了德国的科技水平。该舰隶属德国海军远东分队,长期在中国、朝鲜、日本海域活动。1894年7月25日甲午战争丰岛海战中,“伊力达斯”营救中国官兵112人,清政府特别授予“伊力达斯”舰长宝珶森伯爵宝星勋章,船员也给予等级不同的勋章。1896年1月23日,“伊力达斯号”在荣成县东北9海里的东楮岛触礁沉毁,仅有11人被中国渔船搭救,包括舰长及舰员77人遇难,遗骸埋葬在镆铘岛德国爱妮公主墓地(又称德舰“伊力达斯”死难舰员墓地)。
[3] 徐家汇观象台,又名徐家汇天文台,简称徐台,位于上海市徐汇区蒲西路166号,初建于1872年。耶稣会通过创办徐家汇观象台将气象学引入中国,当年12月1日即启动气象观测,为中国沿海第一座观象台,被誉为“远东气象第一台”。是上海乃至中国最古老的气象观测站。该台是上海中心气象台和上海天文台的前身,也是一座兼具天文、地磁等观测功能的综合观测站,在中国气象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4] 北直隶海湾,现在的渤海,古称东海、北海,系中国的内海,也是西太平洋的一部分,位于辽东半岛和胶东半岛之间,中华民国初年叫直隶海湾改称欧美地图至今仍多作Gulf of Chihli或Gulf of Pechihli。北伐后直隶省改称河北省,直隶湾、直隶海峡,渤海湾、渤海海峡。
[5] 指旅顺口,今属辽宁省大连市旅顺口区。亚瑟之名,源于声称首个“发现”此地的英军将领的名字。
[6] 哥特式建筑的特色是尖形拱门、肋状拱顶与飞拱,发展于12—16世纪,兴盛于欧洲中世纪高峰与末期。它是由罗马式建筑发展而来,为文艺复兴建筑所继承。它发源于十二世纪的法国,持续至十六世纪。哥特式建筑在当代普遍被称作“法国式”;但是,目前哥特式建筑物最多的国家却是德国、意大利及德语系国家,法国反而是巴洛克式建筑比较多。
[7] 卡布里岛,意大利那不勒斯湾南部索伦托半岛外的一个小岛,自从罗马共和国时代以来就以风景秀丽闻名,是著名的旅游胜地。卡布里属于坎帕尼亚大区的那不勒斯省。
[8] 西耶塔斯公司又称哈利洋行,为德商哈利洋行在青岛设立的分支机构,其旧址位于中国山东省青岛市市南区兰山路7号,建于1900至1901年间,现已不存。
[9] 义和团运动期间,不仅北京的电报系统中断长达一个星期,就连天津和大沽口也收不到讯息,在芝罘的德国大使馆是清政府这时候唯一的情报来源。在一片谣言满天飞的混乱之中,唯一能够信赖且安抚人心的只有蓝茨博士的消息,被视为准确评估情势的依据。
[10] 山东省在义和团起义期间也大致处于安然无事的和平状态。
[11] 葡萄酒酿造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据考证,在据今460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晚期就已开始酿造葡萄酒。2004年中美考古学者又在9000年前新石器时代早期河南贾湖遗址出土的陶片中发现了与现代葡萄丹宁酸成分相同的残留物,说明中国可能是世界上最早酿造葡萄酒的国家。
[12] 张裕酿酒公司创始人张弼</a>士(1841—1916),广东大埔县人,18岁赴南洋经过打拼先后在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创办垦殖公司,在槟城、雅加达开办远洋轮船公司,在新加坡、雅加达、香港和广州开设药行,号称“南洋首富”。1871年他在雅加达出席法国领事馆的酒会,一位法国领事讲起,咸丰年间他曾到过烟台,那里的野生葡萄可以酿酒。张弼士暗暗记下这段典故。1891年,张弼士实地考察了烟台,确认烟台为葡萄生长的天然良园。1892年,张弼士拿出三百万两白银,创办中国第一个葡萄酿酒公司,取名“张裕”二字。从此中国葡萄酒工业化的序幕揭开了,1915年巴拿马万国博览会,张裕产品首次夺得四枚金质奖章。
[13] 克里特岛,《圣经》中又称迦斐托,位于地中海北部,是希腊第一大岛,东西长244千米,最宽处56千米,总面积8,300平方千米。行政上属于克里特大区,中部为高山,最高峰海拔为2740米,南部山势陡峻,特别是西南部,全为峭壁,难以开辟公路,北部较平缓,居民多集中北岸。岛上主要为地中海气候。
[14] 箱根温泉,宫之下区可俯瞰Haya河谷,以其日式温泉而闻名,设有室外温泉浴池,景色优美。这些温泉为一些休闲日式客栈旅馆,和建于1878年的富士屋酒店提供水源,后者将日本和西方的建筑与装饰融为一体,富士屋酒店风格典雅,餐饮场所包括风格低调的拉面馆、传统居酒屋和国际餐厅。
[15] 圣安德烈十字是呈“×”状的十字符号,相传耶稣门徒安德烈就是在此十字架上殉道。苏格兰国旗、牙买加国旗、俄罗斯海军旗帜及不少其他旗帜或纹章均以此符号组成。
[16] 斯堪的纳维亚,又译斯堪地那维亚,在地理上是指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包括挪威和瑞典,文化与政治上则包含丹麦。这些国家互相视对方属于斯堪的纳维亚,虽然政治上彼此独立,但共同的称谓显示了其文化、语言和历史有深厚的渊源。
[17] 莫里茨·莫什科夫斯基是波兰作曲家、钢琴家和波兰犹太血统的教师。他的兄弟亚历山大是柏林著名的作家和讽刺作家。伊格纳奇·扬·帕德雷夫斯基说:“在肖邦之后,莫什科夫斯基最了解如何为钢琴写作,他的作品包含了整个钢琴技术。”虽然今天鲜为人知,但莫什科夫斯基在十九世纪末期受到了很高的敬重和欢迎。
[18] 《华盛顿邮报进行曲》,约翰·菲利普·苏萨(1854—1932)创作,他是浪漫主义时代后期一位美国作曲家及指挥家,主要作品是美国军旅及爱国进行曲,他亦因此而享有盛名。在大约1890年,有英国杂志把精于创作进行曲的苏萨称为“进行曲之王”,苏萨的音乐出版商亦采用这个绰号推广他的音乐,自此“进行曲之王”就变得家喻户晓。
[19] 指桑蚕的茧,桑蚕蛹期的囊形保护层内含蛹体。茧层可以缫丝,茧衣及缫制后的废丝可作丝棉和绢纺原料。呈长椭圆形、椭圆束腰形等不同形状,或中部稍缢缩,茧有白、黄、淡绿、肉红等颜色,长约3—4厘米,直径1.7—2.1厘米,表面白色,有不规则皱纹,并有附着的蚕丝,呈绒毛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