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3个月前 作者: 帕斯捷尔纳克
    户籍登记处没有测试真实的仪器,真诚也不可能用X光来透视。为了使登记有效,只需要经办手续的人有一只结实有力的手,此外就什么也不需要了。这样一来,人们就不会有任何疑义,不会再审议任何事情了。


    他会亲笔写下临终前的一封信,把自己的宝贵财富明确地呈交给世界。他会以迅速地、不做任何修改地加以执行的实际行动来测试和透视自己的真诚,于是周围的人就会开始讨论、怀疑和对比。


    他们把她同她的前辈们相比,可是她只可同他一个人相比,同他的全部过去相比。他们揣测他的感情,却不知道不只是可以在一段时期里爱,甚至可以永远地爱,即使不是永远地爱,那也可以在逝去的全部时日里爱。


    然而天才和美女这两个词早就变得同样庸俗了。两者有多少共同之处啊。


    美女从幼年起行动就受到限制。她长得俊俏,这一点她很早就有所悟。她唯一可以与其完全无拘无束地相处在一起的那个人就是所谓的上帝世界,因为与别人一起同行一步都难免要使他们伤心,或者使自己伤心。


    她在长成少女后走出大门。她有什么意图?她已经收得到存局待领的信了。她让两三个女友了解她的秘密。她有了这一切。现在让我们来设想一下:她是出去幽会的。


    她走出了大门。她希望夜晚能注意到她,希望空气能为她而心颤,希望星星能对她有所理解。她想要享有树木和栅栏以及世上的万物在它们不是处在床头而已置身于户外时所享有的那种盛名。但是,如果有人硬说她有这种愿望,她就定会报之以大笑。她一点也不会去想这种事的。不过,她在世界上还有一位疏远的兄弟,一个极其寻常的人,他比她本人更了解她,并且是对她彻底负责的。她健全地喜爱健全的大自然,并且还没有意识到她永远也不会抛弃与宇宙友好相处的念头。


    春天,春天的一个傍晚,坐在长凳上的老太太们,矮矮的栅栏,毛绒绒的白柳。微微透出低度酒的浅绿色的、暗淡的天空,尘土,故乡,干涩而刺耳的谈话声。周围的声音干枯得像碎木片,一片宁静也像浑身扎满它们的刺似的变得热辣辣的。


    有个人正沿着大路迎面走来,就是她很自然地应该碰到的那个人。她高兴得反复地说,我正是出来见他一个人的。这话部分是对的。谁又在一定程度上不是尘土、故乡、春天宁静的夜晚呢?她忘记她走出大门的目的了,可是她的腿却记得。他和她向前走去。他们两人结伴同行,走得越远,碰见的人就越多。由于她全心爱着这个同伴,所以她的腿使她感到非常难受。可是它们继续把她带向前去,他和她彼此勉强跟得上对方。突然间路变宽了,行人好像也少了,可以憩息一下,眺望一下周围了,但常常就在这个时候,她那疏远的兄弟也会来到这里,他们就会相遇,这时不管发生什么事,反正都一样,反正一句完美的“我——就是你”会用人间一切可能有的纽带把他们系结在一起,并会自豪地、充满青春活力地和困倦地用一枚奖章把一个侧面像印到另一个侧面像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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