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汉尼拔攻入意大利北部(公元前217年)

3个月前 作者: 雅各布·阿博特
    Hannibal in the North of Italy(B.C. 217)


    汉尼拔麾下的将士发现自己终于来到了意大利平原上。之后,他们坐下来静静地休息。和还在山上时自然而然感受到的兴奋相比,他们更能深切地体会到疲劳和风餐露宿带来的影响。事实上,他们的状况非常悲惨。汉尼拔曾经告诉一个他后来俘虏的罗马共和国的军官,有三万多人死在翻越雪山的路上:有的死于隘口的战斗中;大部分或冻死,或饿死,或摔死在岩石和冰川中,或因缺医少药而病死。幸存下来到达平原的队伍衣衫褴褛,形容枯槁,体弱多病,精神不振。他们更有可能躺下毙命,而不是继续前进,与罗马共和国的军队交战。


    然而,几天后,幸存下来的将士开始恢复健康。尽管他们在山里总是食不果腹,现在却有了大量健康营养的食物。他们修补破烂的衣服和损坏的武器,谈论他们所经历的那些不同寻常的场面,还有他们所战胜的危险。这样一来,他们逐渐加深了对自己建立的伟大功勋的印象。不久,他们便开始相互唤醒了心中的抱负,下定决心要继续前进,完成他们勇敢、光荣的使命。


    科尔内利乌斯·西庇阿及其军队离开了罗纳河口。他打算和一部分士兵乘船回意大利,其余的则被他派往了西班牙。他沿热那亚海岸航行,之后到了比萨。他在那里登陆并停留了一段时间,以便士兵们在重新起程之前恢复体力,同时传令当时在意大利北方的所有罗马共和国的军队听自己指挥。他希望用这种方式集结起一支足以对抗汉尼拔的雄师。安排完这些,他以最快的速度向北进军。他知道汉尼拔的军队从阿尔卑斯山脉下来会是一种怎样的状态,并希望在对方从匮乏与苦难的影响中恢复过来之前攻打对方。来到波河后,他依然没有见到汉尼拔的人影。


    同时,汉尼拔也没闲着。他的人一能动弹,就对在山脚下发现的部族采取了行动: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该交好的交好,该攻打的攻打。就这样,他打败了那些试图阻止他的人。慢慢地,他率军一路南下,到达波河。那条河支流众多,其中一条名为提希纳斯河。正是在这条河的岸上,两军最终对垒。


    科尔内利乌斯·西庇阿和汉尼拔对即将打响的战役的结果感到忧心忡忡。科尔内利乌斯·西庇阿对汉尼拔作为将军的惊人实力心如明镜。而他自己也是一名杰出的将军,又是一位罗马人,所以汉尼拔没有理由期望自己可以轻松获胜。


    然而,即便主将在交战前夜心存疑虑与担忧,他们通常认为有必要向手下人完全隐瞒实情,要让将士们对胜利有绝对的信心,以此来激励他们。


    因此,汉尼拔和科尔内利乌斯·西庇阿都对各自的军队做了战前动员演说—至少当时的史学家是这样说的。双方都向手下表达了对方必败的信念。科尔内利乌斯·西庇阿的演讲大致如下:


    士兵们,在战斗之前,我想对你们说几句话。或许这几乎没有必要。这肯定没有必要—如果我现在指挥着我带往罗纳河河口的同样的军队。他们在那里了解了迦太基人,在这里也不会害怕迦太基人。我们的一队骑兵,遭遇并袭击了迦太基人的一队人马,并以少胜多地打败了他们。然后,为了和他们交战,我们全力以赴地向他们的营地进军;而他们,在我们到达之前就放弃阵地,主动撤离。通过他们的逃跑,他们承认了自己的恐惧和我们的优势。如果你们当时和我们同在那里,目击了这些事实,我现在就没有必要说服你们,并使你们相信,要打败这些来自迦太基的敌人,是多么容易。


    我们以前就和迦太基打过仗。那一次,我们在陆上和海上都打败了迦太基人。后来,和平达成后,我们要求他们向我们进贡。他们连续进贡了二十年。他们的国家是战败国。现在,这支悲惨的军队,疯狂地强行翻越了阿尔卑斯山脉,就等着自投罗网,落入我们手中。他们遭遇我们时,人数锐减,物资匮乏,精疲力竭。他们的大半人马死在山上,活下来的也衣衫褴褛,形容枯槁,体弱多病,精神不振。然而,他们被迫与我们相遇。如果有任何撤离的机会,或任何避免战斗的途径,他们绝不会放过。但没有。他们被雪山包围。现在,雪山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不可穿越的铜墙铁壁,因为他们没有力气再攀登一次。他们不是真正的敌人,而只是幸存者和敌人的影子。他们完全丧失了信心。他们的精力和体力,在忍饥受冻中,在经受的苦难中,早已用完耗尽。他们关节麻木,肌肉僵硬,形销骨立。他们盔甲破裂,马匹跛脚,所有装备磨损毁坏。甚至我真正最担心的是,世界将拒绝给予我们胜利的荣光,并说是阿尔卑斯山脉打败了汉尼拔,而不是罗马军队。


    虽然我们以逸待劳,获胜易如反掌,然而,我们必须记住:这场战斗不仅关乎我们的荣誉,更关乎我们的生死存亡。如果汉尼拔胜利了,他会向罗马城进军,我们的妻儿及我们珍视的一切,都会任他处置。上战场前,请记住这一点:罗马的命运就看战斗的结果了。


    汉尼拔也在战前做了动员演讲。然而,他设法吸引注意,他演讲的方式体现了他的别出心裁、足智多谋的特质。他用下面的方式来吸引注意,并将之作为自己演讲的开场白。他让士兵们围成一个圆圈,好像要观看表演。然后将在阿尔卑斯山脉中抓获的俘虏带进圈中—或许他们就是如前文所述,送给汉尼拔的那些人质。然而,不管他们是谁,是人质,还是在隘口战斗中抓获的俘虏,汉尼拔把他们随队伍带下山,来到意大利,现在,又把他们带进由士兵们围成的圆圈里。汉尼拔将他们在山中老家惯用的武器丢在他们面前,并问他们是否愿意拿起武器相互搏斗,条件是每个杀掉对手的人将重获自由,并得到一匹马和一套盔甲,以便荣归故里。野蛮的“怪物”们欣然同意,如狼似虎地抓起武器。共有两三对“斗士参与搏斗”,每对有一个被杀,另一个则依照汉尼拔的承诺获得自由。搏斗引起了围观士兵们的极大兴趣,也唤醒了他们极大的热情。搏斗产生奇效后,其余囚犯被送走。汉尼拔对聚成环状的士兵们发表了下面的讲话:


    士兵们,你们刚刚观看的搏斗,不仅是给你们解闷,还是让你们明白自己的处境。你们现在已经被堵在死胡同里:东西两面是两个大海,你们船无一只。前有波河,后有阿尔卑斯山脉,你们是在精力充沛的时候,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翻越它们的。而现在,它们却成了你们无法逾越的高墙。因此,你们像囚犯一样,从四面八方被团团包围,除了战斗,获胜,没有生还和自由的希望。


    但获胜如小菜一碟,并非难事。我明白,在你们中间,无论我看向哪里,你们的决心和勇气会让你们成为征服者。你们将要与之交战的军队,都是些新兵蛋子,对军纪一无所知,从未成功地面对过像你们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你们相互熟识,对我也不陌生。事实上,在我带兵前,多年以来我只是个跟随你们学习的学生。而科尔内利乌斯·西庇阿的军队,彼此之间非常陌生,对他也不太了解,所以根本没有共同的情感纽带。至于他本人—他被委任为罗马统帅也仅仅六个月。


    再想想看,多么锦绣的前程摆在你们面前。它会带你们去罗马,会让你们成为世界上最富强的城市的主人。迄今为止,你们战斗只为了荣耀和土地,现在有更重要的东西回报你们的成功。如果打败了敌人,你们就能分到大量珠宝。但如果被打败,我们就输了,就像现在这样被团团围住,无路可逃。因此,我们没有逃跑的选择,只能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必胜。


    汉尼拔几乎不可能像给士兵们做的长篇大论的动员演说中那样自信满满。他一定有所顾虑。事实上,在人类从事的所有事业中,成功的条件及建立在这些条件之上的希望常常会不断变化,时强时弱,导致人们对结果的信心也会起伏不定,对成功和胜利的美好期待和失望沮丧会在他们心里交替出现。不管是精力充沛、果断决绝的人,还是胆小怕事、没有主见的人,都经历过这种情绪波动。但前者决不会让这些情绪影响他们的行动。他们在采取行动之前会充分考虑期待成功的大量理由,然后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风雨无阻,直达终点。而那些犹豫不决的无能之辈,目光短浅,没有远见,只看重眼前的利益和希望。这些人的最终目标必须时时可见,若有一刻看不到希望,他们就会丧失动机,不思进取,直到形势改变,希望再次出现为止。


    作者的言外之意是,汉尼拔就像后来的恺撒一样。因为罗马内战期间,恺撒率领大军强渡卢比肯河,也只能一往无前,没有退路。——译者注 汉尼拔就是这样一个精力充沛、果断决绝、深谋远虑的人。他考虑是否与罗马共和国为敌的时间,是在他的军队行进到埃布罗斯河时。过河之前,他的决心达到顶点。埃布罗斯河就是他的卢比肯河 ,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跨越,便没有回头路。他只能破釜沉舟,勇往直前。困难时常出现,但似乎只会给他注入新的活力,唤起新的依然坚定的决心。在翻越比利牛斯山脉时如此,在强渡罗纳河时如此,在翻越阿尔卑斯山脉时如此,这些艰险几乎可以让其他指挥官望而却步,知难而退。现在,当他发现自己被意大利北方严峻的天然屏障四面封锁,而自己又无力再次翻越,以及罗马共和国的可任意驱使的百万雄师,也在一名执政官的统领下,雄踞面前时,他依然如此。刻不容缓的危险使他不能犹豫。显然,他自己也毫不畏惧。


    然而,两军将士至今还未谋面—其实,他们分踞波河两岸。科尔内利乌斯·西庇阿决定渡河继续搜寻还远在几英里外的汉尼拔。考虑了各种过河方式后,他最后决定建一座桥。


    如果河水太深不能涉水而过,军队指挥官通常会在挡住去路的河上架起某种形式的桥梁,除非此河的确波宽浪急,使建桥困难重重,不切实际。这时,士兵们会坐船和筏子过河,或游过河。尽管波河算不上大河,却很深,无法涉水过去。因此,科尔内利乌斯·西庇阿在波河上建了一座桥。


    士兵们砍伐沿岸森林中的树木,剪掉树冠和枝条,把树干滚到河里,与其他树干并排摆放,在上面横向铺开并捆扎结实,这样就制成了筏子;再把筏子跨河摆成一排,两两相连,两边再与河岸固定,桥的基础就完成了;再在上面铺上其他材料,使桥面坦荡如砥,便于行走。军队从桥上过了河,然后一支小分队驻扎在两端,以保卫浮桥。


    这种桥可解决一时之需。在静水中,比如在波澜不惊的狭长湖面或缓慢的溪流上,有时会建这样的浮桥供长久使用。然而,这种桥不能建在波宽浪急、易发洪水的河道上。在不利情况下,仅是河水本身的压力就会危及所有的固定装置。当有漂木或浮冰顺流而下,不能从桥下穿过时,就会在桥上越积越多,很快会以势不可当的威力顶住浮桥,最终迫使其断裂,然后所有的堆积物—浮桥、漂木和浮冰,以万夫莫当的气势,一起被冲往下游。


    然而,科尔内利乌斯·西庇阿的桥完全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他的军队安全地过了河。


    汉尼拔听说此事后,知道战斗一触即发。他本人当时还在五英里外。当科尔内利乌斯·西庇阿忙于建桥时,汉尼拔和自己从雪山上下来时的一贯做法一样,正忙着征服波河以北的小国和部族。它们有的乐意加入他的阵营听他指挥,有的则与罗马共和国结盟并坚持忠于罗马共和国。对前者,他与它们签订盟约,伸出援手;对后者,他则派出军队,恐吓打压。了解到科尔内利乌斯·西庇阿过了河,他马上命令所有军队立即回营,开始积极准备迫在眉睫的战斗。


    汉尼拔将士兵们集结起来,最后宣布,战斗已如箭在弦。他重申了以前及后来讲过的鼓励的话。现在,他又承诺打了胜仗就以土地作为回报。


    “我会给你们每人一个农场。”汉尼拔说,“是在阿非利加、意大利,还是在西班牙,地方随你们挑。如果你们想要等值的钱财,而不是土地,也没问题,你们会得到想要的那种财富。然后,你们能像战前那样,在那些落后者嫉妒的目光注视下,回家和亲友团圆。如果有人想住在迦太基,我会让其成为自由民。这样,你就能自由、光荣地住在那里。”


    但怎样才能保证这些诺言真正实现呢?在现代社会,通过契约、罚金或者财产抵押的方式来做保证—也就是说,将财产的所有权寄存在责任人手中。而在古代,人们的做法有别于现代。许诺人通过某种正式、庄严的祈求来约束自己。在重要的场合,伴之以特定的仪式,人们误以为这样就能证明并确保假定的义务的有效性。在本例中,汉尼拔将一只羊带到集结的队伍面前,当着士兵们的面,他左手举羊,右手握着一块巨石,然后向神灵祷告,如果他不能真正地、完全地实现曾经做出的承诺,就请他们在他要杀死那只羊的时候杀了他。然后,他用那块石头猛击那只可怜的羊,羊死在了他的脚下。从此,在士兵们的眼里,他就被一种实际上非常庄严的义务约束,诚实守信地去实现他的诺言。


    这些承诺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士兵们迫不及待地想让战争尽快开始。他们似乎同罗马共和国的士兵有着截然不同的心境。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被罗马共和国的士兵看作凶兆。他们因此心情沮丧,没精打采。令人感到震惊的是,人们竟然总是让这样完全偶然的事件影响自己的情绪,比如下面这些事。其中一件事是这样的:一只狼从附近的一片森林来到罗马共和国的士兵的营地,伤了几个人之后又逃走了。另一件事更不值一提:一群蜜蜂飞进营地,恰好落在科尔内利乌斯·西庇阿帐篷顶上的一棵树上。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这被看成是一种预兆,预示着他们即将大祸临头。相应地,他们感到胆怯、气馁。因此,他们焦虑不安,无可奈何地等待着战斗。汉尼拔的军队却兴高采烈、满怀期待地盼望着战斗。


    最后,战斗非常突然地开始了。双方都没想到战争会在此时打响。双方派出大规模先遣队朝着对方的方向前进。在提希纳斯河附近,为了侦察,双方相遇,战斗就此打响。


    汉尼拔快马加鞭地前进,同时派出另一支先遣队绕到敌后攻击。罗马人很快就陷入混乱的局面:骑兵和步兵纠缠在一起,人被马踏,马被人惊。混乱中,科尔内利乌斯·西庇阿受了伤。军队中的执政官是非常被看重的显要人物,事实上,他有点类似于国家中的国王。一听说执政官受伤了,官兵们都害怕极了,灰心气馁。罗马人被迫开始撤退。


    科尔内利乌斯·西庇阿有个二十岁的儿子,名叫大西庇阿。父亲受伤时,大西庇阿就在身边。他保护着父亲,在一队骑兵的簇拥下,慢慢离开了战场。有人负责断后,因为迦太基人奋力追击他们。通过这种方式,他们到达了营地,并在这里过夜。他们加强了营地的防御。夜幕降临时,汉尼拔认为,继续进攻敌人老巢是不明智的。他要等到天亮。然而,科尔内利乌斯·西庇阿认为,自己受伤,军队受挫,等到天亮才是不明智的。


    夜半时分,科尔内利乌斯·西庇阿带领军队撤退。他让篝火继续燃烧着,尽一切可能不让迦太基人发现自己撤离的任何迹象。士兵们悄无声息地向前移动,最后到达波河。他们通过自己建的桥回到了对岸,然后砍断了筏子之间的固定装置。整座浮桥立刻解体。建桥的材料成了碎片,顺流而下。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如下场景:它们从提希纳斯河漂进了波河,顺着波河又漂进了亚得里亚海,在汪洋大海中随波逐流,最后一个接一个地被巨浪冲上了沙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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