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坦白比谎言更残酷

3个月前 作者: 连谏
    第1节


    郝乐意从无论她怎么冷淡,马跃都赔着小心以及公婆也对她小心翼翼的态度上,已基本确定,马跃在英国出轨是肯定的了,而且公婆知道这件事。所以,陈安娜才会一反常态地对她也小心翼翼起来,这要搁以往,不要说马跃时隔一年半从国外回来她爱答不理,就连平时马跃跟她说话她没听见,陈安娜都会认为她是故意没把马跃放在眼里而数落她一顿。


    郝乐意的心情灰灰的,生来不喜欢被同情,却偏偏成了被同情的那个。陈安娜对她的一反常态,其实也是同情,甚至是可怜,因为陈安娜八卦,她一定会把马跃出轨的事追问得无比清楚,就算她明白是马跃的不对,也没用,她是马跃的亲妈。她对儿媳妇的温和,不过是客情,她在马跃出轨这件事上,如果有所愤怒,那也一定是普天下的婆婆都不希望儿子婚姻破碎的愤怒。在他们眼里,离婚就是人生最大的破产。所以,不管她多么瞧不起马光明,她还是咬牙切齿地挨下来了。


    所以,郝乐意不期望从婆家人身上得到任何公义性的支持,如果不是因为马跃,他们本来就是陌生人。


    这段时间,她不约任何朋友,也不去郝多钱家,因为大家都知道马跃刚回来,见了,难免要问马跃的事。她最不想提的就是马跃,怕聊着聊着,就聊深了,人就这样,一不小心聊深了,就会下意识地不假掩饰,内心深处的伤口,就全都暴露无遗。


    从小到大,她没有暴露伤口的习惯。因为宋小燕说过,遇上事了解决事,别在人前哭鼻子抹眼泪的,除了让人笑话,你啥也捞不着。


    这是宋小燕的经验之谈,当年郝坚强死了,她带着乐意回娘家,也哭过也求过,不过是希望得到老母亲的原谅,可有什么用呢?那些哭诉,除了唤起最疼你的人的难过,只会让旁人觉得你别有所求。


    所有哭诉,都是索求。求的不是利益就是可怜。善于哭诉的人让人瞧不起,自从回娘家哭诉赚了一脸唾沫后,宋小燕就再也没向任何人哭诉过。是的,在郝乐意的记忆里,她的母亲宋小燕,是没有流过泪的。


    现在的郝乐意,和她的母亲一样,觉得晒伤口是天底下最丢人的事,所以,她大多时间是在幼儿园待着,用不见人这个办法,尽量避免晒伤口这么不光彩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只等马跃落实好工作,她就和他摊牌了,不提他的外遇,什么都不提,只说,离婚吧。然后拎上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带着她的伊朵,离开马家。


    虽然是去意已决,可苍凉还是难免的,郝乐意就更不愿意面对马跃和公婆。伊朵习惯到了六楼就敲奶奶家的门,而马光明总也不忘叮嘱她一声,待会儿下来吃饭,她又不能不下来,一下来面对着全家人心里就有说不上来的难受。为了逃避这难受,她尽量不回家吃饭,下班后带着伊朵在办公室里,要么上会儿网,要么看会儿书,做一下明天的工作准备。从去年开始,苏漫和杨林就开始了自驾旅游,一年有大半年奔跑在路上,在青岛的日子,每周也只来一次,来了到处看看,和大家聊聊,就回去了。


    马跃上楼,百无聊赖地打开了电脑,见郝乐意还挂在MSN上,就问她忙完没有,郝乐意说快了。马跃没话找话地问她和伊朵晚饭是怎么解决的,郝乐意敲过来三个字:叫外卖。就下线了。


    看着郝乐意在MSN上灰下去的头像,马跃的心情糟透了,他决定,今天晚上,要发火,一定的!


    马跃正琢磨选择什么弹药向郝乐意开火,手机响了,是马腾飞,听声音是喝酒了,腻歪歪地让他猜自己正和谁在一起。马跃没心情,说除了余西,还能有谁。


    据说,离婚后的余西深刻地检讨了自己的错误,常有一些感动马腾飞的行为,譬如情人节送他一篮子巧克力。马跃之所以知道,是马腾飞转手就把一篮子巧克力转送伊朵;余西还会在下雨的时候擎着一把伞、拿着一把伞等在学校门口,尽管马腾飞有车,乘电梯就可直达地下停车场,不可能淋雨。但余西一副痴情不移的样子,愣是感动了所有知道他们故事的人。


    马跃知道,因为心有余悸,马腾飞和余西是不可能了,痴情成了余西一个人的事。


    马腾飞还算是个有情义的人吧,就算和余西不可能了,他也尽量不让余西难堪,每逢被余西纠缠得难以脱身,他就会电话招马跃去解围,马跃也劝过他多次,要么赶紧找个姑娘结婚,要么就对余西狠一点,让她死了心。就他对余西的这行为,看上去是面慈手软不忍她受伤,其实质上却是钝刀割肉,只会让她的受伤持续得更长久。


    可马腾飞做不到。


    而今天,马腾飞说错!和他在一起的不是余西。


    马跃没兴趣猜,让他有事直说。


    马腾飞说和女朋友在心海广场吃饭,不知怎么的,余西也在心海广场,还发现了他的车,给他打电话,说在车旁等他,他情急之下说把车借给朋友了,他本人不在心海广场。余西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哦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然后依在车身上一心一意地拿着手机玩微博,一副不揭穿他绝不罢休的样子。于是,他需要马跃去救场,帮忙把车开出来。


    马跃知道,就余西对马腾飞的那股痴情劲儿,绝对做得到车在人在。哪怕靠在车上熬到第二天早晨,只要没人来开车她就绝对不离开。正好他也想出去走走,遂说马上到,出门打了辆车,直奔马腾飞所在地方去拿车钥匙。


    这是一家自助式料理店,色调有点灰暗,略显压抑。他正东张西望着呢,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嗨,姐夫,这儿呢。”


    居然是郝宝宝。


    马跃也没多想,灿烂一乐,“真是见了鬼了,今儿这是怎么了,我家亲戚怎么全蹿心海广场了。”


    郝宝宝仿佛忍着乐,问他找谁。


    马跃说找我哥,然后问她看见没,郝宝宝指了指里面一个包间。


    马跃点点头,让她稍等片刻,他找马腾飞有点事,蹿进包间,正打算见识见识马腾飞的新女朋友长啥样呢,却见里面只有马腾飞自己,就嗨了一声,说哥,你女朋友呢。


    马腾飞有点不自在,神秘一笑说:“不知道啊?”说着,把车钥匙拍在桌上,让他把车开出心海广场,把余西甩瓷实了再回来接他。


    马腾飞离婚都两年多了,这是第一次听他说有女朋友了,马跃很好奇,很想见识见识他的新女朋友到底是哪路神仙,遂一**坐下,“我不能白给你使唤,未来新嫂子你总得让我见见吧?”说着,从橱里拿了一只水杯,倒了水,喝了一大口。


    马腾飞隐忍地笑着说:“你刚才不是见过了吗?”说着往门口看,满眼温暖的春光。


    马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口水就差点喷出来,着急忙慌地咽下去,结结巴巴地说:“宝宝?”又看看马腾飞,“哥……你……你的意思是你和宝宝?”


    马腾飞抿了一口水说:“不行啊?”


    马跃就急了:“来真格的?”


    “有乐意在,我敢不来真格的吗?”


    马跃就更急了,“哎——哥,慢着点……既然是认真的,你们就会结婚吧,可结了婚,咱俩怎么称呼?”说着看看郝宝宝,“宝宝,你喊我姐夫喊了五年了,难不成你摇身一变让我喊你嫂子?”


    郝宝宝看看马腾飞,咬着嘴唇无声地笑着,坐在了他身边。


    马跃感觉到眼前的这个郝宝宝不是以前那个喳喳呼呼的郝宝宝了,倒是有邻家小妹的韵味,不由得在心里感叹时光真会让人改变,就起身招呼服务生给他添了套餐具。马腾飞有些意外,“没吃饭啊?”


    马跃沮丧地点了点头说:“老头老太吃着吃着就吵起来了,没胃口。”


    “乐意呢?”


    “忙。”说着,马跃抬头看了郝宝宝一眼,“宝宝,我不在家这一年,你姐没情况吧?”


    郝宝宝一脸惊诧,“姐夫,你说什么呢?我姐能有什么情况?”


    马跃讪讪地挠了挠头说:“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她变了。”


    马腾飞拍拍他的肩说:“马跃,如果你说别人老公出国一年就有情况了我信,可是你要说乐意,我不仅不信还觉得你不厚道。乐意打小没父母,多苦多累的生活都自己一肩扛过来了,想变坏想堕落她比谁都有条件,可她都一路良人地走过来了。你才出国一年半,她能往哪儿坏?何况像乐意这种早早没了父母的女孩子,都特珍惜家庭,你就把心肝放肚子里去吧,要是实在不愿意放,你就拿出来,找家馆子,该醋熘的醋熘,该干煸的干煸,做好了端街上喂流浪猫狗去,只要别端出来堵乐意的心。”


    马跃给数落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却依然不肯认输,嘟囔说不是多心,是郝乐意真变了,她看他的时候,好像他不是她丈夫,而是个多余的物件。


    “不对,马跃,是你自己心理作用吧?”说着,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的眼睛,“做贼心虚?”


    马跃心里一惊,“哥——!没有的事,当着宝宝的面,别瞎说。”


    “嗬,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急了。”说着,一条胳膊搭在郝宝宝腰上,“别不知足了,我妈说过,媳妇就要娶乐意这样的,幸好乐意还有个妹妹。”


    见马腾飞换了话题,马跃松了一口气,笑着说:“保密工作做得不错,谈多长时间了?”


    郝宝宝看着马腾飞,抿着嘴笑而不语。


    马腾飞挠挠头,说有段时间了,又问郝宝宝:“没告诉你姐?”


    郝宝宝灿烂地笑着说八字没一撇,不想声张。她怕告诉了郝乐意,万一他俩没成,郝乐意会生气,而且是生马腾飞的气,以为他耍郝宝宝玩,所以呢没告诉完全是为他好。


    马腾飞满眼含笑地看着她,对马跃说:“马跃,等我和宝宝结了婚,她怎么叫你和乐意那是她的自由,不过,你别想让我叫你姐夫。”


    这一说,倒把马跃逗乐了,匆匆吃了几口菜,说敢叫他姐夫他绝对和马腾飞急,显老哇。然后他撂下筷子就往外走,说办好了给马腾飞电话。


    第2节


    远远的,就见余西倚在车上玩手机。


    马跃站了一会儿,想怎么跟余西撒谎搭讪,深呼吸了一口气,走过去,一声不响地挨着余西看她的手机,她正玩微博,感觉到身边来了个人,抬头,一副吓了一跳的样子,“是你啊?”


    马跃晃着手里的钥匙说:“是啊,嫂子……不……你都和我哥离了两年多了,得叫您余小姐了,可我还没适应过来。说着故作绅士地笑笑,您这是……”


    余西收起手机,上上下下地看着他,“你家不是有车吗?”


    “我媳妇乐意开着,这不,就把我哥的车借来了。”说着开了车门,“嫂子……不,余小姐,您去哪儿,我送您一程?”


    “不用。”余西有点不高兴,甩打着手包往广场外走,边走边嘟囔,“开完了记得把油给加满啊。”


    马跃响亮地啊了一声。


    余西停下来,歪着头看他,有点挑衅地说:“别光说不练,又不是一回了,哪回借车都把油箱借空了。”


    马跃嬉皮笑脸地说:“我伯父家大业大,这点油才到哪儿。”说着钻进车里,关上车门,可一想到余西那挑衅的眼神,就觉得心里有堆虫子在蠕动着似的,拱得他不舒服,就又放下车窗玻璃,冲余西的背影喊,“余小姐,有件事你知道不?”


    余西一愣,回头问:“什么事?”


    “我哥说,不为别的,单是为了我一借车你就嘟囔这事,这婚也得离。他一大老爷们,借车给自己兄弟还得听老婆念经,忒掉价儿了。”说着发动了车子。


    余西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冲着绝尘而去的车尾跺了一下脚,大喊:“你放屁!”


    短暂的快意恩仇,像几个小而俏皮的皮球,在马跃心里轻轻地跳跃了几下,开车围着心海广场绕了一圈,在离广场入口稍远又不太显眼的地方停了车,张望着在马路边上找余西的影子。因为天黑了,尽管有路灯,但两个路灯之间还是有一片迷糊区域,而余西正站在路灯底下给马腾飞发短信呢。马跃没看见,当余西已打车走了,就缓缓启动了车子,打算开到广场还给马腾飞,自己打车回去得了。可车一发动,惊动了余西,她愣了一下,往前迈了两步,到了亮影里,怔怔地看着马跃,眼泪刷地就滚了下来。


    可马跃被吓了一跳,要不是驾驶座有靠背,他能一跟头翻到后排坐上去。他瞠目结舌地看着余西拉开车门,兀自坐进来,好像这车是她家的,现在是她家人派来接她,她用纸巾粘了一下脸上的泪说:“走吧。”


    马跃就蒙了,有点磕巴地说:“哎……余小姐,我可没心情拉你兜风……”


    余西白了他一眼说:“是腾飞吧?”


    “什么?”马跃依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给他发短信了,说我想他,想见他一面,是不是他不想见我又怕我出事才让你把我送回家的?”


    马跃明白了,恨恨地在方向盘上拍了一巴掌,“没有,余小姐,我哥没电我,他也没您说的那么好心,更没那么关心您。”


    余西撅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肯定是腾飞教你这么说的。”


    “真没有,我向上帝发誓,我哥没教我,也没电话联络我,我在这儿兜圈子,没别的意思,就是贪着这儿风光好空气好,多转几圈好给他多耗点油。”


    余西像看恐龙似的看着他说:“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怎么了?”


    “你干吗要给他耗油?”


    马跃双手一摊说:“我是典型的笑人无恨人有啊。”说着,故意涎着脸,“余小姐,其实我一直很纳闷我哥怎么会和你离婚呢?你长得漂亮,身材也好,如果落我手里,随便你怎么看我怎么管我,把我当宠物关着也行……”


    余西的眼睛越瞪越大,活像半夜搭了鬼车,走到半路了才见司机没脑袋。马跃继续笑嘻嘻地说:“是男人就好色,好色就不能要脸,要脸泡不到妞,和你说实话吧,我围着广场转圈,其实就是琢磨我是不是可以请您一起去泡个吧,喝杯酒。”


    “马跃!你不要脸!”说着,余西抡起手包往马跃身上砸了一下,推开车门,简直是屁滚尿流地逃下车去,边跑边拦出租车,嘴里还嚷着,“马跃!看我不告诉腾飞!”马跃从车窗探出头去,“余小姐!”


    余西指着他说:“我不许你的脏嘴喊我名字!”


    马跃指了指路口,“小心车。”


    “臭不要脸!”余西悻悻地过了马路,拦了一辆出租车钻进去了。


    望着远去的出租车,马跃在胸口画了个十字,长长地吁了口气,把车开进心海广场,打电话让马腾飞下来,自己溜达着往外走。片刻,马腾飞载着郝宝宝追过来,在他脚边停了车,要送他回去,马跃摇头,说算了,心里闷得慌,溜达溜达透口气。马腾飞一愣,意识到可能是工作问题,问找得怎么样了,马腾飞说投出几份简历去了,都还没回音。马腾飞就说别拗着了,到我爸酒店干不挺好吗。


    马跃看看郝宝宝,模棱两可地含混了一句,因为郝乐意总不答理他,这事一直没机会跟她商量,但总归是要说的,也不算小事,如果郝乐意从别人嘴里知道这件事,会显得生疏,因为他们是夫妻,应该第一个知道彼此的人生动向。


    第3节


    马跃决定和郝乐意谈谈,不能再这么下去了,郝宝宝和马腾飞恋爱这事,也是个引子,他有必要在第一时间和自己的媳妇分享这桩意外的好事,他想象着郝乐意得知这一消息的惊诧,就笑了。


    郝乐意在电脑上编写手工教材,听见门响,知道马跃回来了。很多次,她告诉自己,就算要离婚也没必要耷拉着脸,显得没修养,胡适不曾说过吗,在世界上最恶毒的行为就是给别人看一张生气的脸。这么想的时候她是想对马跃讲文明礼貌的,可等下次见了,她的心,就会疼,疼得像有人拿手往下揪一样的疼。眼睛总是想流泪,就算想笑也笑不出来,如果不赶快转身背对着他,她毫不怀疑眼泪会蹦跳而出。


    今天又是如此,在回家路上,她一遍遍和自己说,郝乐意,你要做个有涵养的人。可是,当她听见脚步声,站起来,回头看着马跃,一脸笑容又僵住了,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成了一脸欲言又止状的尴尬相,其实她没什么话想说。


    马跃倒挺高兴的,回来这些天,这是郝乐意第一次听见他回来就起身相迎,尽管彼此表情很不自然。他叫了声乐意。


    郝乐意用鼻子应了一声,想坐下又不想搞得太僵,就显得有些迟疑。马跃觉得今晚的开始挺好,一副对她正在做的事饶有兴趣的样子,站在她身后看了半天。见郝乐意没继续和他说话的意思,才搓了搓手,故作神秘地说:“乐意,我哥有女朋友了。”


    “是吗?”又觉得这么说有点心不在焉的敷衍,就又追了一句,“离了都两年多了,也该有女朋友了。”


    马跃无趣极了,如果打算讨好的不是媳妇郝乐意,他早转身走人了,可就因为他必须把郝乐意哄开心了,他这日子才能过得不别扭,所以他还要把这口贱气再往下咽一咽。于是,他凑上来小声说:“你猜,我哥的女朋友是谁?”


    郝乐意回头,直直盯着他:“谁?”


    “猜。”


    郝乐意心头一动,“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有了一丝缝隙,不由得心就颤上了,“是宝宝吗?”


    马跃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点头,“没错。”就把马腾飞被余西堵在了心海广场的事说了一遍,郝乐意一下子就焦躁上了,噌地站起来就往外走。马跃一把抓住她,“乐意,你干吗呢?”


    郝乐意边换鞋边说:“我找宝宝去,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她这算怎么回事!”


    “哎,乐意,好好的事,让你一说成什么了?我哥和宝宝可是一本正经地恋爱啊,你可别从中捣乱。”说着,马跃把包从郝乐意肩上摘下来,“我哥是认真的,你别瞎掺和。”


    “可宝宝刚……”郝乐意意识到自己情急了,忙捂住嘴,为了掩饰方才的失态,故作生气地轻轻扇了自己嘴巴一下,“我怎么跟你妈似的。”说完又讪笑了一下,“没嘲笑你妈的意思啊,我是想起来,在你妈眼里,宝宝就是棵不成才的树,你哥怎么会喜欢她这种吊儿郎当的女孩子?”说完,顺从地依了马跃的拽,坐到沙发上,心里说着好险好险,刚才要不是反应快,宝宝刚堕胎才几天的话就冲口而出了。这话一旦说出来,就成了泼到街上的一盆水,再也收不回来了。而且,最可怕的是马跃在陈安娜跟前,从来保不住密,不知哪天就捅出来了。到那时候,陈安娜还不得狂笑啊,因为她和郝宝宝见面就掐,因为她终于握住了对郝宝宝足以形成一剑封喉的利器。不仅如此,她还会拿来对付从来不给她好脸的郝多钱和她看着就头疼的贾秋芬,最可怕的是,如果马腾飞和郝宝宝结了婚,万一某天陈安娜和田桂花再叮当起来。郝宝宝肯定又会像个感情前科犯一样被拎出来当成打击田桂花的砝码……这么一想,冷汗就从郝乐意背上刷刷地滚了下来。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郝宝宝成为陈安娜眼里的感情前科犯!否则,谁都没好果子吃!


    偏偏马跃又留意到了她的话,“宝宝刚怎么了?”


    “没……没怎么,她前几天刚跟我赌咒发誓,今年无论如何也要考研成功,才几天啊,她这就谈情说爱去了。”撒完谎,郝乐意松了口气。


    “她跟了我哥,还考什么研啊,女孩子没必要活那么累,考研不就是为了找份好工作,找份好工作不就是为了多赚钱吗。别看我哥是大学讲师挣得不多,可稳定啊,家里有老爷子托着底,宝宝嫁过去连班都不用上。你跟宝宝说,别惦记着考研了,还是学习学习怎么当少奶奶吧。”马跃揽着郝乐意坐在沙发上,觉得今晚这一招用得很到位。有时候,老婆生气了,道歉买礼物都没用,就在她最亲近的人身上打打主意,这招以前他常用,基本百用不爽。


    人只要有了秘密,还想掩藏,又恰巧在差点曝光的关键点上,就会显得虚弱而心虚,此刻的郝乐意就是,因为刚才差点把郝宝宝的秘密和盘托出。她的心,怦怦狂跳得厉害,马跃以为她眼中流露出的不安,是担心马腾飞在感情上不认真害了郝宝宝,就极认真地说些关于马腾飞的好话。


    郝乐意嗯嗯啊啊地敷衍着他,心里却想,郝宝宝不把马腾飞的心捅上十个窟窿八个坑就不错了。


    “这事要是放在其他姑娘身上,家里人知道了,一定高兴得要命。”马跃说,“要不我们给叔叔婶婶道个喜?”


    郝乐意心不在焉地说:“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不就是当寄生虫成功吗?”


    马跃讪讪说:“干吗说这么难听,再说了,这怎么能叫寄生虫?为社会作贡献不一定是出去工作,做好婚姻伴侣也是一门学问,也是对人类的贡献。”


    郝乐意知道寄生虫三字又触动了他的敏感神经,用鼻子哼了一声。


    马跃有点难堪,搓了一会儿手说:“乐意,我有事和你商量。”


    郝乐意看着他,没吭声,那意思是你说吧。


    马跃就把马光远想让他去帮忙管理酒店的事说了一下。


    郝乐意说挺好的,那你怎么还到处应聘呢?


    马跃沉吟了一下说:“这一是做给咱妈看,二是……我也通过应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郝乐意定定地看着他,半天没说话,心里却莫名地忧伤了,忧伤得她都想扇自己嘴巴,因为他工作有着落了,离他们婚姻解体的日子就又近了一步。和一只小狗相处五年也处出感情来了,何况他是个大活人,还和她一起造出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儿。她知道,只要她和马跃在一起一天这忧伤就会发酵一天。


    见她不说话,马跃以为她和陈安娜一样,对他拿了研究生文凭却只能去马光远酒店做事不甘心,问她是不是有这想法。


    郝乐意摇摇头,说我没那么市侩,找工作只盯着那些已经发展起来的大企业,不屑于正发展中的小公司,和女人在选男朋友上嫌贫爱富没什么区别。她只是好奇,自己的人生,他为什么要交给亲妈负责,虽然她对他的爱是千真万确如假包换的,可有些事情,爱不仅无能为力,还是罪魁祸首。


    马跃怔了一会儿,“我不想让她生气。”


    郝乐意点头说:“我没别的意思……”


    “乐意,我们谈谈。”


    “谈什么?”


    “我回来有段时间了。”


    “嗯。”


    “你变了。”


    “是吗?我没觉得。”


    “我想知道为什么。”


    “你知道的,没必要问我。”


    马跃心里发毛,“我知道什么?”


    郝乐意淡淡地笑了一下,坐下继续编教材。


    马跃站在椅子后,“乐意,我不喜欢打哑谜。”


    郝乐意回头看着他,顿了一会儿说:“你什么时候去你伯父那儿上班?”


    “这和我们的谈话有关系吗?”


    “有。”


    “快了。”


    “好吧,等你去上班了再说。”


    “不行,现在说。”


    “现在我不想说。”


    “那如果我不去伯父那儿上班了呢?”


    郝乐意的手离开了鼠标,回头看着他说:“好吧,我不爱你了,你别问为什么,没理由,就是我不爱你了。”


    马跃错愕地问:“为什么?”


    “我说过了,别问。”


    “可我想知道为什么?!”马跃觉得腹腔在迅速膨胀,情急之下说,“你报复我?!”


    郝乐意心里一揪,“我报复你?你做过让我想报复你的事吗?”


    “对,我知道,你肯定是报复我,你肯定是看见她了,是不是?你看见有个女人在我房间。你可以问我,我可以解释,可你不能不闻不问就这么判我死刑吧?”情急之下,马跃像机关枪一样把小玫瑰给供了出来,“是,我承认,五年前我突然偷着跑回国就是因为她,可我这次回去真没想和她怎么样,我只是寂寞,是她主动的,而且。她想和我结婚,我已经明确地拒绝了她,我爱的是你,我不可能留下,难道这都不能证明我对你的爱吗?!”


    郝乐意听得全身冰凉,好几次,她想转身就走,她不想听了。可是,她的心,像对疼痛上了瘾,脚像粘在地上一样,一步也挪不了。她脸色煞白,嘴唇发抖,她想说话,却发现一点儿力气都没,说出来的话,都轻飘飘的,像从一个魂飞魄散的行尸走肉嘴里说出来的,“马跃,你是不是觉得我要对你最终选择了我感恩戴德?”


    憋了这么多天的马跃,一口气突突完这些前尘旧事,心里轻松了好多,可那些倾吐出去的秘密,就像一些石头一样被运出了他的心脏,直接把郝乐意砸蒙了。而他的心,那么空,空得让他发慌,像个闯了祸的孩子,他想大叫:“马跃,你这个神经病,你说这些干什么?”


    他揪自己的头发,他扇自己耳光,可他知道,覆水难收,就是现在这样,他逞了一时之快之勇,却深深地伤害了郝乐意。她傻傻地看着他,嘴唇不停地微微颤着,却说不出话,只有眼泪一颗又一颗地滚下来。


    她没有骂他也没有责难他,只是,扶着椅子艰难转身、艰难地坐下。她不想发火,也没力气发火,她只想找点事来干干,继续编教材。可是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她能干什么呢?


    马跃就站在她身后。


    她按了几下键盘,打出来的字,都和前面的内容风牛马不相及,她啪啪地打着键盘,突然声嘶力竭:“你离我远点,别打扰我工作!”


    她像个沉默的疯子,把前面做好的文档,全数删除。


    马跃像所有的二货男人一样,被自己闯的祸吓坏了,他张皇失措地站在郝乐意身后,不知怎样才能堵上她内心那个潺潺流血的伤口。他说乐意你别这样,你想骂就骂我一顿,打我一顿也行,我绝不还手。


    他宁肯让郝乐意打他一顿骂他一顿,多狠都行,狠到卸掉他一条腿一只胳膊都行,只要她不这么伤心。


    这一刻,郝乐意对马跃的恨,刻骨铭心。恨的不是他出轨,是坦白。也是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她为什么一定要坚持等他找到工作再提离婚,是因为她一直在说服自己,原谅他,这些天来,她如此安静地恪守了沉默,不仅仅是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不仅仅是为了离去的时候,保持华丽而高贵的姿势。不过是知道,她和马跃的爱情,只剩了唯一的一条路,她要用沉默保护并掩盖着它,她不能用争吵引来质问逼来坦白。可最终他们还是一起毁了这条路,马跃坦白了,他们一唱一和地毁掉了未来,只剩土崩瓦解。


    马跃的主动坦白,让她像一个荒唐而倔犟的孩子一样,把自己逼进了无路可退的死胡同。他来抢她手里的鼠标,阻止她清空垃圾箱,以保证这些文档还有被挽救的可能。因为他在英国的时候,郝乐意就说过,她要针对幼儿园的孩子编写一套手工教材,理想是能正式出版,在全国范围推广,她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这套教材眼看就要完成了。


    马跃死死地抱着她,不让她动。


    郝乐意的胳膊只能在小范围内移动,她打他捶他、挠他、咬他,两个人扭在一起,像殊死战斗的敌人,谁都不吭声,两张脸都泪流满面,不管郝乐意咬得多疼,马跃都一声不吭。他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后悔,悔得他恨不能死去。


    郝乐意打累了也咬累了,她颓然地瘫坐在地板上,看着马跃,说:“马跃,我恨你。”


    她没哭。


    她没哭让马跃更是难受,他知道这种没有眼泪的哀伤,是到了心死。在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是让一个妻子面对丈夫时心死了是更悲凉的事了,这种痛苦,对于妻子来说,比世界上最残酷的肉体酷刑还要痛不欲生。


    马跃跪在郝乐意跟前,捧起她的脸,“乐意,我不想你这样。”


    他想表白,他不是那种乱来的男人,小玫瑰是他的前女友,他以前回来,就是因为她为了搞个英国身份,抛弃了他,所以……


    郝乐意说你真贱……说着,她扬手打了马跃一巴掌,一点儿也不响,倒像是抚摸,因为她已没了力气。是的,她觉得马跃真贱,小玫瑰都抛弃他了,他还主动去联系人家。是的,肯定是他主动,因为如果他不主动,小玫瑰根本就没可能知道他又回英国了。


    马跃像完全放弃了抵抗的士兵,只要郝乐意能原谅他,让他干什么都行。他知道错了,再一次抱着她发抖的肩,轻声恳求她原谅,说他一直害怕,担心她也从视频里看到小玫瑰了,却又不敢问。回来后她一直不理他,他就知道坏了,却依然心怀侥幸……


    其实马跃还是太不了解女人了。郝乐意宁肯他说,和那个女人不过是寂寞的逢场作戏,并没有动感情。可事实不仅不是这样,她居然是他女友,是同居过两年的前女友,什么那些花招都是跟着**节目学的,原来都是和另一个女人实践的……


    马跃天真地以为,现在,只有一个字不撒谎地照实说,才能向郝乐意表明自己忏悔得诚恳。


    他不知道,一个背叛妻子的男人的诚恳,会让妻子如遭五雷轰顶,如果男人不诚恳,她只是瞎猜,只可能是假想。而在男女方面,所有的**假想,都远没事实来得残酷,因为所有假想的基础,都在建立他们夫妻之间那点事儿的基础上。夫妻之间,是会因熟稔而生疏的,可和情人之间,会因为新鲜刺激和随时的可能失去而疯狂。


    他的诚恳,把郝乐意彻底打垮了。


    郝乐意说马跃,其实我早就想好了,等你上班以后咱俩就离婚。


    马跃抓狂地说:“可我已经和她分手了。”


    “如果我也和别人好过,像你和她一样的好,在你回来的时候,我和他分手,然后我向你道歉忏悔,你会原谅我吗?”


    “我会,绝对原谅。”


    “你这个绝对原谅,建立在一切都是假设的基础上!”


    马跃一愣,他承认,是的,他没法想象假如这一切发生在郝乐意身上他会怎样,“我发誓,乐意,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他说得那么可怜,下巴上胳膊上肩上,到处都是她咬得紫色的牙印。


    “我要离婚和你出轨没关系。”因为马跃有外遇,不堪忍受而离婚,太辱没,所以,她不承认,“我早就想过离婚,可毕竟夫妻一场我不想打击得你会自暴自弃,就一直拖着,想等到你工作稳定下来再说。”


    马跃像孩子在等家长编的大灰狼谎话露出破绽,然后从恐惧到喷然一笑。


    但是,他亲爱的郝乐意硬下心肠撒谎了,“或许你觉得我虚伪,都要离婚了还要假装为你着想,因为你是伊朵的爸爸,我不想看你混得不好,也不想伊朵长大后为自己的爸爸难过。”


    马跃说:“你骗我的吧?”


    郝乐意定定地看着他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带走伊朵。”


    “我真的不爱她!我就是一时糊涂!”


    “不爱她你和她同居了两年?当初她像甩垃圾一样甩了你嫁给别人!你不爱她你干吗联系她?你不爱她你干吗和她上床,马跃!你贱不贱啊?!你又贱又没原则地和一个不爱的女人上床,你就是和动物没什么区别!你愿意做动物那是你自己的事!可我郝乐意是人,我可以没钱我可以没地位,可我有大把的自尊有大把用不完的骄傲!我——!永远不会允许自己和发情的雄性动物同睡一张床!否则,我会瞧不起自己,恶心我自己!”郝乐意铿锵说完,转身去了卧室,砰地摔上了门,刹那间从卧室里传出了她绝望的嘶吼:“永远不!”


    马跃咣咣地拍门,让郝乐意听他解释。


    把自己摔在床上的郝乐意一动不动,她一遍遍告诉自己,我死了,我死了,我已经死了……一直以来,她活得如此自尊自爱,却没想到,对女人来说,这种最受辱没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些坚强,那些性情里的贞洁,又有什么用?
关闭
最近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