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婚礼之变

3个月前 作者: 蜀客
    故事开始于一个名叫门井的小县里,要问究竟是哪朝哪代,却记不清楚了。


    小县城大街上十分热闹,唢呐齐鸣,锣鼓喧天,鞭炮声不绝,新郎身着喜服头戴纱翅帽,二十多岁的模样,生得白白胖胖,骑着匹高头大马得意洋洋过去,后面紧跟着数名红衣家丁,还有四个人抬着顶大红花轿,长长的迎亲队伍这头消失在街角,那头还没看到尾,想必是某大户人家办喜事。


    这等气派在小县城极其罕见,两旁街坊邻居纷纷出门看,只是人人面上神色各异。


    “范八抬家接新娘子喽!”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拍手欢呼,跑回自家门口,“娘亲,轿子里头是新娘子吗?”


    “小孩子知道什么!”妇人赶紧将他拉回怀里捂住嘴,低声骂道,“不撕烂你的嘴!叫范八抬家听见,放狗咬你!”


    小孩果然不作声了。


    新娘的轿子很快到了新郎家门外,高高的台阶,朱红色大门气势非凡,实在想不到小小门井县也有这等富贵人家,此刻门内一派张灯结彩的热闹景象,里外台阶两旁都挤满了人。


    范家财大势大,更出了位当朝尚书,回乡祭祖都是八抬大轿,因此街坊们送了个外号叫作范八抬,叫来叫去,反倒把这位尚书大人的本名给忘了,话说范老太爷十年前便已仙逝,只剩范老夫人在世,范八抬也曾派人来接了两次,范老夫人却不肯搬去京城,只爱跟着大儿子住在县里,今日娶亲的正是范八抬的侄儿范小公子,范老夫人极其溺爱,对孙子千依百顺有求必应,这次孙子成亲自然不能马虎,大办酒宴,不仅周遭乡邻都被请了来,连路过的客人只要肯登门道贺的,也能留下来吃酒。


    几名家丁扶了新郎下马,接着又有婆子揭起轿门扶出新娘,当场就有不少人愣住,新娘白|嫩的双手竟是被用红绫牢牢缚于身后!


    众邻居本是惧怕范家之威才来的,如今见状,都低头掩饰面上愤愤之色,还有许多担忧。


    出人意料,新娘并无半点反抗的意思,安安静静随婆子走上阶。


    绑着新娘成亲,这场景实在古怪,众邻居知情的不敢多言,那些过路的凑热闹的外地人未免就有许多不解,又不便细问,只暗暗称奇。


    人群前排,一名蓝衣公子摇摇折扇:“想不到门井县还有这等旧俗,有趣。”


    众邻居摇头苦笑。


    站他旁边那人见范小公子并没留意,忙低声道:“什么旧俗,公子不是本地人吧,快别说了,仔细叫他们听见。”


    蓝衣公子笑道:“在下正是路过,顺便讨杯喜酒喝,好沾些喜气。”


    那人摇头:“这喜酒不喝也罢。”


    蓝衣公子闻言合拢折扇,压低声音:“莫非新娘子不是情愿的?”


    那人看看四周,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


    新娘盛妆打扮,头顶大红喜帕,看不见面容,光看身量十分娇小,倒也惹人怜爱,蓝衣公子留神打量,一边以扇柄轻敲掌心,一边赞道:“果然有几分姿色,怪不得范小公子要抢亲,但我看她似乎也并无不从之意。”


    那人道:“范八抬当了大官,他家的人哪里惹得起,白公前日被他们活活气死,姑娘无依无靠的,人命都闹出来了,知县大人也不敢管,不从又能怎样,认命吧。”


    新娘此刻双手被缚,行动甚是不便,只能靠婆子搀扶指引,更牵不得红绸。范小公子大约也觉得这样进去拜堂不妥,于是挥手吩咐松绑,反正人在眼皮底下,旁边又有婆子们看着,想来出不了什么事。


    松了绑,新娘也不哭闹,牵着红绸乖乖地往门内走,这让范小公子很是满意。只是在跨门槛时,新娘不慎被长裙绊了下,飘落盖头,幸好她反应得快,抬手以长袖掩住脸面,旁边婆子迅速拾起来重新给她戴上,这才没出丑,范小公子瞪了婆子们几眼,因是大喜日子,忍住没发作。


    众人惧怕范家权势,强笑着上前道贺,蓝衣公子“啪”地打开扇子,似不在意地扇了扇。


    待范小公子与新娘进去后,管家站在大门口,趾高气扬:“今日是我家小公子大喜的好日子,尚书大人也差人送来了贺礼,承蒙乡亲们赏脸捧场,我家老夫人特地吩咐了,凡今日到场的乡亲、过路的远客,不问名姓来历,都请进里头吃杯喜酒,热闹热闹!”


    众人哪敢不买帐,却又犹豫着谁也不肯走前头。


    管家面色不好看了。


    蓝衣公子笑着左右瞧瞧众人,收起折扇,率先上前抱拳作礼:“有这等好事怎能错过,在下凑巧路经贵县,特来与主人家道声恭喜。”


    见他穿着不凡,又最先给面子,管家立即客气地让他进去了。


    众人摇头,陆续跟进门。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出了个范八抬,范家在门井县是没人敢惹,前日范家小公子看上了白家姑娘,白家虽不富贵,日子过得还算殷实,白公夫人早逝,膝下只此一女,乳名唤作小碧,早已许给了城南张家公子,岂能再应别人?何况范家名声不好,范小公子成日与那帮纨绔子弟吃喝嫖赌,白公哪里乐意将女儿嫁他,自然借此回绝了,这样一来惹恼了范小公子,径自带了家丁登门抢人,白公当场被活活气死,白小碧哭了一场,再不肯上花轿,咬定要先安葬父亲,否则死也不从。


    见她松口,范小公子大喜,果然出资安葬白公,因为有意讨好的缘故,办得很是风光,白小碧守着父亲坟前哭了三日,范小公子也不糊涂,时刻让人将她看得紧紧的,直到上花轿,缚住双手也是怕出意外落得人财两空的意思。


    未过门的媳妇被抢,城南张家那边敢怒不敢言。


    喜堂布置得十分奢华,老夫人一脸喜悦坐在上头,下面站着大老爷与夫人柳氏,儿子素日在外头青楼胡混,大老爷与夫人本就着急,又碍着老夫人不敢管他,如今媳妇虽说是抢来的,但好歹儿子上心,争气些说不定就能快点抱孙子。


    “一拜天地——”


    范小公子迫不及待拜下。


    见新娘要动作,蓝衣公子微微皱眉,正要说话,却听背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不好,这姑娘命中克夫啊!”


    众人一愣,同时扭脸看说话的人。


    那人手扶门框,畏畏缩缩站在门口,七十多岁年纪,衣裳破旧,满脸尘灰,满头白发,更引人注意的是那双眼睛,浑浊不堪,几乎分不清眼白眼珠,正是日日在范家推石磨的瞎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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