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3个月前 作者: 竹已
    于清猛地把手抽了回来,不满的嘟囔道:“你好敷衍……”


    说完便躺回床上去,用脚踹了他一下,力道像是给温濯挠痒痒似的,不重不轻,“去关灯,我要睡觉了。”


    温濯看了她一眼,起身去厕所洗了把脸才回来,顺手把门旁边的灯关了,而后爬进被窝里,将于清揽入怀中,“还生气呢?”


    于清死鸭子嘴硬,阴阳怪气的说道:“没有生气。”


    “别不高兴了,”温濯满眼的宠溺,哄道,“有礼物,醒了之后再给你。”


    于清“哼”了声,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


    “你才不是礼物。”而后她又开口反驳道,温濯一愣,还未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到她理直气壮的继续说着,“你本来就是我的。”


    说完之后还觉得自己说的非常正确,鼻子翘上了天,义正辞严的说道:“不要拿原本就属于我的人来送给我。”


    温濯被她逗得笑出了声,将脸埋在她的后颈处,笑的全身都在颤抖,温热的气息一点点的扑在她裸/露在外头的肌肤,战栗起点点鸡皮疙瘩。


    于清不想理他,困意蓦地袭来,她翻了个身,在他怀里找到个最舒适的地方,便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看来以后没有自由了。”话是在抱怨,可他的眼底全是笑。


    于清这一觉,莫名的就梦到了六年前。


    那时候,父亲刚过世三个月。于清的期中考试也因此考砸了,她不想让母亲心情更加差,趁母亲在厨房里洗碗的时候,翻出老师发来的短信,迅速的删掉。


    于清刚松了口气,手机便响了一声,吓得她这个做贼心虚的人差点跳了起来,她反射性的看向厨房里的母亲,见母亲完全没有察觉到,提起来的心便再度的放了下来。


    而后,她转头刚想把手机屏幕按回桌面,就在此时,她看到了那条短信提示框里显示出来的三个字。


    面色猛地一僵,无意识的点进去看了全部内容。


    ——宝贝儿,今晚出来见面吗?我们的一周纪念日。


    于清不记得那时候的自己是什么心情了。


    只记得自己那时候,忍着指尖的颤抖,将那条短信设置为未读,便将手机放回了原处,然后面无表情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在房间里听着母亲的动静。


    听到她收拾好餐桌后,走进浴室里洗了个澡,然后回房间里折腾了一会儿,便敲了敲她房间的门,温柔的说道:“清清,妈妈出去一会儿,你学习完之后早点睡觉,知道吗?”


    于清没有理她,整个人闷在被窝里,捂着嘴巴,忍着即将要爆发的哭声。


    听到关门声的那一刻,她终于呜咽了出来,像是一头受伤了的小兽,伤口还未愈合的时候,又被人伤了一次。


    那段时间,于清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每天都像是被人掐住了心脏,连气都喘不过来。


    那时候,她每天都能看到,母亲在饭桌上吃着吃着饭,便拿起手机看着短信,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而后,嘱咐了她几声,又出了门。


    原本因为走读而不需要晚修的她,慢慢的变成了晚修之后再回家。每天到家后,吃着饭桌上已经冷了一片的饭菜,咬着掺着眼泪还有些发硬的米饭。


    头一回,那么讨厌她的母亲。


    再后来,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她干脆申请了住宿。


    一次,周五放学回到家后,看着空荡荡的客厅,于清心中的委屈和烦躁升到了一个顶端,她气愤的把书包丢到一旁,冲入母亲的房间里翻着父亲留给自己那套房子的钥匙。


    还没等到她翻到那把钥匙,她看着床头柜里的东西,身体陡然一僵,然后爆发般的捂着心脏哭了起来。


    那是一盒用剩几个的避孕套。


    太恶心了……太恶心了吧……


    她曾看过父亲躺在床上看书,母亲躺在他的腿上睡的正香。


    那时候,她拿着试卷走进去打算让父亲签字的时候,父亲听到动静,将视线不舍得从母亲身上挪开,温柔的看着于清,将食指竖在唇前。


    用口型说着话,“不要吵到你妈妈。”


    那天,阳光从窗边撒了进来,透过茂密的树叶,落满了一地的光晕。于清也在那一刻觉得,岁月最极致的美好,大概就是这样了。


    可在父亲死后的四个月,被父亲那么爱着的母亲,却在这张曾经跟父亲温存过的床上跟另外一个男人翻滚着。


    于清奔溃的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听着那头传来了一如即往的温柔的声音,抽抽噎噎的吼着,似乎想让她尝尝自己积蓄已久的痛意,“妈妈,你为什么要这样……”


    母亲一愣,声音带了慌乱,“怎么了?”


    “你是不是不要爸爸了……”她哭的几乎喘不过气来,整个人都在颤抖,“你为什么要这样!爸爸死了还不到半年!你就那么着急吗!”


    那边沉默了下来,隐隐能听到几声忍不住的哭声。


    “妈妈,你就那么想改嫁吗?”于清的痛苦半点都没有削弱,她一想到父亲,整颗心就如同被刀刺了那般鲜血淋漓,“那带着我这个拖油瓶是不是不好?我死了好不好?我死了好不好!”


    说到最后,声音尖利的几乎要破音。


    女人的声音全是恐惧,随着听筒还能听奔跑的“哒哒”声,还有呼啸的风声,“清清……你别这样,妈妈这就回来……”


    “妈妈……”于清呜咽着,话里全是低声下气的恳求,“你不要这样对爸爸……他那么爱你……求你了。”


    那头的跑步声停了下来,良久后,于清听到了她母亲的回复。


    “好。”


    于清从梦里醒了过来,脸上是一片湿冷。


    周围黑漆漆的,天还没亮,她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心底压抑得无法再入睡,坐了起来,推了推身旁的温濯,“小星星……”


    温濯立刻睁开了眼,用外头照**来的月光注意到她通红的双眼,顿时没了睡意。他也坐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声音因为刚睡醒有些沙哑,低醇性感,“怎么了?”


    于清委屈的抽噎着,胡乱的把自己心中想说的话都发泄了出来,“她才没有说好,她才没有!她是直接把那个男人带回来了……”


    “她跟我说她已经答应那个男人的求婚了,让我体谅她,她说她也很痛苦……爸爸走了之后,她每天都生不如死……只有那个叔叔能减轻她的痛苦……”


    温濯把她抱在自己怀里,顺着她的背,声音温和带着哄意,“嗯,还有呢?”


    “她一直在我面前哭,一直求我……”于清突然擡头看着温濯,失了神般的开口,“我那时候为什么要体谅她……我为什么……”


    她多希望,那时候她的妈妈能像梦里那样,就算是纠结了很久,但依然是坚定的跟她说:好。


    如果是那样,后来的她就不会从家里搬了出来,也因此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但也有可能,不会遇到小星星了……


    于清的哭声顿了下来,声音带了鼻音,很认真的问他:“如果你死了之后我立刻找了别的男人在一起,你能体谅我吗?”


    知道她情绪不好,温濯也没因为这个问题而生气,眉眼更加的柔和,“所以我不会死的。”


    于清看着他,眼睛水汪汪的。


    想了想,温濯又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太对,“准确来说,是一定会比你活的更久。”


    可不想她一个人哭太久。


    于清没再坚持问,抓着他的衣服又啪嗒啪嗒的开始掉眼泪,“好怕爸爸在天上看到了之后会哭,爸爸一定很难过的……”


    温濯的眼眶也红了,盯着她的眼泪喃喃道:“真想让你忘掉这些事情。”


    好的都留着,不开心的都忘掉。


    于清吸了吸鼻子,止住了眼泪,将脑袋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安全感充盈整个胸腔。而后,她缓缓的将自己积蓄良久的心事都吐出来给他听——


    没过多久,母亲便和继父结了婚,带着她搬了过去。


    于清越来越讨厌回家,从原本的每周回一次,演变成了只有节假日的时候才会回家。但就算回了,她也只是一声不吭的回到房间里。


    她知道继父很讨厌她,但因为他对母亲好,于清也没有给他多少脸色看。


    后来,忘了是因为什么原因,她跟继父的儿子梁彻开始玩的好了起来,也慢慢的没有那么抗拒回那个地方。


    好像……是觉得同病相怜吧……


    但不一样的是,于清虽然很讨厌她的继父,但梁彻,却很喜欢他的继母。所以后来,于清跟母亲的关系转好,也有梁彻一直在劝导的原因。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两年左右。


    因为高三,学习任务变得繁重了起来,于清基本一个月才回一次家,每次回家之后,梁彻都要黏着她聊一阵的天。


    他的性格似乎一直都是那样,有些阴沉,说话的语气也让人觉得怪怪的。但在于清面前,所有的负面都收敛了起来,变成了一个开朗的大男孩。


    那段时间,梁彻总是小心翼翼的问她:会不会喜欢年龄比她小的男生。


    于清每次都边写着作业边敷衍他几句,后来真的被闹的没辙了,倒是有了些好奇,“你干嘛老问我这个?你同学喜欢我?”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继续问着。


    于清对着他翻了个白眼,直接道:“绝对不会。”


    然后,梁彻的脸色直接阴沉了下来,沉默着走出了她的房间。于清觉得,梁彻面无表情的时候还是挺吓人的,有种特别诡异的感觉。


    但她也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后来,继父的公司出了点问题,母亲把父亲留给她的房子和钱全数都给了继父来解决,但还是不够,母亲在继父的恳求下,对于清开了口:“清清,你爸爸留给你那套房子能……”


    还未等她说完,于清便立刻拒绝了:“不可能。”


    那时候,像是所有不好的时候都全部一起来了。


    于清每次回家的时候,都感觉自己的贴身衣物少了几件,一开始她以为是母亲觉得旧了,直接帮她扔了,后来发现,连新的都不见了。


    她有去问过母亲,但得到的只是母亲一个疑惑的眼神。


    于清瞬间有了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时间久了之后,她心中的恐惧越发的强烈,脑袋里的那根筋似乎随时要断裂。


    终于有一天,于清提前回了家,看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屏着气拧开了梁彻房间的门把。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想,但想起梁彻之前说的话,于清还是咬着牙走进了他的房间。


    于清翻了翻他的衣柜,看到什么都没有之后,她松了口气,暗骂自己的龌龊心理。


    她和梁彻莫名僵持着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


    再后来,高考完之后的某一天,于清从外头回来,路过主卧的时候,听到了继父和母亲的对话。


    “你也该为我们的未来想想,等我公司周转过来了,清清的那套房子,我再替她买回来,就是跟她借一段时间,这样不行吗?”


    母亲叹了口气,声音依然温温柔柔的:“她不同意,毕竟那是她爸爸留给她的。”


    “你就知道考虑她的感受!”继父的声音暴怒了起来,里头传来了东西都扫到地上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我的公司现在都快倒闭了!”


    母亲没说话,在门外的于清捏着拳头,忍着进去怒骂继父的冲动。


    而后,继父的声音又缓和了下来,跟母亲提议着:“上次王总来家里吃饭的时候,看到清清的模样,后来总跟我提……你看,王总这才三十多岁,模样长得虽然不好,但是有钱啊,而且看他那么喜欢清清,估计也会很疼她。”


    于清觉得自己几乎都快吐出来了。


    她的手放在门把上,刚想打开门进去,便听到了母亲的回答:“我考虑一下。”


    那句话很轻很轻,却一直不断的在于清的脑海里,放大了那般的回荡着。


    她的母亲对生活屈服了,然后,放弃了她。


    于清呆滞的把手放了下来,喉间一涩,转头慢悠悠的往房间走去。


    这是一套复式楼,于清的房间在二楼,她擡眼望去,刚好看到了梁彻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手上拿着她的贴身衣物。


    刚刚听到了那样的对话,现在似乎发生什么时候都不能波动到她的情绪了,于清缓缓的擡脚走上了阶梯。


    一步,两步……


    梁彻定定的站在那里,似乎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于清走到他的面前,盯着他手中的东西,很久之后,哑着嗓子问道:“你为什么要拿我的东西?”


    在这段时间里,梁彻终于冷静了下来,轻轻的回答着:“姐,阿时喜欢你。”


    下一刻,她用尽了全力,扇了他一巴掌。


    因为曾经是真心的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所以在被他背叛的时候,痛意才会成倍成倍的叠加,直至,变成了再也无法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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