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正文完

3个月前 作者: 竹已
    录音棚里的光不算特别亮,有几处背着光,他的模样影影绰绰,看不太真切,眸色却明亮。晕黄色的光织成一层薄网,轻轻笼罩下来。


    谢如鹤打开戒指盒,双脚撑着地。而后缓慢地,在她面前单膝跪了下来。他对上书念的眼,再度说了一遍。


    “你愿意嫁给我吗?”


    书念的目光顺着他的动作往下移。她的嗓子发干,有点说不出话。像是连带作用一样,连同眼睛和鼻子都发着酸。


    兴许是一时冒出来的想法,这个求婚显得简陋而又仓促。


    除了一枚戒指,还有两个人。


    再无其他。


    谢如鹤仰视着她,脖颈拉成直线,喉结上下滑动着。他向来是镇定从容而冷淡的,此刻情绪也不自禁的外露,嘴唇抿得发紧,下颚崩得僵直。


    书念的大脑仿若断了线,她坐在椅子上,脚尖轻轻点着地,紧张地想找个东西来支撑自己,想冷静地去给他一个答复。


    不知道情况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只是想进来找个理由让他休息一下,却莫名地得到了一个,只愿意让他给予的,等同于永远在一起的承诺。


    还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还不知道接下来的路是否难行。


    他就已经将她的整个人生纳入怀中,当成他的生活里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没有任何多虑,不需要多一分的犹豫。


    只要是她。


    书念用力抿了抿唇,伸出手,想当做很平常地回应一下。她的嘴唇动了动,颤意却完全控制不住,带着鼻音:“好、好呀。”


    听到这个答案,谢如鹤像是松了口气,眉眼垂了下来。他把戒指取下来,虔诚地戴到她的无名指上,慢慢往里推。


    时间在此刻像是慢了下来。


    偶尔冒起来的不踏实,好像都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安定了下来。


    书念的眼眶发红,想着他刚刚教自己的话,小声又生硬地用法语说了个“好”:“oui”


    谢如鹤一愣,仍然半跪在地上,敛着下巴笑了。随后,他低下头,在她的手指上落下一吻,轻声道:“盖个章。”


    下一秒,书念喊他:“谢如鹤。”


    谢如鹤闻声擡头:“嗯?”


    “我以前,刚认识你的时候。就是,我跟你说话,你都不理我的那个时候。”书念吸了吸鼻子,“我当时就,还挺不喜欢你的。”


    听着她的这个话,谢如鹤的眼睑一擡,也想起了自己当时的态度。他张了张嘴,可这却是他真的做出过的行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觉得。”书念小声地说,“只要跟你道了歉,之后就不会再有交集了。那感觉肯定会很好,我就不用老是去找你,然后看你的脸色。”


    谢如鹤用指腹蹭了蹭她的手:“我以后不会那样了。”


    “我就是,刚刚突然就想起了当时的这个想法。”书念也从椅子上下来,像只猫一样往他怀里蹭,“感觉很神奇。”


    那个时候的书念,大概不会想到。


    十年后的她,会跟她曾经希望过不要再有交集的人,永远在一起。


    那个阴沉而沉默的少年。


    也从黯淡无光,变成了她漫长人生里的太阳。


    在假期结束之前,谢如鹤带着书念去见了季兴怀。


    见家长这事,书念没法做到像谢如鹤那般沉着稳重。虽然在几年前,她也跟季兴怀有过电话上的来往,但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


    心境也就不同了。


    谢如鹤帮书念准备好了礼品。


    但书念总觉得不好,还是提前一天扯着她到商场里逛了一圈,最后也只是中规中矩地买了一盒茶叶还有一些保健品。


    她还上网查了很多关于见家长的注意事项。


    觉得自己准备妥当了,晚上躺在床上也睡不着。


    书念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跑到谢如鹤的房间,也没把他叫醒,只是磕磕绊绊地在他旁边数着数。


    “一只牛,两只牛,三只牛……”


    还没数到第十只牛,谢如鹤就睁开了眼,哑声道:“睡不着?”


    书念点点头:“我在数绵羊。”


    谢如鹤以为是自己刚醒,神智还不太清醒,迟疑地问:“你说的不是牛吗?”


    “对啊。”书念一本正经地说,“我以前也老是失眠,就经常数绵羊,但都没什么用处。后来我换成牛,好像就比较容易睡着。”


    谢如鹤:“……”


    见他没再有要开口的趋势,书念收回心思,回想了下刚刚数到哪了,然后发空心思继续数着:“八只牛,九只牛,十……”


    下一秒,谢如鹤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她往怀里扯。


    书念本是正躺着。因为他这个举动,她的姿势有了点变化,背着他靠在了他的怀里。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还带着浅浅的睡意:“你数你的。”


    闻言,书念往后方看。


    谢如鹤已经闭上了眼,又道:“平时就算了。”


    “……”


    “你过来睡,我得抱着你。”


    不知是谢如鹤的怀抱带了力量,还是书念的数“牛”战略起了作用。没多久,精神了半个晚上的她,突然就有了困意。


    一闭上眼,书念就睡了过去。


    醒来就到了天明。


    书念没赖床,立刻爬起来洗漱。


    被谢如鹤投喂了早餐之后,她便回到房间里,按照网上给的意见,换了一套素净的暖色调裙子,刚过膝。而后在梳妆台前磨蹭了半天,勉强地化了个妆。


    谢如鹤也没催她,在客厅等着。


    半晌后,书念从房间里出来。


    谢如鹤坐在沙发上,面前放了一台电脑,还在工作。


    书念走过去,说:“走了吗?”


    听到她的声音,谢如鹤立刻把电脑合上,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后擡起眼。他忽然注意到书念的模样,视线定住。


    书念被他盯得莫名,问道:“怎么了?”


    谢如鹤低声说:“过来。”


    她犹疑地在原地停顿了下,而后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


    刚走到距离他半米远的位置,谢如鹤就扯住她的手腕,把她带到怀里。他的眸色漆黑,涌着不知名的情绪:“很漂亮。”


    书念还没反应过来。


    他的吻就已经落了下来,夹带着一句不太清晰的话。


    “让我亲一下。”


    季兴怀住的地方离谢如鹤家不远,开车过去大概半小时的车程。


    一路上,谢如鹤开着车,书念坐在副驾驶座上,像临考前抱佛脚的学生,继续翻着手机,看着见家长的注意事项。


    谢如鹤偶尔往她的方向看几眼,忍不住弯起唇角。


    良久后。


    书念擡起眼,往车窗外看。


    外头的景色飞速向后挪,视野糊成一团。天空是清澈的,看不到一片浓云,阳光向下坠,在海水上闪闪发着光,有不知名的鸟群飞过。


    车内还放着音乐,是谢如鹤的歌。


    书念的心情忽然就平定了不少,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余光注意到她的动静,谢如鹤问:“不看了?”


    “看完了。”书念像是在自我催眠,声音很轻,语速也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我会表现的很好的,你不用担心。”


    谢如鹤忍不住笑:“为什么这么紧张?”


    书念老实道:“怕你外公会不喜欢我。”


    谢如鹤说:“不会。”


    书念嘀咕着:“你怎么知道。”


    “之前你来家里录歌。”谢如鹤说,“本来我跟方文承说了,让他另找音乐制作人。但他听了外公的话,把你带到家里来了。”


    书念茫然:“为什么?”


    “他希望。”谢如鹤平静地说,“你能跟我多见面。”


    “啊?”


    “所以不会不喜欢你。”


    书念讷讷地看他。


    没多久,车子也开到了季兴怀住的地方。


    是如川市的富人豪宅区。


    像是电视剧里拍出来的场景,书念下车的时候还有点不知所措,立刻凑过去牵住谢如鹤的手,十分依赖。


    谢如鹤从车后座把礼品袋拿出来,轻声道:“别紧张。”


    书念还是忍不住问:“如果我表现不好怎么……”


    她的话还没说话,面前的别墅突然打开了门,走出了个中年男人。见到他们两个,他招了招手,笑道:“来了?”


    谢如鹤朝他点头,喊了声:“二舅。”


    书念紧张地手心冒汗,也下意识跟着喊:“二舅。”


    男人看向书念,也笑了:“是念念吧?”


    书念连忙点头:“对的。”


    “快进来。”


    房子的装修偏中式,空间很大,但并不算豪华,看起来很大气,带着书卷味。此时客厅也没什么人,除了一个阿姨,只剩坐在沙发上的季兴怀。


    谢如鹤的二舅对着季兴怀喊:“爸,人来了。”


    老人年近七十,头发已经花白,眼睛却有神,看起来还很健康。他看了过来,模样和蔼,慈祥地朝书念招了招手:“姑娘。”


    书念舔着唇,松开谢如鹤的手,走了过去。


    “季爷爷好。”


    “以前我们见过,还记得吗?”季兴怀的脸上布满了岁月带来的痕迹,声音也是沉淀过后的稳重踏实,“在十延镇。”


    “记得的。”书念立刻点头,“后来您还帮了我很多,也一直没能当面感谢您。”


    谢如鹤站在一旁,没说话,也没主动喊人。


    季兴怀也把他当做不存在一样。


    “哪用谢。坐吧。”注意到谢如鹤手里的礼品袋,季兴怀又道,“下次来的话,直接过来就成,不用带东西了。”


    书念乖乖道:“好。”


    宽敞的客厅,红木椅上坐了四个人。


    季兴怀坐在主位,谢如鹤的二舅坐在他的另一侧。书念和谢如鹤并排坐着。


    多是季兴怀在说话,问书念的一些情况,却也不刁钻,只是一些很平常的家常话。问她的工作,父母如何,最近在做什么事情。


    偶尔谢如鹤的二舅也会说几句。


    谢如鹤全程保持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话题突然扯到谢如鹤的母亲季湘宁身上。


    “你还在十延镇的时候,应该见过阿鹤的妈妈吧?”季兴怀喝了口茶,说起这话的时候,整个人瞬间苍老了不少,“我记得你和阿鹤以前的关系很好。”


    书念嗯了声:“见过,阿姨人很好。”


    “最近也听了消息,谢冀那小子去世了。”季兴怀的眉间多了几丝怒火,“要不是他!我女儿怎么会……”


    二舅拿起茶壶,给季兴怀添了点茶水,提醒道:“爸,别说这个了。”


    书念不知道该说什么,往看了谢如鹤的方向一眼。


    他低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意识到在书念面前说这些不好,季兴怀平复了情绪,叹息了声:“姑娘,还是多亏了你,才能抓到那个畜生。”


    谢如鹤终于开了口,皱着眉喊:“外公。”


    “你让我把话说完。”季兴怀说,“姑娘,之前我这外孙一直生我气,因为我没把你的事情告诉他。当时是怕刺激到他,后来时间久了,也就说不出口了。”


    书念早就知道这个事情了,摇了摇头:“没关系的。”


    “这个事情,确实是我做的不对。”季兴怀牵住书念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是我人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


    “……”


    “是我管太多了。”季兴怀苍老的眼发红,“总是做一些不对的事情。当时如果不是我百般拦着阿宁,导致她跑到了那个小地方去……”


    听到这话,谢如鹤的二舅别开了头,心情明显也变差了。


    “她在我面前,我还能看着点,帮着点,也不会让她过成那样。”季兴怀说,“那也肯定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外公。”谢如鹤突然说,“不是你的错。”


    “……”


    “如果你这样想的话,那所有人都是有错的。我妈从来没有怪过你,只觉得自责,那么多年一直没回去见过你。也只会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话。”


    “……”


    “她过得最难熬的时候,第一的念头就是回去找你。也时常会跟我提,要不要让你来接我走,带我去过更好的生活。”


    “你是她的依靠。她会永远感激你,尊重你,和爱你。”


    “这是她曾经跟我说过的话。”


    在季家吃完晚饭。


    之后,两人又陪着季兴怀聊了会儿天。谢如鹤不再生季兴怀的气,对他的态度也变回了从前那样。临近八点的时候,两人离开了季家。


    书念的肚子还有点撑。


    谢如鹤怕她会晕车,干脆把车子停在这,打算写先走一段路,再拦车回家。他的心情不算差,似乎也没受到季兴怀那些话的影响。


    书念偷偷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问:“你现在还会想起你爸爸吗?”


    “很少了。”谢如鹤漫不经心道,“我爷爷那边也没再过来了。”


    “噢。”


    “我爸其实以前不是那样的。”谢如鹤回忆了下,“但我也想不起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了,只能想到他烂醉如泥的样子。”


    一个人的一生,总有几个不可能原谅的人。


    想起来的时候,恨意依然在,却也不想让自己的精力再浪费在他的身上。


    书念小声帮谢如鹤说着话:“反正就是不好。”


    谢如鹤笑了声,又道:“但现在,我会经常想起我妈。”


    “嗯?”书念眨了眨眼,突然说,“我们明天去看你妈妈吧。”


    “好。”


    “……”


    “那后天呢?”


    “后天……”书念说,“去看我爸爸?”


    “好。”


    谢如鹤又问:“大后天呢。”


    书念疑惑道:“大后天?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嗯。”谢如鹤一字一顿道,“民政局。”


    “……”


    “……”


    他们走在光亮的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交汇处,一高一矮的两个人,掌心交握,距离近得让他人再无法撼动一分。


    良久后,书念开了口。


    “好呀。”


    隔年开春。


    自从去年夏天那条微博之后,再度变成僵尸号的阿鹤微博,在新专辑发布之后,终于又发了一条微博——


    阿鹤:败给你。@书念


    这张专辑是时隔三年以来,一直隐匿幕后,专心创作的阿鹤,再度发布的一张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的专辑。


    从作曲,编曲,填词,演唱,到录音,混音和后期制作,全部都是他一个人包办。是粉丝期待已久的,属于阿鹤的专辑。


    他的声音和几年前没有多大的变化。


    给粉丝的感觉,却变得温润和明亮也不少。


    专辑名称叫:《败给喜欢》。


    是一张从专辑名,到单曲名,再到每一句歌词,每一个曲调,都在向某个人倾诉爱意的专辑。将自己的所有想法,都说给她听。


    从最初的喜欢,到永恒的爱。


    全部,都毫无保留地告诉她。


    他在年少时,曾喜欢上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性子耿直,不懂什么人情世故,总会因为一些话而得罪人。心善,看不得别人做坏事。是在那段阴暗晦涩的日子里,唯一一个进入他的世界里的人。


    他是那么地喜欢她。


    到后来,他们分开了。


    谢如鹤以为自己这样的喜欢,只能埋藏在心里一辈子。他曾想过,往后的日子,他虽然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人,但说不定可以让时间冲淡了这样的感情。


    可却出于意料的有了重逢的一刻。


    是那么多年之后的重逢。


    直到重新见到她的那一刻,谢如鹤才恍然。


    过了那么多年,他遇见了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再没能遇到过比她更美好的人。


    年少时的喜欢,炽热浓郁,一旦燃烧起来,就永远无法熄灭。


    本以为这辈子会孑然一身,孤独地度过余生,不进入别人的生活,也不会让任何人踏入他的世界半步。


    可最终。


    却是败给了喜欢。


    败给了你。


    去年年底,书念为最近大火的一个游戏角色配了音,也渐渐开始小有名气。


    谢如鹤发了那条微博过后两天,为了游戏的宣传,书念到隔壁城市的体育馆,参加了一场配音演员的现场秀。


    参与的人全是那个游戏角色的配音演员。


    谢如鹤陪着她一起去,坐在了前排的VIP席位。


    书念没试过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下配音,紧张地手心冒汗,后来渐渐进入了状态,也就顺利地完成了这场现场秀。


    下台之后,有她的粉丝拿着纸笔跑到她的面前。


    是两个小姑娘。


    其中一个的双眼冒着明亮的光,兴奋地说着:“女神女神!给我签个名儿好吗!我超级喜欢你的!”


    书念抿着唇笑:“好呀。”


    签完名,把本子递给她们两个之后。另一个女生在跟她告别之前,突然冒出了句:“你好厉害呀,我以后也要成为像你这样的人。”


    听到这话,书念的表情愣住。


    心里有一些不知名的情绪在发酵,然后上升,几乎要溢出来。


    过去的她,自卑敏感到自我厌弃,就连出门面对其他人眼光的勇气都没有,觉得“死”就是解脱,是重新开始的唯一选择。


    可如今,却也有人在说。


    ——想成为她这样的人。


    书念忽地擡起了眼,朝谢如鹤的方向看去。


    他还呆在原来的地方,却已经站了起来,目光放在他的身上,气质柔和内敛。在她的眼里,却是一道无法忽视的光。


    下一秒。


    书念突然朝他的方向奔跑,用力地扑进他的怀里。


    因为这冲撞力,谢如鹤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而后回抱住她。


    他们在抱着各自生命里的太阳。


    “当你深陷谷底,被带着刺的藤蔓纠缠,用尽全力呐喊却无人拯救。周围荆棘丛生,你挣脱不开,逃离不掉,在绝望中度过漫长岁月。”


    “偶尔擡头,看到的世界尽是黑暗时,你有没有曾想过——”


    “有一天,你也能重见天日。”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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