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如果要论起长相，周红红不是自恋，而是站在客观的角度看，她比时婕艺要好看。


    但是好看有什么用。她既不是程意的朱砂痣，也不是他的白月光。他口里说着要娶她，又有几分是真心。


    周红红晚上躺在小房间的床上，脑子乱糟糟的。


    她此刻庆幸自己来了黄溪镇，她真的需要好好缕一缕跟程意之间的事。


    周红红住的镇子，电影院又破又旧，放映的片又老土得跟不上时代，局面一片惨淡。后来沦为男人看黄色录像的去处，才算勉强经营下去。


    年轻人要看正经电影，就要跑去邻镇——邬山镇。幸好，两镇之间有几部公车往返，交通还算方便。


    据说，程意就是去邬山镇看电影时认识时婕艺的。


    周红红有个初中的旧同学在高中时候搬去了邬山镇。


    某天，那同学生日邀约她去玩，两人关系较好，周红红盛情难却，就搭了公车去。到了邬山镇，同学早已等在车站，两人许久不见，觉得有说不尽的话题。


    跟同学逛的路上，周红红偶然看到程意牵着一个女孩子。因着程意脸上的神情与平日里见的大不相同，她就多留意了几眼。


    那个应该是他心仪的姑娘吧，所以才显得那么和煦。


    同学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顺着望过去。“咦？那不是时婕艺吗？”


    同学便延起了这个话题跟周红红聊。


    时家是邬山镇的书香世家，时婕艺是最小的闺女。平日里受宠得不得了，却不知怎的，喜欢上了那个男的。原本两人是瞒着家里偷偷交往的，可是纸总是包不住火。


    后来有次走在街上被时母撞见了。男的一看就不是正经人，时母一把扯过时婕艺，指着男的便骂，词句不带脏字，却很是难听。


    周红红同学的母亲当时在围观群众里，观看完回来跟同学描述，那男的，被骂成这样倒也没吭声，等时母拉着时婕艺走了后也就离开了。


    同学疑惑地说：“怎么现在又在一块了？还这么光明正大的。”


    最后同学自己也说不清后来发生了什么，周红红也就没再听下去了。


    其实她能理解那个时婕艺怎么喜欢上程意了。


    她觉得程意柔柔地笑的时候，很干净很温暖。没了邪里邪气的森然。


    后来，周红红也常跑去邬山镇约同学出来看电影，也有那么一两次撞见过程意与时婕艺，不过几率是很微小的。


    再后来，出了程昊强迫她的那事。


    周红红是答应了跟程意一起合作演戏，可是心里却琢磨着时婕艺知道这事吗？


    她没问他。


    她给自己的定位是跟他不认识，那么别人真正的感情也不便干涉。


    程意与她在众人面前演戏，到了独处时候，彼此就是陌生人。好在，两人独处机会也不多，一出门就得开始演。


    有一天晚上，程公子的正室夫人，那会儿在追韩剧，正是要死要活的剧集阶段，她入戏太深，晚饭时候回想起男主女主因误会生生分离突然潸然泪下。


    老太爷冒了火，甩了筷子，“碰”地放下碗，道：“这程家的饭菜是难吃到让你哭的地步了？”


    这时，二姨太察言观色，倒是看出些因由来。


    本来这两个夫人姨太就相处不大和睦，二姨太便趁机劝着程夫人，“林黛玉美是美，可大姐这都是生了娃的年纪了，怎的还这般善感多绪。”


    程夫人碍于老太爷的火气，也隐忍着二姨太的暗讽，连连道歉。


    二姨太眼角上挑，又道：“老太爷，大姐这是心态年轻，常言道，少女情怀才是诗。您老可别气了。”随后就禁了声，她懂适可而止的尺度把握。


    老太爷重重哼了一声。“小女孩才看那些不知所谓的爱情戏，你都几十岁的人了，还看到吃饭落泪。我看这饭，大媳也别吃了，还是电视要紧。”


    程夫人听到这话，知道老太爷是动了真怒，拼命地朝二姨太使着眼色，就盼着她能安抚下。


    两个夫人虽然彼此立场不友好，但也有统一战线的时候。


    二姨太心里暗算着，这次欠的人情该让程夫人如何还。她和着语气说：“老太爷，方才大姐也不是自个儿要看的，是陪红红看的。”


    二姨太知道，搬出周红红出来，老太爷的宽容度就放松许多。


    “红红来过了？”老太爷望向一直默默吃饭的程意。


    晚饭前老太爷一直待在自己房里听老掉牙的戏剧，倒不曾留意到周红红来了。


    “吵着要看什么张东健，夫人没办法，才看的。”程意点头，神色自若，一点也没有被饭桌上的是是非非影响。


    程夫人赶紧追着说：“我也没见过这男女爱得这么热烈的。老太爷，以后我再也不看了。”


    程老太爷因着心里认定是自己的大孙子欺了周红红，又怕她哪天想不开寻死，对她自然就没那么多的条条框框。他又想起二姨太的那句“少女情怀”，便道：“大媳这事就算了，下次再犯，你就别过来吃饭了。”


    程夫人回着是是是。


    老太爷盯着程意。“红红怎么不留下来吃饭？”


    “我留她了，她说她妈今天生日呢。”程意无辜的表情，无辜的语气。


    “你周六带红红去看看电影。平时也不见你们去哪，感情总得培养的。你得对人家好点。”


    程意仍旧点头，“好。”


    二姨太悄悄弯起嘴角。她就觉得周红红这人好用得好。如果儿子能真的把她拴住，那么治老太爷的硬脾气也算有了张王牌。


    其实二姨太不清楚老太爷跟程意间的交易。老太爷当时让程意不要跟任何人说，程意也下了保证。


    她只晓得儿子是替程昊背罪的。她大约听说过儿子跟邻镇的一个女的很亲密，但儿子既然答应了跟周红红一起，想必跟那邻镇的就散了。


    二姨太有她自己的打算。她们母子在程家没身份、没地位，如若不讨好老太爷欢心，指不定哪天就流落街头了。现下程昊这厮不知道躲哪儿去了，程家的男丁只剩程意，如果再在周红红身上下点功夫，那么以后也不时刻担惊受怕又被赶出门。


    第二天，程意例行去接周红红放学的时候，就提了这件事。


    周红红很吃惊，“我们真的要去邬山镇？”演戏还得跑别的镇去……


    “当然。”程意在旁边没人的时候，对她说话就恢复冷淡的调。“你觉得我们能待在永吉镇看电影？”


    她摆手，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随便找个地方躲一天。”本来就是，老太爷又不会真的查他们是否出去了。


    “我们要去邬山镇。”他终于侧头看她，不容辩驳的口气。


    周红红忽然顿悟过来邬山镇上有谁。


    她从没听程意提起过时婕艺，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如何了。她见他这般坚持的势头，遂随了他的意。不过她还是提醒他：“这来回车钱，跟电影票，是你负责的。”


    程意有点鄙夷地说：“那还得你出面给我证明，让老爷子给我报。”


    “那是当然。”她是个尽责的演员。


    到了周六，程意早早来周家接她。


    那会儿周妈妈对程意的印象还不好。女儿临走前，周妈妈还叮嘱着：“别让人占了便宜去。电影院这地方黑漆漆的，发现他靠近了就扇他巴掌！”


    周红红觉得妈妈太杞人忧天。“妈，你放心。他连我的手指头都没碰过。满大街都是他的妹妹们，他对你女儿没兴趣。”


    事实就是如此。从镇东到镇西，程意勾勾手指就能引来一群姑娘。


    而且私底下他真的对她冷淡得很。


    其实她觉得即便在人前，他对她笑得也很虚伪。可是偏偏观众没发现。什么旁观者清，都是骗人的。


    两人一路微笑到公车站，但是交谈甚少。


    周红红跟程意始终保持着一尺距离，见到有人就一副娇羞的小姑娘样。她觉得她可以报考电影学院了……


    反观程意，就简单多了，他就是随便瞄瞄周红红，都让人觉得他是在对着她放电……


    等来了公车，程意见车上没人，也不管她了，径自找了位子坐下。


    周红红本来想跟程意隔开坐的，可是碍于司机在场，她怕那些风言风语，就跟他挨着坐了。


    他坐窗边，她坐临走道的位。


    他一直看着窗外，她就隔着走道看另一边的窗外。


    又过了一个站，上来个熟人，朝周红红问候着：“红红两口子去哪啊？”


    “张婶，早啊。我们准备去邬山镇看电影。”她又挂上少女般的微笑，手暗里拍程意的腰。


    程意懒懒扭过头来，对着那个人笑笑，不作声。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腻歪死人啦。”大婶发出爽朗的笑声。


    周红红都不明白这些人到底怎么看的。


    因着那人选的座位离他们远，随便说了几句也就没再遥遥喊话了。


    程意又重新看窗边，并不搭理她。


    到了他们要下的站，周红红说着：“下车了。”然后转头看了他一眼，愣住了。


    又是那种笑。


    她怔怔地看向窗外，赫然是时婕艺站在下面。


    随后程意站起身，却发现周红红不动，皱了眉，催着她：“走了。”


    周红红被他的身子挡了视线。她定了定神，也站起来，默默地下了车。


    时婕艺站在他们面前，对着程意笑得嫣然。


    周红红这一刻觉得自己的演技其实很烂，眼前的才是恋爱少女的眼神，直白而甜蜜。


    “周红红，这是时婕艺。”程意这么介绍着。


    “周红红你好。”时婕艺好像不知道，周红红现在公开的身份是程意未过门的媳妇，她对周红红很友善。


    “你好。”周红红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些。


    原来程意没有跟时婕艺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