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蓝焰来横馆之前，已经预料到了，能培养出尹小刀这样傻冒的地方，绝非寻常之地。他很庆幸自己来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所以即便这些师兄弟弟轮番出场，他也没有太过失态。


    他甚至很淡定。


    尹小锐问候完，就离开了。连给蓝焰反驳那句“准姐夫”的机会都没有。


    蓝焰也懒得反驳。他擡眸望了眼万里无云的蔚蓝天空，然后低头看着尹小刀，严肃问道：“刀侍卫，你家还有谁要出场吗？”


    尹小刀摇头，“没有。”


    蓝焰半信半疑。


    后来，确实没有人再来和他打招呼。


    穿过走廊。


    有个池子。


    尹小刀习惯了这里的装潢，所以走得没有停顿。


    蓝焰却细细研究。


    飘角飞檐，花鸟瑞兽雕文刻镂，栩栩如生。


    他站在屋檐下，仰望了好久。


    尹小刀停下脚步，静静站在前方等他。


    两人这样走走停停，到了迎客厅。


    厅外一株古木，参天恢弘。


    尹小刀给蓝焰的座位加了个靠垫，说道：“四郎，你坐会儿。我去叫爷爷和父亲。”


    “嗯。”他懒懒应着。


    在她离开的期间，蓝焰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厅室。


    他望着屋顶，一根根木梁交错。伞罩花灯，玲珑剔透。镬耳屋象征着官帽两耳，这屋子的主人，在几代前，一定是名门望族。


    蓝焰在这古色古香的氛围中恍神。


    他有点犯困，眼皮半搭下来。这是吸毒后的症状。


    火车上，他的毒瘾犯了。


    为了隐瞒尹小刀，他特意去厕所，匆匆抽了半根烟。此后他安静了好一会儿，之后又开始焦躁。他一路上，抽了三根烟。最后一根的时候，他来不及隐藏，当着她的面就点燃了。


    尹小刀当时有所察觉。


    蓝焰很清楚自己有破绽。就算他的演技再好，也不可能在毒发时表现如常。


    然而尹小刀还是信任他，傻得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她的弟弟初次见面，就唤他“姐夫”。听到这个称呼时，蓝焰的心底有浅浅的欣喜。只是，在沉重的现实之下，那份欣喜一闪而过。


    这里有田有山有她。


    蓝焰真怕待久了会不舍得。他原定计划是在横馆逗留三天左右。然而才不到半小时，他竟然想赖着永远不走。


    就在蓝焰差点睡着的时候，门外有声音传来。


    “喏喏，他在那里。”一个声音有意降低音量。


    “啧啧，听说他是吸毒的。”另一个倒是很张扬。


    “天哪，好可怕！”


    “为了给他戒毒，师爷爷把后山的曼陀罗都拔光了。”


    “可怜的曼陀罗。”


    另一个叹了气，“师姐眼光真差。”


    两道声音音量很大，生怕蓝焰这个当事人听不到。


    蓝焰坐着无动于衷，连姿势都没变一下。这些闲言碎语，他早料到了。


    这时，有新的声音加入讨论的行列，“他会做饭。”


    蓝焰认得，那是尹小锐。就那个一来就叫他姐夫的男孩。


    “会做饭？”


    “会做饭！”


    五、六师弟吃惊后，异口同声赞叹说：“师姐眼光真好。”


    “……”蓝焰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尹小刀会把喜欢和炒饭划上等号。


    没一会儿，五、六师弟的叽叽喳喳，倏地停止。


    四周寂静下来。


    尹小刀缓缓过来。她的视线冷淡地扫过五、六师弟。


    “师姐好。”五、六师弟立正，问好。


    “嗯。”尹小刀踏进厅室。


    和蓝焰说话时，她的语气有所缓和，“爷爷和父亲上山去了，奶奶在摘果子，母亲在耕田。”


    她一句话，就把蓝焰的毕生愿望道尽。


    蓝焰笑笑，“刀侍卫，你家真特别。”特别得让他羡慕。


    这么一个幽静清新的古屋，让他心情跟着安宁下来。


    前路坎坷又如何？


    他知足了——


    蓝焰在横馆慢慢逛了一圈，遇到不少奇怪的人。


    他已经想到了保住横馆的办法。


    然后，他就觉得没事干了。


    蓝焰来这里，无非就是看看尹小刀的出生地，以及保她一世无忧。


    不过，横馆的一大帮子，并不这么认为。


    他们所有人。


    是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例外。


    都认为蓝焰是来提亲的。


    对此，蓝焰只能向尹小刀提问，“刀侍卫，你是怎么和你的家人解释我这趟来意的？”


    她认真想想，回道：“你是来谈横馆拆迁事情的。”


    这话没错，但是中间肯定出了岔子。“那你是怎么介绍我的？”


    “你是吸毒的。”尹小刀肃着脸。


    这个回答很正确。他顿了下，再问：“还有呢？”


    “你在戒毒。”


    蓝焰沉默两秒，“还有呢？”


    “你会做饭，很好吃。”说起这个，尹小刀脸色渐缓。


    “……”


    “你喜欢我。”这是她最为自豪的事情。


    “……”果然，这个傻蛋很执着这个。


    他喜欢她。


    蓝焰侧头看她，“刀侍卫，如果有一天，我有什么意外——”


    尹小刀截断他的话，“我会保护你。”


    他笑着抚了抚她的短发，“生死有命。”


    她擡头望他。“四郎，你说要等我来喜欢你的。”


    “嗯，我等你。”他会用尽他的一生，来等待她的喜欢。


    “小刀。”前方传来中气十足的喊声。


    尹小刀转头望去，“爷爷、父亲。”


    尹爷爷扛着个大箩筐，尹父拎着锄头跟在后面。两人的身形都很高大，肤色和尹小刀一样，蜜色。尹爷爷的模样大约五十岁上下。尹父则年轻得像三十几。从长相来看，尹小刀是遗传自尹父。眉眼和鼻子很像。


    尹爷爷半眯眼，细细打量蓝焰。“你就是蓝焰？”


    “是。”蓝焰礼貌笑笑。


    “嗯。”尹爷爷拖着长长的音，然后摇摇头。“很弱。”


    蓝焰静静站着。


    在场的四个人之中，最年轻的是蓝焰，最瘦弱也是他。他的样子看着就透出病态。尤其在横馆，不论男女，脸上都透着光泽。


    尹爷爷回头问尹父，“是我审美出现问题了吗？这个蓝焰长得很帅？”尹爷爷的声音太过洪亮，所以这个讨论很光明正大。


    尹父沉声，盯着蓝焰的脸，说道：“这五官，分开看还行。拼在一起，怪怪的。”


    “就是，瘦不拉叽的。”尹爷爷擡手和尹父一击掌。


    蓝焰没有接话。现在的他的确不好看。


    尹小刀望着蓝焰，“四郎好看。”


    孙女一反驳。尹爷爷和尹父不好再抨击。尹爷爷直奔主题，“小子，听说你喜欢我们家小刀很久了。”


    “……”蓝焰无比后悔自己情急之下说的这话，简直成了他的把柄。


    “算你有眼光。”尹爷爷哈哈大笑，“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了。”


    “……”蓝焰觉得，自己再不说话，也许今晚就得洞房了。他咳了下，“老爷爷，我想您误会了。”


    “误会什么？”尹爷爷白眉一横。


    “其实我这趟过来，是想谈谈贵地拆迁的事。”


    尹爷爷的笑容消失了，“你不是要谈婚事的吗？”


    “……不是。”


    “送客。”尹爷爷一摆手，掉头就走。


    “……”明明横馆拆迁才是正经事。这群人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


    这时，尹小刀开口了。“爷爷，现在是四郎喜欢我，我还没有喜欢他。”


    尹爷爷停下脚步，“你不喜欢领他回家干嘛？”


    “我以后会喜欢的。”


    尹爷爷吹胡子瞪眼，“你怎么知道？”


    她理所当然，“我就是知道。”


    尹父晃着锄头，“这么说，现阶段是他单恋你？”


    尹小刀想想，点头承认。


    蓝焰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尹爷爷的笑容回来了，“小子，有胆识。追女娃还追到她家里来了。”


    “其实我这趟过来，是想谈谈贵地拆迁的事。”蓝焰淡淡陈述。


    尹爷爷呵斥：“借口。”


    “借口！”五、六师弟突然冒了出来，齐声道，“师爷爷，他会做饭！”


    尹爷爷恍然大悟，“难怪小刀笃定她以后会喜欢你。”


    “……”蓝焰明白了，这是一个把炒饭当成择偶标准的奇怪家族。


    老老少少，无一例外——


    尹爷爷想拖着蓝焰去厨房做饭，被尹父阻拦了。


    最后，尹爷爷答应让蓝焰去横馆走走。


    蓝焰其实都走完了，再走也是沿路回去。


    这一回去，又遇到了那些奇奇怪怪的人。


    首先是三师兄。


    这个男子有双漂亮的桃花眼。上扬的唇角，挺直的鼻梁，不失为一个美男子。


    蓝焰经过果树林，见到三师兄坐在树下抚琴。


    一个美男子抚琴，听着这句话，画面应该很美好。


    然而，事实却不然。


    那把琴是古筝，曲子是摇滚乐曲。


    三师兄穿着白色背心，那强健的手臂，紧实的胸肌，和古筝放在一起，十分不搭。


    再来是二师兄。


    论美色，他不如三师兄，但是也算俊秀。他的气质和尹小刀有些像，都是清清冷冷的。


    他衣着全黑，站在烈日下，一动不动。


    真的是一动不动。


    蓝焰远远望见二师兄，再离去时回头。


    二师兄都没有动过。


    然后，那个大师兄……


    在砍柴。


    见到蓝焰时，大师兄吆喝一声，“一砍！”


    蓝焰瞥了眼，淡定路过。


    “二砍！”


    “三砍！”


    到九砍后，又变回了一砍……


    蓝焰抚额。来横馆一趟，他发现了一件事。


    尹小刀是最正常的——


    因为尹爷爷到处奔走相告：蓝焰单恋着尹小刀。


    所以，对婚事满怀期待的众人，一下子扫兴起来。


    尹小刀倒没有任何变化，还是跟在蓝焰身边，进进出出。


    下午，她和他去逛集市。


    卖菜大妈，屠户大叔都恭喜尹小刀有了个狂热追求者。


    蓝焰只能左耳听，右耳出。


    这个村子很神奇。


    经济并不富裕，有许多落后的生产方式。但是大家都很朴实。


    蓝焰顺着石板大街望过去。


    这里不就是郑小姐寻觅多年的世外桃源么。


    如果他能早些找到这里，也许郑小姐就不会弃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