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戒毒的科学模式，大同小异。


    除此之外，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譬如，在云南的彜族有一种禁毒仪式，以文化与尊严、道德和亲情的约束去战胜毒瘾，而且成功率可达六成。


    这是信仰的强大。


    蓝焰以前的个性，走一步是一步。别提信仰了，他连“活着”这个念头都不坚定。


    这种懒散的心态，遗传自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打从他记事开始，就整日嘻嘻哈哈，对凡尘俗事皆不在乎。有些人羡慕她，有些人厌恶她。在大部分时候，她是个奇葩。过着无比自由的生活，时不时爆出惊世骇俗的想法。


    她对蓝焰很好。不是普通母亲的贴心照顾，而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和蓝焰生活。


    蓝焰的成长，受她的影响极大。


    她不在乎钱财，只要开心就好。于是蓝焰也视名利为浮云。


    她不会做饭，却是个吃货。于是蓝焰九岁就开始掌管厨房。


    她说弹吉他的男孩子，能泡妞能卖艺，于是蓝焰自学成才。


    不过，她潇洒一生，独独看不开感情。


    蓝焰曾经暗自发誓，这一方面，他一定不要和她一样。因此，他不和任何女人过多来往。


    直到尹小刀出现。


    蓝焰记得，他的母亲说过，世上最幸福的事，就是有一个爱自己又自己爱的人，相濡以沫。


    他的母亲和他的父亲，就是这样一起以沫到坟墓里去了。


    没有体会过，就不知道何谓爱自己又自己爱。一旦有了萌动的心，才明白那精神层面的信念，真的拥有难以言喻的力量。


    蓝焰给自己定下一个目标。


    这个目标就是尹小刀的“喜欢”。


    所以，他要戒毒。从而延续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多一秒，则少一秒的遗憾——


    药草和针灸的作用，让蓝焰的高峰时间缩短不少。


    第四天的凌晨五点多，他的症状稍稍缓和。


    尹小刀连日来，根本没怎么睡，困了就打个盹。而且，她时刻保持着浅眠的状态。


    蓝焰之前在阵痛中昏了过去。醒来时，他低声呻/吟了一句，“水……”


    尹小刀立刻就醒了。她盯着他，判断他是不是在耍阴招。


    蓝焰咳了下，无力得连头都转不动，“水……”


    尹小刀走向他，站到他的面前。


    他半闭着眼，有气无力。衣服湿透了，仿佛能拧出水来。


    她试探问道，“要喝水吗？”


    “嗯……”蓝焰想多说点什么，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太累了。这三天半把他折磨得精疲力竭。


    他费力睁开眼，视线中的尹小刀还是那样没表情，但透着淡淡的疲惫。


    他想唤她，出口却无声，仅仅唇部动了动。


    尹小刀留意到后，问道，“你想说什么？”


    蓝焰在心里念了句：刀侍卫。


    “我去给你倒水。”尹小刀不确定他现在的状态如何，也不和他多说，转身去了厨房。


    她回来房间后，将水杯搁在一旁，“要起来吗？”


    蓝焰维持着醒来的姿势，微微点头。


    尹小刀上前扶他。


    他没有力气，全靠她的托力坐起来。


    她把吸管送到他的嘴边。


    他慢慢地喝着。


    尹小刀细细打量他。他憔悴的脸上，不见戾气。她打算静观其变。


    天色未明，四周寂静。


    房间里的两人都不说话，只闻喝水的声响。


    蓝焰喝得很慢。喝完了这一杯水后，他的喉咙还是很干，像火烧一样。他颤着音，“水……”


    “还要吗？”


    他轻点头。


    “好的。”


    蓝焰喝完三杯水，再度躺下。


    戒断反应的程度减轻了，不过症状仍在。这是吸毒者对毒品依赖延续的表现。


    戒毒是一个系统工程。一般来说，海/洛因的急性戒断反应会在10～15天后消失。之后，则进入长达数月的稽延期。再往后，则是康复矫治和抗复吸。


    蓝焰躺了好一阵子，一动不动。


    尹小刀把灯的亮度调低，然后坐在旁边，静静看着他。


    蓝焰再次出声，是因为他的裤子湿了。


    湿湿的，不舒服，他轻吟了下。


    尹小刀对于他的失禁，习以为常，床单她都换洗过几次了。


    她把晾晒好的床单拿出来，擡起蓝焰，放到旁边的椅子上。然后迅速替换床单。


    她看他的衣服也脏了，便给他解开下半身的绳子，然后把他的裤子一扯。


    这一刻，蓝焰动了下。


    是被吓到的。


    “你……做什么……”他的声音有气无力。


    尹小刀回答得很坦荡，“给你换裤子。”


    蓝焰想骂人，可是提不上气。


    她怕他挣扎，不敢耽误时间，拿着毛巾迅速把他的下/体擦拭一轮，再给他套上干净的裤子。


    全程动作十分利落。


    蓝焰一口气梗在胸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他为他守了二十三的清白哀悼。


    这个心绪存在了数秒，后来疼痛又起。他就顾不得清白这事了——


    这天过后，蓝焰的急性症状在慢慢减退，翻滚难耐的时间越来越少。


    第七天，尹小刀给他松了绑。


    她把他扶到阳台，让他坐着晒太阳。


    蓝焰数天没有见过阳光，乍接触到光线，眼睛不适应。闭了好一会儿眼睛，才再睁开。


    眼前的景色。和他戒毒前没甚区别。


    这些日子，他能挺过来，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他仔细想了下前几天的过程，脑海中一片混乱。


    蓝焰擡起头，望向天空。


    炎夏的烈日，大概只有他才会出来晒吧。换作以往，他都不屑浪费时间赏日，现在心境大不一样了。


    高温的天气，他直冒热汗。


    他叹气，风景虽好，中暑风险也大。


    “四郎。”后边传来的声音，清澈低醇。


    蓝焰回眸，望着尹小刀。


    也许是阳光太猛烈，让他眼晕，他竟觉得这傻蛋还挺耐看的。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尹小刀拿着扇子给他扇风。


    “嗯，随便吃点。”


    在急性脱毒后，戒毒人员的身体是非常虚弱的，常常都是食欲不振。蓝焰亦如此。不过在这个阶段，足够的营养和微量元素的补充尤为重要，所以他不得不吃。


    两人回到餐厅。


    今天餐馆送来的粥和菜都有剩不少，尹小刀重新放微波炉一叮，然后端上桌。


    “四郎，我喂你吧。”她很热心。


    蓝焰给她一个白眼，“我自己来。”


    “好的。”


    才吃了一口，他就蹙眉，“这粥……”


    尹小刀立即关切问：“怎么了？”


    “味精有点多。”餐馆出品，大多味精。


    她点头，“是的，没有你煮的好吃。”


    现下没什么可挑剔的，蓝焰将就着吃完了，然后疲惫地回床上躺着。


    尹小刀在旁坐着陪他。她此时的心情很好。因为她的四郎回来了。


    蓝焰睡不着，于是他决定讨伐侵犯他清白的罪魁祸首。


    “喂，你。”他撑着想坐起来。


    尹小刀赶紧扶他，还体贴地放了个枕头垫在他的背部。


    蓝焰半靠着床，“说，你趁我神智不清，干了什么事？”


    她想了想，也没什么事，于是回答，“我在照顾你。”


    “照顾就照顾，你脱我裤子干嘛。”蓝焰稍微提高些音量，喘得不行。


    她解释说：“我给你擦身子，你脏了。”


    “我告诉你……”他喘了好几下，才继续说，“你这是要负责任的。”


    “一人做事一人当，负责任我不怕。”


    蓝焰肯定，这傻蛋根本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就在那说大话。他现在吼不起来，只能轻声道，“等我恢复力气，再教训你。”


    “好的。”尹小刀听到他这话，反而高兴。这个动不动就凶她的四郎，才是真正的四郎。


    蓝焰想起一件事，低低问：“这几天有没有人找我？”


    “没有。”


    他安心下来，“我想睡觉。”


    “好的。”


    “但我睡不着。”


    顽固性失眠，是戒毒期发生频率最高的症状，需要很长时间修复。


    尹小刀主动地帮他点按穴位。“四郎，你会好起来的。”


    “嗯。”蓝焰这么应着。


    以后，还有得熬。


    在稽延期这个阶段，失眠焦虑、厌食恶心，呕吐便秘，以及神经中枢性疼痛，都能持续2～6个月。


    真真是一场硬仗。


    所幸，蓝焰的神智回来了。


    当他无意中见到尹小刀的颈处有一结痂时，不悦。“怎么弄的？”


    她没有隐瞒，如实告知。


    听得蓝焰心疼不已。


    临戒毒前，他就怕她饿着，伤着，思前想后把所有可能发生的事都叮嘱了。


    结果，他还是伤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