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据李勇华描述，蓝厂长将那个礼盒笑嘻嘻地捧了回去，之后连着上了几天班，再后来，又翘班了。


    由于厂里的业务繁忙起来，李勇华也没空去管那个蓝厂长和车间主任的迟到和早退。


    李勇华再度见到蓝焰和尹小刀，是在苍城蓝氏董事长的生日会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勇华觉得蓝焰瘦了一圈，面色也很苍白，笑容倒还是往常那样灿烂，身边也仍然跟着那个刀主任。


    要说厂长和车间主任没关系，李勇华是打死也不信的。他看那俩，时时刻刻都在同一个框里。


    李勇华忙着结识各类生意人，也没多留意蓝焰和尹小刀。


    他在某个时刻，偶然擡头间，看到蓝焰和尹小刀的背影隐去了走廊——


    蓝氏董事长的生日会，极具声势。凡是和蓝氏有过合作的，都接到了请帖。


    蓝焰这个名目上的二少爷当然不例外。


    他很不乐意参加。


    那天，接到生日会的请帖后，蓝焰起来后就坐在床边，沉默了好一会儿。


    就在尹小刀想上前问的时候，他开口了，“刀侍卫，把那两包粉还给我。”


    她的眼神立即冷了，“我拒绝。”


    “我是要处理一下。”蓝焰白她一眼。


    尹小刀观察着他的表情，倒还是平时的拽样。她便出去，然后找来给他。递过去时，她警告说，“如果被我发现你再吸毒，我就不客气。”


    蓝焰咧嘴，“呀，我好怕怕啊。”


    他重新卷了十来根香烟。


    在这个过程中，他实在是按耐不住。趁尹小刀在帮他装烟时，他悄悄用食指沾了点，低头往嘴里送。


    没来得及吞咽，尹小刀一记手刀砍来。


    蓝焰痛得往后跌倒。


    她神色暗藏怒意，抢过他手里的包装袋，紧紧盯着他。


    他咳了下，干笑，“就一点点。”说完他心一狠，“把这两包倒进马桶。”


    尹小刀扯出旁边的行军带。


    蓝焰傻眼，“喂喂，我还没犯瘾啊。”


    “信不过你。”她三下五除二就把他捆得结结实实。


    尹小刀把两包粉，以及全部的香烟都收起来，还用抹布把掉出来的粉末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她去卫生间，将两包粉撕开，全部倒掉。


    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酸味。


    她望着水涡将那堆害人的东西冲走，心里生出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再出来时，见到蓝焰倒在床上的样子，尹小刀忍不住揍了他一拳。力道不大。


    他瞪着她，“好了。以后大哥再送这些玩意儿过来，全部交给你处理。行了吧？”


    尹小刀点头，上前帮他解绳子，“四郎，你要好好的。”


    蓝焰没有回答。


    他没有告诉她，海/洛因的复吸率是百分之一百——


    直到生日会当天上午，蓝焰才开始思考怎么去苍城。


    厂里只有那辆破面包车。


    蓝焰想想就来气，“就我这姿色，怎么也要兰博基尼或者玛莎拉蒂才匹配啊。五菱荣光是个什么东西？”说完，他习惯性接了句，“刀侍卫，你说是不是？”


    尹小刀根本不在意他前面的内容，点头回答，“是的。”


    最后，蓝焰打算搭大巴回苍城。


    本来，他不想要尹小刀跟随的。对蓝氏而言，她的任务已经结束，没有理由再待在他身边。而且，蓝彧见到她，说不定又会狂性大发。堪忧。


    但是她一直跟着，怎么骂都赶不走。


    蓝焰只能买了两张车票。


    回程途中，蓝焰呵斥道，“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傻不拉叽的人。跟你说多少遍了，这趟没你什么事。”


    “我要保护你。”


    “你保护好自己吧，蠢货。”说完他转头望向窗外，不再理她。现在他的精神很差，偏偏又不能想睡就睡，只好干瞪着天空打发时间。


    到达苍城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多。


    两人还没吃饭。


    蓝焰食欲不好，但还是带尹小刀去了自助餐。


    他念叨说：“刀侍卫，这顿吃饱了，以后我们就路归路，桥归桥。”


    尹小刀切了一大块牛扒，“等我们都幸福美满了，我们就路归路，桥归桥。”


    “谁和你幸福美满啊？”蓝焰想拿起刀叉去叉死她。


    正在这时，蓝焰的手机提示了信息。拿起一看，居然是董事长助理建了个微信群，将姓蓝的大大小小拉了进去。


    一瞬间，给董事长庆生的词，层出不穷。


    蓝焰望了眼，拍马屁的那群人，他都不熟。蓝彧没说话，蓝叔也没有。所以蓝焰也不去凑热闹了。


    他将这个群设置成静音。


    尹小刀吃了很多。桌上堆的盘盘碟碟，九成九是她吃的。


    蓝焰只喝了碗汤，吃了点青菜。


    他望着她大快朵颐的样子，莫名心情好了起来。“刀侍卫，你得把我的那份也吃了，不然我们就亏大了。”


    “好的。”尹小刀应得很爽快。


    他不禁暗叹：真是个吃饱喝足就无忧无虑的蠢货啊。


    午饭后，蓝焰回了趟家。


    他疲惫得很，几乎是勉强撑着身子。这下有床，他便倒了下去。


    这是他戒毒的第二十天。痛苦不堪的二十天，天天只有半根烟。过了明天，他连半根烟都不会有了。因为尹小刀只允许让他过渡二十天。之后，他得完全断粮。


    想想就可怕，那会是比之前更加难熬。


    有时候，蓝焰都想自杀算了。就算戒了毒，拖着这个浑身病痛的身子，还能活多久呢。


    这个想法终归只是想法。因为，他有一个足以让他依靠和信任的尹小刀。


    蓝焰咳了两下，转头问道，“刀侍卫，你说我今天那半根，能不能加量到一根啊？”


    “不能。”尹小刀拒绝得直接。


    他毫不意外，翻过身去休息。


    尹小刀过去帮他松筋，让他睡得舒服些。


    她细细看着他的脸。


    他的面色很差。


    看着他痛苦抽搐时，她心里也不舒服。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不能心软——


    蓝焰醒来后，跟尹小刀要了半根烟。


    这两三天，他的感觉好些了。至少不会为了再来半根和尹小刀厮杀。


    他还是躲在卫生间抽。


    蓝焰背靠着墙，点燃了烟。


    烟雾缭绕，他半闭着眼，身子慢慢滑了下去，直至坐到地上。


    这时的蓝焰是快乐的。现实的无奈，身体的病痛，都和他没关系。他歪着身子，很安静。他甚至觉得，就这样死去，也很舒服。


    如此美好的时光，除了这根烟，其他东西都无法替代。


    蓝焰神智清醒了些后，回到现实。他强打起精神，扶着墙壁站直。


    擡眼间，蓝焰看到镜中的人影。


    他现在瘦得衣服都偏大了，浑身透着一种病态。就算他再怎么伪装乐观，脸上也没有一丝活力。他看着自己，脑海中浮现出四个字：行将就木。


    他和尹小刀相识只有两个月，到底是怎样的固执，让她对着这样的他都不放弃。这个疑问，这二十天来，他一直想问，但始终没开口。


    蓝焰站在那好一会儿。直到神智完全清晰，他洗了把脸，把新长的胡子刮掉。然后自我调侃道，“乍一看，还是个有为青年。”


    出来后，他在行李袋里，拿出针筒的盒子。


    尹小刀目光一凛。


    他朝她笑笑，“我们总不能辜负大哥的一番心意，是不？”


    她明白过来。


    尹小刀在蓝焰的手臂静脉处注射营养剂。她故意打歪了。


    蓝焰望着她，觉得她这样专注的样子莫名可爱，于是他嘻嘻去捏她的脸颊。


    他手才探出，尹小刀已经自动进入戒备状态。不过因为是他，她克制着不去挡。


    蓝焰捏起她的脸颊，笑得可乐了，“刀侍卫，你个蠢货。”他还捏着颤了三下。


    尹小刀丢掉针筒，拍拍他血管处留下的几个淤青印记，问道，“像不像？”


    “像极了。”蓝焰松开她的脸颊。


    他去衣柜挑选了一套纯黑西装，搭配浅蓝的衬衫。没有选领带。“还好我大中小码的衣服都有，再瘦点也还有衣服穿。”


    换装出来后，他望向尹小刀。


    她一直穿运动款。


    蓝焰哼道，“刀侍卫，你这样子是进不去的。”他的言下之意是，她别进去了。


    尹小刀一下子不太习惯他穿得这么正式，三秒后回答：“那我穿你的衣服。”


    “你干嘛去哪都粘着我？”


    “因为这趟凶多吉少。”


    “……”蓝焰沉默后，转换话题问道：“刀侍卫，你今年几岁啊？”


    “二十五。”尹小刀毫不隐瞒。


    “看不出来啊。”蓝焰吃惊了，“你比我多吃了两年米饭，怎么还这么蠢？”


    她看他一眼，不回答。


    “你懂什么叫凶多吉少吗？”他板起脸教训着，“意思就是，你可能二十五岁就挂了。”


    “我知道。”


    “那你还跟着我干嘛？”


    “要是不跟着你，你可能二十三岁就挂了。”


    “……”蓝焰不想理她了，“呵，不和你争论。你自己的命，自己担忧去吧。”


    临走前，他找了盒普通的香烟。


    将烟盒抛向尹小刀时，他笑了下，“有备无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