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群男斗

3个月前 作者: 月出云
    他依旧记不起来她!


    流霜心中苦涩,弃情毒哪里是那么容易恢复的,她那一次失忆,可是十多年才恢复啊。


    曾有人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不是生与死的离别,而是当你站在那个人面前,他却不知道你爱他。她和百里寒如今的状况,可不就应了这句话。


    曾经,她就像一朵娇艳的花,在他的掌心一瓣一瓣地温柔绽放,而今,他们相对而立,咫尺之间,他却不识得她。


    何其悲凉!


    流霜不忍去看他努力回想的样子,眼波流转,看到了百里寒身旁的暮野。


    暮野依旧黑衣黑袍,当他看清了新娘是流霜时,浓黑的眉紧紧锁了起来,但是眸中却并未有多大的惊异,似乎早就知道新娘是她了。而秋水绝,此时的身份是羽国的使者,他一袭锦服,容颜俊美,神色淡然,只是目光在和流霜接触时,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秋水绝怎么也想不到,他和流霜的再一次相遇,竟然是在流霜的大婚之日。这无疑让他想到了自己和她的那场婚事,如果是真的该多好啊!


    见到暮野和秋水绝不意外,因为流霜方才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声。让流霜意外的是,她还看到了师兄段轻痕。方才段轻痕没有说话,流霜并不知师兄也来了,此时看到,这才恍然,为何他们竟然一块前来观礼,想来有可能是师兄说服的吧。


    段轻痕自那日将流霜送到玥国后,就离开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流霜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样一种状况。他坐在秋水绝旁边,一袭蓝衣翩然,眸光清雅如水,在看到流霜时,含笑向流霜点了点头。


    流霜瞬间便明白,师兄是想要帮她,可是他们要怎么帮?除非是百里寒恢复了记忆。但是,这一点在她看来,是不可能的。因为她也是医者,她知道失忆药的厉害。


    流霜再次看向百里寒,却见他以手抚额,眉头紧缩。


    流霜并不知,百里寒此时心中的震动。


    当他看到她缓缓将喜帕揭起时,望着喜帕下她晶莹剔透的眼眉口鼻,这一刹那间的感觉,真是难以言喻,就好似失落碎在水中的月亮,终于被完整地打捞上来一般。


    这一瞬,有一个熟悉的场景在闪现。优美的下着雨的春夜,他怀着欣喜的心情挑起了红艳艳的喜帕,然后……


    一张清丽娇羞的脸呈现在他的面前,那张脸渐渐地和眼前流霜的脸重合在一起。


    是她,那夜,他娶的王妃不是代眉妩,而是她——白流霜。


    他终于想起来了,可是,后来呢?有无数个熟悉的场景在脑中呼啸闪过,快如闪电,滑如游鱼,他想要抓住什么,但是,却又抓不住,抓不牢。


    伴随着熟悉的场景袭来的,还有疼痛,如同针尖,将全身上下每一块骨骼、每一寸血肉,都密密麻麻地刺痛。


    他抬起手,望着自己手臂上那个未写完的字,平静的眼底一瞬间好似投入巨石的湖面,**漾起迷惑、茫然、惊异、震惊的波澜.他忽觉得心口一痛,一口鲜血忍不住“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一众侍从登时吓了个半死,慌忙奔了过去,惊叫道:“皇上,您怎么了?”


    百里冰也极是惊诧地奔了过去,道:“皇兄,你没事吧?你是不是记起来她了?”


    “都走开!”百里寒冷声喊道,目光依旧直直望着流霜,她也在凝望着他,牵连的视线里,有一种看不见的温柔,如花般悄然绽放。


    “白—流—霜”他脱口低声念着他的名字,似乎这个名字早已刻在了他的灵魂之中。


    他一定是爱着她的。


    虽然,他并不能记起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但是,感觉是无法抹杀的。虽然他不知为何她不愿做他的妃,可是他不相信他曾经休过她。


    他明明是爱她的!


    流霜彻底愣在那里了,百里寒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她没想到,他对她还是有印象的。看来,这弃情毒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解。


    “快去宫里传御医!”百里寒身边的总管太监富公公大声吩咐小太监道。


    百里冰凝眉大声道:“先不忙,这里不是有现成的医者吗?”转首对段轻痕道,“段公子,请您为皇兄诊脉!”


    段轻痕点点头,执起了百里寒的手腕,凝神诊脉。


    “皇上的龙体没什么大碍,不过之前中了一种失忆的毒药,体内还有些余毒。”段轻痕徐徐说道,“不过已经并无大碍了。”


    “你是说,朕中的毒已经解掉了?”百里寒神思恍惚地问道。


    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影子,他竭力要去捕捉,但是,头忽然疼得好像要裂开。似乎有一根尖针,破空呼啸而来,要将他头中的白雾刺开。


    他咬紧了牙关,身子不由地颤抖起来。


    “不要想,不要去想了!”流霜仰着脸,如水一般的黑眸中笼罩了一层轻雾。


    百里寒忍受着一波波的疼痛,修眉紧缩,竭力去捕捉脑中的影像。


    他一定要记起来。


    皎洁的月色下,是谁玉指轻拨,在优雅地抚琴?


    宫中的宴会上,是谁玉手执笔,云袖飞舞,在娴熟地作画?


    床榻上,满身是血寒毒发作的女子,是谁?


    山崖底,手拿骨针,为他缝衣的女子又是谁?


    青楼中,与他执手相握的女子又是谁?


    那个女子,眉眼盈盈,执他之手,道天长地久,与子偕老。


    是谁?是谁?那是谁?……


    百里寒抱着头,只觉得似乎有千万支针在密密麻麻地扎着他的头。


    “不要想了,不要想了!”流霜走到百里寒面前,伸出手,指尖好似轻柔的花瓣,抚过他修长的眉。不断地轻抚着他的眉,想要舒展他纠结的眉峰。


    百里冰见状,沉声道:“皇兄,先不要想了!”


    百里寒忍受着疼痛,目光凝聚向流霜望来,那眼神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一般。但是,他的瞳仁渐渐涣散,陷入到昏迷当中。


    “你们先带皇上下去休息!”百里冰命令道。随行的侍卫和太监小心翼翼地搀扶了百里寒离去。


    “师兄,他没事吧?!”流霜抬眸担忧地问道。如果,记起她,要那么痛苦的话,她宁愿他不要记起她。


    “霜!他没事。可能是方才看到你,受到了刺激,我想,他的记忆应当快要恢复了,只是……”段轻痕凝眉沉思道,“我觉得很奇怪,他体内的寒毒也没有了!”


    “你是说寒毒解掉了?”流霜不可置信地问道。


    “是的,我猜想,可能是他中的毒恰好解了寒毒,按理说,不应当啊,他之前是不是还服用过什么解毒奇药?”


    “我给他吃过云梦花。”在醉花楼那几天,流霜每日里给百里寒喝的梅花茶里,就溶了解毒奇药云梦花,当时是为了给百里寒缓解寒毒的。


    段轻痕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如果我猜得不错,云梦花加上弃情毒,竟然是寒毒的解药。”


    寒毒解掉了?!


    流霜低下头,一串泪珠子不可抑制地滴下眉睫,她连忙抬手抹了抹。


    这是喜悦的泪水。她真没想到,这一次,百里寒因祸得福,解掉了体内的寒毒。如果,能解掉寒毒,就是他永远忘了她,她也是无怨的。


    “白流霜,你何时变得这般悲悲戚戚了!这可不像你啊!”一直插不上话的暮野忽然说道。


    流霜抬眸,玉脸上绽开一抹开心的笑容,那笑容明媚如霞,灿烂如花,睫毛上还带着几颗泪珠,恰似那花儿上的露珠。


    “你说的对,这不像我!我应该高兴的!”流霜黑眸中透出欣喜的光芒。


    流霜的笑容让在场的男子呆了呆,似乎,他们很久都没有看到她这么开心的笑容了。心底深处却也有些黯然,因为这笑容终究不是为了他们而发的。不过,如果,她和百里寒在一起,能够永远这么快活,那么他们也就甘心了。


    “霜,婚事你要三思啊!”段轻痕轻声道。


    百里冰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失望,说实话,他心底深处,不是不希望三哥永远忘掉流霜的。可是,现在有了恢复记忆的可能,他怎么还能再和流霜成亲呢!


    他们,终究还是缘分不够啊!


    “是啊,怎么能嫁给这个小子,他才多大?”暮野极是不屑地瞥了一眼百里冰,这个小子,看上去比流霜还要小。


    这句话捅了百里冰的马蜂窝,他喜欢大自己一岁的流霜,自然极是讨厌别人说自己小。


    “你这个蛮子,也配娶霜霜?你识字不?会抚琴不?”百里冰怒喝道。


    暮野虽也是文武双修的,但论起识文断字、作画吟诗却比玥国人要差一些。百里冰的话无疑也是戳到了他的短处,暮野是最讨厌别人说他野蛮了。当下,黑眸一眯,眸中迸出犀利寒芒。


    本来喜气洋洋的大殿内,气氛在一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秋水绝倒依旧自在地坐在椅子上,手执着茶杯,在悠悠品茶。一双漂亮的黑眸微眯,眸中神色深邃复杂。


    流霜眼看着百里冰和暮野有可能动手了,当下,很是焦急。


    “师兄,你劝劝他们两个吧。千万别让他们动手啊!”流霜扯了扯段轻痕的衣袖道。


    段轻痕却微笑着望了一眼流霜,“难得我们齐聚一堂,你说若不斗上一斗,岂不是对不起老天。”


    流霜闻言,清眸惊异地睁大了。他没想到师兄会这么说,师兄一向都是息事宁人的。不待师兄话音落下,那边暮野和百里冰已经动起了手。噼里啪啦,一路从大殿内打到了殿外。殿外正临着静王府的后花园,假山湖泊,花园草地,地势比较宽阔。


    百里冰和暮野一人用剑,一人使刀,从草地上打到假山上,又从假山上斗到了湖面上。


    本来好好的天,不知何时竟是阴沉了下来,一大片云影催逼而来,映在湖面上,使湖水看上去愈发苍绿起来。


    眼看着今年的第一场春雨就要来临了。四周柳树的叶子在风中飞舞着,片片如刀。


    流霜随了段轻痕和秋水绝也到了后花园观战,心中担忧两人出事,焦急地说道:“师兄,你去劝劝他们,别让他们打了,可好?”


    段轻痕淡笑着道:“霜儿,你别急,他们有分寸的,不会出事的!”


    流霜还是担忧,刀剑无眼,若是一不小心受了伤,可不是闹着玩的。又转身对秋水绝道:“秋水,你去劝劝他们吧!”


    秋水绝一双深黑的眸凝视流霜片刻,忽然拔出腰间的宝剑,“好,我去劝劝!”说罢,腾身而起,也跃到了后院内的假山上。


    此时,暮野和百里冰在假山上斗的正酣,秋水绝一到,手中宝剑直直逼向百里冰。刹那间,三人乱斗在一起。


    流霜一看,这哪里是去劝架的,分明也是加入了战团。当下跺了跺脚,心想,今日这些人都怎么了?


    雨终于下了起来,丝丝缕缕从天而降,好似一张大网,罩住了天和地。湖面上,溅起了一个接一个的小小水泡。


    雨雾蒙蒙中,三人的身影在雨网中纵跃着。


    这绝对是高手和高手之间的对决,那些围观的侍卫早看呆了。


    “暮野,我看我们不能这样乱打,东方,你也上来,我们一起会会静王,如何?”秋水绝忽然朝着段轻痕喊道。


    段轻痕轻轻拭了拭宝剑,忽然纵身跃起笑道:“这主意真不错!”


    百里冰暗暗叫苦,本来自己和暮野秋水绝战在一起,就压力极大了。如今,再加上段轻痕,他岂不是要惨了。好在三个人好似有默契一般,每人轮流出一招,并不是一起进攻他。


    百里冰不懂,明明他只是和暮野话不投机,怎么段轻痕和秋水绝也针对自己来了。他也是个聪明人,忽然就醒悟了,莫不是因为自己要和流霜成亲的事。


    这三个人,不会都喜欢霜霜吧?若真是那样,他可就真惨了。他们都是当今的绝世高手,他只应付一个就已经够吃力了。虽然他们是每人轮流出一招,但是,因为不是一个人,他很难猜测那下一招是什么,从哪里攻来。


    不过,他也很久没遇到高手了。当下,也斗的兴起,在雨中翻腾跃挪,一时间,只见蒙蒙雨雾之中,剑光闪烁,刀气森森。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四个人犹斗的如火如荼。


    流霜环视一周,只见那些侍卫奴仆也看的聚精会神,浑然不顾天上正飘着雨。


    那些侍卫,纵然也都是高手,但是哪里看过这样精彩的决斗,这可是“百里寒冰,暮野流光,秋水共长天一色。”这句诗里的四位啊,难得聚在一起。


    那些小丫鬟更是看呆了,平日里直道静王顽劣,不想还有这样的好本领。更让她们惊异的是,天啊,这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男子啊,功夫真是绝顶的高啊,而且,还都很帅,还是各有其帅。


    流霜望着雨雾蒙蒙中他们酣战的身影,暗暗摇了摇头。好好的一场婚事,怎么就变成了几个人打架了,这真是始料不及的。


    这几位也都是有身份的人,段轻痕曾经是太子,秋水绝现今在羽国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儿,而暮野,更不用说了,还是一国之王。他们竟然就这么不顾身份,说打就开打了。惹得一帮侍卫奴仆看的痴痴呆呆的,也不管那雨都将身上衣衫打湿了。


    流霜虽然不是特别清楚这些男人们的心思,但是,也隐隐能够感觉到他们心中的失意。女子失意,尚可以在无人处抹抹眼泪,他们是男子,都道男子儿有泪不轻弹,他们便只好在决斗中发泄发泄心中的郁结了。


    眼见的他们斗的愈来愈是起劲,却也是点到为止,意在切磋。流霜略略松了口气,心中惦念着百里寒,便不想在这里陪着他们疯。于是便带着红藕和青儿到后院想去探望百里寒。


    青儿自从见到暮野,便有些神不守舍,流霜心中明白,青儿还在痴恋着暮野。这一次,看来,她要让她随了暮野回去才是。


    流霜边想边沿着石子路走着,这是皇上新赐给百里冰的府邸,流霜对这里的环境并不熟悉,方才有侍女告诉她皇上在后院的雅居歇着。


    静王府的后宅,建造的别是清幽。满庭苍翠,触目皆绿,让人颇有一见息心的感觉。顺着小径走去,绕过假山,见到山后一处别院,正是雅居。


    雅居门前,戒备森严,宫里的侍卫太监站了一大片,流霜才蓦然醒悟,自己的身份恐是不能进去探望他的,他如今可是皇上,心中瞬间黯然。


    流霜凝立在假山旁边,细雨飘飘打湿了她的乌发,艳红的喜服笼在雨中带着一抹凄艳。湿润的风卷着丝丝细雨拂在他脸上,凉意一直沁到了心里。雨势渐大,雨珠打在树叶上,发出嗒嗒的轻响,一声声,好似敲在流霜的心上。


    “小姐,我们回去吧,雨越下越大了。”红藕轻声说道。


    流霜应了一声,便转身向回路走去。蒙蒙细雨中,一柄细骨竹伞张开在不远处,伞下,无色淡然凝立在那里。黑袍被雨打湿了,黑衣黑袍,这极端的颜色,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好似一缕游魂。


    流霜在静王府看到他,很是惊异,无色这些日子一直和爷爷住在她们白府,倒没想到他会来百里冰的静王府。


    “你来做什么?”流霜诧异地问道。


    无色深黑的眸闪了闪,淡淡说道:“我来,是请你去救一个人!”


    “救人?”流霜淡淡笑了笑,道:“无色,你是不是开玩笑,论医术,你并不在我之下!”


    “不!”无色悠悠叹息道,“或许你的医术比我更好。”


    隔着蒙蒙的烟雨,无色那张美丽到妖媚的脸,神情是那样萧索。流霜望着他,心中忽然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到底是谁病了,无色似乎认识的人是不多,能够让他如此沉痛的,会是谁?


    还不及想清楚,就见无色诡异地一笑,只见他解下背上的斗篷,向流霜罩了过来,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鼻,流霜感到自己陷入了一片黑雾之中。


    青儿和红藕大惊,本来无色一直和流霜的爷爷住在流霜家,以为无色不是什么坏人,却不想他竟对小姐不利。正要大声疾呼,鼻尖闻到一股香甜的气息便同时昏了过去。


    流霜和百里冰大喜的日子,前院四个男子正在酣斗,那些本来保护流霜的侍卫也被着难得一遇的决斗吸引住了,忘记了自己的职责。本以为这是静王府,谁敢这么大胆来抢新娘子,却不想偏偏就出了事情。


    流霜没想到,自己竟然第二次落入到无色手中,她本来以为,无色既然已经知道自己和爷爷的关系,不应如此待她。


    醒来时是躺在床榻上的,此时已经到了夜晚,窗外的细雨已经停了,有清冷的月光从窗子里照了进来,屋内一股淡淡的清香。


    流霜掀开身上有些发潮的棉被,眼波流转,借着蒙蒙月色打量着屋内的摆设,恍惚间,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摆在墙边的书柜,西墙上的寒禽弄梅图,都是那样熟悉。


    梅花寒蕊,双鸟栖息,那竟是她的画。


    这里,竟然就是爷爷在青姥山盖的那处木屋。


    七年前,她在山中救了百里寒后,就是将他带到这里来的。这些年,她极少来此,没想到无色竟然将她掳到了这里来。


    他是爷爷的徒儿,想来是与爷爷一起来过此地。带她来此,也不足为怪。


    流霜从床榻上小心翼翼抚着腰坐了起来,室内无人,流霜记得橱柜里还有衣物,便起身找了一件,披在身上,打开门,走了出去。


    月儿挂在天边,洒下淡淡的、牛乳一般的月色。晚间开的花,经过白日春雨的滋润,开的越发艳丽,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隔壁的房里,亮着昏黄的灯光,想来无色便在那里。


    果然,那屋门忽然就开了,无色一身黑衣缓步走了出来。


    “你醒了!”无色见到流霜,自然地打着招呼。


    流霜心中有气,这个人似乎将劫人倒成了家常便饭,丝毫不以此为错,脸上一点抱歉的神色都没有。她本就是医者,让她救人,岂有不救之理,犯得着把她劫来吗。爹娘知道她失踪,又不知急成什么样子了。


    “无色,你到底要我救谁?”流霜冷声说道。


    “代眉妩!”无色直截了当地说道。


    流霜闻言,不禁一愣,说实话,她也曾想过可能是代眉妩,毕竟令无色如此在意的人,似乎除了她,没有别人了。不过,代眉妩现在深宫贵为眉妃,就算是有了病,宫中那么多御医,也犯不着无色和她来医治啊!


    “无色,你是在开玩笑吧!代眉妩在深宫,就算是要我救她,你也犯不着将我劫到这深山之中,”流霜不可思议地问道,“难不成你将代眉妩也掳到了这里?”流霜指着那间屋子诧异地问道。


    “不错!她就在里面,此时正在熟睡!不过,不是我将她劫出来的,而是她自己主动出的宫,随我来到这里来的。”无色淡淡说道。


    代眉妩会主动出宫,随无色来到此处?这真是不可思议了,这听着有一点私奔的意味。代眉妩辛辛苦苦费尽心机爬上了皇妃的位子,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放弃。这太不像代眉妩的行事风格了。


    “这是不可能的,无色,你是在说笑话吧,她怎么舍得出宫?无色,这是不是你们两个的又一个阴谋,你还想要陷害我?”


    “不是阴谋,流霜,你看看她就知道了,现在对她来说,什么皇妃的位子,都比不上一粒小小的丹药来的重要。”无色说罢,便打开门,缓步走进了室内。


    流霜紧了紧身上的衣衫,随着无色,缓步走到了屋内。


    昏黄的烛火照亮了狭窄的木屋,也照亮了床榻上的那个人影。流霜莲步轻移走了过去,看清了代眉妩那张熟睡的玉脸。


    她睡得很恬静,但是,似乎陷在什么好梦之中,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实话,熟睡的代眉妩比醒着的她,要可爱多了。


    代眉妩依旧还是花容月貌,但是却明显地瘦了,颧骨明显凸了起来,脸颊深陷,她为她纹绣的那朵桃花,因为脸颊消瘦,也好似失了水分枯萎了的花一样,再也不是那么娇艳明媚了。


    因为身子消瘦,很明显地看出她的腹部微微隆起。


    流霜想起了她还怀着孩子,瞬间,心口好似被人扎了一下,极其难受。虽然她恨代眉妩,但是,如今她腹中还有一个无辜的孩子,何况,那还是百里寒的孩子。她不能不救她的。


    流霜忍着心中难言的酸楚,颤声问道:“她得了什么病?”


    沉睡的代眉妩似乎是听到了流霜的问话声,睫毛如同羽扇一般闪动了两下,便睁开了眼睛。瞧见了流霜,她似乎有些意外,有些不信地眨了眨眼,确定那的确是流霜后,她猛然坐了起来,问道:“白流霜,你怎么来了,莫不是给我送销魂丹来了,快拿来!”


    她那一双因消瘦而越发细长的手,向流霜伸来。


    销—魂—丹?


    流霜倒吸了一口气,回首望向无色,无色知道流霜的疑问,轻轻地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就是迷魂丹。”


    流霜心中瞬间明白,原来代眉妩也服用了百里寒的父皇所服食的那种药丸,才致使身材消瘦,脸色苍白,精神萎靡的。


    “你给她的药丸,无色,你究竟要做什么,你不是喜欢她吗?”流霜直视着无色,觉得她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不错,我是喜欢她。不过,那药丸却不是我给她的,是她从我身上偷来的。因为当时我想利用她,所以,发觉药丸少了后,也没去向她要回。我当时想着,若是她真的服用了迷魂丹,日后我更可以方便支配她了。只是没想到后来我会真的爱上她。”无色有些自嘲地扬起了唇角,“我知道她自私,卑劣,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一切代价,但是,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因为她太像我,所以我才会爱上她吧!这或许就是我的报应吧!”


    “什么爱不爱的,不要再说了,快点给我销魂丹,我要销魂。”代眉妩声音嘶哑地喊道,消瘦的手指撕扯着身上的棉被,“快点,我快受不了了。”


    代眉妩嘶嘶喘着气,头发凌乱,黑眸中带着一丝血红,凄凉地望着无色。从她口中吐出来的声音,再也没有以前的娇软糯甜,竟然好似厉鬼的声音一样,凄厉刺耳。


    流霜听了,身上不寒而栗,看代眉妩的状况,似乎要比当日百里寒父皇的毒瘾还要厉害,这可要她如何医治。当日用在皇上身上的法子,无色也是知道的,却没有将代眉妩挽救回来。她来,能有什么用!何况,这要戒除毒瘾,需要中毒者坚强的意志,可看代眉妩的情形,似乎不是很乐观。


    “我身上已经没有几颗药丸了,炼制那药丸,需要半年的时间,如今,又不是花开的季节。所以,我只能让她戒除毒瘾,可是,可是,我一个人实在是办不到。流霜,求求你,为她抚琴好吗?我不会抚琴的。”无色说罢,便起身过去,走到代眉妩身畔,轻抚着她的黑发,“你别动,再坚持一会儿,我这就去拿药。”


    “快点去!”代眉妩嘶声喊道,毒瘾已经开始发作,她浑身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脸上的表情更是痛苦不堪,她开始忍不住用手抓挠自己全身。


    无色见状,伸手从身上掏出一条绳子,将代眉妩手脚困了起来。代眉妩痛苦的声音在屋内嚎叫着,好似受伤的野兽一般。


    流霜听了,心中极其不忍,缓步走到几案前,坐了下来。无色早就准备好了琴,流霜以手按弦,开始抚琴。还是那曲清心咒,希望佛音能够化解代眉妩心中的痛苦。


    但是,好像是这个法子并不怎么管用,代眉妩一直没有安静下来。嚎叫挣扎片刻,或许是她动作太剧烈,或许是腹中的胎儿早就死了。


    她竟然流产了。


    无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无色,还是给她药吧,下次再戒除毒瘾吧。”已经流产的代眉妩,怎么可能再承受的住毒瘾。


    无色凄然地掏出一粒丸药,塞入代眉妩口中。


    代眉妩嚎叫的声音越来越小,服下迷魂丹,她的脸上泛起一丝满意的笑意。可是,她脸上的血色依旧在流失,流霜注意到她仍旧在流血不止。


    “无色,怕是不好,我去熬药。”流霜说罢,便起身出去熬药。


    到了旁边的小厨房,流霜迅速煎了药,添了水,刚刚生好火,便听见山谷内有奇异的声音响起。她起身走出屋,这才发现山谷内树影婆娑摇曳,似乎有什么人来了。可是,心却不可抑制地跳动着,似乎,有所预感一般。


    “流霜!”似乎是有人在轻轻地叫。


    流霜一愣,那声音那样熟悉,好像是从梦里传来的一样。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来这里,他在京城,在昏迷中,就算是醒来了,他这个一国之君,也不可能在深夜到此山野之地。流霜神色黯然地转身,什么时候她也产生了幻听。


    “霜!是你吗?真的是你吗?”这一次虽然依旧是轻轻的呼唤,但是,她却能清晰地听出,决不是幻听。那声音似乎是越来越近了。


    流霜背部一僵,拿着勺子的手隐隐有些颤抖。怎么可能,真的是他吗?她莫不是在做梦,这不是现实吧!


    流霜的一颗心在剧烈地跳动着,她站在小屋门口,再次向外张望。可是山谷内一片黑暗,她什么也看不清。只看到花木在夜风吹拂下,摇曳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可是外面的人,是可以看到她的,因为小屋内的烛火正好将她整个人照亮了。


    前边花影下,一道纤白的身影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缓缓走近。


    山谷内寂静幽绝,从那棵花树到这里,是一段石子铺就的小路,上面冒出了碧绿的小草,在夜风中摇曳。那人步履很慢,很轻,向流霜缓缓走来。


    初春的夜,带着一丝神秘的幽蓝,天上的星子亮的好似宝石。月色太朦胧,就好像流霜此时的心境,朦胧不安。


    他走到她面前不远处,站定。


    山里的夜,月色溶溶,静的没有一点声音,静的好似能够听见她的心跳。


    流霜没想到,百里寒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来,心中既感动又震惊。


    他没有穿那明黄色的宫服,而是和以往一样,着一身纤白的衣衫,就好似披了一身的月色。他的长发在风里漫卷着,像漆黑的瀑布。他望着她,在微笑着。


    流霜好似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会心的笑,温柔的像三月的和风,灿烂的像六月的鲜花,又温暖的像腊月的阳光。


    一刹那间,流霜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大约是梦吧,她做过无数个和他相见的梦,这一次,但愿这个梦永远不要醒。


    百里寒无声地走了进来,伸手抱住了流霜,他闻到了她身上那熟悉的香气,轻淡幽凉,直沁心肺。


    “终于找到你了!”他伏在她耳边,声音嘶哑地说道。流霜感到有滚烫的**流下,几乎烫伤了她的肌肤。她一惊,这不是梦,环绕着她的确实是他那双有力的臂膀。那些滚烫的**,难道,是他的泪?


    她猛然推开他,注视着他的脸,看到这张俊美的脸上,那双深黑的眸中,那闪烁的泪花,她知道,这不是梦!


    她和他四目相对,望着他眸中的浓浓深情。一刹那间,好似魔幻一般,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痛苦和委屈在这一瞬间都化为无有。


    她红唇蠕动,轻轻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怎么来了?


    百里寒看着她,只觉得心似乎在被千万遍的揉搓,说不出的滋味一起向他涌来。


    他怎么来了,他怎么能不来!


    当他醒过来时,所有的记忆都已经回来了,他想起了她,他的最爱。


    那一瞬间,他几乎心碎的死去,他怎么可能忘了她呢!


    他记起了她,也了然了她这些日子的委屈和痛苦,他想起她嫁给了他的皇弟冰儿,他忽然心痛死了。随即,他获悉了她失踪的消息。这消息几乎击垮了他,几乎将他的心揉碎了。


    他褪下皇帝的宫服,换上这身普通的白衫,和侍卫们一起去寻找,京里能搜查的地方都已经被他们搜了个遍。当他知道无色是流霜爷爷的徒弟时,他记起了这个地方,这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是流霜爷爷建造的木屋,无色说不定也是知道的。


    所以,他带着禁卫军寻了过来,本来,他没抱着多大的希望,却不想竟在这里找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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