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讲道理
3个月前 作者: 咬春饼
卓裕怀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谢宥笛这傻白甜的命,他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星座扼住灵魂。
“吃好了。”姜宛繁放下碗筷,看了看时间。
“我也吃好啦。”吕旅笑眯眯地接应。
谢宥笛拿起手机,“行,我去买单。”
话题便自然而然地岔开。
卓裕下意识地侧头,发现姜宛繁也在看他。一瞬即交汇,又不动声色地挪开。
总觉得,这是在替他解围。
这么一想,嗯,误会好像更深了。
谢宥笛买完单回来,指了指卓裕的车,“坐你的走啊。”
“你没开车?”
“我以为今天会喝酒。”谢宥笛笑着说,没一点负罪感。
卓裕蹙眉,“你迟早有一天泡在酒坛子里。”再看向姜宛繁时,他蹙着的眉是一瞬即松,“你们车停哪?”
姜宛繁拢了拢侧脸的碎发,“我们打车走。”她的视线已经投掷马路边,腿也要外迈,卓裕往边上一挪,堵住视野,顺理成章道:“我送你…们。”
谢宥笛勾着卓裕的肩膀往前,说着一堆话,走了几步不忘回头,“上车。”
两个人邀请,再拒绝就有点不识趣了。
于是,谢宥笛坐副驾,俩女生坐后座。
谢宥笛侧过头,奇怪问:“我记得你有开车啊,就那辆白色的A4是你的吧,经常停在店左边。”
吕旅探出头,“是她的,但宛繁姐晚上不开车,她开不了。”
卓裕也几不可微地轻点刹车,放慢车速。然后听到吕旅说:“宛繁姐有夜盲症。”
其实不会影响正常生活,但晚上视野不好,光线全无的时候,她就什么都看不清了。从[简胭]到她住的公寓就3公里的路,主干道都竖着路灯,大道光明璀璨。但姜宛繁从来不在晚上开车,她不去赌这个万一。
谢宥笛震惊了,张着嘴,下巴还挺有规律地翕动。
姜宛繁笑起来,“你没吃饱?要不再回去吃点儿?”
谢宥笛一脸凝重,“这什么时候的事?”
“出生就有,不碍事,晚上注意点就好了。”
气氛突然深沉,还以为她得绝症了。姜宛繁显然不想多聊这个话题,于是扭头看窗外。
车速好像比刚才要慢得多。
姜宛繁又把视线挪到驾驶位,盯着卓裕的后脑勺。
这片区是市金融中心,高楼如鳞,车流如织,城市霓虹像一层层筛落的五彩光斑,交叠着从眼前晕染穿梭,直到红灯停,谢宥笛滑下车窗,“这不是你们公司要合作的那人吗?”
商场两侧的巨幅宣传广告屏如发光的宝盒,C位是一个男人的侧脸特写,黑灰色调晕染高阶,光影渐变塑造氛围感。
“叫什么来着?”谢宥笛问。
“晏修诚。”卓裕平声说出名字。
“啊,对。就那个设计师。”谢宥笛之所以有印象,还跟他妈有关。萌萌女士热衷买买买,就前阵子,把一品牌四季的服装全给订了。谢宥笛瞅了几眼图册,这一系列带点异域元素,质感确实特别。他妈把这设计师吹得跟什么似的,谢宥笛被迫记住了名字。
“对了,你应该也认识吧?”谢宥笛转过身,“四舍五入也是一个圈的人,这照片拍得人五人六,你们见过本人吗?差别大吗?”
没人回应,安安静静。
就像上一秒还在好好吃着的椰香小奶包,下一口竟然是满嘴的辣椒酱,瞬间变了味。
卓裕的目光挪向后视镜。
姜宛繁依旧是看窗外的姿势,风从副驾车窗贯入巡礼,头发匀了几缕半遮着脸,掩住她眼里的情绪浓淡。虽无法详辨,但绕在她身边的风都是降温的。
吕旅本想说什么,可瞄了一眼姜宛繁后,说话的欲望掐断,只留下几分不平眼神。
姜宛繁住的小区在四季云顶,吕旅和她是上下楼邻居。卓裕以为是租的,但谢宥笛嗤笑一声,“买的,别看人年轻,手上是有真本事的。”
卓裕把车那停在路边,递了一支烟然后降下车窗,“她家里也是做这个的?”
“对,世家。”谢宥笛说:“她爸好像是做收藏的,有些藏品有市无价,光靠这就挣大发了。”
“那没,”谢宥笛伸过打火机,卓裕下巴微低,火焰蓝茸茸一圈,点燃了烟,“住老家吧,就她一个人在这边。”
卓裕没说话,平静抽了一口,烟夹在指间没再动。
好姑娘,好家世,还能在自己的领域里做出成绩。卓裕又往小区门口看了眼,淡而不厌地问:“她男朋友呢,是同行吗?”
谢宥笛无语,“我是说她没有男朋友。”
谢宥笛摸着下巴,总感觉今天胡子没刮干净,扣下遮阳板左看右照,“现在的女生独立得很,生活和经济都能自给自足,谈恋爱干什么,麻烦,更别提结婚了。我昨天还看了条新闻,c市的结婚率创新低。你猜点赞最多的评论是什么——‘250块钱买个自动小工具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然后回复里口碑最好的那款天猫上半小时脱销。
卓裕斜他一眼,“所以,你如释重负了?”
谢宥笛靠的一声,“以为我是你啊,渣男外表和尚身,你跟飞机杯谈恋爱的吧。”
—
卓裕被电话吵醒的时候,是凌晨一点。
电话是林延助理打的,哆哆嗦嗦口齿不清,“裕总,出事了。”
听完,卓裕用力摁了下额头,瞌睡也醒了大半。
“兆林”一直在争取的那笔贷款归林延负责,林延什么能力,卓裕心里太有数,那笔款在他手里就批不下来。公司的重点项目推进在即,火烧油锅,只进不退。
上回卓悯敏让他去解决,卓裕将各方关系打点妥当,本可以顺利于下周签合同,但两小时前,林延在酒吧干了一架,起因不过是些口角之争,结果林延抡起酒瓶子直接把对方脑袋开了瓢,好巧不巧,被开瓢的就是行长的小儿子。
卓裕赶到时,场面依旧混乱。那边一群人围着,气势凶悍,叫嚣着要把林延当场了结。尖叫声,起哄声,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哨声,重金属音乐砸着脑门,神经狂跳。
林延助理眼尖,“裕总!”一大男人急得直跺脚,“这,这怎么办?”
“怎么办?”卓裕怒声:“你他妈现在有脸问我?”
混乱升级,隐隐听到林延激烈的叫嚷。
卓裕扯下风衣拉链,反手脱了外套扔到助理脸上。炫光变幻交替,如浑然天成的面具盖住他面容,唯有眼神如锋利的冷刀,傲烈无处藏身。
助理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卓裕径直往,经过卡座顺手抄起一只啤酒瓶。他身形融进幻光里,如疾风驰骋,下一秒,“砰”的一声刺耳碎裂响——
安静了。
再然后,林延踉踉跄跄地被卓裕拽了出去。
凌晨夜晚,风冷寒骨,林延一身烟酒味歪斜站着,大着舌头说:“我,我打了一次,你怎么还打第二次,那,那款还批的下来么?”
这话说的,连他助理都默默掩鼻。
卓裕盯着他,冷笑,“不然呢,给你收尸?”
林延抓耳挠腮,酒劲犯冲,“你,你怎么能这样说。”
卓裕转身就走,背对着,擡手虚指了他一下,对他助理说:“弄回去。”
助理维诺点头,视线飘忽左右,小声提醒:“你手在流血。”
酒瓶碎片划的口子,虽不深,血沿着手背蜿蜒出一道粗血管似的,卓裕到车上拿纸巾随便擦了擦,止不住又冒出血滴,他把纸巾丢去副驾索性不管,这时手机震:
林延:【这笔款下周必须要到位,哥,你会帮我的吧。】
卓裕深呼吸,把手机抛去仪表台。“咚”的一声闷响如铁锤挥舞,扎扎实实砸在他心口。
天气预报不太准,周二温度不降反升,姜宛繁拉开窗帘,被突然涌进的光线刺着了眼睛。她擡手遮挡,寻思着得换件薄点的外套出门。
昨晚上,她爸姜荣耀打来电话,说奶奶的身份证变更,商险那边也得跟着更新资料。奶奶的大病险是姜宛繁帮办的,老人家上了年纪,保不齐哪天有个病痛,耽误不得。
姜宛繁去店里把工作安排好,下午便开车去社保局办事。工作日人特别多,在地下停车场转了三圈都找不到车位,只能往外头开。
出口是段百来米的上坡,又窄又陡。转过弯,就见前边停了辆白色现代正在不停按喇叭。鸣笛刺耳,还伴随着难听的骂声:“你能不能快点推,没吃饭啊!干不动还出来做啥事!”
姜宛繁探头看了看,这辆白车前面是一个环卫工推着装垃圾的小斗车。大爷至少六十往上,佝偻着背,上坡路本就吃亏,小斗车里都是很重的装修废料,越急越推不动。
姜宛繁看不下去了,下车先去敲了敲白车的车窗,结果司机不为所动,还示威似的,喇叭声直接按响成一条直线。
再扭头一瞅,才发现环卫大爷腿脚不利索,左脚使不上劲。姜宛繁绕到白车正前方,隔着挡风玻璃,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白车司机四十来岁,胖脸大耳,嚼着槟榔视而不见。
姜宛繁无语,抡起衣袖,小跑过去对大爷说:“来,帮您一起。”
几块超厚的大铁皮压着,上坡纹丝不动,姜宛繁费了好大劲才让车往前挪了两下,没收住力气,车一动,人也跟着往地上扑。她反应快,手掌撑着地面才不至于摔跤。大爷用身体挡着小斗车,不然姜宛繁真会被车撞翻。
身后的白车更来劲了,嘲讽的鸣笛不停。
太过分了,搁谁都有脾气。姜宛繁站直,刚想找司机理论,一辆黑色G从出口慢慢驶下。
这不是谢宥笛的车么?
可姜宛繁视线一擡,下来的竟是卓裕。
他快而不乱地脱掉外套递给姜宛繁,“帮忙拿会。”也没有过多的眼神交流,卷起袖子直接帮大爷推车,很轻易地就推去旁边不占道。大爷用外地乡音不停说谢谢,卓裕面如静湖地摆摆手,然后侧过头,示意姜宛繁上他的车。
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姜宛繁下意识地照做。
卓裕把车重新启动,方向盘往左,一脚油门轰鸣,距离控制如精算师,竟直接将卡宴横在了那辆白车前边。
停稳,卓裕轻裘缓带地拧了瓶水喝。
白车司机探出脑袋叫骂:“喂!你他妈会不会开车啊!”
“不会。”卓裕言简意赅,下车就要走。
司机急了,“靠!你回来,回来!还讲不讲道理了?!”
卓裕站定,神色从容,在他身上看不出半点刻意,不是有心报复,不是充当正义使者来维护世界和平。他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就是在搞你——
既然谁横谁有理,那就来比比谁的理大。
今天也是巧,他自己没开车,谢宥笛闹肚子去了洗手间,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不会妨碍太久。有些人就是欠,没半分同理心,活该收拾。
卓裕微微偏头,看向姜宛繁的眸色显而易见松了两分,他温声,“过来这边办事?”
“啊,对。”
“巧,我也是。”卓裕笑了笑,“一起?”
虽然想法不太纯善,但姜宛繁觉得,这一刻就像……就像还拿在手中的外套,被卓裕扔入怀时扑了一鼻淡淡木调香,初闻沁心润肺,再品微醺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