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灭凌宫主

    月色明朗，亮如白昼，小源在树下整理一下衣物，回身轻拍了拍刚才栖身的大树，这是家乡的树，已经在这里默默伫立百十来年，相比人的诡谲奸诈，还是植物诚实可靠。突然她听见衣袂迎风的唰唰声，回头看时，却是什么都没有。小源冷下眼神，背靠着树干，看着月光下朦胧秀美的远山近树，草地上的花儿在夜里有着一种摄人心魄的色彩，平凡的花瓣也变得美艳起来。


    戏弄她是吧？发出衣袂声响的人，即便已经这么近了，她还是无法感觉到他的呼吸，她的武功虽然低微，可内力修为并没落下，能隐藏得如此天衣无缝，这份修为根本不会在御风飞掠时发出任何声响。小源暗暗握紧短剑的手柄，来人动机奇怪，非敌非友，她带着人皮面具，姿色平庸，这人……故意引她注意到底为了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周围仍旧毫无动静，小源无声冷笑，他想玩，她还不奉陪了呢！背了下滑落到臂弯的小包袱，她轻松自在地往大路上去。


    明知有人在窥伺，她便不使出轻功，慢条斯理地边走边欣赏月下风景，走了一会儿，她开始疑心那人还跟没跟着，脚步便不如刚才潇洒。星空中突然飞来一只类似鹰隼一样的鸟，发出极为怪异的叫声，又猛然中断了，直直坠落下来，像是被什么击中。小源仰头看，那鸟简直要向她砸过来，她无意施救，反而轻盈地退开一丈。


    一条修长的黑影从路边树上无声无息的掠起，姿态极为优美，像是一道暗夜的光弧又像飘渺的飞烟，小源被他美好的轻功惊艳了一下，他已经盈盈接住落下的怪鸟，潇洒地落在草地上。


    小源忍不住又冷哼了一声，从掠起到落下，他没发出半点声音，那几声衣袂响果然如她所料，出于他恶意的戏弄。怎么，想看她吓得尖叫奔逃，丑态百出么？真遗憾，她虽无法身负绝世武功，但什么是顶级绝学以及使用者的美态她从小耳濡目染司空见惯，他这一手虽然已经很不错，比起她师门的高级轻功来说，也不算有看头。


    他穿了件包裹严密的黑斗篷，脸上带了张银色的精致面具，江湖中不少喜爱故弄玄虚的人都是这副打扮，早就见怪不怪了。可这两样并不特别的东西穿在他身上却有着异样的魅力，即便他一语未发，只是静静地站在月光之下。


    小源眨了下眼，显然她只是无意遇见了一场争斗，既然黑衣人无心伤她，她又何必纠缠其中？她迈开步，像是没看见黑衣人一般，自顾自与他擦身而过。她听见他低低的轻笑一声，不知怎的，那笑声竟然撩得她心弦一颤。小源在心里叹气，十年没回中原，江湖上当真出了不少妖孽，这本事她也只在娘那儿体会过。这个遮头遮脸的黑家伙搞不好是个男狐狸精，她还是快点远离是非的好。


    她本想加快脚步，脸却骤然一痛，小源露出怒色，再看黑衣人，他又静静地站在她前方不远，一手抱着受伤的鹰，一手捏着她的人皮面具。他的动作太快，又毫无声响，若不是改换了位置，根本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小源虽怒，却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他无杀心却有恶意，状似冷酷实里却十分下流，她忿忿地瞪了他一眼，快步跑起来。大概是他的轻功太好又太美，她下意识地不肯把自己三脚猫的本事拿出来献丑。


    黑衣人也没追，只默默地站在那儿，好像在沉思什么。


    “站住！”一声富有磁性的清亮低喝好像在很远的山坡上传来，可人却转瞬已经到了眼前。


    小源吓了一跳，以为是叫她，转身就看见一道白影流星一样掠到眼前，惊得倒退了半步。


    白影落地的姿势比黑衣人还要悦目，他的发梢和下摆还在微微摆**，人却如冰山玉树般沉静地站在那里。他材质上佳款式精细内敛的白衫，在月光下拢了层如珍珠光晕般的微光，小源有点儿恍惚，觉得或许那不是月光的反光，而是他本身发出的光芒。世上的男子，从爹爹到竺师伯、蓝师伯，她觉得已经好看到了顶，没想到还有一个这样的他。他的眉眼精致俊美，气质儒雅又不文弱，只是站在那里，她都感觉到他身上奔腾的深不见底的内力，绵厚又霸道，正如他的人。


    小源在看他的时候，白衣公子也在看她。


    月光实在能为美丽的东西增添更动人心魄的韵致，她的身材并不丰满**，可再平凡的衣物穿在她身上，却有说不出的好看。她的脸型尤其精致，把美丽的五官衬托得更加出色，月光映得她潋滟双眸极其流光溢彩，被密长睫毛的阴影遮挡了一些，却更让人神魂难返。她似乎有些怒意，眉头微蹙，非但没有令人反感的戾气，却惹得人想为她抚平心头不满。她像开在冰里的美丽花朵，寒凉入骨，却**魂蚀魄。美人，当是她这样的清纯妖物，只一见，再难忘。


    “裴钧武，你何必打伤我的鹰。”一直站在一旁的黑衣人突然说话了，冷冷的语气无起无伏却能让人感知他的不悦。


    小源通身一凛，裴钧武？这个白衫公子竟然就是……裴钧武？！她愣愣地看着他，嘴唇越抿越紧。


    裴钧武冷笑一声，“如果灭凌宫主你不抓了我的同门，我一时……倒也不急着找你。”话里的讽意和威胁十分明显，而且由他说来，又多了些霸道和傲气。


    小源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圈，灭凌宫主？！


    她今天真是该碰见的都碰见了。


    灭凌宫主冷笑一声，“胡言乱语，对我不敬，难道不该死么？只是没想到，裴公子师门内竟然也有武功如此低劣之辈。”


    小源疑惑地皱起眉，他说的……她好像越来越对得上人了。


    “只是两个小孩子的玩笑之语，宫主又何须认真。”裴钧武挑了下嘴角，暗讽他小肚鸡肠。


    灭凌宫主优雅地半转了身子面向小源，缓缓说道：“他们在西郊外山神庙后殿密室，小美女，我可是看着你的面子才放过他们。”


    小源突然想笑，看来师姐的那句“搅屎棍”真的扎了灭凌宫主的痛处，他亲自出马来抓捕他们。幸好碰见了裴钧武，她才免于被擒，看样子他也知道和裴钧武过招不一定有好果子吃，反而假意卖个人情给她。灭凌宫主这个人……她看他的时候不由带了点儿好笑，精明又小气，还很爱面子。


    灭凌宫主看着小源，一时没再说话，小源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正沉了脸，他却转身一跃，轻灵优雅地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之中。


    “裴……”小源稳了下心神，她必须学会和裴钧武平常相处，“裴师兄，你为什么不去追那个怪里怪气的灭凌宫主？”她微微有些失望，以为至少能看见两人过几招，顺便了解裴钧武的武学进境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你是……”裴钧武眯了眯眼，“李源儿师妹？”其实刚才灭凌宫主借口说给这个小美人面子，他就已经猜到几分，只是没想到这个远在西夏的李师妹……竟然这么美。


    “他……他已经跑远了。”小源看着灭凌宫主消失的地方。


    裴钧武淡淡地一笑，“我和他过过几次招，他出手十分油滑，今天就算动手我也未必制得住他。既然他说出地点，就不必再追究下去了。”


    小源点头，是了，油滑，这个形容很准确。“可是，也许他是骗我们的。”


    裴钧武双眉一挑，微笑的样子像霁月洒照玉堂，看得小源的心轻微悸动，连忙假装看远处掩饰自己的异样。


    “走，这就去山神庙。这个灭凌宫主有些意思，似敌非敌似友非友，近来倒也小小的帮了我几个忙，我想他不会说谎。”


    小源点头，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她果然已经陷入了各种计谋之中了。


    裴钧武提气一跃，再回头看时，小源已经被他落下很远，她也露出尴尬失落的神色，他竟一阵不忍。


    他等她跃近，不便拉她的手，只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来，跟着我。”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变得轻柔，自己也有些好笑了，对美人的呵护怜惜果然是人之常情，他也不能免俗。


    小源被他拉着飞掠，速度之快让她心下暗惊，裴钧武年纪也不过刚满二十，这身修为端的不凡，也无怪乎大家公认他是奇才，也无怪……当初爹娘选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