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0月21日

3个月前 作者: 这碗粥
    10月21日,星期四。


    *


    曾连喜今天来得比较晚,一进教室就看见高晖一手折掉一张卡片。


    “早。”高晖把已经弯折的卡片重新打开,扬了扬。


    曾连喜看清了上面的字。和他收到的一样。连那枚红印都是。


    但为什么会跑到了高晖的柜子?


    高晖“砰”一下关上柜门,发出的声响震起整列柜子。


    同学们纷纷望过来。


    “到底谁啊?”高晖的头发比之前更炸,“玩这种损人不利己的阴招,又吓不死我。”


    苏迁本来要说话,忽然顿住。半晌,他看着高晖:“我才发现,你和曾连喜的柜子编号,和登记册上的不一样?”苏迁是生活委员,记编号很有一套。


    苏迁不说,高晖早忘了他和曾连喜调换过柜子。


    说起来,高晖也是好心,见曾连喜要踮脚去开最上层的柜子,提出了互换。


    曾连喜让高晖把编号报给老师。


    高晖抛到了九霄云外。


    经苏迁提醒,高晖瞬间有了新思路:“有没有可能,这个恶作剧是冲我来的?”对方依照登记册的编号投放卡片,后来发现错了,于是改投。


    苏迁皱眉:“我不知道。但这种恶作剧,图什么?”


    一个女生冒出来:“会不会是闹鬼了?校园七大恐怖传说,你们听过吗?”


    还真没有。高晖向女生扬起眉。


    女生张了张嘴:“我也没有。”


    高晖:“你说个毛线。”


    苏迁:“我们是唯物主义者。”


    “不管他是人是鬼,总之,惹到我了。看我不把他揪出来。”高晖环视教室,“我有预感,这个小人就在这里。”


    “高晖。”何冠咳了下,“注意团结,同学友爱。”


    高晖把纸条横在课桌中间,再在旁边摆上纸和笔:“曾连喜。”


    “嗯?”曾连喜看着皱巴巴的卡片。


    “你来分析一下这件事。”


    曾连喜一愣:“我不会分析。”


    “我问你,你收到过几次?”


    “三次。上个星期五是第一天,然后星期一、二。”


    高晖沉吟半晌,突然问:“你杀过人吗?”


    “没有。”曾连喜迅速回答。


    高晖歪了歪头:“为什么你收到这些纸的时候总是面色苍白?”


    曾连喜缓缓地说:“有人给我送这封信,说明有人讨厌我。”


    “废话。谁都不是万人迷,讨厌我的人遍布学校每个角落。”


    “你……”曾连喜索性把寡言的标签运用到底,说一个字就断了。


    “哦?你害怕得罪人,格外留意别人的观感,收到卡片当然心里不好受。”


    “嗯。”曾连喜点了头。


    “越是这样,你越会被欺负。”高晖勾起曾连喜的下巴,“头昂起来,对那些讨厌你的人,更要表达你的蔑视。”


    曾连喜被迫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高晖觉得不该用懦弱形容他,而是“柔顺”。高晖收回了手:“关键是要查清楚,这个吃饱没事干的卑鄙小人,究竟是谁?”


    “我们要上课要学习。他吃饱没事干,我们不是。”


    高晖却说:“哦,我学不学,名次也掉不出前三。”


    曾连喜不懂拒绝,硬是被拉进了调查组。


    *


    高星曜这阵子不知为什么,似乎不用上课了。今天发朋友圈,说晚上回家。


    高晖很想屏蔽高星曜的朋友圈,但为了掌握对方的行程,他忍了。


    放了学,高晖百无聊赖,坐着没动。


    曾连喜收拾了书包。


    高晖问:“你今天带钥匙没有?”


    曾连喜想也没想地回答:“今天带了。”


    “哦。”高晖伸直的手搁在桌上,人跟着趴下去,“晚上好无聊。”


    “你不回家做作业吗?”


    “做作业不用花一整晚的时间。”


    “那……休息一下。”


    高晖的脸贴在课本上,眼珠子转到曾连喜的方向。他想起来,曾连喜那天请客的饮料太贵了。他该好好回请一顿。“今晚一起吃饭吧。”


    傍晚时分,一片斜阳。高晖的眼里映出霞光。


    曾连喜拒绝不了这样的光。他到家见到曾茂,也是不愉快的。他宁愿和高晖一起吃饭。


    晚饭很简单,两人去饭堂各自点菜。


    曾连喜刚要用自己的饭卡付钱。


    高晖突然把卡伸到了刷卡机:“既然邀请你,当然是我给钱。”


    “吃顿饭的钱,我还是有的。”曾连喜细声细气。


    “没说你没有。”高晖很无辜,“不就请你十几块,你别放在心上。”


    “嗯。”曾连喜迟疑,“等会请你喝饮料。”


    “我喝矿泉水就行了。没见前几天的新闻吗?天天喝饮料,喝得去医院急救了。”高晖吃了两口饭,“对了,昨天一个同学说,见过你在体育课上跑步,问你有没有兴趣进足球队?”


    “我不懂足球。”


    “规矩都是人教的。他那人……”高晖笑,“主要是看脸。”


    曾连喜怔了怔。


    “你如果不是盖这样厚的刘海,估计柜子里也能收情信。”


    曾连喜尴尬:“别开玩笑了。”


    “你在以前学校,没遇到过女生过来套近乎?”


    “没有。”


    “说到底,你现在万事俱备,只差东风。剩下的是性格问题。”


    曾连喜沉默了。


    高晖看着他:“不是嫌弃你的性格,只是你这样子,不太讨女生欢心。没生气吧?”


    “没有。”曾连喜知道,自己性格不如高晖。他有时甚至想模仿高晖,无奈,东施效颦。


    两人吃完饭,端起盘子往外走。


    外面冲过来一个人,背向这里,倒退走来:“来抓我啊。”


    高晖刚转过柱子,眼见就要跟那人撞上。他连忙收住脚步。


    那人却没发现高晖,继续退,一手打翻了高晖手里的盘子。


    剩菜和油渣全部粘在了高晖的校服上。


    那人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高晖冷着脸。


    那人穿了件运动外套。


    高晖说:“把你的衣服给我。”


    那人皱了一下鼻子。他自知理亏,留下了班级、姓名,把外套给了高晖。


    高晖去了卫生间,脱掉外衣发现,油渣透过衣服,粘到了他的皮肤。他直犯恶心,又把旧衣服穿回去。


    曾连喜见到他,问:“你没换衣服?”


    “沾到身子了。”高晖说,“我去游泳馆洗个澡。”


    游泳馆一到放学时间就会关门,高晖要偷偷潜进去。


    正好,窗户没有关。


    他左右张望。


    四下无人。


    他双手往上一翻,从窗户间溜了进去。他停在窗户半空。


    曾连喜这么乖巧的学生,对爬窗这事应该有些为难。


    高晖伸出手,搭了他一把。


    不得不说,曾连喜这人确实有运动细胞,身子灵巧得很,不比高晖爬的慢。


    游泳馆静悄悄的,水面泛着从窗外照进来的霞光。


    高晖没有心情欣赏水面的波纹。他闻到了身上的酱油味,捏了捏鼻子说:“真臭。”他直接去了淋浴房。


    曾连喜在外面放风。他捏紧了手指,他在九中的校规条文中搜寻,偷偷溜进游泳馆是否会被处罚。


    下一刻,他听到大门被打开的声音。这在里面沐浴的水声之中,非常突兀。


    紧接着,一盏灯亮了起来。


    有钥匙开门的人,不是保安,就是老师。


    曾连喜连忙进去淋浴房,一眼就见到高晖的背。他懒得跑步,但肌理却很均匀。


    曾连喜一惊。


    这时,外面的人已经进来了。脚步声渐渐走近。


    曾连喜被罚站过一次,他怕再犯错误,老师会把家长叫过来。他转身,背向里面:“高晖。”


    高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曾连喜快速地说:“有人来了。”


    高晖立即关上了水龙头,用脏衣服擦了擦自己湿透的脚。


    外面又亮起了几盏灯。


    高晖指了指里面的储物间。刚想要过去,他又停住,把刚刚的水龙头打开了。


    两人躲在储物间。高晖还有心情拿脏衣服,继续擦拭自己。


    淋浴房的门被推开,传来一个喊声:“谁在里面?”


    无人回应,只有哗哗的水声。


    那人开了灯,走到湿漉漉的隔间面前,翻了翻门板。


    外门板溅上了水,内门板是干的。如果有人在这里洗澡,门是关着的,淋湿的应该是内门板。


    那人关上了水龙头,再望了望四周,关灯出去了。


    储藏间里有拖把、有抹布,站着的两人比较挤,加上高晖又要擦身子。曾连喜只能紧紧地贴着墙。


    空气仿佛燃烧起来,周围温度骤升,他的额头上似乎冒出了汗珠。


    高晖没有穿上衣服。少年的身子还单薄,但隐约露出线条。他不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很坦**。


    反而是曾连喜低着头,目光游移。


    外面的脚步声远去,消失。


    高晖擦干了身子:“你从刚才开始就没抬过头?”


    曾连喜终于把脖子向上提了提,看着墙壁:“老师应该没有发现什么吧?”


    “不是老师,是保安。”高晖这时要穿衣服,一抬手就撞到了曾连喜。


    曾连喜连忙推门出去,背对高晖,一动不动。


    高晖套上裤子,突然说:“你不会见着我害羞吧?”


    曾连喜立刻摇头,摇得像波浪鼓。头是肯定不敢转的。


    “你平时慢吞吞的,这次否认来得这么快?”高晖话音有笑意。


    曾连喜认真地说:“这种误会不好笑。”


    “这有什么误会。你还没来上过游泳课,同学们冲凉的时候,群魔乱舞。”


    曾连喜见其他男同学,不觉得什么。但面前的人是高晖,不一样的。


    光是想想就不一样。


    “不过,我被看光了。你却包得严严实实,不大公平啊。”


    曾连喜僵直着背。


    “逗你玩的。”高晖说,“走吧,别忘了明天的调查计划。”


    *


    高晖在外面游**到很晚才回家。


    高星曜是一个规律生活的人,到了这个钟数,他应该早睡了。


    但高晖一开门,面前站着人。


    高星曜斯斯文文,没有近视,偏偏喜欢戴眼镜。


    高晖觉得,“城府”两个字就是形容高星曜的。


    “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高星曜问。


    “出去玩。”高晖可以说他去晚自习了,理由很正当。但他就是看高星曜不顺眼,不乐意在这人面前装好学生。


    高星曜:“爸打电话给我,让我回来监督你的学习。”


    “监督?他把电话打给你?不打给我?”说完高晖就想起,他和父亲说不到两句话就挂断。


    父子俩已经越走越远。


    高晖冷漠地说:“你就如实向他汇报,向他告状,我就是玩到这么晚才回家。”


    “高晖,我是你的哥哥。我有过你这样的年岁,贪玩是天性,没有出事就好。”高星曜笑了笑,“兄弟间,说不上告状不告状的。”


    高晖瞪着他:“你是哥哥,只能证明你的年纪比我大。而不是你妈出现的时间,比我妈出现的早。”


    “那是上一代的恩怨,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东西。”高星曜像是哄孩子,“高晖,你不明白。”


    高晖没有不明白,他很清楚。


    他的父亲不爱他的母亲,搞婚外情,生下了高星曜。他的母亲生孩子晚。


    他,一个原配的儿子,成了私生子的弟弟。


    他和他的父亲没有话说,跟这个高星曜更加是。


    他沉默地上楼。


    听到风铃叮叮响,他恍然想起。


    他的母亲将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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