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以身涉险

3个月前 作者: 月出云
    近日来,无论朝中重臣,还是平民百姓,注意力都在北烨国和大煜的战事上,早已忽略了天宸宗还有余孽。但秦玖却始终不敢大意,甚至,她还猜测着,北烨国忽然对大煜大动干戈,有可能也是和天宸宗有关。虽然她并不知事情的真相是怎样的,但却可以肯定天宸宗和北烨国绝对有勾结。这从天宸宗向北烨国走私兵器便可看出来。


    这一日,秦玖早早便到了御书房去见榴莲。榴莲极是勤政,每日里下了朝,还要召集众臣到御书房议事。如今,他可说是极忙,除了处理国事民情,还要忧心北地战事。她到的时候,最后一批议事的臣子刚刚从御书房退走。


    见到秦玖,榴莲维持了一天严肃表情的面部,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或许也只有在秦玖面前,他才现出几分少年人该有的样子。命宫女奉上茶水,榴莲便将宫女和太监全部屏退。


    秦玖含笑道:“殿下,听说每日里都有臣子上书要你早日登基,不知殿下打算定在哪一日?”


    榴莲颇忧愁地叹息一声,“姐姐,你就不要打趣我了,还是叫我莲儿吧,日子已经定在了年后二月。”其实,榴莲并没打算这么快登基,但每日里都有大臣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上书请求,最后,不得不将日子定了。


    “如今,北烨国大举进攻,北疆局势动荡。莲儿确实该早日登基,以求稳定民心。”秦玖轻声道。这么长时日的锤炼,榴莲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少年,在处理国事上已经有了一定手段。虽然因年岁尚轻,但有朝中老臣襄助,她还算是放心。


    “我晓得。”榴莲扫了一眼秦玖,见她唇角笑意晏晏,可眸中却隐见忧色,遂问道:“我这里姐姐不必担心。但姐姐的事情,我却想要说一说。七叔和二皇兄对姐姐的心意,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姐姐对二皇兄,心中或许还有些疙瘩。可对七叔,当是没有的,为何不去留住七叔?如今二皇兄去了边疆,七叔去了麟州,京中只余姐姐形只影单,我这心里,也是不放心的。若是姐姐愿意,自可追到麟州,也无甚不可的。”


    这是秦玖第一次听榴莲说起她的事情,他到底是长大了,开始操心她的事情了。秦玖微微一笑,打趣道:“怎么,你这是要撵姐姐出去吗?”


    榴莲忙摆手道:“不是,我只是想让姐姐幸福。”


    秦玖笑了,“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或许,我是该出去一趟了。”


    榴莲问道:“那姐姐是要到哪里去?”


    秦玖思索片刻道:“麟州,或者北疆,也或许是别的地方。憋在这丽京城也有段日子了,是该出去转一转了。”


    今日,她原本便是想要向榴莲告别,如今有了这个理由,倒是好说了。


    榴莲其实是想探问秦玖到底是去找颜夙还是颜聿,但见她并未明说,也不好再问。秦玖再次嘱托了榴莲几句,才出了御书房。


    几日后,秦玖交给枇杷一封信笺,嘱咐他在她走了两日后,一定要交到榴莲手中,并在她离开后,保护好榴莲。


    只是,她却并不是离开丽京城,而是悄然入了宫。如今的她,是可以随意出入皇宫的,但她却没有官职。榴莲原本是要给她官职的,被她拒绝了。


    宫中已经不同以往,极是平静。庆帝的嫔妃依然居住在以往的宫殿,只不过行事都低调了起来。她们都知道,太子不久会登基,她们或许会被封为太妃,无论如何,她们只能安安分分在后宫平淡终老,不会再有什么荣华了。


    林昭媛还在执掌后宫,这一日,她议完了事,透过窗子,抬眼满目落日余晖。那一袭绯红色描花烫金宫裙倒映着潋滟的日光,几乎晃花了林昭媛的眼睛。


    她忙起身迎了出去,微笑着道:“秦姑娘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如何连一个宫女都不带?”


    秦玖转首懒懒一笑,发髻上的珊瑚珠随着她的转首摇曳生姿,“我今日闲来无事,只是想随意转转,没想到就走到娘娘宫里来了。想着如今这宫里,还是娘娘在掌事,便过来瞧瞧。娘娘可觉得累?”


    林昭媛忙吩咐宫女去斟茶,将秦玖迎进殿内。她心中清楚,如今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恐怕就是眼前这位了。虽然,她并没有官职,甚至不知她真正的身份。她如今能不能执掌这后宫,也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


    “秦姑娘说哪里话,为太子分忧,我又哪里敢言累!”


    秦玖笑了,“娘娘这份心,太子会记住的,将来登基后,少不得会封娘娘一个太妃。只不过,我最近却听了些对娘娘不好的流言。”


    林昭媛微微一怔,随即道:“秦姑娘请说。”


    “我听说,娘娘和苏挽香好像有些交情。说她那日能顺利出宫到云韶国驿馆去放火,是因为有娘娘的人接应。”秦玖淡淡瞥了林昭媛一眼,见她脸色微变,轻笑着又道:“其实这些话,我是不大信的,娘娘如何能和苏挽香有交情。我还记得,那一日在宫宴上,娘娘还向我说起过,苏挽香有喜有可能是假的,如今证实确实如此,娘娘既然和我透露了这些,又怎么可能和苏挽香有交情。”


    当日林昭媛似是而非地透露苏挽香的消息,确实让秦玖打消了对她的怀疑。但林昭媛眉目和静太妃有几分相像,秦玖总觉得不是巧合。假若有心人知道庆帝对静太妃的心思,故意安插了林昭媛这个人,让她凭借着和静太妃相似的容颜获得圣宠,再在宫内为所欲为,这是很有可能的。


    林昭媛闻言,面上血色褪去,不过听到秦玖后面的话,眉目很快舒展开,轻笑道:“秦姑娘,我怎么会和苏挽香有交情呢,这绝对是无稽之谈。所幸,秦姑娘是个明白之人。不然,襄助苏挽香去纵火,这个罪名我可是受不起的。来人,为秦姑娘斟茶!”


    随侍的宫女将刚斟好的茶水端了过来,林昭媛亲自伸手,将茶盏放到秦玖面前,笑道:“这是我亲手晾晒的茶叶,秦姑娘尝一尝。”


    秦玖没有忽略林昭媛在给她端茶时,那轻轻弹动的手指。她心中清楚,林昭媛果然对她下手了。虽然她说了并不怀疑她,但是,恐怕她还是怕了。更何况,这后宫之中,她也执掌不了多久了,趁着今日自己独自来她宫中,想果决地解决自己。这行事,倒是称得上利索。


    秦玖扬眉一笑,刹那间凤目转辉,丽目流波,“娘娘不必客气。我原本是不想饮茶的,但既然是娘娘亲手晾晒的茶叶,少不得要尝一尝了。”她端起茶盏,放到唇边闻了闻,妖娆一笑,“果然是好茶,香气清新馥郁。”


    她一边说,一边微笑着慢慢品了一口茶。


    林昭媛眉眼含笑道:“秦姑娘觉得好喝,便多喝些。”


    秦玖又品了一口方慢慢放下了茶盏,抚额道:“娘娘别介意,我昨夜未睡好,倒是有些头晕。”


    林昭媛闻言,丽目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秦玖看在眼里,心中已经了然。她并不知林昭媛在茶水中下的是什么药,不过她身上有楚凤冷给的解毒丸,一般的迷药是迷不倒她的。但她知道,林昭媛若是连玉人的人,只怕多半不会要她的命,而是要活捉她这个人。所以,这杯茶里的药恐怕是特殊的迷药,只是要迷晕她,好带到连玉人那里。


    这也是她今日特意来试探她的目的,她现在就是要找到连玉人。既然已经明了这杯茶里的药是迷药,秦玖便假装昏迷了过去。


    当晚,一辆不显眼的马车出了皇宫,沿着大街一直出了德佑门,消失在丽京城郊外的大道上。


    秦玖是在两日后醒过来的,她知道无论什么迷药,药效再是霸烈也不会超过两日,所以,若是再假扮下去有可能被看穿。她醒来时正是夜里,置身之处是一间简洁的房间。起初秦玖还以为是客栈,此时看来显然是天宸宗一处隐秘的落脚之处。


    秦玖在假装昏迷之时,便已经知晓随行押送她的,是两个扮成婢女的天宸宗女子,两人功力都不弱,赶车的车夫武艺更是高强,显然林昭媛生怕她半路脱逃。


    屋内燃着烛火,两名女子正在灯下桌案一侧用饭。秦玖淡淡咳嗽了一声,抚着额头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秦门主终于醒了,门主如今身子孱弱,奴婢还真怕这迷药让门主一直昏迷下去呢。”一名女子听到秦玖的声音,忙转过了脸。她容貌俊俏,身着红衣。


    “门主?倚红,她是天宸宗的叛徒,竟还能称为门主?”另一个绿衣女子冷哼道。她容貌清冷,脸上不带一丝笑意,一双丽目淡淡睥睨着秦玖,神色甚是愤慨。


    这两个女子这两日一直没怎么大声说话,秦玖也没听出来到底是谁。如今这一见,发现竟是连玉人身边的侍女,一个叫倚红,一个叫偎翠。想来,这两个人早就在丽京城准备着接应林昭媛,将自己劫回到连玉人身边去。


    秦玖两日未曾饮食,浑身乏力,极是饥饿,她抚着额头恹恹说道:“宗主当真神通广大,连林昭媛都是他的人,当真不可小觑。既然被你们抓到,我也无话可说。不过,犯人还有断头饭呢,总不能饿死我吧!”


    偎翠冷着脸道:“是你太小看宗主了。你以为击败了天宸宗,宗主便是败了吗?”


    倚红淡淡说道:“我这就去准备膳食,门主想吃些什么?”


    “叛宗之人,残羹冷炙给她些就不错了。”偎翠不满地说道。秦玖勾唇笑了笑,偎翠如此对她也在情理之中。她虽从未当自己是天宸宗之人,但毕竟在天宸宗待过两年,在天宸宗之人眼里,她是叛宗之人,饿一饿她的确是小事。


    “偎翠姑娘所言极是,依我看来,残羹冷炙也可免了。”秦玖笑吟吟道。


    偎翠皱了皱眉,她自然不能将秦玖饿死。


    “若不是宗主吩咐过,我倒是希望现在就能一刀刺死你。”偎翠咬了咬牙说道。但就算再不情愿,片刻后,她还是和倚红一道,为秦玖端上了几味精致的小菜和一碗粥。


    秦玖用了膳食,方觉得精力恢复了些,便伸了伸懒腰。偎翠斜着眼睛看她道:“你别妄图逃走,我们在你昏睡时用了药,你若想逃,便会肠溃肚烂而亡,别怪我们没提醒你。”


    秦玖服了楚凤冷的解毒丸,并未感觉到体内有毒药侵蚀,知晓已经克制住了偎翠所谓的毒药。不过,她本没打算逃走,所以便故作气恼地冷哼道:“你们放心,我不会逃的,我也很想见连玉人一面,可不是怕你们的毒药。”


    偎翠收拾了碗筷,冷笑道:“算你识趣!”


    倚红在一侧打圆场道:“夜已经深了,九爷早点歇着吧。”


    转眼过去了五六日,马车载着秦玖一路向北而去,一路上倒是畅通无阻,并未遇到追兵。但是这一日到了一个小镇,却见到进出镇子的道口有士兵在盘查。


    秦玖离开前交给枇杷一封信,嘱托他在自己离开两日后再交到榴莲手中。在那封信里面,秦玖告诉了榴莲林昭媛的真面目,要他小心应对。自然,秦玖在写那封信时,并未确定林昭媛的身份,她去宫内只是试探。若是林昭媛并没有问题,她自会回去将那封信收回来。如今,她既然已离京,那封信自然已经到了榴莲手中,相信榴莲已经开始对林昭媛有所防范。秦玖在信里并未告诉榴莲自己去找了林昭媛,只说自己要出京一趟,留下枇杷保护他。所以,榴莲和枇杷并不知自己是被林昭媛掳走的。


    那么,此刻这里盘查得如此严密便有些奇怪了。


    车夫前去打探,回来和倚红、偎翠商议了一番,也没躲避,驾着车子径自前行。白日行路,秦玖都是被特意装扮过的。她装作一个患病的小姐,倚红有一双妙手,将秦玖扮得容颜憔悴,一副大病缠身的样子,早已瞧不出先前的模样。到了关口,倚红生怕秦玖出声示警,事先点了她的哑穴。


    盘查的士兵看了几眼秦玖,再与手中的画像对照了下,见她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问了几句,便挥手放行了。秦玖依稀听得路上其他行人私语,方知是在搜捕一名从京中逃出来的要犯,似乎是一名女子。


    这个消息令秦玖有些警觉。方才,她并没有看清那士兵手中的画像,但听了路人议论,隐约有些怀疑,且京中的要犯,还是一个女子。


    莫不是白绣锦?


    按理说,天牢之中守卫森严,要想从其中逃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秦玖心中还是多了一丝不祥之感。


    越向北走,天气便越来越冷。满目皆是衰败的冬景,残雪覆地,遍野荒芜。


    这一日,几人下榻在一处简陋的庭院之中。夜半,秦玖被窗外的冷风吹醒,她本就畏寒,如此寒夜,更是无法入睡。这些日子,倚红和偎翠生怕她逃走,都是和她住在一间屋中。此刻,她起身,两人便也醒了。


    倚红点亮烛火,轻声问道:“九爷,夜黑天寒,你要做什么?”


    秦玖拥被笑道:“天太冷,睡不好。倚红,不知你们这是要将我带向哪里?还是回天宸宗吗?”


    倚红淡淡笑道:“是又如何?就算朝廷知晓宗主依然躲在天宸宗,却也是奈何不了他的。”


    这话秦玖认同。


    天宸宗位于天宸山。而天宸山在大煜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当年,高皇帝赐给连司空封地,他却不要,唯独要了这座山。多年来,这座山的原名人们早已不记得了,因为天宸宗的存在,这里早已改名为天宸山。


    天宸山在北地绵延几百里,就算连玉人躲在山中,也很难寻到他的。


    “这么说,宗主确实还躲在天宸山中?”秦玖没想到,连玉人竟然还躲在天宸山。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或许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躲?”偎翠也醒了,冷笑着说道:“宗主难道还需要躲吗?他倒是盼着有人来攻打天宸宗,可惜的是,无人来。”


    秦玖原也想着要榴莲派兵前来攻打天宸宗,但她知晓,天宸山易守难攻,就算是能顺利将山中天宸宗余孽消灭殆尽,但己方一定会损失惨重,且还不一定能够如愿攻打下。遂才打消了念头,只自己一人深入虎穴。


    “再有几日便可抵达天宸山,九爷还是好好歇息,养精蓄锐。若是见了宗主,你还是如今这副病恹恹的样子,只怕宗主不会轻饶我们。”偎翠冷声道。


    房门就在此时被敲响。


    倚红和偎翠对望了一眼,倚红快步走到门边,轻声问道:“哪位?”


    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关雎门门主来了。”


    倚红将房门打开,一道人影伴着冷风飘了进来。


    来人一身黑衣,头戴黑色帷帽,帽檐垂下黑色轻纱,罩住了面容。她一进入屋内,便径自朝着秦玖的床榻走了过来。她并未掀开帷帽前的轻纱,但秦玖却感觉到她冰冷的目光在自己脸上不断流转。


    那一阵阵寒意,也不知是因为她刚从外面进来,身上犹带着外面的冰冷寒气,还是来自她身上的杀气。


    “姚昔儿,姚门主?”秦玖有些犹疑地问道。


    姚昔儿是关雎门的门主没错,但秦玖却有些不确定眼前之人是姚昔儿。


    “关雎门门主早就不是姚昔儿了,据说,还是因为当初她想刺杀你,所以被宗主免了门主之位。这件事,九爷应当是知道的。这是宗主新任的门主苏门主。”偎翠轻笑着说道。


    “白素萱,我们又见面了!”来人抬手掀开了面前的黑纱,露出一张清绝的面容来。


    肌肤白皙,眉目如画,虽说脸色憔悴了一些,但还是看得出,来人容颜美丽。只是,唇角边浮着的一丝冰冷笑意,却将她身上那自然清冷的风韵削减了不少。


    苏挽香,或者说白绣锦!


    秦玖忆起路上那些行人的议论,终于确定,从京中逃出来的要犯,便是白绣锦。


    这太不可思议了!


    纵然天宸宗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将天牢中的守卫全部换去,更何况白绣锦是重犯,怎么会让她逃了出来?!秦玖很快静下心神,眯眼笑道:“白绣锦,别来无恙啊!”


    “别叫我白绣锦,我不喜欢这个名字,这是白砚起的,我恨这个名字。叫我苏挽香,我喜欢这个名字!”苏挽香冷冷说道。


    秦玖知道苏挽香憎恨白家,连带的也憎恨白绣锦这个名字,可惜了爹爹当年为她起名时所寄予的美好寓意。


    苏挽香此时出现在这里,对秦玖而言,绝对是个意外。看着苏挽香那憎恶的眼神,便知晓她对自己的恨意有多重。她将苏挽香关到了牢里,如今她脱困了,自然是要对付自己的。


    秦玖拢紧了床榻上的棉被,有气无力地说道:“好,你既不喜欢,我便不叫。苏小姐,你找我来,是要对付我吧?那便动手吧,说实话,这一路上我心中一直在打鼓,不知道见到宗主后,他会如何待我。宗主的手段,你应该是知道的,我一想起来就发抖,由你动手也好。”


    连玉人的狠辣无情,天宸宗之人都是知道的,苏挽香没有理由不知道。她若是知道,便明白最好的选择还是将自己交给连玉人折磨才对。


    苏挽香摸了摸手中的剑,手轻轻一抖,剑尖便指向了秦玖的咽喉。


    秦玖斜靠在枕上,搓着自己有些发冷的手指,笑吟吟说道:“如此,就动手吧!”


    倚红却是惊呼一声,飞快奔到秦玖和苏挽香身前,一伸手捏住了剑尖,急急说道:“苏门主,我们奉命将她擒拿,必须要亲自交到宗主手中。”


    苏挽香并未看向倚红,一双利目逼视着秦玖,眸中一片阴沉,“你放心,尸体我会让你们带走的。”


    嗤的一声冷笑,却是来自偎翠。


    “那宗主擒她来还有何趣味,难道要宗主鞭尸不成?苏门主入了一趟监牢,倒是增长了胆色,胆敢不听宗主的吩咐了。宗主要的是人,不是尸体,我们还要交差呢。”


    苏挽香的手抖了抖,秦玖知道苏挽香暂时是不会对她下手了,她哈了哈气,颇有些失望地说道:“苏小姐,你若要动手,便快一点,这一路来,我可是没睡几个好觉,如今却是困得不行。你若是不动手,我便要睡下了。”说着,便自顾自地躺在了床榻上,盖住了被子。


    天越来越冷了,如今对她而言,取暖是最要紧的。


    苏挽香脸色变了几变,咬牙说道:“暂且放过你,我会亲自押你进山,不会让你有任何逃走的机会!”她冷冷撂下这句话,转身出去了。


    秦玖慢慢闭上了眼睛,窗外是冷风的呼啸声,就算盖着厚厚的被子,也能感觉到寒意一点点地透了进来。但是,她心中却是更冷。苏挽香的出现,为她将要实施的计划增加了一定的难度。一切,都得重新计议才行。


    第二日天不亮,他们再次上路。连日的赶路,秦玖身子不抵,已经是真的病了。她靠在马车中,坐在她对面的,便是苏挽香。为了怕旁人认出,她换了一副容貌。脸型变化不大,但眉眼却稍有变化,看上去除了依稀有些原来容貌的影子,已经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了。一般的易容术,在极近的距离观看,还是能看出端倪来的。尤其是用了假面皮,是不能大笑的,会给人一种僵硬的感觉。但苏挽香这张脸,秦玖却看不出来是易容过的。


    秦玖心中一动,隐约猜到苏挽香是如何从牢中逃逸出来的了。她换了容貌,用一种让人难以辨别真假的易容术。


    苏挽香时刻守在秦玖左右,让她根本没有逃走的机会。


    秦玖拥着披风,有气无力地说道:“苏小姐,你这易容术当真是神奇,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师从宗中之人,不知是哪一位高人?”


    苏挽香斜睨了秦玖一眼,并不太想搭理秦玖的样子,“你无须知道。”


    秦玖眯眼笑了笑,淡淡道:“你不说不要紧,让我猜猜,莫非是宗主?”


    苏挽香飞快瞟了秦玖一眼,冷笑道:“秦玖,你死到临头了,就不要这么好奇了。我说过,你注定失去所爱,悲凉而死!我会让你先留着这条命,看一看你所爱的那些人,都是怎样一个一个死去的!”


    这隐约似诅咒的话,让秦玖胸臆间怒气顿生。


    她的亲人,都已经被她害死。到如今,她依然要将自己仅余下的亲人害死。这样的苏挽香,已经不仅仅是狠毒可以形容的了。


    就算白家欠了她,可早已经用血偿还过了。今后,是该她偿还白家的血债了。


    秦玖靠在车厢上,闭上了眼睛。


    “你为什么不说话?”苏挽香冷冷问道。


    秦玖懒懒一笑,“因为我只会和人沟通!”


    “你……你说什么?”苏挽香气急败坏地问道。


    回答她的,是秦玖淡漠到极致的目光。


    秦玖感染了风寒,最后是被裹得严严实实,抬着上的天宸山。她没想着逃走,所以便安心地日日昏睡。这一日,当她醒过来时,人已经到了天宸宗。


    当她抬头看到头顶上绣着蔷薇花的床帐时,心头微微冷笑。


    一双温热的手从她额头上轻轻抚了过去,秦玖侧首望去,只见萧乐白坐在床畔,一向斯文儒雅的脸上沾染着轻愁。看到她醒来,他扬起嘴角笑了。


    秦玖早就知道萧乐白是天宸宗中人,但看到这样的他,还是有些错愣。尤其是看到他唇角温雅的笑意,秦玖竟然还有些难以置信。这样的人,竟也会是野心勃勃的天宸宗之人。这一刻,她心中升起了感叹,天宸宗当真是无孔不入,不光林昭媛是天宸宗之人,就连萧乐白也是。


    “这里是哪里?”秦玖从床榻上撑起身子,明知故问道。


    萧乐白温雅一笑,“这里是天宸宗的另外一个所在。”


    “没想到,在天宸山还有天宸宗另一个秘密据点。”秦玖轻声道。


    “是啊,所以朝廷要想找到宗主,还是要费些工夫的。你刚刚醒来,还是用些膳食吧。”


    秦玖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道:“这样一说我倒真饿了,有什么吃的,尽管呈上来吧。”


    萧乐白道:“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被你们抓住了,最多一死,总不能饿着去投胎。”


    一个绿袄侍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有几味精致小菜和一碗粥。这些膳食都是秦玖爱吃的,她扫了一眼绿袄侍女,正是以前在自己身边服侍的荔枝,怪不得对自己的口味这么清楚。她朝着荔枝眨了眨眼,“荔枝,看来,我俩还当真有缘分。”


    荔枝施礼道:“请九爷慢用。”


    “萧乐白,你在天宸宗身居何职,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萧乐白一笑道:“天宸宗已经名存实亡,我身居何要位又有何意义?真没想到,你的琴技会如此高,想不到宗主筹谋多年,最后却是你坏了大事!”


    萧乐白隐在宫内这两年,可以对庆帝不利的机会应该不是没有,但是他没有动手,却选在颜夙逼宫那一日忽然发难,就是准备一旦得逞,便将庆帝身死的罪过全部推在逼宫的颜夙身上,他们天宸宗便会成为护国之宗,可以名正言顺地摄政。谁承想,人算不如天算,竟然会败于秦玖之手。


    “不过,能和白素萱斗琴一曲,我也知足了!”萧乐白的笑容恬淡随和,一如那一次他在御前说要娶她时的样子。


    秦玖幽幽一笑,“宗主在天宸山?”她将计就计,甘愿被林昭媛抓来,为的就是要借机除掉连玉人。


    “宗主在山上候着你,他知道你来了,会很欢喜的。”


    “欢喜?你错了,他恐怕会迫不及待要杀了我,你也是吧?”


    “怎么会?”萧乐白微微叹息,少见的忧郁在唇边蔓延,“水满易溢,月盈则亏,盛极必衰,亘古万事同此理。天宸宗盛极一时,最后落得这样的后果,也是必然。宗主也知晓这个道理,他自然不会怪你,且事情原本就不该由你一人负责的。”


    萧乐白这语气,听起来好像她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回来找他们认错的。


    “这么说,你们并不怪我了?”秦玖顺势问道。


    “自然不怪你,反倒很钦佩你,假若你愿意,我的心意还如当日在殿前求亲时一样!”萧乐白定定望着秦玖,脸上满是怜惜的表情,温柔且疼惜。


    秦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她觉得自己再和萧乐白待在一起,搞不好真会被他给软化,这人当真是温柔无敌了。但是,知晓他的真面目后,反倒觉得他这样的人是最可怕的。


    “我觉得好累,想歇息一会儿。你不必陪着我,只需在宗主回来后,告诉我一声即可。”


    萧乐白点了点头,为她盖好被子,转身便出去了。


    秦玖便在睡睡醒醒中悠然度日,当病情逐渐好转,已经过了七日。其间萧乐白偶尔来探望她,但大多数时候,秦玖还是见不到他的,甚至连苏挽香也没有过来寻衅,身边只有荔枝在伺候。日子过得很平静,平静得让秦玖几乎都要怀疑,她来错地方了。


    天色好的时候,秦玖从屋中的窗户看出去,可以窥见连绵群山上覆盖的皑皑残雪,以及从雪松后伸出来的艳红色的花朵儿,那是傲雪绽放的寒梅。


    几日来,秦玖已经对自己置身之处的位置了解得很清楚。


    天宸宗如今这个隐秘所在,是在天宸山一处坡峰的谷内。这里两面临着悬崖,南面是入口,东面却是一处斜坡,峰顶积雪汇集起来的湖泊在夏日流过这处斜坡时,这里便是一处瀑布,但到了冬日,却成了一处光滑的结了冰的斜坡。这处斜坡,虽没有悬崖陡峭,却也极其难行,尤其是那厚厚的冰层,人在上面,几乎是寸步难行,根本进不得这里。天宸宗如今的兵力秦玖已经了解,不过万众,可是要想在这个地方一举剿灭,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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