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戏精的自我涵养

    “那……介绍一下我们家这位吧，卢舟。”


    “呃，我也介绍一下我们家这位，关越。”


    萧毅与天和面对面，各自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在会客室里竭力化解这突如其来的低气压。


    关越与卢舟则都身穿西装，戴着一副墨镜，旁若无人地各占据了一张沙发，倨傲地透过墨镜打量对方。


    关越：“说吧。要多少钱？”


    卢舟：“你们说，想赚多少钱？”


    影帝卢舟退居幕后，担任导演的第一部未来的惊世大作“戏精的自我涵养”正在紧锣密鼓筹备中，然而剧本刚写完，影视行业就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资本寒冬，各上市公司股票齐刷刷崩盘。撤资的撤资，跑路的跑路——制片人回家抠墙皮，编剧在家打游戏，影视公司的豪华下午茶聚餐从川宁茶屋改成了沙县小吃，影帝转型的新锐导演卢舟只好另谋金主。


    于是在热心影迷的介绍下，萧毅辗转认识了一位名唤闻天和的老板，又从而认识了他的男朋友关越。


    对方倒是对“戏精的自我涵养”这一项目很热情，看完梗概之后感慨“这男主角不就是我们家关越么？”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开始讨论投资的事情了。


    卢舟本来对这家伙有点看不顺眼，因为要求实在太多了。孰料见了面后，彼此又有点隐隐约约，惺惺相惜的感觉。


    关越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说：“预计什么时候开机？”


    卢舟也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说：“钱到了就开机。”


    关越抬起手，搁在沙发背上，象征性地虚搭在天和肩后，面无表情说：“钱很快就能到账，你要多少有多少，但我有三个要求。”


    “首先。”关越认真说：“主角必须你亲自演。”


    萧毅本想说这部戏准备启用新人，卢舟又要导又要演，精力实在跟不上。但卢舟的手稍微一动，萧毅便默契地点头，不来反驳关越。


    “可以。”卢舟说。


    “其次，剧本我必须亲自看过。”关越又说：“在台词上，我希望提出一些必要的修改。”


    卢舟深吸一口气，本想怼回去，但想想算了，答道：“行。”


    关越：“最后，可能的话，我还希望先看下成片，并在剪辑上提出建议。”


    闻天和马上与萧毅同时哈哈哈哈。


    “啊，这个，越哥……”天和努力地缓解了一下气氛。


    “哈哈哈，舟哥肯定会找你来看的啊！”萧毅说：“对吧？舟哥？”说着以手肘动了下卢舟。


    关越与卢舟沉默对视，最后卢舟想了想，说：“行吧，听听出品人的意见，也能收获不少灵感。”


    天和心想这位影帝真是大度啊！毕竟身为导演，通常很不喜欢别人在自己剪片子的时候指手画脚，看来卢舟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暴躁。


    萧毅则暗暗松了口气，近几年里卢舟的性格确实收敛了许多，换了从前说不定就要把对面气炸了……不过看这模样，谁气炸谁确实不好说。


    “那么我准备合同了。”萧毅小心翼翼道：“这些条件，我会写在合同里的。”


    直到这时，关越终于说出了真心话，这话令卢舟舒服了不少。


    “不用写进合同。”关越说：“这只是我作为出品人，希望能与卢导进行交流的契机，卢导是有追求的人，我也是。”


    卢舟没有说话，透过墨镜打量关越。


    一个月后：


    “啊啊啊——”萧毅拿到关越批注过的剧本后，说：“这怎么拍啊！就像一个精神病院！观众会笑话的吧！”


    卢舟看完，一手扶额，剧本经过关越的调整，简直就像个大型疯人院现场。


    “但是看下来。”卢舟说：“这剧本虽然被改得有点离奇，却还是符合逻辑的，剧里的人做得出这种事。出品人的性格里有疯狂和叛逆，张扬的成分。”


    萧毅：“真的照着拍吗舟哥……”


    卢舟深吸一口气，眉头深锁，在出品人的放飞自我、金主的**威，以及观众对此的接受程度上，实在很难抉择。


    三个月后，剧组现场，阳光灿烂，九月里，艳阳高照。《戏精的自我涵养》拍摄现场。卢舟戴着墨镜，萧毅在旁拿着电风扇给自己吹风，关越与天和带了冰淇淋前来探班。


    今天没有卢舟的戏，都是新人男主的戏份，卢舟却也换了西裤衬衣，化过妆，坐在一旁看。


    新人男主坐在路边的花坛上，被灯光板围着，现场收音的话筒下，按着耳机，一脸郁闷，眼眶发红。


    “怎么办呢？现在只能求助于前任了，欠下十四亿，公司破产，他会愿意帮我还吗？”


    卢舟在旁沉声道：“他这么爱你，一定会。”


    男主：“可是我伤害了他。”


    卢舟：“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他都一如既往地爱着你，我非常了解他，我的信息搜集系统从他三岁开始就跟在他的身边，直到本科毕业。我对他的思考逻辑与行为模式预测，可以达到……惊人的，96.1%。”


    卢舟有点觉得实在读不下那台词，声线都不稳了，正在想是不是要重来时，侧旁却有人怒气冲冲道：“咔！”


    众人：“？？？”


    天和：“这台词谁写的？谁说当时是这样的情况了？”


    关越：“我改的，怎么？”


    天和：“这明显不对啊！普罗呢！快！把这段给我彻底抹除！”


    关越彬彬有礼道：“难道不是？”


    天和：“当然不是了，我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关越：“很显然，当时的情况下，你一定充满了后悔与感动……话好好说，别扔冰淇淋……卢导，您照着拍，不用管他。”


    “不行！”天和说：“这简直就是在歪曲现实！”


    “那先这样吧。”萧毅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赶紧打圆场：“下一场下一场，这场后面再补拍。”


    关越把天和带到一旁，耐心小声说了几句，最后天和怒气冲冲，暂时算了。


    “舟哥你上吧，先磨合下对手戏。”萧毅拿了统筹手里的表格，作了调整。


    卢舟于是挽了下衬衣袖子，直接就上了，一走进镜头内，世界瞬间坍缩，成为了他小小的舞台，汇聚了世间包罗万象，光怪陆离的爱恨情仇。


    在这一刻，关越不得不佩服，卢舟的影帝当真实至名归。


    这是一场卢舟追那新人男主的戏，卢舟追到楼下，那男主却已黯然离开，于是卢舟快步跑进镜头，喘了几声，怔怔看着远处。


    摄像机转过去，朝着卢舟的正面。


    卢舟侧头，眼里出现泪水，先是无声一笑，继而开始哽咽，以拳头抵在面前，掏出手机，镜头推进，泪水滴在手机屏上，现出男主的通讯方式。


    天和怀疑地看着关越，关越默不作声，墨镜掩饰了他的表情。


    但新人男主突然从背后出现了，呆呆看着卢舟，低声道：“怎么了？”


    卢舟马上转身，震撼，惊喜与不安的表情凝聚于一刹那，紧接着又不知所措地转身，不愿让对方看到自己。


    那新人男主快步.上前，从身后抱住了卢舟。


    “怎么是这样的啊啊啊！”天和看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说：“我要疯了！你就不能忠于原著一下吗？”


    关越：“这是电影！艺术源于现实，高于现实。”


    天和：“不行这太羞耻了！”


    关越于是与天和在镜头外围开始旁若无人地吵了起来。


    一场戏拍完以后，萧毅扶额，见两人还在争吵，天和咬牙切齿，说：“剧本快给我！我要看一下！”


    “这场戏删掉，这句台词也不对！”


    春天的剑桥外景地，新人男主从卢舟手里接过闪光的戒指，感动得无语凝噎。


    天和在一旁删剧本，抓狂道：“我压根就没有哭啊！”


    “艺术加工！艺术加工！”关越摘下墨镜，说道：“卢导，别管他，那句台词直接说就行。”


    卢舟：“……”


    萧毅：“……”


    半夜，别墅花园。


    关越：“我们当初放的焰火比这多了很多，能不能再安排一点？”


    “放烟花很贵的啊！关总！”萧毅道：“要超支的！”


    卢舟：“没关系我出钱……不改剧本就行。”


    冬天，澳大利亚，烈日当空，水上喷射器飞来飞去。


    “我的……卢舟演完一场戏下来，整个人都不好了，要不是平时有锻炼，说不定拍完得回家躺一礼拜。


    “我来当你替身。”关越挽袖子，说道。


    “不用不用。”卢舟说：“我拍戏不请替……新人也需要锻炼……等等？你怎么在这儿？”


    天和已经当了那男主的替身，驾驭水上喷射器飞了出去。


    最后一场戏，卢舟把它定在了拉萨，这样大家拍完就算高反也可以赶紧下去，杀青以后就各自回家休息，可以不折腾了。


    镜头跟随男主，走过一排排的转经筒。


    卢舟则从另一边走来，出现在拐角处，低声说着内心独白。


    “我曾以为，山永远是山，雪也永远是雪……”


    两人遥遥相对，时光凝固于那一刻。


    关越则与天和安静地站在看拍戏的人群外围，卢舟的粉丝实在太多了，每次出个外景都人山人海的，反而将他俩淹没在了人群里。


    关越生怕天和被挤丢了，始终紧紧与他十指相扣。


    天和沉默地看着拍摄现场，忽然说：“那天你许的愿，真是乙方公司顺利上市么？”


    关越说：“当然不是。你呢？程序设计顺利？”


    天和笑道：“当然也不是。”


    关越说：“那是什么？”


    天和收回手，揣在运动服兜里，看着关越，眼里带着笑意，抬脚轻轻地踹了他一下，转身走了。


    ——番外.戏精的自我涵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