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3个月前 作者: 十四郎
“哦?我很想知道,你打算怎样无情?”
辰星冷冷地说着,将曼佗罗放了下来,对她轻道:“披上我的外衣,能躲多远躲多远,别在这里碍事。”
曼佗罗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不过看到辰星满脸杀气的模样,她还是什么都没敢问,接过辰星递给她的外衣,披在肩膀上就跑了开去。奇怪,刚才还冷得要命,怎么只披上一件薄薄的外衣就没有任何寒冷的感觉了?她摸了摸那件衣裳,也不过是普通的绸缎而已……神真是古怪,总是能掏出让她惊讶的东西。
玄武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道:“怎么,打算把落伽城的帐一并今天算清么?”
辰星懒洋洋地扯着袖子,“我怎么敢和你算帐?你影子里住的那个女人太厉害了一些,我很怕她再把我送去什么鬼地方呢!”
玄武笑了笑,“你是说墨雪。也罢,今天就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不让她出来,若要动手,就尽快吧!我这个人没什么耐性的。”
“好,我先问你,你们四方究竟要暗星的魂魄做什么?你若不说,我便立即毁了这个地方,谁也别想得到好处!”
辰星扬起胳膊,指尖有蓝光闪烁,显然灌注了神力,凝神等待玄武的答复。
玄武哼了一声,冷道:“看来你还不明白,这里完全由我占优势!和你谈条件不过是给五曜一个面子罢了!你没资格逼我说什么!你说要毁了这里,我倒想看看你怎么毁!”
他全身上下笼罩了薄冰一般的气,整个人看上去更是如同用冰雕出来的一般。周围有泠泠的风声吹过,渐渐绕着他旋转,寒气从旋涡里喷涌而出,散发出可怕的白色雾气。连辰星都开始觉得身体僵住,给那可怕的寒气冻得难受。
“再说最后一次,你赶快带着那个小姑娘离开这里!不然,被冰雪淹没,滋味可不好受!”
话音一落,只见周围的大小冰块仿佛突然活了一般,蠢蠢欲动,颇有马上就要冲天的趋势。
辰星见势不好,立即暴吼了起来!
“曼佗罗!马上给我出去!能跑多远跑多远,不许回头再看!也不许再回来!”
先把这个碍事的丫头遣出去再说!她要是受点什么惊吓伤害,那就糟糕了!
曼佗罗吃了一惊,回头看看那两人的架势,恐怕马上就会干起来了,她留在这里的确没有任何用处,只会给辰星添麻烦而已。念头一起,她转身就跑,胳膊却忽然给人狠狠扯住,痛得她本能地大叫了一声。
井宿拉着她,身形一转,飞快地绕到玄武身后,躬身轻道:“玄武大人,小丫头我已经带过来了!请您无须顾虑任何事情,将暗星的魂魄带回印星城吧!”
辰星大怒,话也不说,闪身就要过来夺人,眼前却忽然一花,前面居然多了一面冰墙,将他生生隔离开来,只能见到曼佗罗惊骇欲绝的表情。心里忽然一痛,几乎深入骨髓。啊,他居然没能够将这个丫头保护好!?
玄武淡淡看了一眼曼佗罗,眼见她显然害怕之极,却依然勉强自己定定地看着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半妖小丫头,根本不值得拿来做威胁之用,可是为什么?一想到她身上有着和清瓷一样的凡人血液,一看到她那种勉力维持镇定的模样,心里就有一种微微的刺痛,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决绝的女子。
“井宿,放开她,让她出去。”
一个平静的命令,让井宿颇为不甘愿,却不得不遵从,慢慢放开了曼佗罗。
玄武转身瞥了她一眼,轻道:“你快出去吧,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曼佗罗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全身雪白的冰雪之神,她原以为和辰星作对的四方神兽都是混蛋……是她错了吗?
“那……我走了……辰星……!”她跑了两步,回头对辰星叫道:“不许你出任何意外!别忘了,你还要帮我找姐姐呢!”
辰星静静地看着她越跑越远,不由松了一口气,叹了一声才道:“玄武,想不到你挺有人情味的么。”
玄武的胳膊轻轻一挥,挡在身前的冰墙瞬间消失。他从腰间缓缓抽出玄武剑,摆好架势,冷冷地看着他,说道:“废话少说,要打就快……!”
话音未落,辰星整个人忽然从他眼前消失,他微微一怔,却觉头顶忽然劈下凌厉风声,本能地一闪。“轰”的一声,方才他站立的地面居然被生生劈裂,裂口处冒出汩汩白烟,竟是冰被融化成了热水!
辰星昂首站在裂缝处,动了动手腕,冷笑道:“没劈中,真可惜。”
玄武生性最厌热的事物,不要说火,就是热一点的水给他碰到都会浑身难受,所以当时司火的荧惑才能那么轻易地将他打倒。现在见辰星故技重施,又用上热的滚水,不由一阵恼怒,话也不说,提剑就上,两个人又斗在了一处。
霎时间,冰城里只闻衣袂猎猎作响,和玄武剑凄厉的啸声混杂在一起,颇为惊心动魄。不断的有碎裂的冰屑撒落,给两人的气势一冲,又扬在空中,漫天飞舞。两人身上都有白色的雾气盘旋上下,只是冰屑一接触到玄武,立即会凝结成更大的冰块,而接触到辰星,却立即化为滚烫的热水。
两股庞大的雾气在空中互相纠缠着,仿佛两条巨龙,张牙舞爪,互不相让。井宿站在一边,除了雾气和冰屑什么也看不清,想上去帮忙却无能为力,只好紧张地捏着拳头,眼睁睁看着他二人渐渐斗至紧要关头,生死悬于一线。
****跟着星宿在曼佗罗城里走了两日,路线渐渐荒凉。非嫣虽然明知道这个是四方设下的圈套,却也不免有些不安。
星宿在带路时从不多说一个字,每日到了晚间需要休息的时候,也总是独自一个人离开,第二天清晨再出现于他们面前继续行程。她越来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星宿未免太镇定了一些,难道说四方对这个陷阱的把握是绝对的吗?
“怎么了?这几日总见你心神不宁的,在害怕么?”
镇明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的脸别了过来,笑吟吟地看着她。
非嫣懒洋洋地将他的手打了开来,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往床上一躺,轻道:“谁害怕了?我只是觉得事情并没我们想得那么简单罢了。”
镇明坐到她身边,柔声道:“简单也好,复杂也好,难道要我放过这个机会么?哪怕到了地下冰城,等着我的是活生生的暗星,我也不能这样半途而废。”
非嫣将头枕在他膝盖上,一边扭着他袖子上的流苏,一边道:“你说,白虎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呢?找暗星本该是私下的行动,偷偷去找到了带回印星城就是了,他却偏偏搞出这么多事来,生怕我们不知道四方的行动一样,居然还找个人来给我们带路。我呀,总觉得诡异。地下冰城的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镇明沉吟了半晌,忽地轻道:“就我所知,五曜里活着的只有我和辰星了,白虎将我们俩聚集在曼佗罗城,或许不只打算将暗星唤出来,可能还打算借这个机会将我们除去……我不清楚他的具体行动,但是也只能这样猜测。”
非嫣眨了眨眼睛,“你这样一说,或许还真有这个可能。”她幽幽叹了一声,又道:“五曜曾经多么光鲜亮丽,麝香山的风景曾经为神界一绝,现在死的死,失踪的失踪,离开的离开……未免太凄凉了一些……”
镇明笑了笑,“世间万物总是盛极而衰,清瓷的恶之花,便是神界衰败的引子罢了……麝香王当年踌躇满志,想设立一个绝对清净的神界,却想不到世间本就没有绝对干净的东西。有污才有净,没有污垢的净,时间久了,自己也会慢慢滋生出肮脏的东西来……好奇心对于神和人都是一样可怕的。”
非嫣突然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脸,“喂,现在好象不是感叹的时候吧!你可想好如何对付四方了?难道真要我白白陪你一起去死么?我可不愿,太不划算了!”
镇明站了起来,半晌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里面有微弱的荧光闪烁,甚是诡异。
“现在说死太早了一些,四方那里要暗星复活,还要看看‘他们’同不同意呢。”他将那瓶子轻轻丢了过去,非嫣急忙接住,捧到眼前仔细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你……!居然当真将‘他们’带过来了?!你是要将整个曼佗罗城摧毁吗?!”
她急急地低吼着,用力将瓶子抛了回去,然后飞快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又道:“我说怎么一路上总有什么不好的感觉!你竟然一直将‘他们’带在身上!”
镇明慢条斯理地把瓶子收回袖子里,笑道:“怎么?我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狐貍也有紧张的一天?你怕什么,有我在,难道还能让‘他们’吃了你不成?”
非嫣只觉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一回想起“他们”残忍凶狠的模样就忍不住要打寒颤。拿这些东西来对付暗星,亏他想的出来……
“算了算了!你别用他们!我们马上去阴间把太白找回来!我再去其他地方看看有没有荧惑的踪影……总之不许你用他们!”
非嫣走到墙边,擡手就要结式连通阴间,却被镇明飞快地捉住了手腕。
“我说了有我在,怎么可能让他们伤了你一分一寸?你到底怕什么?”
非嫣推开他,冷道:“你说我怕什么?你忘了么?我也是妖啊!面对这种极古老的祖宗,我除了怕还应该有什么表示呢?你倒是说说看!”
镇明看了她半晌,眼见她慢慢流露出一种不甘不愿的恐惧,还夹杂着几分尴尬在里面,微微一思索,立即明白了她讨厌“他们”的根源。他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道:“你是狐貍,我倒忘了你最讨厌他们其中的一个……你安心就是了,我不会让他们全部出来的,只要四五个,就足以暂时控制局面了。”
非嫣瞪着他看了半天,才将手从墙上放了下来。唉,又让她想起那些讨厌的事情了……
镇明揽着她的肩膀走到床边,轻道:“怎么?你想起以前的事情?还怪我用他们来对付你?”
非嫣没有说话,任他将自己抱在腿上,宠爱地摸着自己的脑袋。她再也不会忘了的,或许就是因为当时的印象太深了,以至她到今天都不由自主地对镇明有一种排斥和不信任。他曾经用那么可怕的东西来对付她,差点就将她杀死了……
好久好久,她忽然张口轻声道:“镇明……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哪一天,你将我脚上的封印解开了……我一定会飞奔而走的,头也不会回一下。你明白了吗?”
头也不会回一下吗……?他在心底暗暗笑了笑,却总觉得有点苦涩。只是自己种的果实,哪怕是苦的,他也该没有怨言地吞下去。那个时候,他为什么要用“他们”来对付这样一个天真的小狐貍呢?只是因为渐渐厌烦了她不停的纠缠询问?还是……自己因为她的纠缠而起了什么变化?
当时他那样急切地,无情地将“他们”放了出来,仿佛是拼命地要和自己证明什么事情一样,眼看着她惊恐躲避,无法反抗的模样,心里越是痛,他就越是不肯回头……或许只是为了那个无聊的证明,证明他不愧为一个神祗,证明他面对这样一个充满活力诱惑的小狐貍,一点感情都没有动……就这样而已……
他曾经是一个凡人,入了神界也没能成为绝情欲的神,他一直都只是一个凡人罢了……用这种无聊的封印封住她,将她强行留在身边,为了什么目的,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无须恶之花来引诱他,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圣洁过,不是么?
“非嫣……你……假如我……”
他低声呢喃着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话,然后无言。
屋子里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两个人都不说话,思绪暗涌,暗地里纠缠不休。
“镇明……”非嫣忽然开了口,声音里有一种狡猾的媚,“要断,就该断得决裂;要好,就该明确一切……混沌暧昧永远只会让人却步而已,你这个天生的凡人连这种道理都不懂么?”
他仿佛突然被针刺了一下,猛地擡头看向她。
她知道她知道!她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只觉脚下的地一个劲地旋转,像突然漏了一个洞,他整个人在往下慢慢滑落……
她知道!
天地在那一个刹那全部崩溃,原来他偷偷的,暗地的,连他自己都否定的事情,全部给她看得清清楚楚。那他一直以来到底在做什么?他这个司土的镇明,是不是和白痴一样?他在这方面根本是个傻瓜啊!
他突然笑了起来,然后一边笑着,一边说道:“这种事情,要问两个人的意见吧……你想如何?”
非嫣的脸色陡然转冷,定定地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道:“你将封印解开,我会立即逃去你再也找不到的地方。这个答案你满意么?”
镇明淡淡一笑,轻声道:“我满不满意,重要么?”
他沉默了半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起来吧,我们现在去阴间,把太白带回来。”
非嫣瞥了他一眼,高傲地从床上站了起来,那姿态,仿佛孔雀,带着一种残忍的美丽。
这一回合,她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