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栾爸栾妈被她这番话惊醒，赶紧纠正对她的教育，却为时晚矣。栾江的童年跟学生时代，处处受栾晨的压制，俩人水火不容，一言不合就开战。


    姐弟俩间隔八九岁，栾江上小学，栾晨就已经准备高中住校了。接着大学，毕业后又在北京工作。本来俩人就不对付，长期又不在一起，所以感情也仅限于血缘。如果栾晨跟仲宛掉河里，栾江会毫不犹豫救仲宛。


    仲宛跟栾晨也就点头之交，不是同年龄段的，也不是一路人。仲骋就更别提了，他从小就看不惯仲瑛，俩人经常杠杠杠。栾晨就是至尊版的仲瑛，他遇到这种人就躲得远远的。大学任教时，远远瞅见她就老早避开。他离婚时，栾晨已毕业踏入社会，又回来追的他满学校跑，坚持了半年忍不住，回来跟栾爸爸坐下聊，局面才有所控制。


    女性身上所有仲骋不喜欢的特点，栾晨通通具备了。再次结婚不足一年，栾晨猝不及防的出现，全部又给搅和散。仲骋被她纠缠的离了婚，辞了职，逼出了国，没想到栾晨不知在哪打听到他，又跟着找了来。栾妈妈曾背着栾爸爸，找仲骋聊过一次，仲骋听那意思赶紧打住，说这辈子再没结婚打算。


    ……


    栾家今晚也注定是个不眠夜。栾江被孩子嘶哑的哭声闹的脑仁疼，起身下楼，栾妈妈焦急的哄着孩子，眼睛频频望向门口，看见栾江下来朝他说：“你快去隔壁看看怎么回事？你爸过去这么久也不见回来。”不等栾江拒绝，栾爸爸就青着脸进来，后面跟着不言不语的栾晨。


    栾爸爸对着栾晨反手就是一巴掌，一字一顿的问：“这孩子怎么来的？”栾晨不说话。


    栾爸爸一脚踹过去，“你是不是使了什么手段？说啊你！”栾江被栾爸爸吓住，栾爸爸打人从不打脸，更别提踹了。栾晨趴地上捂着脸默不作声。


    栾爸爸狠抽自己一掌，“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孽障！我上街都挺不起腰杆！”回头指着栾妈妈说：“仲骋……仲骋用坦荡荡的眼神约我明天聊聊，人家压根就没想过跟她过日子，你自己问这孽障，看她是不是使什么下三滥了！”


    栾晨冷冷静静，面无表情的坐地上，好似一位看客，现在发生的事跟她没丝毫干系。


    仲宛敲了敲仲骋的门，仲骋开门让她进来，仲宛坐在床边，看着擦头发的仲骋，出去拿了吹风机进来。仲骋坐在凳子上，仲宛拢着他头发给他吹。关上电源后仲宛说：“叔叔，你头上有白头发了。”


    仲骋不在意道：“四十多岁的人了，哪会没两根白头发？”


    仲宛“哦”了声。


    仲骋扭过来看她，“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近人情？”


    仲宛摇头，“没有，你俩肯定发生了很多事，只是栾叔会很……”


    仲骋打断她，“养不教父之过，因为他女儿，我整个人生被打乱，十几年都过不了正常生活。我没任何愧疚，这次她触犯了我底线，年龄大了也累了，我不想花丝毫精力在她身上。这次是特意送她回来，过完年我就离开。”仲宛低着头不说话。


    仲骋轻叹了声：“是不是连累了你们？”


    仲宛愣怔的看着他。自从仲骋进门，她脑袋像是卡机了般，不停被各种信息刷爆，还没来得及想栾江，也没缓过来想更多。现在事态的发展已严重失控，远远超过她跟栾江的事。


    仲宛张张嘴什么也没说，缓缓起身走到门口，转身看着仲骋，“叔叔，什么都没有了，统统被你们毁了。”


    ……


    隔天下午，仲骋把栾爸爸约到了仲家，给他倒了杯水，开门见山道，“成哥，这十几年来栾晨对我造成的困扰有目共睹，我顾虑着两家关系，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约你坐在这。孩子的事我不知栾晨是怎么跟你说的，我问心无愧。不管我走到哪，她都能找到，我也需要稳定的工作跟生活，不能时时都躲着她。前年谈了位女朋友，计划要结婚，我不知那晚她是怎么进的我家，什么时候放的东西，过程难以启齿，结果就是女朋友跟我分手了。八个月后，栾晨大着肚子出现，我也不能刺激孕妇，情况就是这样。”


    “我是刻意把她骗回来，我想亲自交到你手上。我曾想过不如就算了，我也没精力这么耗，可她太偏执了，我不能呼吸，我感觉自己像个犯人。”仲骋喝了口茶，放下杯子，“既然孩子生下来了，只要化验是我的，我就认。孩子她要就给她，不要我……”仲骋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讲，看到栾爸爸的脸色，再不说话。”


    栾爸爸面色煞白，扶着沙发站起来，仲骋也起身，栾爸爸拍拍他肩，“仲骋，是成哥对不住你，是我没教育好她，就算把她送进医院，也不会让她再打搅你。”转身微驼着背离开。


    仲骋跟栾爸的谈话被仲宛偷听，她捂着嘴巴坐在楼梯拐角，她没想栾晨会这么疯狂偏执，她听仲骋的话都字字扎心，面红耳赤，更何况是一位父亲。


    栾爸爸离开后，仲宛跑回房间站在阳台上，栾爸爸是捂着胸口一步步挪回家的，仲宛捂着嘴巴，眼泪哗哗直流，她知道一切都完了，真的什么都没了。


    出了仲家大门，栾爸爸扶着墙慢慢回家，推开门朝着沙发上抱着孩子的栾晨，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栾江要过来搀扶，栾爸推开他，“你去把孩子抱走。”栾江不动，栾爸爸回头看他。


    栾江走到栾晨面前接孩子，栾晨抱着不松手。


    栾爸爸说：“把孩子给他，我不打你。”对峙了会，栾晨松手。


    栾爸爸在她面前跪下，栾晨吓得连声尖叫，栾江把孩子放到沙发上就过去拉，栾妈妈也赶紧跑过来，栾爸爸用尽力气推开他们，咽哽着说：“我这是在跟栾晨忏悔，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她教育成这样。”话落捂脸恸哭。


    栾妈妈吓得瘫坐在沙发上，“你别吓我，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我要去问问仲骋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栾爸拽住她衣服，摆摆手。


    栾江红着眼圈把栾爸爸扶起来，眼睛狠戾的盯着栾晨，“你他妈到底做了什么！”


    栾妈妈哭着吼骂，“你到底回来干什么呀！”栾晨哭着直摇头。


    栾江把栾爸爸搀到沙发上，给他拍着背顺气，栾妈妈喂了口水，栾爸爸缓缓道：“她把仲骋的人生搅得翻天覆地，咱不能不让人说话。仲骋这次是特意把她交到我手上，她干的那些事……”随即摆了摆手，转头看向栾妈妈，“要是你去，这会急救车也到了。”


    栾妈妈心里“噗噗”直跳，转头看向栾晨，栾晨抱着孩子准备上楼，栾爸爸叫住她，指指对面的沙发，栾晨抱着孩子低头坐下，栾爸爸看着她问：“以后有什么计划？”栾晨轻摇头。


    栾爸爸轻吁口气，“晨晨，以后别再打扰仲骋了，十几年来他都没正眼看过你，以后更不会。你想想自己十几岁的样子，你看看现在的样子。”过了会又道：“仲骋让我给你带话，孩子你要就给你，你不要，他就养。只要化验这孩子是他的。”栾晨猛的擡头看栾爸爸。


    栾爸爸耷着眼皮不再说话，挣扎着起身要回卧室，栾江把他搀进去，半跪在床边，给他脱着鞋袜。栾爸看着栾江头顶的旋，流着泪轻声道：“江江……“栾江擡头看他。


    栾爸张了张嘴，到底还是说了出来，“不行就算了吧？爸爸对不起你，你姐对不起你。”


    栾江面无表情的“嗯”了声。


    栾江关上门出来，妈妈的哭声，姐姐的抽泣声，孩子的闹声，爸爸驼下去的背，下跪的那一幕，此起彼伏的刺进脑袋。栾江拿着车钥匙跟栾妈妈打了招呼，快步出了门。


    仲妈妈从仲宛舅舅家出来，遇到来接她的仲宛，轻声问：“他们谈完了？”


    仲宛点头，“嗯，早谈完了。”


    俩人慢慢的走着，仲妈妈没话找话，“你姑姑确定明天来？”仲宛点头。


    仲妈妈张口，“你跟江江……”


    仲宛两手插兜，瞅着路边光秃秃的树，轻声打断道：“妈，我都明白，你们别为难了，算了吧。”


    仲妈妈小声“哦”了下。


    仲妈妈在厨房准备晚饭，仲宛跟仲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仲骋突然说了句，“宛宛，对不住”。


    仲宛眼睛看着电视，“你计划什么时间走？”


    “明天见了你姑姑就走。”


    仲宛看他，“这么快？为什么不多待一阵？”


    仲骋淡淡道：“没意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出去转转，尽量每个月给你们报平安。”


    仲宛问：“孩子怎么办？”


    仲骋摇头，“我对孩子没兴趣，她不养我就养，她养我绝对不争。”


    仲宛轻声问：“叔叔，你真的一点点都没喜欢过栾晨姐？”


    仲骋摇头，“曾有一刻对她心软过，想着人生就这么回事。不如凑合下。”随着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仲宛推开大门，去街上帮仲骋买烟，遇到准备进家门的栾江。俩人目光交汇，仲宛看懂了栾江的眼神，栾江也明白了仲宛的眼神，相□□了下头，勉强笑笑，各自朝各自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