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真巧

    苏苏在浣花溪文化街租了一个上下两层的临街门面房作为羽衣工作室的实体店。


    二楼做了库房和卧室，一楼用一扇屏风分割为两个区域，左边是服装区，衣架上摆放着各种制式的汉服，右侧是一面展示柜，玻璃橱窗里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头饰、发饰、压襟、扇子等物件。靠近门口的地方是收银台，旁边是一张木桌和两把太师椅。


    看店的乔宝是苏苏的表姐，见到叶小舟立刻从椅子上蹦起来，扑过来一个熊抱，“欢迎渣股东。”


    叶小舟嬉皮笑脸的说：“我这种不是最受欢迎的吗，只给钱不管事。”


    乔宝笑嘻嘻说：“那不行，你既然回来了，就给店里当模特吧，长的这么美不能浪费了。”


    叶小舟大大方方的说行啊，不就是拍照嘛，不怕！


    苏苏敲开桌上的电脑，让叶小舟看店里准备上新的新款。


    叶小舟兴致勃勃的探头一看，电脑显示的是一个文档。


    “乔贵妃怒气冲冲的上前质问苏贤妃，你那件衣服的样子到底是不是从我宫里偷的？”


    叶小舟好奇：“这是什么？”


    乔宝说：“店里最近要上新，我想了个宣传方案，打算在工作室微博上连载一个宫斗故事。两后妃为了争宠，挖空心思的设计新款衣服，吸引皇帝注意。每出一集故事，就在下面配上我们店里的两件衣服，一件出自乔贵妃，一件出自苏贤妃，让粉丝们投票这一句谁胜。然后每一期再搞个抽奖，送点店里的小礼物，发簪，压襟之类的小玩意。”


    “这主意不错啊，比单纯的放图片有意思。”叶小舟津津有味的看着乔宝写的片段，“不错不错，挺有趣的。”


    苏苏说：“她文笔很好的，以前在网上写过连载小说。”


    叶小舟沉吟片刻，说：“我有个建议，你把皇宫换成民间，两位后妃，换成两个制衣坊的老板娘斗衣。”


    乔宝不解：“为什么？宫斗不是更有趣？”


    叶小舟偏头一笑：“因为宫斗题材不好出版啊。你的文笔很不错，回头我帮你联系几位出版编辑，投个稿试试，说不定能出版呢。”


    乔宝又惊又喜：“你还认识出版编辑？”


    苏苏插了话，“她以前画封面，认识不少出版公司的编辑。座有兰言的封面都是她画的。”


    乔宝兴奋的搓手，“那我得好好写写了。反正我看店的时候也没什么事。”


    “两家制衣坊的老板娘为了抢生意，抢心上人，比拼才艺，斗智斗勇……”叶小舟笑吟吟的拍了拍乔宝的香肩，“写好了说不定还能卖影视版权呢。”


    乔宝当场被打了一吨鸡血，激动的笑成了一朵花。


    新店开张不久，很多地方都还没步入正轨。刚好叶小舟回来，苏苏就拉着她一起商议各种问题，一聊就是两小时，眼看要错过最后一趟班车，苏苏这才匆匆忙忙开车送叶小舟去长途汽车站。


    班车停到镇中心的车站，叶小舟又叫了一辆出租。从镇上开往白龙潭的这一段盘山公路，两侧风景愈发明秀动人，遍野皆绿，散布着高高低低的茶园。此时天色已晚，山间开始起雾，远山如黛，如笼在一幕水墨之中。


    司机师傅按照叶小舟的指示，一路开到她家门口。叶小舟付了钱，从车上下来，提着小行李箱，美滋滋的走到了自家大门口。


    四月正是花开的季节，院墙上密密麻麻的开满了花，蔷薇月季九重葛，花团锦簇中，露出一块儿门匾“花间舍”。毫不谦虚的说，整个白龙镇，都找不出像她家这么漂亮的院子，啊不，园子！


    叶小舟从包里摸出大门钥匙，转开锁，推开院门。一股花香扑鼻而来，奇怪的是，宽绰的院子里居然没人！


    这就奇怪了，春茶上市，家里应该至少雇了五六个采茶工人干活，是每年家里最热闹的时候，一楼的两间耳房是炒茶间，居然也静悄悄的没人。


    更奇怪的是，院子里几个篾晒垫上堆放着没有处理的茶叶鲜叶。


    叶小舟有点迷，这怎么回事？


    龙芽雪针每年只有春茶一季，而且采摘期很短，只有二十八天。每年的清明节前，都是茶农们最忙碌的时候，早上五点便带着采茶工人开始进茶园，嫩芽采摘回去便开始一系列的工序，杀青揉撚干燥，争分夺秒的把茶炒出来，龙芽雪针贵的原因，一是口感极佳，二是物以稀为贵，再者就是手工炒制。而且采茶工人的工费也是水涨船高，按天算钱，越来越贵。


    虽然叶画家是个“视金钱为粪土”的男人，花明月女士可是“爱财如命”的女人，每年这个时候雷打不动什么的把茶叶放在第一位，绝对不会把一堆没有处理的茶叶鲜叶就那么放在篾晒垫上不管，这是打叶小舟出生以来就没见过的诡异场面。


    这差不多等于把一大堆钞票扔到大马路上！这太不对劲了！


    叶小舟掏出手机正准备给老爸打电话，突然听见楼上砰地一声，好像是有人在拍桌。


    她放下小箱子，腾腾腾上了楼，跑到叶松年的书房门口，惊了。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整个白龙潭都没有比叶松年长的更好看的中年男人了，风度翩翩，清爽俊秀，完全没有中年人的油腻感。可眼下，叶画家那张白皙英俊的面孔都吵成了猪肝色！


    花明月也不遑多让，风韵犹存的脸上表情狰狞，柳眉倒竖。撸着袖子叉着腰，架势有点像《水浒》里的孙二娘。


    这一对白龙潭方圆五十里最知名的恩爱夫妻，竟然在吵架？！看来这一架，战况还很激烈。


    叶松年一见女儿，就跟看见救星似的，眼圈都红了，“小舟你可回来了，我都被你妈给欺负死了，你来评评理。”


    花女士杏眼一瞪，“胡扯！明明是老娘快被你气死了。小舟你别听他放屁。”接着就噼里啪啦的开始说起了吵架的缘由。


    叶小舟进门就碰见爹妈吵架已经够惊悚了，更惊悚的是，爹妈吵架的缘由，竟然是因为一向不愁销路的龙芽雪针卖不出去！


    事情的起因是元宵节后，白龙镇突然暴出了一条三千亩土地被砷污染的消息，各家媒体争相报道，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因为收到污染的地区在北山矿区，白龙潭茶区在南山，一开始茶农还没想到这场风波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谁知砷污染的消息越传越离谱，渐渐谣传成全镇土地都遭受了污染。


    往年，春茶还没上市，就有茶商上门来订购，砷污染的消息被大肆宣扬之后，根本没人来白龙潭订购新茶。花明月这些年都是直接把新茶包销给世安茶城，和茶城的曹经理有十几年的交情，他直接说今年不收龙芽雪针，因为被污染的茶叶卖不掉，谁也不敢喝。


    花家的收入就靠卖茶。叶松年虽然是个画家，几十年也没画出名气，一张画千难万险的才能卖出去，下次开张又不知猴年马月，家里还有个碎钞机中二少年叶小潭，在市里上了个私立中学，一年学费好几万。


    花明月愁的不行，动不动坐在花间舍的大门口遥望着自家的茶园黯然销魂，为钱所困。


    虽然龙芽雪针没人买，可是白龙潭景色宜人，经常会有从世安市自驾游的游客，而且一到饭点，就有人停车询问花姐，您这儿是不是饭馆啊？


    心情不好的花女士直接翻个白眼过去，你见过这么美的饭馆？问多了，她就动了心思，决定要在家里开个农家乐饭庄。


    叶松年一听就炸了。整个白龙镇，绝对不会有第二个比花间舍更精致、更风雅、更完美的庭院。万万没想到，他老婆竟然要在这样一座神仙府邸，世外桃源，开俗不可耐的农家乐饭庄！！！


    叶松年绝不同意自己心血被“玷污”，两人爆发了一顿史无前例的争吵，刚好很巧被叶小舟赶上。


    叶小舟听完前因后果，整个人都有点懵了，“这事你们怎么没告诉我？”


    花明月没好气的反问：“告诉你干嘛？你能帮上忙？”


    叶小舟：“……”


    叶松年一脸幽怨，“说什么说啊，B市那么远，家里有什么事也是鞭长莫及，爱莫能助。”


    叶小舟赶紧陪着笑脸：“我这不是及时改正错误回来了吗。”


    她这会儿是真心实意的感到内疚，家里发生这么大事，她在外头一点不知情，叶松年也是报喜不报忧，给她快递新茶的时候，居然一丝口风都没透。


    留B市之前，她问过父母的意见，夫妻俩口头上都表示尊重她的选择，没有反对，但是心里盼着她能回世安工作，离家近。今天一吵架，心情不好，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埋怨的意思。


    花明月问道：“刚好你今天回来，正好三人表决。你同意不同意开农家乐？”


    家里一向是她说了算，可是这一次，叶松年那是豁出去了要拼死反抗，一副绝不让步的架势。


    叶小舟笑容僵硬，一回家就碰到这种世纪难题……


    她左右为难的看了看两人，哎呦一声捂住肚子，“妈我肚子好饿，先做饭吧，吃饭的时候再商议。”


    “行，吃完饭表决。”花明月暂时休战，下楼去给女儿做饭。


    叶松年一看老婆走了，赶紧把书房门关上，“小舟，你有没有钱，借给爸爸一点。”


    叶小舟一愣，“干嘛？”


    叶松年叹气：“你妈是属貔貅的，银行存款只能进不能出，小潭眼看考不上公立高中，继续念私立学校，至少要五万，她死活不肯去取定期，非要把这个钱给现挣出来。你先借我让她打消开农家乐的念头，等我卖了画就还给你。”


    叶小舟窘笑，“爸，我也没钱。苏苏开汉服工作室，我给她投了十万块。”


    “那十万是你上大学挣的稿费吗。你这上班一年没攒着钱？你不是说工资挺高的？”


    叶松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女儿的装扮，卫衣牛仔裤，最贵的就是脚上的一双运动鞋。这就奇怪了，叶松年忍不住问：“你不化妆，不买包，不穿名牌，不养猫不养狗的，钱呢？”


    叶小舟吞吞吐吐的说：“我养……”


    叶松年看她欲言又止的，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雷劈的念头，声音都变了调，“养小白脸？！！！”


    “哎呦爸你都想到哪儿了？”叶小舟又好气又好笑，“我养病！”


    不能住院报销，全都是现金支出。再加上乱七八糟的开销，房租生活费，所以真的是没有什么存款。


    叶松年先是松了口气，转眼又觉得不对劲，脸色一变，一惊一乍的开始追问，“养病？你病了？什么病？你怎么没说啊？”


    叶小舟忙说：“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公司经常加班，熬夜，饮食不规律休息不好，内分泌失调，前段时间一直在吃中药。”


    叶松年一连声的心疼，“怪不得瘦了这么多，我还想着你们小姑娘怕胖，故意减肥呢。那你这次辞职回来，在家好好养身体，叫你妈给你做好吃的好好补补。”


    叶小舟立刻抱着老爸的胳膊嘤嘤嘤，“我在外面最想念我妈做的饭了。”


    叶松年掏出手机，“我这就给裴则说一声，叫他先别给你找工作了。”


    叶小舟正嬉皮笑脸的撒娇，一听裴则两个字，当场笑容凝固，“你让裴则给我找工作？”


    叶松年点头，“前天裴则来镇上，我和他聊天的时候，他问起你，我就说你辞职了，要回世安发展。让他去问问他舅舅的公司还招不招人。”


    叶小舟瞪大了眼睛，“你告诉他，我辞职回来了？”


    叶松年点头，“嗯，说了。”


    “你干嘛要说这事啊。”叶小舟捂着脑门，差点没自闭。


    她白白在机场躲了他两回，没想到老爸早就她辞职的事给说了。


    叶松年不解，“你辞职回来的事怎么不能说啊？”


    叶小舟小声嘟囔，“很没面子啊。”


    “你和他之间还讲什么面子啊。放心，他不会笑话你的。从小到大，你丢人现眼的事多了，这算什么。”


    叶小舟：“……”


    “再说了，他最近经常来镇上，早晚会碰见你。这事也瞒不住。”


    叶小舟一愣，“他经常来镇上干嘛？”


    世安市离白龙镇也不算近，像他这种日理万机，事业心很强的男人，没事应该不会来白龙镇闲逛。


    叶松年说：“省里分配专项资金对一百个行政村进行重金属污染治理和生态修复。白龙镇的砷污染项目由裴则他们公司负责，他当然要经常过来看看。”


    What？


    叶小舟像个小木偶一样，惊到一脸呆滞，脑子里却像是一列小火车在轰隆轰隆的跑。


    这么巧！！！


    那她以后岂不是经常要和他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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