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王朝华

3个月前 作者: 蜀客
    第一节天海鸡鸣


    茫茫天海,中有孤岛,岛上生扶桑树。


    波平烟静,万籁俱寂。


    突然,岛上一声鸡鸣起,划破云天,嘹亮,高亢,响彻六界。


    东方露白,晨风拂晓。


    扶桑树上,一群天鸡威风凛凛站在枝头,头顶红冠闪闪,浑身五彩羽毛,鲜艳夺目,绝非凡鸡能比,从最高处领头那只开始,每只鸡轮流下去,一声接一声,带动人间万家鸡鸣。


    刹那工夫,一轮红日跃出海面,霞光万丈。


    天鸡们受到鼓舞,一个个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叫得越发起劲,惟独角落里有一只小天鸡缩着脖子,没精打采地蹲在枝叶间。


    与别的天鸡不同,这只小天鸡长得实在不太好看,个头小不说,连羽毛也是灰褐色,黯淡无光,被周围一群五彩斑斓的大天鸡映衬,格外惹眼。


    没错,故事的主角就是它。


    这只小丑天鸡身体里,住着个特别的灵魂,那就是我们的女主角,田真。


    人家说鹤立鸡群,咱这算什么呢?


    田真默默拿爪子挠头。


    心中千言万语,想要发表对这场穿越的不太文雅的感想,无奈岛上只有一群鸡,还是群货真价实的鸡,有灵魂却无太多灵性,很难交流,其实就算有人,估计也听不懂她的话。


    田真悲戚,不能同鸡语,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接受事实。


    好吧,天鸡就天鸡,好歹也是鸡中神仙,不用担心被人割脖子。


    麻烦很快就来了。


    感受到旁边天鸡们不满的目光,田真欲哭无泪——知道你们肩负六界报晓的重大任务,可是,你们难道就看不出来咱是母鸡?报晓这活儿是咱干的么?!


    田真低头瞧着羽毛叹气,忽觉后背剧痛,扭脸看,见周围所有天鸡都竖了脖子毛,极不友好地瞪着自己,顿时头皮发麻。


    坏了,嫌咱偷懒呢!


    见她没动静,旁边那只大天鸡再狠狠地啄了她一口,这回啄下一片羽毛。


    人落天海被鸡欺,田真又疼又无奈,知道这些鸡禽畜本性居多,没有人的意识,根本解释不了,考虑到继续装13很可能遭到群殴,她连忙伸脖子学着叫了两声。


    茫茫天海,一片沉寂。


    奇异的鸣声,高亢而不尖锐,悠扬悦耳,带着空旷飘渺的余音,响遏行云,足以令万物沉醉。


    所有天鸡都呆住。


    这是……咱的声音?田真自己也不相信,再叫一声。


    众鸡陶醉,冉冉上升的红日停住。


    在天界,母鸡打鸣比公鸡厉害?田真总算发现一项特长,正沾沾自喜,头顶忽然传来另一个声音——


    “小凤凰?”


    声音极其动听,清澈?婉转?优雅?这些词远不足以形容,柔而不阴,恰到好处,其中隐隐带了种奇特的吸引力,相较之下,方才的鸣声也逊了几分。


    田真正在努力适应天鸡的新身份,陡然听到人语反而不习惯——昨天穿越来,没见这小破岛住人吧?


    “我说听着像,果然在这里,”那天籁般的声音叹息着,隐约藏了一丝笑意。


    确定是人话,田真大喜,仰头看。


    那是……凤凰!


    一只巨大的火凤停在半空,双目清澈,尽显傲气,凤翼张开足有两丈,灿烂若锦,长长尾羽金光闪闪,和它一比,树上那些五彩的天鸡们简直就成了乌鸦。


    暴发户和天生贵族的区别啊!田真眼睛也不眨,望着凤凰……上面的男人流口水。


    金边白衣,金色腰带,长发披垂,凤眼中的温柔溺得死人,至于他的年龄,说年轻吧,庄重之相偏又暗含威严,说老吧,看着那张无与伦比的脸会内疚的。


    周身被淡淡神光环绕,美丽,祥和。


    圣父?田真脑海里蹦出这词。


    白衣圣父稳坐凤背,笑容温暖和煦如初升朝阳:“小凤凰,还要留在这里么?”


    小凤凰?他骑大凤凰来找小凤凰?田真下意识左右乱瞧,没等她找到凤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就伸过来,将她拎入洁白的怀抱。


    怀抱宽大,异香扑鼻,田真生平头一次和绝世美男亲密接触,血压狂飙,头脑发昏。


    “我们神羽族的小凤凰,怎的沦落入了鸡群,”他略带疼爱地,轻轻整理她的羽毛,语气带着三分戏谑,“居然学打鸣?”


    凤凰?小凤凰?


    田真回头瞧瞧扶桑树上那群天鸡,突然有种“仰天大笑出门去”的冲动——谁说只有丑小鸭变白天鹅的,咱丑小鸡有朝一日也变小凤凰!


    白衣圣父微笑:“凤凰岂能逗留鸡群,我带你去该去的地方,好不好?”


    田真点头不止。


    白衣圣父见状待要说话,忽又停住,转脸看另一边。


    海天之际,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由远及近,整齐地朝这边移来,在百丈之外停住,看样子竟是许多鸟儿。


    眨眼,一团黑影至眼前。


    那是只威武的大鹏,瞬间收了羽翼,化作人身,却是一个四十来岁、将军模样的人,他缓缓降落,恭敬地朝白衣圣父作礼:“垂天率北海九天鲲鹏部,参见朝华君。”


    朝华君?田真暗暗记下这名字。


    朝华君安然受礼,亲切地称他“大鹏王”,又问:“陛下点将?”


    大鹏王垂天回道:“正是,魔神犯天界,垂天奉旨回北海调兵,闻朝华君路过东海,故在此等候。”


    朝华君道:“保举你入朝,这些年你立功无数,令我欣慰,神羽族以你为荣。”


    垂天忙道:“垂天自当竭尽全力,为陛下,为吾王效命。”


    朝华君点头:“回去吧。”


    垂天告退。


    朝华君想起一事,叫住他:“这里有只浴火重生的小凰,我看她是侥幸度劫,逃出性命,却伤了彩羽,所以迷失本性误入鸡群,你来了正好,顺便把她带回北海凤族吧。”


    垂天道了声“遵命”,上前来接田真。


    田真望望那双锐利的三角眼,和满下巴的胡子,再望望朝华君俊美的脸,果断地竖起脖子毛,扑扇翅膀,两只爪子死死抓住朝华君的前襟不放。


    朝华君忍不住笑了:“你可是不愿去北海?”


    田真连连点头。


    原是听到本族子民学鸡叫,循声而来,看她糊涂沦落入鸡群,才有心带她走,谁知小凤凰无半点修为也这么通灵性,朝华君越发多了两分喜爱,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好乖巧的小凰儿,既不愿去,那便随我回羽漠天宫修炼吧。”


    神啊!那微笑太耀眼,田真晕眩了,把这场穿越感想里的不文雅字句去掉。


    其实当鸟不错……


    朝华君执掌神羽族数万年,一片爱护子民之心,哪里知道小凤凰身体里其实住着别的灵魂,他挥手令垂天退下,乘火凤冉冉升起。


    凤翼轻扇,瞬息八千里,直向天庭而去。


    过天海,便是莽莽大荒,其中云迷雾绕,有一山,山名优婆,高耸入云,望不见顶,怪石狰狞,极为陡峻。


    夜冷,天风疾扫。


    山脚下,夜明珠光芒闪烁,掀起夜帷一角。


    大荒无驿站,夜里赶路颇有不便,朝华君便命火凤降落在这优婆山下,随便过一夜。


    火凤飞了整天也累了,远远蹲在岩石上闭目歇息。夜明珠的光蓝中透紫,异常美丽,可是田真始终觉得比不上人间灯火,那种光缺乏温度,更显出四周一片冷寂。


    朝华君抱着她坐在地上,俊美的脸在珠光映照下显得有点黯淡,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优婆山,似乎在出神。


    腹内饥饿,田真急躁。


    领导会不会养鸟?鸟是要吃东西的!


    察觉她的不安,朝华君回神,轻抚她的羽毛:“小凰儿?”


    田真有气无力地哼了声,思考着该怎么表达饥饿。


    “饿了么?”朝华君莞尔,放开她,“去寻吃的吧。”


    田真松了口气,自他怀里跳下地,踱了几步,开始犯难——这荒郊野外能找到什么吃的,难不成……看着地上蚯蚓爬虫,胃自动抽搐,田真全身颤抖,最终回到朝华君面前,望着他摇头——咱不吃虫,咱要吃饭……


    朝华君早已看得发笑:“幸亏不吃虫子,否则就真成天鸡了。”


    真成鸡也吃不下,田真低哼。


    朝华君自袖中取出一支晶莹的蘑菇:“我身边并无练实,你既不愿去寻,这里有前日鹤部送上的玉灵芝,先将就着吃好么?”


    “将就”吃灵芝?亲眼见识天界鸟儿的待遇,田真热泪盈眶。


    漂亮的手将灵芝掰碎,用掌心托着放到她嘴边。


    田真实在太饿,果然低头一块一块啄来吃了,顺便吻了无数次领导的手表示敬仰。


    朝华君看她吃完,又从袖内取出只小壶和一只小金杯:“此乃梧桐露与竹叶泉酿的酒,暂且当泉水饮吧。”


    田真喝了两口,只觉余香无穷,于是心满意足朝他点头表示感谢。


    但凡禽鸟遇王者之气,无不低头臣服,偏这小凤凰一点不怕,朝华君也觉惊奇,抱起她柔声道:“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沉溺在美男的温柔里,田真迷迷糊糊睡去。


    被风吹醒,已是半夜。


    夜明珠依旧散发着冷幽幽的光,不远处火凤在岩石上沉睡,惟独身旁空空的不见了人。


    远处无边黑暗,送来凉意重重。


    田真站起来四下张望,还是不见朝华君,连忙跑过去啄火凤。


    火凤被吵醒,大为不悦,见主人不在,一翅膀将她扇了个跟斗。


    不懂凤凰的交流方式,田真无奈,又不敢再惹它,只好试着拍拍翅膀,由于羽毛受损,虽然勉强能飞起来,却甚是吃力。


    跟鸟计较什么,咱自己去找!


    优婆山很大,山脚有树林也有乱石堆,风萧瑟,树木摇晃如鬼影。


    口衔夜明珠,因怕迷路,田真只按照固定路线小心翼翼绕优婆山脚低飞,心里直发毛,已经开始后悔了——能当大鹏王垂天的上级,朝华君地位不低,会有什么事,说不定是出去溜达溜达而已。


    找到退缩的理由,田真的勇气全面崩溃,决定转身回去。


    正在此时,头顶忽有一道耀眼红光闪过。


    什么东西!田真吓一跳,险些从半空摔落。


    眨眼间,红光灭,前方枯树干上坐了个小小人影。


    那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儿,红色小袍子在夜中分外醒目,白底红花纹的护肩护腕和腰带,脚登一双褐色小靴,圆乎乎的小脸,眉清目秀,满头红发披散肩头胸前,戴着银质的嵌宝石的精致额饰和发饰,贵气,又可爱。


    谁家小孩这么漂亮!田真目瞪口呆。


    小孩看着她甜笑:“哈,小凤凰!”


    见他一派天真的模样,田真母性大发,情不自禁点头,你好小正太!


    “小凤凰好漂亮!”小孩拍手称赞。


    出自孩子的赞美是最令人愉快的,田真扭头看羽毛,呃,好像也不那么难看,真有点漂亮……


    小孩歪歪脑袋,探手入怀:“过来,我给你吃竹子果好不好?”


    咱不吃竹子果,可是咱不介意让漂亮小正太抱一抱,田真被夸得飘飘然,飞过去停在他肩头,拿翅膀“摸”那可爱的小脸。


    小孩笑眯眯地抱住她,不知从哪里摸出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神羽族的凤凰血,疗伤圣药呢,总算遇上只。”


    靠,这是做什么!田真大惊。


    天真烂漫的笑容变得邪恶,小孩毫不客气地拎过她的脖子,拿匕首一划,血立即流下,滴在准备好的小瓶子里,一系列动作干净又利落。


    田真疼得翻白眼,扑腾。


    死了死了!腹黑小正太,太邪恶,太可怕了!


    “这么丑的凤凰,真可怜,”小孩叹了口气,同情地抓住她的翅膀,制止她挣扎,“放心啦,我只要你的血。”


    田真差点气晕。


    臭小子,满嘴花言巧语,敢放老娘的血!


    小孩认真地接了半瓶血,替她处理好伤口,心满意足地摸摸她的脑袋:“再放你就要死了,我下回找你吧。”


    田真已经头昏眼花,听到还有“下回”,一个哆嗦,差点没哭出来。


    小魔头,我不惹你了成不?


    “路小残,你又在做什么!”


    听到那声音,田真大喜,有气无力地拍翅膀求救。


    路小残立即丢开她:“伯伯好!”


    朝华君挥长袖将田真接入怀,仔细一看,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半是无奈半是气怒道:“既认得我,如何伤我族类!”


    路小残跳下地,单膝跪着作礼:“小残想求点凤凰血,尚未来得及禀告伯伯,这就与伯伯赔罪。”


    朝华君忍怒问:“何事找来?”


    “父皇命我转告伯伯,别让那个大鹏鸟来送死,”路小残爬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这次是父皇亲征,说看在伯伯面上,不想杀神羽族的人。”


    事情严重了,朝华君轻轻叹息:“你就说陛下亲自点了将,望他留情。”


    路小残笑嘻嘻应下:“求伯伯把这只丑凤凰送给我吧。”


    要养着咱放血?田真受到刺|激,立马望朝华君。


    朝华君皱眉。


    “算啦,伯伯一向是最小气的,不要了!”路小残见势不妙,立即化作红光逃走。


    顾及身份,朝华君到底不好真与他计较,低头唤:“小凰儿?”


    田真耷拉着脑袋不作声。


    人家是领导的亲戚,能再计较么。


    朝华君抬脸望望面前高山,轻声责备:“怎的乱跑!这优婆山险得很呢,很多神仙妖魔都在这里……出事了。”


    那你还选在这里过夜?田真暗暗诧异,终究失血过多,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节天庭秘密


    天音悦耳,神光普照,远处是金碧辉煌的宫墙,自半空望去,庞大的宫殿群望不到边,其中无数楼台高耸,一色的琉璃瓦屋顶,精美,壮观。


    宫墙外是闪闪天河,河面广阔,宽约两里,一座白色长桥自河上飞过,直达对面宫门,如卧波长虹,气势壮极。大道两旁皆设有披金甲执长枪的守卫,每十步一名,威风凛凛。


    火凤稳稳降落在桥头平台上,早有两名侍者等候在台上,远远望见朝华君,都迎上来躬身作礼。


    朝华君抱着田真走下凤背,微笑:“两位天官久候。”


    身份略高的那名侍者笑道:“陛下让小神在此等候,朝华君不必去正殿了,陛下现在星宿台。”


    说话间,另一名侍者上来将火凤引走,这侍者则请朝华君走在前,自己落后半步陪在旁边,适时指引方向。


    顺大道进宫门,二人一鸟在庞大的宫殿群间穿梭。


    人变成了鸟,所有东西看在眼睛里都自动放大了几倍,高大的台阶,高大的蟠龙柱,宽阔的广场,天庭地皮显然不贵,光殿宇就修建了上百座,雄伟庄严。


    不知走过多少座桥,转过多少回廊,最后侍者竟领着朝华君从另一道宫门出去了。


    天河畔,高台入云。


    “自去玩吧,”朝华君放下田真,吩咐,“不可走远。”


    总不能让他带只鸟去见那位“陛下”,田真无奈,踱着小步子在原地打转,点头表示听懂了。


    旁边侍者见状赞道:“这小乌鸦好乖巧!”


    乌鸦?田真竖毛。


    朝华君忍不住笑道:“那是只小凰,度劫重生出了意外,伤了彩羽。”


    侍者尴尬,忙道:“小神就说鸦族岂有这般贵气的,原来是王族。”


    贵气?田真扭头瞧自己一身灰毛。


    朝华君看着她抿了抿嘴,转身顺石级上去了。


    圣父一笑,光辉万丈,田真站在原地回味,正在此时,耳畔忽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蹄声。


    马蹄声由远及近,震耳欲聋,定睛一看,只见河对面大道上烟尘滚滚,无数天兵整齐列队,雄赳赳气昂昂开过,或步行,或骑天马,有扛旗的,带刀的,负弓的……许久望不见尽头。


    田真被那气势镇住,飞快奔到对岸,跳上桥头栏杆当观众。


    “文犀,你小子会打仗么?”


    “话不能这么说,倘若魔界来了女将,却是非他上不可。”


    ……


    几个骑马的天兵嘻笑着,嘲弄一名小兵,那小兵似没听见,只低头不语。


    天界也有这种事啊,田真同情。


    天马低嘶,紧接着“扑通”一声,那小兵的坐骑忽然受惊,带着他冲入天河,队伍顿时乱起来。


    幸好天兵都有点法力,小兵应变极快,足尖点水飞身跃起,落回岸上。


    “这小子骑马都骑进河里!”


    “生一副女人相,打什么仗!”


    ……


    由于离得近,整件事情经过田真看得清楚,分明是旁边那几个人使计捉弄他的。


    发现队伍散乱,一将领打马上前,厉声呵斥:“谁在喧哗!”


    先前嘲笑的几个天兵都住了口,谁也不敢多说。


    岸边河水不深,仅淹至马腹,那马因为发怒,仍挣扎不止,小兵双手死死拽住缰绳,以防它挣脱,却无论如何也拉不回来,又不能放手,只好尴尬地回道:“是文犀不慎让马受惊,掉进了天河。”


    “又是你,废物!”将领劈头给他一鞭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文犀默然,并不分辩。


    “都给我走好!”将领大声喝令,重新整好队,然后转身朝他骂道,“没用的东西,还不给我拉回来,大军马上起程,误了战机,拿你问罪!”


    文犀诺诺应下,使劲拉那马。


    事情发展出乎意料,想不到他这么能忍,田真心中那些怜悯转变成了敬意,留神看他两眼,发现此人生得极美,玉面朱唇,双眉斜飞入鬓,更难得的是,虽遭暗算,被众人耻笑,他却并无半分怨恨之意,眉宇间始终有种恬淡平和的气质。


    见大军去远,那天马还在水里拉不回来,田真也替他着急了,于是展翅飞到天马旁边,想要助他一臂之力。


    文犀意外:“小凤凰?”


    总算没把咱当乌鸦,帅哥,咱帮定你了!田真卖力地朝天马扇翅膀,往岸边驱赶。


    忽然,那天马一声惨哼,自眼前消失不见,却是被一股大力生生自水里拉起。


    田真不解地抬头。


    马已落回岸上,文犀悠闲地拉着缰绳,微笑着看她。


    这小小天兵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田真震惊,明明有本事,却这么忍辱负重,其中必有内情……


    目如秋水,深不可测,文犀低声道:“多谢你,小凤凰。”


    有了被路小残放血的教训,田真凡事都会首先考虑自身安全——此帅哥把咱当鸟了吧,如果发现咱什么都明白,会不会杀鸟灭口?于是她对这份谢意不予回应,扑扇翅膀落回桥头。


    看出她无半点修为,不过普通灵禽一只,文犀果然没有防备,对着她出了会儿神,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接着便翻身上马追赶大军去了。


    田真目送他消失,跳下桥栏杆,在附近随便溜达了几圈,居然收获不小,例如:某神与某神女有情,掌管宝库的某神私吞了一批礼物,甚至还有某妃子要拿药害另一位有孕的妃子……


    这世界不太平呐,许多秘密只有鸟才能发现!田真拿爪子扶额。


    为了小命,咱要做一只不多嘴的鸟。


    “就这么定了,朕稍后便下旨。”顺着大桥往回走,忽听到前面有人说话,田真忙抬眼看,见朝华君与一个男人站在星宿台下,几名侍者恭敬立于数米外。


    那男人金袍玉带,身材颀长,由于背对这边,看不到相貌,方才的话正出自他之口,声音很年轻,中气十足,亲切又暗藏威严,他既自称“朕”,身份已无须猜测了。


    朝华君道:“陛下三思。”


    “表兄远道而来,早点歇息吧,明日动身,”神帝打断他,拍着他的肩笑道,“眼下除了表兄,这帮废物没一个能替朕分忧,不可再推脱,稍后弟妹还要来拜你。”


    说完,他自顾自带着几名侍者进宫门去了,只留下朝华君与先前引路的那名侍者。


    侍者笑道:“陛下主意已定,朝华君请吧。”


    朝华君无奈,侧身唤道:“小凰儿?”


    听到温柔的呼唤,田真叫了声,快步走过去。


    瞧她两条小腿在地上飞跑,朝华君忍俊不禁,将她抱起来:“再让你留在天鸡群,怕是连怎么飞都要忘了。”


    田真倒不在意,咱是人,更习惯走。


    侍者领着他进宫门,边走边道:“朝华君此去东原阴山督战,定然能解陛下之忧。”


    朝华君道:“有战神亲自把守,陛下何须忧心,不过是命我前去看看战况,安抚三军而已。”


    侍者叹气,低声道:“不瞒朝华君,魔神之威非同小可,战神也只能设阵困住他,此战要胜,须是朝华君出面。”


    朝华君皱眉:“圣无名妄言,岂能当真。”


    侍者道:“有乱平乱,无乱生乱,这两句话早已应验,他反去魔界是天意注定,此事应在神羽族,前几次有朝华君在,可不就胜了。”


    朝华君苦笑。


    别人来你的地盘杀了几万天兵,然后毫发无伤收兵回去,这叫你胜了么?不过都是自欺欺人而已。


    魔神作乱?田真听出个大概。


    也对,有神,就必定有魔,不然拿什么给这帮天兵练级呢!


    天庭设有专门接待神王的园子,几名侍女早就等在门口,纷纷矮身作礼,引朝华君至房间,侍者再陪着说几句话,便告退回去了。


    侍女取了练实过来,朝华君将田真放到桌上,示意她吃,田真瞧瞧小竹米,终无食欲,将脑袋插|进翅膀。


    朝华君拍她:“怎的不吃东西?”


    感受到关心,田真伸出脑袋跳两下,表示无事。


    想她先前吃过玉灵芝,朝华君也就不再劝了,正在此时,两名美姬走进来作礼,娇声道:“竹泉已备好,请朝华君前去沐浴。”


    朝华君吩咐田真:“在房间玩耍,不可乱跑。”


    沐浴?田真正为这词荡漾,忽然听到低低的笑声,却是两美姬暧昧地互相伸手推对方,再留神一瞧,二女身上虽披着宽大外衫,但里面仅穿着薄得可以忽略的轻衫,田真顿时明了——姐姐,穿成这样,分明是你们想沐浴,拉个美男陪浴吧!


    让她们伏侍,领导清白不保啊!


    当然,也许此人非常乐意……


    田真发誓自己对美貌领导沐浴绝对没兴趣,只不过内心突然生起一种强烈的正义感,觉得应该调查下这位领导的生活作风问题,因此她跳下地,连蹦带跳跟着溜出门去了。


    园后有大片竹林,林中有白色轻烟升起,几扇高高的素色屏风挡在四周,方才那两名美姬手里捧着干净的衣裳冠带等物,相视一笑,走了进去。


    “放下吧。”


    “陛下吩咐,让妾身伺候朝华君沐浴。”


    田真拿翅膀捂嘴。


    哇靠,这位陛下真是体贴下级,上战场前知道先派美女慰劳,还安排两个玩双飞!


    半晌,里面传来朝华君的声音:“不必,都下去吧。”


    两名美姬出来,满脸失望之色。


    好吧,事实证明咱领导是位正“神”君子,田真肃然起敬。


    堂堂羽族神王,脾气再好,也不代表你可以在他跟前放肆,二女纵有不甘,也没胆子再进去自荐,只好放弃,依依不舍走了几步,忽然瞟见一道灰影从脚边溜过。


    “这只丑凤凰跑出来了!”一女低呼。


    另一女看了两眼,偷笑道:“我还当凤族全都是朝华君和霓妃那样的人呢,原来也有这么丑的!”


    丑怎么了,再丑,咱也是凤凰!田真自我安慰,看不出来咱这领导是只大凤凰!等等,霓妃?刚在外面听墙角,有个妃子要拿药害另一位怀孕的妃子,那怀孕的妃子好像正是叫什么霓妃,大家都是凤凰,要不要告诉朝华君救她……


    “别让它乱跑,出事了不好交代。”一女要过来捉她。


    “罢了,”旁边那个制止她,撇嘴,“这么丑,谁会把它怎样。”


    二女笑着离去。


    田真用嘴理了理灰毛,咱这叫长得安全……


    屏风内隐隐有水声。


    望着屏风,田真有点心痒,最终仍是怏怏地转身往回走——阿米豆腐,色即是空,咱要做一只纯洁高尚的鸟……


    迎面,一名少妇挽着一名女子走来,身后跟着几名侍女。


    那少妇修眉高髻,钗环额饰光彩夺目,衣着极华贵,佩带着金绣云纹霞帔,七分美貌,三分威仪。被她挽着的紫衣女也很年轻秀美,满脸娇羞,眼睛悄悄朝这边望。


    田真心头警钟大响,挺胸立正,前狼后虎,领导你就是那块唐僧肉啊!


    少妇笑着将紫衣女一推,示意,然后领着侍女走了。


    四周无人,紫衣女收了羞涩,唇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她低头将自己全身上下检查一遍,保证目前处于最美状态之后,才曼步朝屏风这边走过来。


    美女你专业拍戏的?田真开始想象后面的情节。


    一声惊呼,美女捂住脸,一扭小腰,一跺小脚,跑出去叫得人尽皆知,然后先前那位贵妇立刻跳出来说,哀家替你作主……阴谋啊阴谋!翩翩君子美女好逑,问题是咱那凤凰领导一办完正事,就是喂鸟,沐浴,并没有去看你的打算,可见未必喜欢你,这么设计对他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田真冲进屏风。


    为领导,只好牺牲鸟品了。


    温暖的气息如潮水般包围过来,面前是个白石砌的池子,水气蒸腾,池中有一人,高高的鼻梁,从侧面看去线条更加优美,凤目微闭,神色安详,长发湿漉漉地贴着脸和后背,泉水仅仅淹没至胸前,那紧实的胸膛……


    发现动静,他抬起脸。


    鼻子一阵热,田真马上仰头望天,不能多看,省着点,咱好不容易补起来的血……


    “小凰儿?”惊讶。


    田真被唤回神,想起正事,连忙朝屏风外摇头示意。


    身为羽族之王,朝华君本是熟悉各种鸣声,从而判断族民们要表达什么意思,可惜田真是只冒牌凤凰,根本不懂鸟语,所幸凤族浴火重生乃是一大劫,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朝华君也没怀疑。


    拿她当寻常灵禽看待,朝华君忽略自己正在沐浴的事,柔声安慰:“莫急,你想说什么?”


    田真一时想不出该怎么表达“起来”这个词,索性翻身躺倒地上,然后跳起,接连重复好几遍示意。


    朝华君皱眉:“站立不稳,莫非病了?”


    见他从水里起身,要来抱自己进行检查,田真大受刺|激,连忙望天,阿米豆腐,咱绝对不是故意的,是你非要让我看的,咱还是只好鸟……


    “小凰儿,怎么了?”


    我没怎么,是你要闹裸|照门了!急中生智,田真叼过衣裳往他面前一丢,然后飞到屏风顶,可巧那紫衣女正要进来,她想也不想便展翅俯冲下去。


    迎面黑影掠过,紫衣女冷不防被吓一跳,花容失色,惊叫后退。


    要的就是这效果,咱现在是鸟,鸟做什么都是正常的,美女对不起了唉!田真完成高难度飞行动作,满意地落回屏风顶上蹲着,没有继续捉弄她,毕竟天界人人都有法力,解决小小鸟不是问题。


    果然,朝华君衣衫整齐地自屏风内出来了,神情略显严厉:“不是叫你们退下了么!”


    他依旧穿一身带金边的白袍,只不过头上已换了细窄的金色高冠束发,看起来更加优雅贵气。


    田真佩服。


    领导就是领导,穿衣速度非我等能比。


    好事被鸟破坏,紫衣女倒也镇定,迅速掩去尴尬之色,作出吃惊的样子:“朝华君?”


    朝华君认识她:“恒月神女?”


    紫衣女盈盈下拜:“恒月姬见过朝华君。”


    朝华君面色和缓了些:“你如何在这里?”


    “方才与神后娘娘一同过来的,”恒月姬笑得风情万种,无限温柔地望着屏风顶的田真,“原是随便走动,见这只小凤凰生得乖巧,我很喜欢,怕它迷路,所以跟着来了这里,想不到朝华君也在。”


    多爱鸟的美女啊!田真差点吐血身亡。


    朝华君似信了,责备田真:“叫你留在房间,怎的出来乱跑,惊了神女!”


    管闲事挡别人桃花,自食其果了吧,活该被抽!田真拿翅膀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灰溜溜跳到地上,低头赔罪。


    恒月姬俯身,亲切地摸她的脑袋,微笑如圣母:“无心之过,朝华君就别骂它了。”


    是是,我承认是我之过,美女你可别爆我的头啊!田真望着那尖尖的长长的指甲,寒毛竖起来,直往后躲。


    朝华君微倾上身,示意:“凰儿。”


    听到召唤,田真马上飞起扑到他怀里。


    朝华君拍拍她的背,问:“神后娘娘何在?”


    恒月姬忙道:“娘娘在厅上等候朝华君。”


    第三节天帝陛下


    神后果然坐在厅上,朝华君刚进门还未来得及作礼,她倒飞快站起身,先迎上来拜了一拜:“听陛下说表哥来了,不曾迎接,失礼。”


    朝华君放了田真,回大礼:“适才怠慢,娘娘恕罪。”


    “呀,好丑的小凤凰!”神后惊讶。


    田真泪,默默踱到墙角。


    神啊,不是说心灵美才最重要么。


    朝华君将她浴火重生的意外大略解释了下,请神后坐,神后却再三让他坐了,然后才肯归座,笑看恒月姬:“方才恒月妹妹要出去走走,怎的这么巧,竟与表哥一起回来?”


    恒月姬笑得不太自然:“适才在竹林遇见朝华君。”


    见朝华君面色如常,神后知道出了意外,于是移开话题,关切道:“表哥那边可有德音龙女的消息了?”


    朝华君摇头。


    看清凤目里的黯然之色,田真诧异,德音龙女又是谁呢?


    “陛下一直派了人在优婆山四周找寻,”神后叹息,低声劝道,“自德音妹子失踪,都过去二十年了,表哥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朝华君显然不愿继续这话题:“听说霓妃娘娘那边有喜事?”


    听到霓妃二字,田真立马集中精神。


    “正是来告诉表哥这件喜事呢,”神后眼波流动,脸上依旧带着完美的微笑,她抬手吩咐众侍女,“都退下吧。”


    等恒月姬与侍女们都退出去,神后笑容迅速变冷,轻哼了声:“荷妃如今急得很,变着法儿讨好陛下,陛下最近常去她那边,本宫只担心她趁霓妃不能侍奉的日子,又要在陛下跟前生出事来……”


    朝华君温文依旧,打断她:“太子勤奋有为,神羽族自当全力扶持,陛下是明白的,娘娘忧心太多了。”


    “有朝华君在,确实是本宫多虑,”神后展颜,左右是为了这句话,撮合他与恒月姬也是想加深关系罢了,提到自己儿子,她语气颇有几分得意,“我们凤族血统岂是贱荷能比,如今陛下极看重太子,也常来本宫这里。”


    停了停,她又忙道:“太子原本要来见朝华君,被陛下临时叫去了。”


    朝华君道:“娘娘出身神羽族,陛下看在眼里,虽未曾表露什么,但娘娘也当主动避嫌,少些往来为妙。”


    “本宫明白,”神后点头,“此番来见你是有件要事,如今霓妃有孕,各族都打听到消息,争着送人来,我们是不是也……”


    朝华君没有回答,站起身负手踱了几步,忽然道:“霓妃有孕,必惹人忌惮,无论如何她也是凤族子民,又是霓将军之女,我当初作主送她到天庭,倘若出什么事,恐怕族人心寒。”


    “朝华君放心,我吃不过来这些醋,也只有太子这一个指望,”神后无奈地笑了笑,“不是她,就是别人,自己人多少算个膀臂,好在她对本宫与太子还算忠心,多次在陛下面前为太子美言,只要她安守本分,本宫定然护她们母子周全,否则还有谁会替我们办事。”


    朝华君点头:“娘娘能为大局着想就好。”


    关于霓妃可能被害的事,田真原本在忐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孰料听到这番对话,一时大受打击——靠,还当是听墙角得来的独家新闻,原来他早就想到了,长得这么温文尔雅,搞到最后竟是个极品腹黑!这些大神一个个都比猴子还精,哪用我等小小鸟白操心!


    “新的人选……”


    “我自有安排。”


    得他这话,神后放了心,起身让侍女们进来:“时候不早,本宫就回去了。”


    朝华君作礼:“恭送娘娘。”


    神后道:“表哥太多礼,免了吧。”


    恒月姬嫣然道:“听陛下说朝华君明早要赶去东原阴山督战,还望当心。”


    朝华君称谢。


    晚间侍女们摆上膳食,丰富的一桌,五颜六色。


    檐角嵌着拳头大的明珠,乐声消失,天庭夜色冷清,朝华君独立窗前,珠光里不见温润面容,背影透出一片孤寂萧索。


    许久,他转过身。


    桌上有团黑影,却是田真悄无声息站在那儿眨眼睛。


    “小凰儿通晓人意,也伤心么,”朝华君轻声叹息,唇边微笑有点苦涩,“优婆山失踪,我已找了这么多年,却仍无半点消息,她究竟……出了何事?”


    幸亏凤凰脸上都是毛,否则他一定可以看到田真脸红。


    咱不伤心,事实上咱只是等你吃饭。


    天界食物不似凡间五谷,并无浊气,清香扑鼻。


    受到良心谴责,田真最终还是点了下头——好吧,领导伤心,咱愿意陪着伤心一下,怪不得他那夜在优婆山下会说那话,出事的人就包括他的女朋友德音龙女,真是可怜,够伤心一阵了。


    其实从小到大“伤心”两个字对田真来说就是屁,放过就算,于是她下意识推己及人,伤心和吃饭是两码事,伤心本来就痛苦,再伤胃,那就更不划算了,所以你快伤心过了来吃饭吧,要不然咱先吃饭,再继续伤心?


    “我早该想到她脾气倔,只顾赌气,定然会出事,”朝华君抱起她,“二十年,二十年了,小凰儿说,我是不是该死心,或许她已经……”


    黑幽幽的眼睛,恰似夜空的颜色。


    田真心一动,赶紧闭上眼睛。


    电视剧与杂志告诉女人,不要试图去安慰一个受伤的男人,否则闪着母性光辉的你会爱上他的。


    可若不是他,咱还在天鸡群里混呢!田真到底过意不去,于是紧紧闭着眼睛,伸出右边翅膀胡乱在他脸上拍了拍——能寻找一个女人二十年,比起那位神帝陛下,你已经算大情种了……


    见她有安慰的意思,朝华君半是惊讶半是喜欢:“凰儿,你听得懂么?”


    咱懂的比你想象的要多,田真点头。


    心中愁闷消解大半,朝华君取过练实喂她。


    领导不能搞特殊啊,你吃饭菜,给咱吃这玩意?田真扭头,挣扎着从他怀里跳出来,围着桌子上的饭菜打转。


    莫不是她要吃饭?朝华君愣了下,有心试探,索性将自己的饭食推到她面前。


    得到允许,田真大口啄起来。


    凤族素以练实为食,忽然遇上个例外的,朝华君暗暗称奇,伸手抚摸她的羽毛:“原来小凰儿是吃饭的。”


    田真被那份温柔刺|激到,连忙拿爪子将一盘菜推到他面前,然后转到另一边背对着他继续吃。


    朝华君理解成害羞,想多年无人陪着吃饭,今日对面竟是只未修得人身的小凤凰,不由笑道:“既这么有灵气,将来可要用心修行,定然能修得人形。”


    田真忽略这句话。


    当人当太久也很腻的,当鸟有美男抱,有八卦听,哪里不好了?


    神帝旨意当夜传到,命朝华君代为前往东原阴山督战,翌日清晨天未亮,朝华君抱起睡得迷迷糊糊的田真,由月族将军带五千人马护送起程。


    当鸟多好,不用上班,一觉睡到自然醒,田真在梦中抱着翅膀翻滚,几百年修来的幸福日子啊。


    蹄声细碎,身下摇啊摇……好像是在坐车?


    “你带只乌鸦做甚?”清朗的声音。


    为啥这些人看到咱的第一句话都没点新意!田真被刺|激醒,再好的心态也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打击,迅速睁开眼,愤怒地寻找声音的源头,什么乌鸦,是凤凰!咱是凤凰!


    对面坐着个年轻天官,寻常侍卫打扮,可那远远靠着车壁的姿态,分明就是副领导架势,再看长相,也非同寻常,眉宇轩昂,高挺的鼻梁气势十足,薄唇含笑,目光却暗藏锐利,额间一条金带饰物更显露几分贵气。


    “是只伤了彩羽的小凰。”朝华君微笑,不动声色抬手,将田真脖子上竖起的毛抚平。


    那侍卫却留意到了,“咦”了声,饶有兴味打量她:“它竟恼了!”


    “通点灵性而已,哪里懂得什么,何况陛下面前它怎敢着恼,”朝华君低头看田真,忍住笑安慰,“有没有彩羽都不要紧,小凰儿就是小凰儿,将来有大出息。”


    陛下?田真马上将再次竖起的毛放倒,服服帖帖的。


    原来堂堂神帝陛下扮成他的近身侍卫,一起去视察下级工作,怪不得浑身充斥着王八之气。


    “表兄当真爱民如子。”神帝勾了下嘴角,恰到好处。


    “神羽族子民,也是陛下的子民,臣是遵命罢了。”


    “如此,”神帝直起身,自他怀里抱过田真,“我也爱护爱护子民。”


    被大神气息包围,田真开始发抖——有美男抱固然好,可这尊神是万万惹不起的,关键是他现在若一把捏死咱,朝华君肯定不会报仇。


    “它在害怕,”神帝眸中闪着危险的光,淡淡道,“说不懂么,我看它倒是懂得很多,方才定是在恼我,朝华君?”


    田真欲哭无泪。


    咱哪里恼了,陛下说咱是乌鸦,咱就是乌鸦。


    朝华君失笑:“连人形都未修得,不过多点灵气,陛下何必吓唬它。”


    发现鸟身僵硬,神帝大笑:“有趣!有趣!”


    果然小说里说得不差,帝王全都不是什么善茬,田真将脑袋插|进翅膀,有趣个屁,玩够了吧,还不快把咱还回去!


    神帝到底是神帝,不轻易在小事上浪费精力,如愿将她丢回朝华君怀里,语气转冷:“当初魔界那般没落,谁能想到会有今日的气候,他自己不够,竟又多了两个厉害儿子,上回打到堕马河,这回是东原阴山,只怕改日就要打上天庭了。”


    朝华君道:“战神已将他困住,陛下宽心。”


    “神无功哪里困得住他,不过是他一时高兴停手罢了!”神帝也不糊涂,自己道破事实,冷笑声中透着无奈,“当年若非四部作乱,天庭告急,先帝断不会留下他的,如今果然成了大患。”


    朝华君道:“难道就没有重新封印他的办法?”


    神帝不予作答。


    朝华君沉吟道:“或许陛下可以联合仙界……”


    “关河月武那个废物,篡位这些年,仙界人人各怀异心,自顾不暇,他能中什么用,”神帝轻哼,语速陡然慢下来,“听说旧太子关河月微流落到异界了,仙界旧臣们都在暗中寻找……”


    朝华君会意:“臣会派人查探。”


    神帝点头叹息:“眼下只有你能替朕分忧了。”


    仙界旧太子关河月微当年颇有贤名,实因关河月武母族势力太大,最终篡位,关河月微不得已出逃在外,如今旧臣们虽有心拥护,无奈关河月武派重兵把守仙界之门,关河月微身上仙帝力量又被封印了十之八九,难以回归,倘若寻得他达成协议,助他回仙界夺权,到时两界联手对抗魔界,或可牵制。


    天马耐力非凡马能比,队伍行至午时,前方有消息传来,昨日石将军受命前往东原阴山支援,大军路过青枫岭时遇小股魔军袭击,虽然伤亡不大,可是魔军公然在神界挑衅的行为,大大触怒了神帝,遂命朝华君传令下去,今夜就在青枫岭扎营。


    关于这件事的详细内容,田真没有听清,也不敢表示出半分兴趣,以免神帝陛下心血来潮杀鸟灭口。下车后,朝华君便放开她,让她自去玩耍,田真也知道他们要商议正事,于是踱着步子四处乱走。


    长空月小,夜色朦胧。


    出于凤凰本能,田真拍翅膀飞起来,只觉遍体轻快。


    青枫岭一带较荒凉,四周都是低矮小山,草木稀疏,难怪石将军大意中计,这种地方谁也想不到会有埋伏的,当然,在对方地盘上,魔军也不会笨到来第二次。


    人变了鸟,视力跟着好起来,小山脚一株矮树下,似有光亮。


    这种地方住了人?田真奇怪,无声降落。


    一粒小小夜明珠散发着微弱光芒,映照着老树干和受伤的人,那人天兵打扮,衣襟半敞,胸前鲜血淋漓,分明受伤不轻,此刻他正低着头,忍痛为伤口上药,旁边地上还插着一柄刀。


    那感觉……有点眼熟……


    田真正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冷不防那小兵猛地抬起脸,直直看向她,眸中寒光一闪而逝,紧接着转为诧异;“小凤凰?”


    秀美的脸略显苍白,眉宇间淡然气质却半点未改。


    是他!田真先惊后喜,想到他受人欺负的隐忍,和深藏不露的本事,又转为警惕——虽然这位美男不像坏人,但事实告诉咱,还是继续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鸟安全。


    于是她远远站在石头上,歪着脑袋瞧他,表示奇怪。


    文犀果然卸下防备,无力地靠在树干上,闭目。


    本是跟随大军前往东原阴山,谁知路过这青枫岭时遇魔界小天王埋伏,且自己又见到一个意外之人,必须躲避,因此落单,在小天王手下受了重伤,方才听那边吵闹,再有这只小凤凰,必是羽族神王朝华君奉旨督战,路过此地。


    半晌,他重新睁眼,冲田真微微一笑:“小凤凰,你我两次相遇,倒很有缘。”


    有缘啊有缘,田真扇翅膀。


    “人间都说凤凰带好运,你是给我带来什么样的运气?”文犀盯着她半晌,轻声道,“果真如此,你就到我身边来吧。”


    田真暗暗叹气,原来身处危难的时候,神也会迷信,咱就是只穿越的鸟,连自己有什么运气都不知道呢。


    多年坚持,终于因重伤生出一丝消沉,话说出口文犀就反应过来,忍不住苦笑,一只没有半点修为的凤凰能知道什么呢,于是他缓缓移开视线,抬脸望夜空。


    这种情况下,给伤员精神鼓励是必须的,田真飞到他身旁落下。


    文犀倏地低头。


    深邃的眼眸逐渐泛起光彩,越来越明亮,到最后竟变得流光四溢,除了惊讶,喜悦,不可置信,坚定,依稀还有……自负?


    瞬间的变化而已,等田真回过神再仔细看时,那目光又恢复温和淡然了,似乎方才所见都是幻觉。


    文犀伸手抱起她,对视:“你……果真听懂我的话了么?”


    糟糕!俊脸突然放大,田真头一晕,鼻子一热,不由哀鸣。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证实孔子名言,吾田真终于为文学研究作出了贡献,人家是流鼻血,咱是鼻子嘴巴同时来血!


    “小凤凰,你……”俊脸陡现喜色,似不敢相信。


    田真莫名低头看,顿时被眼前景象惊得发呆——凤凰血滴在他胸前,狰狞的伤口蠕动着,新肉滋生,伤口逐渐拉拢,愈合……


    片刻工夫,伤痕竟浅了许多,看样子好了大半。


    神羽族凤凰血本是疗伤灵药,文犀并不奇怪,缓缓整理好衣袍,站起身,托着她微笑:“好个小凤凰,他日我必不亏待你。”


    咱……咱就当义务献血,流了几百CC?田真心疼,连忙望天止血,好吧,将来多给点补血药就成了,咱贫血。


    正在此时——


    “嘿,这还有个没死的!”


    听到叫声,文犀面色大变,抱着田真化作一阵香风,向朝华君营地方向遁去,可惜他的法力明显不怎么高,刚遁出不远,就被一道红光打落。


    “灰凤凰!”


    那笑声响亮又熟悉,田真寒毛竖起来,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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