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化险为夷
3个月前 作者: 是今
宫卿也参加过秋猎,不过她和各位夫人小姐是以观战和吃野味为主。
秋猎是男人们的事情,特别是武官们更是趁此机会大显身手,希望能博得皇帝的青眼,但谁也不会去抢了宣文帝的风头。这种场合,务必要凸显皇帝陛下的英明神武。
宫卿身为太子妃自然也要随同慕沉泓一起前往。慕沉泓知道她身子娇气,便特意让宫人给她加紧赶制了一套马鞍,衬着厚厚的丝绵,生怕磨了她娇嫩的肌肤。又因她纤纤玉足十分秀巧,便连那马镫都特意赶制出一双崭新的。
这份体贴自然让宫卿十分高兴。
很快便到了秋猎之日,一大早,浩浩荡荡的皇宫仪仗便从午门开拔。禁卫军左右两卫全部出动,慕沉泓的秘司营也全部派出。
马上的宣文帝英姿勃发。人到中年的他,身材还保持的板直挺拔,眉宇间依稀还可见当年的英伟。皇后一身骑装,和宣文帝并肩骑行。
慕沉泓和宫卿紧随其后。再其次便是阿九。
因为阿九的哀求,宣文帝便破例让沈醉石也参加了秋猎,并特赐了一匹西域进贡的良驹。有心上人在,阿九打扮的格外用心,描眉画唇,薄施粉黛,穿着一套明红色的骑装,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行进之时,如同一朵红云。
她心情十分激动,成败在此一举。若是老天帮她,从此之后便再也不会见到那张让她生厌痛恨的绝色面容。
帝后在先,文武百官各自紧随其后,皆是骑着高头大马,一眼看去,气势如云,壮阔恢弘。
大队人马到了南华山下的牧场,已是日上三竿。京畿大营的骑兵,早已选好了一片开阔之地合围拢成一个包围圈。
宣文帝领着参加秋猎的武官将领整装待发,独孤后带着诸位命妇还有一众文臣登上了早已架好的高台上观战。
放眼丛林,秋野开阔。
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山脚下响起了号角声。京畿骑兵先将林中野兽惊出,再将那包围圈渐渐缩小,故意留出一个出口。
宫卿侧目看着自家的夫君,那一身紧身箭袖戎装,勾勒出他英健挺拔的身材,紫金冠下剑眉星目,腰佩弯刀,手持长弓,真是出类拔萃风姿卓然。
慕沉泓早已和她商议好,只让她观战,因为来了月信怕她不舒服。但是真的到了牧场,看着秋高气爽,风吹草低的牧场,那种驰骋的意愿便被勾了起来。
“夫君我也想去。”宫卿小声道。
“听话,你身子不爽利,就看着好了,等会儿猎只小狐狸送你最合适。”
她俏脸一红,嗔了他一眼。
号角声不绝,那边京畿大军构成的包围圈开始合围。
这边,宣文帝带着秋猎队伍,举目遥看,随时准备出发。
慕沉泓紧随在他身侧,其次便是武官将军们。
队伍中几乎全是男性,但也有几位女人,譬如向婉玉的嫂子李力挽,还有右卫将军张超的夫人以及几位将军夫人,都是将门出身的女中豪杰。
原本秋猎只有男人,后来阿九闹着也要参见,独孤后想着女儿独自一人混在男人中不大像话,便让武官的家眷们也来参与,如此一来,也就不显得阿九一人突兀。
此次除了几位已婚的夫人外,未婚的几位少女便显得格外的出挑。
除了阿九,还有慕灵庄,薛佳,乔万方,许锦歌几位姑娘。
薛佳绯色精装,长发梳成两条辫子盘在脑后,系了一条胭脂红的头巾,飘在风里火辣灵动。
慕灵庄一袭白色骑装,素雅简洁,能将骑装也穿出出水芙蓉的味道,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许锦歌一身翠绿色的骑装,清新欲滴,秀雅明丽。
而最最英美出众的,今日当属乔万方。
乌黑秀发高梳起挽成了一个发髻,上面插着一只灵蛇碧玉簪,显得干净利索,一张白玉无暇的脸色,脂粉不施,尤其的干净洁莹,衬着两汪秋水辗转生辉。身上是一件黑色紧身骑装,窄袖高领,腰间用了一条橘色腰带将那腰身紧紧束起,如此一来,便显得胸挺如峰,腰细如蜂。
这种劲装远看雌雄莫辩,但那凸凹有致的身材却是性别立显,勾人视线。
宫卿便是女人,也忍不住朝那玉峰上多看了两眼,心里暗道:好大。
回眸一看太子殿下,眸光悠远。
这么大两块,殿下您竟然没看到?您是不敢看?不好意思看?还是留着等会儿我不在的时候仔细地看呢?嗯?
太子殿下越发的目色悠远,看着远处的山峰。
就装吧。回去咱们再谈。
薛佳跟在阿九身边,回身看了一眼宫卿,赞道:“好俊俏的白马,竟是一根杂毛都没有,定是表哥千条万选,才选出来的。”
的确,宫卿所骑的这匹白马,正是慕沉泓精心挑选送与她的,性子温顺,模样又及其漂亮神骏,通体上下连一根杂色毛发都没有。宫卿一见便爱不释手,特意给它取个名字叫沉雪。刚好慕沉泓□所乘的一匹黑色骏马,一黑一白,甚是般配。
薛佳一说,顿时慕灵庄,乔万方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也都由衷地赞了几句。
薛佳爱惜地摸了摸沉雪。沉雪却不领情,扭头打了个喷嚏。
阿九不耐地催了一句:“阿佳,走吧。”
薛佳便催马到了阿九身边。
阿九低声道:“都准备好了?”
“好了,公主放心。”
宣文帝一马当先,群臣拥在他的身侧。阿九紧随其后,带着一支娘子军。
也不知是不是宫卿的错觉,一开始诸位女子都是围在阿九身侧,渐渐马跑开了,那乔万方的一骑红驹四体如飞,越过了诸位女骑手,渐渐得靠近了宣文帝的队伍,而且,奔到了慕沉泓的身侧。
许锦歌也紧跟着超了过去。
宫卿眯起眼眸看着,连秋猎都能招蜂引蝶,殿下您还真是魅力无限啊。不过话说,这乔,许二人找出两匹千里马来,还真是下了血本呢。慕沉泓的那匹黑蛟,可是一匹神驹,能追上也着实不易啊。
在高台上观战的宫夫人心里有些异样,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女儿,低声道:“卿儿你怎么不去。”
宫夫人不仅不许自己丈夫身边有别的女人,女婿身边也不行。
宫卿笑了笑:“母亲别急。”
一行人渐渐朝着密林中奔驰而去,阿九万没想到,宫卿居然没有同行。
薛佳也有些意外。
两人千算万算都算着宫卿一定是要跟着慕沉泓同来的。她最是容不得慕沉泓身边有别的女人,今日乔万方和许锦歌都在,她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而不来盯着呢。
两人心里都很失望。
薛佳想着,看来要另想计策了,阿九心里却想过另一句话,淳于天目说过她有母仪天下之相,命格贵不可言,莫非上天冥冥之中罩着她,所以今日的计谋落空?
两人各怀心思。
宣文帝已经带着群臣到了牧场的包围圈外。草丛茂盛之处,众人勒住缰绳,驻马埋伏,守株待兔。
不多时,林中响起声响,最先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的是几只野鹿。为首的一只雄鹿高大矫捷,四蹄如飞。群臣静息,虽然却做出了搭弓射箭的架势,这秋猎的第一支箭只有宣文帝才可以射。
宣文帝缓缓举起弓箭,瞄准了当头的那只雄鹿。
一箭如星,径直射向那雄鹿的头。
雄鹿一声低吟,扑倒在地。紧接着第二只箭射中了那雄鹿的腹部。
群臣喝彩。
那几只鹿一见头鹿被射杀,立刻掉头就跑。宣文帝一声低喝,率先冲入林中。群臣紧随其后,这时,秋猎算是正式开始。
进了牧场的丛林之中,秋猎队伍便分散开来,大家各自去猎杀野物,一会儿鸣金之后,再在出口处汇合,自由行赏,猎物最多的,宣文帝有赏。
宣文帝身边围着左卫将军岳磊和右卫将军张超夫妇,以及四位武功高强的宿卫。慕沉泓身边带着秘司营的统领霍显,还有几位秘司营的高手。
很快,众人便兵分几路,各自散开。
阿九朝着沈醉石的方向追去,许锦歌原本跟在慕沉泓的身后,但略一迟疑之后,调转马头,朝着睿王的方向而去。乔万方却是毫不犹豫地跟着慕沉泓进了丛林。
慕沉泓一开始并未觉察出身后跟着乔万方,等他搭箭欲射杀一只野雉时,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娇呼。
回眸一看,却见乔万方不知怎么从马上摔落下来。那马却没有停住的意思,从草丛上一跃而过,舍弃主人而去。
乔万方半躺在秋草地上,双手撑地,挺胸,越发显得胸前汹涌壮观。
她羞怯地看着慕沉泓,娇声道:“臣女惊了殿下,请殿下恕罪。”一起身,却突然柳眉一蹙,哎呀了一声。
慕沉泓便问了一句:“乔小姐没事吧。”
她娇弱地蹙着眉头:“多谢殿下,臣女无碍,只是脚踝扭了一下。”
慕沉泓却也不说话,只笑了笑。
这一笑,便让乔万方的脸颊红透了。他不会是看出什么了吧。
“乔小姐,你那红驹性子太烈,不然骑这匹白马吧,沉雪性情温顺,绝不会将乔小姐摔下来。”
身后传来一声清脆动听的声音。
乔万方扭头一看,只见一匹雪白的骏马驰到了眼前。马上佳人一身宝蓝色劲装,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漂亮至极。
宫卿笑吟吟地将缰绳递给乔万方,又抬眸对着惊诧意外的慕沉泓嫣然一笑。
“妾与殿下同乘一骑,殿下不会拒绝吧。”
慕沉泓笑着伸出手,求之不得。
宫卿伸出玉白的小手,慕沉泓弯腰搂住她的细腰,将她往上一带,揽到了怀里。
宫卿居高临下,笑吟吟地看着乔万方,大大方方地搂住了慕沉泓的腰身。
“乔小姐别客气。”说着,伸手拍了一下马背,下身黑蛟便扬蹄而去。
回眸看去,乔万方上了宫卿的白马,换了个方向离开。这种情形下,她实在是没有颜面再继续跟着慕沉泓了。方才那一记假摔放马,也是白费了心机。
宫卿笑道:“妾若是晚来一步,是不是殿下就要与乔小姐同乘一骑了?”
慕沉泓当即断然否认,心里喜道:就不要大意地吃醋吧。
娇妻在怀,还怎么打猎。于是这狩猎的任务便交给了霍显。
等到鸣金之声响起,各自打猎的人便聚齐在出口处,宣文帝看着臣子们猎杀的猎物,甚是欢喜。秋猎让他找回数年前带着千军万马驰骋疆场的感觉。
很快,所有人都相继汇集于出口,独独缺了一个人,乔万方。
阿九和薛佳从林中出来,见到宫卿和慕沉泓同乘一骑,都微微一怔,互相看了一眼,这种奇怪的表情,正巧落入了宫卿的眼中,她心里感到一丝异样的感觉。
薛佳很快便掩饰了自己脸上的一丝诧色,笑盈盈问道:“姐姐怎么没骑马?”
宫卿淡淡回道:“我的马让给了乔小姐。”
阿九和薛佳又都露出一丝奇异的神色,这越发的让宫卿觉得蹊跷。
慕沉泓蹙了蹙眉,对霍显道:“你带人去找找。”
霍显立刻带着四位宿卫,重新进入牧场之中。
宣文帝带着手下臣子,先行回去论功行赏。阿九和薛佳催马也跟着走了,出口处只留下慕沉泓和宫卿,以及岳磊等数名宿卫等着霍显。
阿九走了一段距离,悄声道:“算她命大,居然让乔万方骑了那白马。”
薛佳低声道:“无妨,乔万方出了意外,正好算到她的头上,是她嫉妒乔万方,所以设计让乔万方出了意外。”
阿九笑道:“正是。母后最恨的就是毒妇,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宫卿和慕沉泓等了许久,霍显终于带人从林中回来。
马背上放着一人,黑色骑装,橘色腰带,正是乔万方。
当宫卿看着她满身的鲜血时,心尖一悸,情不自禁握住了慕沉泓的手。
慕沉泓扶着她的腰身,低声道:“别看。”
霍显道:“回殿下、娘娘,微臣找到乔小姐时,娘娘所乘的那匹白马已死,乔小姐躺在马旁昏迷不醒,右脚被马镫环住了脚踝。”
宫卿一听乔万方没死,顿时松了口气。方才看着乔万方一动不动的身体,和鲜血淋淋的右脚,还以为她已经香消玉殒。
慕沉泓问道:“白马怎么会死了?”
“依微臣看,是乔小姐杀了马。”
霍显将乔万方从马背上托了下来,平放在地上,这才将靴子里抽出一枚匕首呈了上来,道:“这是乔小姐手中拿下来的,她身上的血迹除了右脚的伤是自身的血外,其他的应该都是溅上去的马血。”
慕沉泓吩咐岳磊:“去驾一辆车过来,将乔小姐送到薛御医处。”
宫卿百思不得其解,乔万方为何要杀了沉雪。忽然间她想起阿九和薛佳的那奇怪神色,心里便浮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当即道:“霍大人,派人去将那白马尸体运回来,严加看守,不得让任何人接近。”
慕沉泓也点了点头:“此事先不要声张。”
吩咐完毕,宫卿和慕沉泓先行回到了秋猎高台之下。
宣文帝正在赏赐群臣,此次秋猎最多的便是睿王。往年都是慕沉泓排名第一,但今年他娇妻在怀,连一只野雉都没猎到,不过霍显将其猎杀的猎物归于了他的名下,也不至于空手。
睿王猎物最多,宣文帝赏赐了其他武将之后,笑着问道:“想要什么赏赐,今个儿只管开口。”
对这位侄儿,宣文帝心里颇为内疚,将宫卿许配给睿王是他亲口应允,结果又为了自己儿子,将这桩婚事取消了。这段时日,睿王在朝中格外的低调,好似被那桩婚事弄得有些颓败。
睿王浅浅一笑,谦逊地答道:“皇上,今日臣之所以能猎杀这么多的猎物,也有许小姐的一番功劳。臣不敢求赏赐。”
许锦歌一听便粉面飞红,羞赧地低了头。
宣文帝一见,顿时心里一动,听睿王的意思,好似很欣赏许锦歌,再看许锦歌也是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两人看着倒是十分般配。
当即,宣文帝便临时起了做媒的心思,笑吟吟道:“朕看睿王和许小姐倒是天生一对,不如就赏赐睿王一桩婚事如何?”
此话一出,顿时身后响起一片赞好声,许锦歌俏脸红透,躲到了李力挽和张超夫人的身后。
睿王当即跪下谢恩,竟是半分的犹豫也没有,仿佛就等着宣文帝开口。
“好,好。”宣文帝喜笑颜开,龙心大快。给睿王指了婚,也算是弥补了上一回许婚又取消的遗憾。
当即,群臣贺喜声一片。睿王面带春风地含笑回谢,更是比以往更加的和善谦逊。
而许锦歌更是惊喜交集,她原本就没打算前来参加秋猎,是薛佳盛情邀请,说独孤后有意将她纳为东宫良娣,让她今日好好把握机会。这几个月一直没有寻到合适姻缘的许锦歌,听到这个消息,不由有些动心,所以也就盛装前来,希望能得到慕沉泓的青睐,或是独孤后的好感。
但就在她踏入牧场的那一刻,看着乔万方那英姿飒爽的背影时,突然有种倦怠之感。原本就和她竞争太子妃之位,结果双双落败,现在又要和她争东宫良娣之位,这种争抢是永无止境的,红颜易老,自己又有多少的勇气和斗志,去苦苦支撑一生呢。
所以,事到临头,她突然改了主意,转而朝着睿王的方向而去,就是这一刻间的醍醐灌顶,机会来临,天降喜运。
这种人生的机遇,其实就是一步而已。
有的人选错了路,一步错步步错。
宣文帝成就了一桩美事,笑着回头,却发现独孤后面色很是难看。顿时想起来,糟糕,好似她以前提过,说是打算将薛佳许给睿王。但皇上金口一开,也再难收回。再说,上一次已经收回,这一次再收回,皇帝的颜面何在。
宣文帝也就装糊涂,好似压根忘了此事,笑呵呵道:“梓童你看,两人当真是般配的很。”
独孤后干笑着点头:“的确,睿王爷英武俊美,许小姐美丽聪慧,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身后的阿九碰了碰薛佳,低声道:“父皇是不是糊涂了。”
薛佳却按捺着心里的窃喜。如此正好,她就怕独孤后急着将她嫁给睿王。
宣文帝按功行赏之后,群臣带着猎物去了h湖之边,准备野宴。高台上便剩下了帝后,慕沉泓,阿九等人。
慕沉泓这才对帝后道:“方才乔万方已经找到,她从马上跌落受伤昏迷。”
听到乔万方没死,阿九和薛佳互看了一眼,都有点诧异。那种情形之下,应当是必死无疑的。
宣文帝听了之后不以为然,骑手落马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没有性命之忧便无碍,何况秋猎本是自愿,风险自担。独孤后也没有太过在意,但阿九立刻就道:“她骑术高超,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落马受伤?”
慕沉泓看了一眼阿九,对宣文帝道:“她骑术如何,儿臣并不知晓,但她今日并非只落马了一次。初入牧场便在儿臣面前跌落一次,霍显等人都可作证。”
宣文帝点了点头,仍旧没有继续询问的意思。
阿九便直接道:“她骑的马是太子妃的那匹白马。”
慕沉泓一听有将宫卿牵连进来的意思,便道:“白马已被她所杀。”
薛佳和阿九听了这句,皆是心里一怔,没想到她死里逃生,居然是因为杀了那白马。果然也是个心狠手辣当机立断的人。
宣文帝并没有觉出什么异样,只是以为出了场意外,便挥了挥手道:“让薛太医给她瞧瞧便是了。朕去湖边看看。”
阿九一见忙道:“父皇不觉得此事蹊跷吗?”
宣文帝回身问道:“怎么了?”
“她好好的怎么会落马?又为何要杀马?而且那马还是太子妃的马,若是没有什么妖异的情况,她怎敢对太子妃的马下手?”
独孤后也觉得有点奇怪,便吩咐身后的明羽道:“你去看看她醒了没有,将她带过来问问。”
阿九得意地斜睨了一眼宫卿。
宫卿心道:果然此事不是那么简单,看来,今日本该跌落马下不死即残的人应该是自己,可惜那乔万方伺机想要勾引慕沉泓,结果弄巧成拙,成了冤大头。
过了片刻,几位宫女将乔万方抬了进来。她半躺在一张湘妃竹椅上,还好,身上是黑色骑装,此刻血污半干,看着远不如宫卿刚见时那么触目惊心。受伤的右脚上已经被缠了丝带,渗出的血迹看上去十分明显。
乔万方见到帝后,便勉强支起身子意欲行礼,状似十分痛苦。
独孤后免了她的参拜,径直问道:“今日是怎么回事?”
谁知乔万方未语先泣,眼含珠泪,凄凄婉婉道:“求皇后娘娘给臣女做主。”
宫卿顿时有一种自己已经掉入了大坑的感觉。
“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臣女进了牧场,不小心从马上摔落,马匹跑失,这时,太子妃殿下赶到,将她的白马让与臣女。臣女不甚感激,便骑上白马意欲去寻找臣女的马匹,谁知道,骑了不久,白马突然发狂,臣女控制不住,便想跳下马逃生,可是那马镫别住了臣女的脚踝,臣女为了自保,只好拔刀杀马,这才捡了一条命。”
她一口气说完,众人如同跟着她亲眼目睹了那一幕惊险刺|激,听罢之后,才松了口气,放下悬着的心肺。
“万幸,乔小姐机智勇敢,躲过此祸。”宣文帝听了,大加赞赏。
乔万方却梨花带雨一般地泣道:“臣女觉得这并非是意外,是有人想要陷害臣女,求皇上娘娘给臣女做主。”
慕沉泓道:“乔小姐有何凭据么?”他最担心的一幕果然发生了,沉雪是宫卿让给乔万方的,此事宫卿脱不了干系。
“太子殿下,那白马乃是太子妃殿下的坐骑,定是千里挑一的温顺听话,为何会突然发狂?再者,那马镫,为何在关键时候卡住了臣女的脚踝,若不是臣女因为打猎而随身携带了一枚匕首,只怕今日就要丧命在马蹄之下。”
阿九对乔万方笑了笑:“我看,是有人嫉妒你生的美貌,又跟着太子身后狩猎,所以生了嫉恨之心,让你不得好死。”
薛佳立刻道:“不会的,宫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两人一唱一和,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宫卿。
独孤后沉郁的目光便投向了宫卿。
事已至此,宫卿若再是不发一言,便会显得理屈词穷。
她坦然看着独孤后,道:“此事与儿臣无关。儿臣骑马时,白马好好的没有半分异样,这一点太子殿下和霍将军等人可以作证。而且,那马镫也是太子殿下亲自为儿臣打造的,儿臣上下马之时都没有一点问题。为何那白马到了乔小姐手里便发狂,儿臣不得而知。如今马已被杀,又无人证,究竟事实如何,只要天知地知,乔小姐一人知晓了。”
此话一说,顿时便有乔万方诬陷捏造之嫌疑。
乔万方当即哭道:“皇后娘娘,苍天可鉴,此事若是有半点虚假捏造,臣女愿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发了这样毒的誓言,自然独孤后不再怀疑她,转而又看向了宫卿。
宫卿唯有坦然相对,但心里也知晓今日这桩事情,不查出水落石出,自己是绝脱不了干系。
独孤后问道:“那白马如今何在?”
慕沉泓道:“儿臣已经让人带出了牧场,派人看管着。”
独孤后又问宣文帝:“此刻若是找个大夫去瞧瞧,能否查出是怎么回事?”
“这,恐怕有些难。”宣文帝沉吟了片刻,道:“死马当作活马医,就让薛林甫去看看吧。”
“多谢皇上给臣女做主。”乔万方本就生的国色天香,此刻梨花带雨,含冤带屈,越发的楚楚动人。连宣文帝看着都觉得很气愤,他生平最恨阴毒之人。
“乔小姐真是福大命大,幸亏带了一枚匕首防身,不然真的是死的冤枉。怪只怪乔小姐生的太过美貌,今日又不凑巧,和太子殿下跟的太近。”
阿九只管把矛头引向宫卿,恨不得直接挑明,就是宫卿做的手脚。
宫卿这时上前两步,对着帝后躬身施礼。
“儿臣恳请父皇母后彻查此事,那白马是太子殿下特意送给儿臣的礼物,居然有人敢在这上面动手脚起害人之心,可见幕后指使之人也不是寻常人。儿臣也不知道得罪了谁,居然想要陷害儿臣于死地,若不是乔小姐替儿臣承担了这份凶险,只怕此刻毙命的应该就是儿臣了。”
慕沉泓道:“不错。依儿臣看,此事并非针对的是乔小姐,而是太子妃。不过是机缘巧合,误伤了乔小姐。此事一定要彻查,找出凶手便要严惩不贷。”
阿九脸色微微一变,转而便不屑一顾地看向远处。她不信能查得出来,就算查得出来,也有薛佳做替罪羊,和她无关。
静默之中,宫卿突然想起来,出发之前,薛佳曾摸过沉雪的脸,当时沉雪打了个喷嚏便扭过了头。会不会是她在掌心里放了什么东西?
正想着,薛林甫来了。
宣文帝问道:“可查出什么了?”
“回禀陛下,微臣无能,什么也没查出来。”薛林甫心道,老夫是御医啊,不是兽医啊,而且那马被扎了几个血窟窿,已经死翘翘了,还查个毛线啊。
薛佳毫不意外,因为药粉一部分早已被马吸进了鼻腔,另一部分被风吹散,能查得出来才怪。
阿九也松了口气,心道,薛佳这人也不知从哪里得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药,倒真是个手眼通天能办事的,日后可堪大用。
宣文帝很是失望。
慕沉泓道:“父皇,儿臣想派人去查御马厩里的匠人,看那马镫是何人做了手脚。”
宣文帝点头:“好,此事便交给你去做。”
这时,独孤后道:“乔小姐受伤,太子妃难辞其咎,此事查清之前先禁足一月。”
阿九得意地笑了,宫卿默默吸了口气,答道:“儿臣遵旨。”
没想到慕沉泓居然一声不吭。是怀疑她嫉恨乔万方,动了手脚,还是相信自己,但不敢当着独孤后的面维护自己?
反正不管哪种理由,慕沉泓的沉默让宫卿心里有些不悦。
秋猎出了这样的事情,宣文帝和独孤后心里都有些扫兴。湖边的欢宴也草草结束,禁卫军护卫着帝后和一众文武官员回到了京城。
宫卿回到东宫便径直去了凤仪殿。和慕沉泓成婚后两人一直同住在慕沉泓原先的寝宫含章殿。如今一禁足,她便负气回到了自己的地盘,这里一切都是崭新的,也没有他的味道。
云叶和云卉帮她换装。淡蓝色宫装,外披宝蓝色披帛,看上去如同一汪静幽幽的湖水。
慕沉泓进来,眸色微微一沉,便被溺了进去。
宫卿仿佛没看见他,伸出纤纤玉指挑了一抹香扔进了香炉,又用银簪拨了拨红烛。
灯下美人如玉,却是一块冰玉。
“卿卿。”慕沉泓笑着凑过去,想要暖一暖那冰玉,一记清凌凌的眼波便扫了过来。“殿下自重,妾身正在禁足。”
“卿卿生了气?”
这还用说,这半年来因为他,不知受了多少的委屈,这次更加过分,居然险些送命,一时间越想越气,忍不住便捶了他几拳。
他笑着认打,又死皮赖脸地抱住她的纤腰,柔声道:“卿卿,母后的脾气我最了解,越是为你辩护,她便越是恼怒。当务之急,是及时将此事查清还你清白。禁足了多好,也不必去听阿九的难听话,也不去去看母后的脸色,更没人有胆子敢到东宫来下手害你,就舒舒服服地看看书做做画,等为夫去将一切都解决好,不劳卿卿费心。”
听他如此一说,宫卿转恼为喜,戳着他的胸笑道:“都是你惹的。若不是你盯着乔万方看,我也不会追过去。”
慕沉泓当即道:“冤枉啊,我没看她。”
她秋波一横:“当真?”
“当真,她那有你美。”
“哼哼,果然看了吧,不然怎么比较?”
“真没看啊。”
美人撇了撇樱桃小口:“看了我也不会吃醋。”
慕沉泓:“”都已经酸成这样了,还不叫吃醋?
“夫君,今日牧场之上,薛佳曾摸了一下沉雪,沉雪打了个喷嚏,当时我并未在意,此时回想起来,极有可能是她的掌心里有药,让沉雪发狂。今日若不是乔万方身上带了一枚匕首将沉雪刺死,她定会送命。她一死,沉雪发狂的事,可就无人知晓,乔万方坠马而亡也就成了一桩意外。”
慕沉泓微微眯起眼眸,点了点头,“我知道,只可惜沉雪已死,没有找到证据,乔万方说马镫有问题,那就从马镫入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
回到宫里,阿九十分高兴,将功臣薛佳留在了宫里,打算一起看宫卿的下场。薛佳自然是求之不得,宫卿被禁足,正是一个接近慕沉泓的好机会。不过她觉得奇怪的是,她根本没有对宫卿的马镫下手,为何乔万方会伤了脚踝呢?
洗浴之后,阿九喝退了宫女,留着薛佳,品着香茗,洋洋得意地笑了:“阿佳,那药粉果然是厉害,你从哪里弄来的?”
薛佳笑了笑:“公主忘了么,薛林甫是我的亲戚。他有个侄儿,平素喜欢赌钱,虽不务正业,但出身杏林世家,也是很有几分天赋,对这些这些旁门左道最是精通。”
阿九笑道:“原来如此。”
薛佳给阿九斟了一杯茶水,笑道:“公主,她被禁足,太子身边岂不是没人侍候?”
阿九嗯了一声。
薛佳嫣然一笑:“上回那两个高丽女子,被她退了回来,可见是个善妒的悍妇,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给表哥选个良娣,让她心如刀绞,生不如死。”
阿九笑了:“这一次,她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就算母后碍于颜面保全了她的太子妃之位,但也绝不会让她好过,必定会给皇兄另选合适的女人。”
薛佳又笑道:“良娣不仅可以分了她的宠,若是能早于她生下皇子,将来谁是皇后,还另是一说呢。”
阿九笑吟吟地看着她,“阿佳你这主意不错,良娣选谁好呢”
薛佳假装思索了一会儿,轻声道:“最好是公主喜欢的熟悉的,能和公主一条心对付她的女子。”
阿九心里冷笑,如此说来,你倒是最合适的人选了。果然如母后所说,薛家的女子没一个省油的灯,个个都削尖利了脑袋往上专营,你打着为我出谋划策的旗号,谋的还不是东宫的位置?哼,我偏不让你如意。
她抿了一口茶水,慢悠悠道:“乔万方比较聪明识时务,心思也够狠辣,这一次被宫卿害得险些送命,必定心里恨毒了宫卿,正好让她去对付宫卿。”
薛佳一听,心里万分失望,却也只能干笑着道:“公主好主意。乔万方认定是宫卿害了她,一定会报仇的。”
阿九起身伸了个懒腰,道:“等过几日,我便去给母后提一提。”
薛佳咬了咬唇,看来自己要先下手为强了,刚好趁着这几日,自己留在宫中,机会很多。
慕沉泓将御马厩的匠人仔细查了一遍,根本没有发现什么线索,而那马镫经过检查,也没有发现什么破绽,这倒是奇了。他本想从马镫上找出线索,却是一无所获。看来只能引蛇出洞了。
薛佳暗暗留意,发现宫卿禁足之后,基本上慕沉泓大多时间都在书房,晚膳后也会在书房逗留小半个时辰,才回去就寝,极其规律。
于是午后,她便去了慕沉泓的书房。深秋的阳光照着李万福昏昏欲睡的脸,薛佳笑盈盈问:“李公公,太子殿下在么?”
李万福一个激灵,立刻笑眯眯道:“殿下正在里面。”
“烦请公公通报一声,说我来借两本书看。”
过了片刻,李万福便从里面出来,请她进去。
薛佳深吸一口气,挂上在镜中早已演练数遍的天真烂漫笑容,轻盈地走进了书房。
慕沉泓端坐在书案后,一身浅紫色的便服,愈发显得他风姿清雅,温柔俊美。
薛佳弯腰福了一福,嫣然笑道:“表哥万福金安,这几日公主让我留在宫里,有些闷,所以想到表哥这里来借两本书打发时间。表哥最大方了是不是?”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般俏生生甜丝丝的家常话,从这娇俏可人的小姑娘口中说出来,真是让人无从拒绝。
慕沉泓双手合十支在桌上,对她微微一笑:“阿佳想看什么书,只管去找。”
“多谢表哥。”薛佳轻移莲步,走到书架前,挑了两本,回眸一笑:“表哥我挑好了。”
“这么快,拿来我看看。”慕沉泓笑着对她招了招手。
薛佳轻快地走到他身前,将那两本书呈在慕沉泓的面前。一股清幽的淡香从绣着紫兰花的袖中溢出来。
慕沉泓露出一丝惊诧而赞赏的笑意:“没想到阿佳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却喜欢看兵书。”
“不可以吗?”薛佳俏皮地一挑眉梢,笑得十分清甜可爱,“我先走了,不打扰表哥。”说着,便抱着两本书离开了。
走到门口,慕沉泓忽然叫住了她。
薛佳回眸,只见他笑吟吟道:“没事就过来,多看看书是最好不过,可别像阿九,不学无术。”
薛佳心里一喜,偏头笑道:“表哥不嫌我烦,那我就常来。”
慕沉泓暖意融融地一笑:“怎么会呢,这段时间东宫都是烦心事,阿佳的笑靥无忧无虑,我看着心情也好。”
借书还书,薛佳只待上片刻功夫就走,并不打扰慕沉泓。隔几天她还会请教他几个问题,好似一位好学又好问的天真明净的少女。
慕沉泓对她每日的出现已经习惯,毫无防备疏远之意,反而越发的温和可亲,机会终于成熟。
晚饭之后,她对着镜子,细细地描画黛眉,唇上点上桃红色的胭脂。
镜子里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明媚娇俏,上了妆容之后,少女的灵秀中又多了一抹妩媚色。她很满意自己的容貌,但是想了想,又将脂粉胭脂抹去。
不能让他觉出异样,越是纯净天然他才越是不会防备,事后也不会怀疑她动了手脚。
她素颜出门,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瓷盘,上面摆放着四块淡绿色的糕点,特意做成梅花的样子,清爽好看,如同雪中盛开了几朵绿梅。
御书房外,站着李万福和两个贴身的内侍。
薛佳盈盈一笑:“我来还书,顺便给太子哥哥送几块糕点。”
李万福进去通报了一声,然后道:“姑娘请。”
薛佳走进去,只见慕沉泓坐在灯下,双手交叉,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跳跃的烛光,眉目疏朗清雅,犹如画中仙人。
她柔柔喊了一声,“表哥。”
“阿佳。”慕沉泓笑着点了点头,“今日才借的书都看完了么?”
“不是,我是来谢谢表哥的。”薛佳笑着走上前,“我亲手做了糕点给公主品尝,她说很难吃。我不信,请表哥尝尝,评评我的手艺,说句公道话。”
慕沉泓拿起糕点,仔细看了看,忍不住赞道:“模样精致好看,没想到阿佳如此心灵手巧,还会做糕点,让我尝尝。”说着,他便把糕点送到了嘴边。
薛佳心悬一线,万分紧张地盯着他,梅花糕眼看就要碰着他的唇,慕沉泓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薛佳柔柔一笑:“我想起来了,寝殿里还存有一些南华山顶的碧梧春,我去取了来,咱们一边吃糕点,一边喝茶聊聊,你稍等等,我有些话要和你谈。”
说着,他亲切温柔地笑了笑,起身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