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3个月前 作者: 阎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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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事业。一个售楼的女生,怎么谈得上事业?年龄的天花板在那里,技术的天花板也在那里,我再怎么会说,会揣摩客户的心,还能说动客户把亲戚朋友带过来,那也不能说有别人达不到的创意。对未来我充满了焦虑,这样下去,十年后怎么办?不敢想。尽管如此,对金帆公司我还是充满了感激,它至少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缓解了紧迫的经济困境。公司对职工优惠卖房的时候,我向盈盈借了五万块钱,加上自己这两年多存下的十几万,用公积金和商业组合贷款,交了首付,买了一套九十三平方的房子。公司是地方国营,有一点点公积金,这也是我对公司感念的原因之一。我在麓城有自己的房子了,再过半年就可以交钥匙了。这件事让我几个晚上没有睡着,想着以后怎么装修。以后几年,恐怕连盒饭也不敢随意吃了。说好了不再流泪,而且,心灵粗糙起来也真的有两三年没流泪了。但这一次,我原谅了自己,让泪水尽情地流了下来。悲伤的泪不能流,那没有意义,幸福的泪也不能流吗?外面的北风呼呼地响,我开了窗,让冷风吹进房间,让灼热的心去感受凉意。很快我就感受到脸上的泪水被吹干了,有了一种紧巴生涩的感觉。我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一下,那感觉却更加明确。我在黑暗中嚅动嘴唇说:“让它去吧。”就潜入了梦中。
因为这种感激,麓城有几个楼盘要我去他们那边干销售,我没去。我在公司介绍过一次经验,是销售吴总监组织的。他先从宏观上讲了一个小时,然后我在实操层面讲了一个小时。讲完后,吴总监对我说:“重点大学毕业的,那思维层次还是不同呢,口才也不一样。如果别的公司挖你,你要坚定立场,不能动。讲课也不要去,我们不能培养自己的竞争对手,是不是?”又说:“看什么时候公司可以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岗位,市场营销部行不行?”我说:“感恩领导栽培。”
这样我就更尽心地站在公司角度思考问题。有一次带客户看样板房,客户敲一敲通往阳台的门,说:“户型是小点,可是这里做个单边门,太小家子气了。”又问我,门旁边是不是承重墙,能不能敲掉另外做双开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他说:“设计师的格局应该再大一点,这单边门太没有格局了。”我当天就把客户的意见转告吴总监了,他回信说,已经转告设计部。又过了几天,我骑着电单车去看其他公司的楼盘,看看人家有什么可以学习的地方,发现这个楼盘一条小路被封了,因为在二十多层的地方,有瓷砖脱落。我又给吴总监发了信息,建议公司房子的外墙用真石漆,不要再贴瓷砖。隐患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时候发生。十年二十年以后发生,那也是后患。
不知怎么一来,我给公司提建议的事情,被白经理知道了。有天她把我叫到办公室,表扬了一番,说:“公司太需要这样动脑筋的员工,都像你这样,公司的竞争力就加强了。”出来的时候,她送我到门口,说:“以后有什么好的建议,逐级上报,可能效果会更好一点。一个基层组织的报告,比个人的,可能会有更好的效果。”我说:“好,好的。”出了门心里想:“鬼才理你。”
没有什么特别的征兆,楼市的寒冬突然降临了。以前每天总有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客户来访,突然降到了几个十几个。客人不上门,我就像武林高手被废了武功,自己再会说,也不能对着墙说吧。售楼大厅太冷清,有时候我对着墙也在心中说上一番话,似乎那墙就是一个客人。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情况越来越糟。楼盘降了价,降到比几个月前的内部优惠价还低。有几拨客户上门吵闹,拉横幅,讨说法,要退房。第一期的房子交钥匙已经四年,作为二手房在中介那里开出来的价格,竟低于当年的原始价,比在售第五期的新房更是低了许多。我一个月只卖出去一套房,很多同事都交了白卷。拿着两千多块的底薪,大家都很恐慌,我也很恐慌。每个月的收入不够交房贷,下个月怎么办?还有生活呢?这就像头顶悬着一把利剑,随时可能坠下,直插天灵盖。现实沉重地打击了我的自信,像那条白蛇被法海打回原形,镇在雷峰塔之下。在过去的两年多,自己的收入并不比一个公务员差,甚至还高一些,现在怎么样?一个女孩,她就像麓江上的一叶小舟,她不能永远随波逐流,她需要靠岸,需要稳定。收入少一点,没有关系,必须稳定才行。想起早几个月,自己在销售培训班上介绍经验,有了一种教师的感觉,现在怎么样?我想象着自己是一片树叶,风来了,旋转着飘向天际,高傲地俯瞰大地;风去了,就笔直地坠落下来,扎进路边的一条阴沟。
别的公司派了人在我们楼盘前蹲守,出去一个人,就尽量拉他到自家楼盘去看看。我们也有样学样,把大部分销售员派去别的楼盘蹲守,尽量把客人拉过来看看。这个秩序没有几天就乱了,所有的楼盘,不管你是不是自家的销售,只要拉人来看房子,就奖励五十块钱。这样,所有的销售不但帮自己楼盘拉人,还帮别人的楼盘拉人,只要拉进了门,就是五十块钱。
我对金帆有感念之心,帮别的楼盘拉人,我觉得太对不起金帆。能把客户拉到金帆来,我就用最大的力气去拉,拉不过来的,我就放弃,决不往别的楼盘拉。有一天,我在邻近的一个楼盘蹲守,有一辆车在楼盘前停下。我骑了电单车过去,是一辆奔驰车。有个中年男人从车里出来。我凑上去说:“先生,看楼吗?那边金帆的楼有优惠。”男人还没说话,这家楼盘的保安走了过来,推了我一把说:“你们截和都截到我们家的门口来了,有这么卑鄙的吗?”我差点摔倒,站稳了,觉得有点理亏,就让到一边。保安做着手势引导男人进入自家楼盘,经过我的电单车,踹了一脚,把它踹倒了。我一声不响地把电单车扶起来,推到离奔驰车不远的地方,等着。没有五分钟,男人出来了,几个其他楼盘的销售员围了上来,要带他去看楼。男人不理他们,走到我跟前说:“你是金帆的?”我说:“是的。”把名片递过去,“去金帆看看吧,性价比绝对是第一名的。”他说:“金帆我看过了。”我说:“你不起心买,那就算了,起心买,不买金帆,那是你错过了机会呢。”他说:“附近还有没有别的楼盘?你带我过去看看吧。”我说:“我是金帆的置业顾问,我只带人去金帆。”旁边几个人纷纷表示要带他去,哪个楼盘都可以。男人拿出几张名片,找到两张,说:“这也是你们金帆的吧?”我一看都是同事的名字,有魏芙蓉。他说:“他们带我看了三四家呢。”又指了指两边说:“据说那边还有几家?”我说:“那你要他们带你去吧,”指了指旁边几个人,“我只带客人去金帆。”他说:“别处不带?”我说:“不带,我少赚五十块钱罢了。”男人笑笑说:“这丫头有点傻,别的公司的钱,不也是钱吗?”又看看我的名片:“这个名字怎么有点印象?”我说:“你去过我们楼盘?”他说:“去过的。”我说:“可是我没有接待过你啊。”他说:“那……是怎么回事?”我说:“那你再去看看吧,你的感受会不一样。”他说:“去了你会有五十块钱?”我说:“是的。”又说:“客户能看得上我们的产品,就是我们最大的幸福。”
我骑车在前面带路,他开车超了过去。等我到了停好车,看见他已经进去了。我马上赶上去,怕别人接待他,算了别人的名额,进去却没看见人。我想他可能是上洗手间去了,就在通道口等着。这时手机响了,白经理要我去办公室。我进了办公室,看见那男人坐在白经理的位子上。我惊了一下,白经理说:“公司的令总找你。”我还没反应过来,令总站了起来,跟我握手说:“令子牛。”我一听这个名字,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说:“令总?大人物啊!”令总说:“你们这里我也来过几次了。”我说:“有几次大家在传说,今天令总来了,令总来了,我都没捞着见上。”我看白经理站着,我也站着。令总示意我坐下,我坐在沙发上,看白经理还站着,又站起来。令总对我点一点指头,我又坐下,看看白经理。令总说:“你今天的表现,我可以说是优秀!”他伸出大拇指,“优秀!现在是寒冬时节,每个人生存都艰难,非常难,我们也很难,非常难。大家为了生存,捞点外快,我也是理解的。本来公司想下个文,本公司职工不准带客户去别家楼盘,文都拟好了,我没签字,给员工开个口子吧。”白经理说:“有的员工真的有点可恨呢。”令总说:“理解,理解,大家都太难了。”又说:“你也坐下。”白经理在我旁边坐下。令总说:“反面的我们不批评,正面的要表扬。这件事我会要人写个东西,在公司的网站上宣传一下。”我说:“那有点太表扬了吧,这点点事。”他说:“我是很看重员工对公司的忠诚度的。你看白经理在公司都有十多年了。”白经理站起来说:“公司就是我的家,我这一辈子不可能有第二个家了。”令总说:“没想到小许来公司才两年多,会有这么一种情怀。”又说:“还是销冠呢。”我说:“是公司给了我在麓城扎根的机会呢。以前是到处漂。”我就把买房的事说了。令总说:“我的理想之一,就是所有的员工都能在麓城扎下根来。”
令总跟我加了微信,我就退了出来。到门口我又回头问了一句:“令总,这寒冬还得有多久啊?”他说:“大概一年。”我说:“有点长,我还想等拿到钥匙,把房子装修一下呢。”他说:“你可以向银行申请装修贷。”我想,房贷都还不起了,还装修贷?
白经理送了令总回来,轻声说:“攀上高枝了,有机会。”我说:“谢谢提醒。”又说:“我没有那么多想法,”朝她点点头,“我真的没有。”
晚上我想给令总发一条微信,记起“攀高枝”的话,有点犹豫。这时令总的电话来了,问了我学历等各方面的情况,说:“现在公司机关正在向下赶人,充实基层,不方便安排。情况好一点,考虑把你调到公司市场营销部来。公司打算办个内部公众号,和你的专业对口。”我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好事来,说:“真的没想到这一辈子还能用上自己的专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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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他能要求现实服从自己吗?小吕这个灵魂之问,我想了很久。回答没有任何迟疑,不能。
我是理性的人,这个道理我懂。但是,这种理性对我没有多大意义。内心的情感实在是太强大了。一个男生,没有最基本的几条,要我去接受他,那实在是太痛苦。如果那样,我就算单着,也比两个人要好,好得多。我眼下的状态还行,日子还过得去。既然状态还行,日子过得去,那么男朋友的意义就在于心灵,在于爱。生活是这样方便,饿了叫个外卖,十几分钟就来了。没有喜欢,没有爱,我要他干什么?要我将就着走近一个男人,我有必要这样委屈自己吗?
回答也没有任何迟疑:没有必要。
在这种理性与情感的纠结中,我度过了这一年。一年,在过去的体验中,这没有什么。可是现在,一年,不能再说不是个问题。特别是有一天,严晓梅说:“晶晶,你就饶了自己吧,你设置那么多障碍苦自己,何必呢?”我说:“我的心啊,我的心啊!”在胸口重重地捶了几下,“我的心啊!”她说:“再过一年,一年!人家就把‘剩’的标签往你身上贴了。一年!”我心中一痛,无奈地摇摇头,又往胸口捶了一下。晓梅摇摇头,无奈地望着我,不再说什么。
我把这个“剩”字想了几天,结论是,我不能剩下。我肯定还是要结婚生孩子的。老爸说过,我们的祖先从树上下来,传到你这里,几万代了,这个血脉都没有断,难道轮到你这儿断了?这也算个问题,更重要的是,我还是喜欢孩子的,看着别的妈妈带着孩子那种幸福感,我还是向往的,很向往,太向往。没有合适的就单一辈子,决不将就。这话对自己说过无数次,其实是没有认真想过的。而且,像我这样的人,不是什么大小姐,像严晓梅那样,可以多玩几年,到了年龄的临界点,再去结婚。这个选择我没有。我就这点资源,那就是我自己,我的青春。我对自己说,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点资源不会贬值,还会增值,成熟了更有魅力,这个话说不出口。骗子骗自己的故事听过好多,我不能做那个骗子,不然肯定把自己骗进坑里。
有一天晓梅对我说,她叔叔单位交通设计院有一个科长,三十多岁,有一个独栋的别墅,是单位前几年集资的,问我要不要去见见。科长我没放到心上想,别墅听着还是有点心动,就说:“人家会看得上我这样的人吗?”她说:“机会都是碰撞出来的,对不对?”又说:“这个周科长我见过,只瞟了一眼,说不出的味道,说不定能对得上你的口味呢?”听她这么一说,我有点犹豫,说:“我们的口味是一样的,你对不上,那我肯定也对不上。”说完又觉得这话有点不对,我是谁?她又是谁?我有资格像她那样去感受世界吗?想到那栋别墅,我说:“那就见见,反正又不收钱。”她说:“每个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说不定你感觉还行呢?”又说:“你还是收拾一下吧,第一印象很重要。”我说:“我就这个样子,难道我要收拾给谁看?我欠了他多少?”说是这样说,晚上我还是花三百多块钱去做了头发,又买了几百块钱的化妆品。
第二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是周科长打来的,约好时间开车来接我。车停下来,他把身子探到副驾驶座给我开门,我看到他的脸,就把后排的车门开了,坐了进去。车开动了他说:“许小姐,我是很安全的。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科长,有身份在这里呢。”我说:“经常坐闺密的车,他们一对坐前面,我习惯了坐后排。”他说:“先去吃饭还是先看房子?”我说:“随你,我不饿。”
车开进一个别墅区,进去中间有一个池塘,绕个弯,车在一栋房子前停下,果然是一个独栋别墅。周科长说:“这栋房子位置很好,从主卧的窗口能看见外面的那个湖。”我从窗口向外看了一眼,说:“这个池塘不大。”他说:“当然不能跟洞庭湖比啦,是个小湖。”我说:“这塘里有鱼吗?”他说:“这么大的湖肯定会有鱼,你可以从阳台上把钓竿伸到湖里,在家里钓鱼。”我说:“这个池塘,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鱼。”他说:“当年这个临湖别墅好多人抢,我是科长,比一般工程师多几分,排在前面,才抢到了。”我说:“科长就是科长,那是不一样的。”他说:“有点含金量,含金量有点高。”又说:“临湖也有缺点,蚊子多,我夏天来看房子,每次都被叮出好多个包。”我说:“做了纱窗,塘里的蚊子就进不来了。”他说:“麻省理工学院的教授研究了,蚊子喜欢叮智商高的人。”我说:“怪不得没有蚊子叮我。”他说:“刚才还看见你拍腿打蚊子呢。”
我们爬到三楼的露台上看了一下,四周都是高楼,他说:“这个别墅是绝版呢,现在根本不批了。”又说:“在这里空好几年了,有点可惜,要利用起来。你觉得应该怎么装修?”我说:“先拖一车金子来,把地板铺了。”他说:“许小姐真会说笑。会说笑的女孩才有味。”我说:“总不会比科长更有味吧。”
看了房我们去吃饭。科长点了四个菜,第一个上来的是肉丸汤。他把自己的筷子伸到汤里去捞肉丸,我本来想舀几勺汤的,就没有舀了。再上来一个永州血鸭,我抢先舀了两勺,反正他的筷子伸进去,我就不再吃了,再上来的两个菜,都是这样的,他夹了血鸭递到我碗里,我想把碗拿开,晚了。连菜带饭,我反正都不吃了。我也经常跟朋友同事一起吃饭,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哪怕跟魏芙蓉吃饭,也没觉得这是个问题。这是自然产生的感觉,我自己没想到,也解释不了,但这真的没有办法。这让我想到,几年前拒绝了李亦明,自己默默地后悔了无数次,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骗子骗自己,那也要骗得了才行啊!
吃着饭,周科长问我对别墅的装修有什么想法。我说:“我的想法能够成为想法吗?”他说:“是的。”我说:“谢谢。”他说:“又不是我一个人住,有什么可谢的?”我说:“谢谢。”又说:“这么大的房子,真要装修到位,恐怕要两百万呢。”他说:“要那么多?”我说:“我在这个行当做了几年了,我当然是知道的。”他说:“要那么到位干什么?有百分之五六十就行了。”我说:“听晓梅说,你叔叔是设计院的老院长?”他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我是靠自己奋斗上位的,这是我唯一的阶梯。别说一个科长没什么了不起,那也是几十个人盯着呢。”我说:“知道啊,我认识一个人,为了一个股长,女朋友也不要了,从麓城回了县里,后来找副县长的女儿结婚了,现在正经是个科长了,都两个孩子了。”我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拉上来一个笑,“嘿嘿”了几声。他说:“不容易,太不容易了。”我有了一种很想说话的冲动,总算有了一个合适的话题。刚想把自己的经历倾吐一下,那冲动马上就消失了。同样一句话,跟谁倾吐,那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吃了饭,周科长要了盒子,把剩菜打了两个包,递过来要我带回去,我说:“公司食堂有饭吃呢。”他说:“食堂有血鸭?放在冰箱里周末吃吧!”我说:“三个人共一个冰箱,放不下了。”他说:“那就用公司的微波炉热一下,大家吃。”我想着经常有人这么带菜来,大家都兴冲冲地吃了。那么带过去让他们吃,我不吃就是了。刚伸手想接,马上又缩回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还是得讲点武德。
出了餐厅,周科长说:“我都三十多了,要找一个纯洁的女孩,准备结婚了。”我说:“以前找的,纯洁不纯洁无所谓,反正没准备结婚。”他说:“你想得太多了。”又说:“那么多蚊子过来叮你,那是有道理的。”我没作声,跟着他往停车的地方去。我跟在他身后,给秦芳发了一条“救命”的信息。秦芳的电话马上就来了,我说:“要不下次再说吧,朋友找我有急事。”在小区门口下了车,我给严晓梅打了个电话,说:“谢谢你的好意。”她说:“我猜着可能没戏。”说马上开车过来。
我上了车,严晓梅说:“这个人别的都还好,就是太油腻了。”我说:“我的感觉,被你说出来了。”她说:“我原来想着他有别墅,又是个科长,这两点都是很长的长处呢,也许能覆盖他的缺点。”我说:“他老是科长科长,我看他的嘴唇都讲起皮了。”她说:“可见人家多么重视吧。”又说:“现如今一个科长,的确也有点不太容易,有点含金量。别墅也有点含金量。别墅看着是一栋房子,它其实是整个人生的保障。”我说:“是的,所以有点对不起你的好意,你为我想得已经够多了。”她说:“找不到感觉,那还是不行呢,这个能将就吗?”我说:“是的。要是哪天结了婚,不睡一张床上,不在一个锅里吃饭,那就能将就。”又说:“一个三十大几的男人,过去得有多么丰富的经历啊,想想就难受。”她说:“这个事我都不想,你就不要想了,再想就真的没有人了。难道我们还想找一个没有经历的男人?那不可能,真的不可能,出了大学校门基本上就不可能了。头婚二婚是个名,只要不带孩子,其实就是一样的。”我说:“是的,也许。”又说:“当年唱缘分天空,美丽的梦,眼泪都唱出来了,现在唱唱,就是一首歌,如此而已。”我觉得自己对爱情的想法,本来像一个镀金的戒指,戴在手指上,发出了悦目的光彩,在时间的磨砺之中,镀金层慢慢地褪去,显出了铝质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