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款冬姑姑 (15)
3个月前 作者: 翘摇
本宫就不去打扰了。”
说完,她又看着楼音,“公主不如去我那里坐一坐?御膳房送来了野菌野鸽汤,冬日里天冷,公主喝了暖暖身子。”
楼音手里拿着锦囊,心思不在这上面,刚想拒绝,和妃又说道:“公主即将大婚,本宫准备了一份大礼,想着不好经别人的手交给公主,还是亲自送给公主放心些。”
二皇子也笑着说道:“皇姐就去陪弟弟一同尝一尝那野菌野鸽汤,否则母妃又要让我一个人尽数喝光。”
和妃的语气随平常,就像以往邀请楼音前去用膳一般,没有什么不同的,但楼音却知道她的话里有别的意思。
到了咸福宫,二皇子撒开和妃的手便蹦蹦跳跳地跑了进去,而楼音则是不急不缓地走了进去。
正厅里摆着棋盘,干干净净地一个棋子儿都没有,和妃拍拍楼音的手,说道:“公主陪玄儿下一盘棋吧,本宫换一身衣裳。”
楼音心里有疑惑,但却不好说破,便依着和妃的话坐下来陪二皇子下棋。楼音的棋艺是皇帝手把手一个子儿一个子儿教的,虽算不上精湛,但对付一个十岁的孩子,且是向来不太聪颖的二皇子,倒是绰绰有余了。
但今日不知怎么了,楼音总觉得每一步都十分吃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和妃换了衣衫,笑着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侍女捧着三盅野菌野鸽汤放到了桌上。
刚好,二皇子落下最后一个子儿,彻底结束了这一局棋。
“二弟棋艺竟如此精湛。”楼音不由得多看了二皇子几眼,“姐姐平日里真是小瞧了二弟。”
二皇子娇憨地笑了,走过去捧着野菌野鸽汤仰头喝了一大口,和妃一边拿着丝帕给他擦嘴,一边说道:“公主也来尝一尝吧。”
楼音若有所思地看着二皇子,倒是不急着品尝美味,“我倒是更好奇和妃娘娘说的大礼是什么。”
和妃抚摸着二皇子的头顶,说道:“公主既然来了,不如与本宫闲聊一会儿,难得有这样的时光。”
楼音看着她不说话,眼神示意她继续。
“公主下个月便十八了吧。”和妃仰着头笑道,“真快啊,若是我的第一个孩子还活着的话,该是公主的哥哥,快满二十二了。”
这话不假,和妃入宫二十余载,膝下只有一个十岁的二皇子,但宫中的老人都知道,这大梁的皇长子原本该出自和妃的肚子,只是那小皇子不足一岁便夭折了。
楼音没有插话,等着和妃继续说下去。
“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若非公主的母后入宫,这皇后之位,本宫也是坐得的。”
“嗯。”楼音点了点头,她说的话一点问题也没有,和妃确实出自名门之后,当初又育有长子,让她坐上皇后之位也无可厚非,只是她倒是命运多舛,失了皇长子不说,后来母族也一蹶不振,在朝中失了势力,让她此生无缘后悔的宝座。
和妃看二皇子喝完了野菌野鸽汤,便让宫女带他出去了。
“公主刚才也看到了,其实玄儿他不仅不笨,实则天资聪颖。”
这件事,楼音刚才在与二皇子对弈时便想到了。震惊是有的,但想了想,也是常理之中。作为一个失势的后妃,生了一个太聪明的儿子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且后宫又有纪贵妃把持了,和妃让二皇子选择藏拙倒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纪贵妃强势,她的手段公主也是清楚的,本宫只想和玄儿安康地过一辈子,日后若能得一块儿封地,坐享齐人之福,本宫便别无所求了。”她说道这里时,语气倒还轻缓,看了一眼楼音后,眼眶开始泛红,“可臣妾万万没想到,我那还未满周岁的孩子竟也是死于她的毒手!”
这一下,楼音倒是说不出话来了,她怔怔地看着和妃,半晌,才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公主不必细问。”和妃擦了擦眼角,将漫延出来的眼泪拭去。此事她早已有所怀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也无力与纪氏一族对抗。
楼音沉吟,和妃若是不愿说原因,她也无法逼问,可和妃今日叫她来咸福宫就是为了说这些?
看到了楼音的疑惑,和妃起身,转身往寝殿走去。许久,她才捧着一个绿地粉彩开光青玉盒子出来。
她将这精致的盒子递到楼音面前,说道:“公主打开看看。”
带着一丝疑虑,楼音打开了那个盒子,入眼了便是明晃晃的一卷圣旨。楼音的心都快跳到喉咙了,她伸出手去拿那卷圣旨,险些抓不住,颤颤巍巍地展开一小部分,只瞥了一点内容,便知道这是那改立储君的圣旨。
皇帝竟然把这圣旨交给她了!
楼音不可置信地看着和妃,许久才缓过来。想来也是,皇帝预想改立储君之时他要确保楼音已经嫁给南阳侯,身后有世家作为支撑,到时候若太子有动作,楼音也有夫家帮忙,而如今的皇帝以为自己大限将至,怕等不到那一天,便将这密旨交给了旁人。
若他能等到楼音出嫁之时,这圣旨便由他亲自拿出来,若等不到那一天,须得有一个可靠之人替他宣读。
想来这宫中最合适的,便是和妃了。
可楼音想不通的是,既然这圣旨是握在和妃手里,那前一世,自然是她将消息透露出去的,为何这一世,她却改变了注意要告诉楼音?
此话楼音自然无法问出口,带着满腔的震惊,说道:“和妃娘娘为何要告知于我?”
和妃定了定神,说道:“东宫那边只怕已经得到了消息,公主要多加小心。”
看着楼音走后,和妃擦了擦眼泪,叫来了侍女,说道:“上月后宫支出的账目呢?本宫要拿去与贵妃娘娘过目。”
自皇后去世后,后宫一切事务由纪贵妃打理,和妃与淑妃协理,每月月初她都要去长春宫与纪贵妃议事。
侍女拿来了早已整理好的账目,跟在和妃身后准备出发去长春宫。而和妃却站在那道圣旨前,微微出神,嘴角似笑非笑。
她斜眼看了一下一旁放凉了的野菌野鸽汤,亲手将它放回了食盒里,然后将那道圣旨一同放了进去。
“走吧。”和妃整理整理仪容,带着人往长春宫走去。
长春宫内,纪贵妃正焦头烂额呢。这几年来她和太子都清楚皇帝心里的储君之位另有人选,真到了皇帝垂危之时,她便越来越担心皇帝会在最后关头真的下了圣旨,到时候……
纪贵妃根本不敢想到时候的下场,为了早除后患,她与太子不止一次商量过,不如先下手为强,杀了皇帝,让储君之位绝无差错。
毕竟事关皇位,他们母子二人容不得半点意外出现。
芈嫆已经送进宫了,到底要不要弑君,就查一个决定了。可此事风险极大,不到万不得已,纪贵妃与太子也没有胆量去做这样的事情。
“娘娘,和妃娘娘求见。”
一个宫女的声音响起,纪贵妃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她进来。”
纪贵妃看着和妃笑盈盈地走进来,收起了自己的烦躁之色。若说在后宫这么多年,她最得意的便是将这和妃治得服服帖帖。当年大家初入宫时,她是多么得意?仗着自己美貌与家世,在后妃中出尽了风头,还怀上了皇长子,让当时还是个嫔位的纪贵妃恨得红了眼。
可到头来,她还不是要夹起尾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人吗?
纪贵妃端着一脸的威严,说道:“何事?”
和妃笑了笑,转身从侍女手中拿出了账本,递到纪贵妃面前,“这是上月的账目,请贵妃娘娘过目。”
纪贵妃眼皮都不曾擡一下,随手结果账本扔到了一边,“本宫有空再看吧。”
这些年在纪贵妃这里的冷遇受得也不少,和妃一点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又拿过装着野菌野鸽汤和圣旨的食盒,捧到纪贵妃面前,揭开了食盒盖子,说道:“今日妹妹我还带了一盅野菌野鸽汤来,给贵妃娘娘暖暖身子。”
和妃背对着众人,食盒里的圣旨只有纪贵妃一人能看见,她的双眼一下子亮了,挺直了背想伸手去拿,可顿时有想到周围有人在,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先出去,本宫与和妃有事要谈。”
直到所有宫人都出去了,纪贵妃却没伸手去拿那圣旨,她带着一丝戒备问道:“这是什么?”
和妃擡头,说道:“如贵妃娘娘所见,这是一道还未宣读的圣旨。”
纪贵妃双手抓紧了膝间的一群,继续问道:“什么圣旨?”
“贵妃娘娘打开看看便知道了。”
纪贵妃心里念着阿弥陀佛,希望千万不要是她想象的那道圣旨,可双手将它展开是,眼里的绝望一览无余。
但终归是盼皇位盼了十几年的女人,对这个结局早有预料,眼里的绝望很快被一抹狠戾驱赶,她沉声说道:“这道圣旨怎么会在你这里?”
和妃慢条斯理地收回圣旨,放进了食盒,然后盖上盖子,“承蒙皇上信任,将圣旨交于了臣妾,并嘱咐臣妾,若是皇上他在公主大婚之前不幸驾崩,便由臣妾宣读此圣旨。”
纪贵妃脑海里轰地一声,差点听不清和妃在说什么。
没想到皇帝在垂危之时,还是决定将皇位传给那个女人的孩子,即便是个女儿!
心里的愤恨与绝望蔓延至全身,她冷冷开口:“你为何瞒着皇上将此事告诉本宫?不怕皇上治罪于你吗?”
和妃心里冷笑一声,但面上却诚恳得很,“太子殿下做了这么多年的储君,早已经我大梁认定的未来的天子,怎能因皇上的儿女情长毁了太子殿下多年来的地位?且公主再得宠爱,也不过是个女子,即便有圣德□□的先例在前,那也是因为圣德□□并无兄弟。而咱们太子殿下如今还好好的,这皇位哪里能由公主来坐?说出去不是让八方耻笑吗?”
见纪贵妃的脸上还有探究之色,和妃索性屈膝跪了下来,“来日太子得登大宝,只望娘娘记挂妹妹这一次小小的功劳,给玄儿一个大好前程。”
纪贵妃终于有所松动,伸手扶起了和妃,“来日太子登基,定赐给二皇子最富庶的封地。”
和妃低着头,笑得十分动容。
坐收渔翁之利,谁人不会?
☆、69|第69章
季翊怕水,特别是在寒冬,他不会走近任何有水的地方。
八岁那一年寒冬,他的哥哥季干将他推进了湖里,三四个太监跳下水将他的头按在湖水里,不让他冒出来。刺骨的湖水在这寒冬偏偏像是淬了火的银针一般,扎满他的骨肉血水,每动一下,就是锥心的疼。可是他不想死啊,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想冒出头去呼吸一口空气,可是那几个太监死死按住他,让他动一下都像在撕裂自己的五脏六腑一般。也不知挣扎了多久,季翊感觉体力与意识像流水一般被抽离自己的身体,眼前渐渐发黑,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原来濒临死亡是这样的感觉。后来他不动了,身子慢慢轻了起来,感觉自己像置身云端一般,拼了命想抓住些什么,可四肢却动弹不得。
季干这才收手,满意地看了看季翊漂浮着的身体,吩咐人抹去四周的痕迹,然后逃离现场。
可季翊却没死,他六十岁的师父,不顾年迈的身体跳下水将他救了起来。那是冷冻坏人骨子的湖水啊,他的师傅当时只是一个文弱的太傅,却生生将他从水里捞了起来。
后来,季翊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所有人都以为他回天乏术时,他却醒了过来。睁开眼的时候,身边没有父皇,没有太医,没有宫女太监,只有一个陪在他身边多年的老嬷嬷和师父。师父也发着高烧,六十岁的人跳下湖水,病得不比他轻,却一直在他的床边守了三天三夜。只是他刚醒来,意识都还没有完全恢复,伸出手摸了摸身下的床单,丝滑的之感传到手心,他这才确信了自己还活着。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季翊望向王太傅,漂亮的眼睛里期待着这个父亲般的人物给他一丝安慰,可他的师父却冷着脸说道:“皇上赐你名‘翊’,而大皇子却名‘干’,你还不明白吗,皇上他原本就只属意大皇子为储君,而要你辅佐大皇子啊!”
八岁的季翊听懂了师傅的话,不管他再聪明再有天资,他的母亲也只是一个舞姬,是皇帝的玩物,连位份都没有的女人。而大皇子的母亲是名门之后,是当今皇后,两者的身份毫无可比性,
从此,周国那个天才三皇子消失了,活过来的只是一个庸庸碌碌的三皇子。
可渐渐地,季翊发现坐上丞相之位的师父早已改变了初衷。他不愿让自己安心于辅佐太子,他要季翊夺了这天下。于是近十年来,王丞相背地里花了大力气来培养季翊,培养亲信,在朝中布下了天罗地网般的势力,养军千日用在一时,只为了那一天能亲眼将季翊推上皇位。
可季干岂能那么容易相信突然“变傻”的季翊?季翊随时都生活在季干的监视下,如果他再敢贸动,季干一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在他十六岁的那年,大梁军队步步紧逼周国,周国节节败退,军心涣散。季翊出使大梁,求和失败,正准备返回周国,可季干却抓住了季翊不在周国这个机会,想要毒害他。
季干下的毒猛烈无比,季翊几乎要死在大梁京都。楼音却来了,带着解药来救他了。但是两种解药相冲,催男女之情。楼音喂他吃了药,然后关了门。
浑身开始燥热,季翊想要推开楼音,她却说:“你是我认定的男人,我怎么可能让你和其他女人欢好?”
季翊说:“即便你救了我,我却不会反馈同样的感情给你,我会报恩。”
楼音只是笑了笑,两颊笑涡霞光荡漾,“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
一年后,周国终于战败,楼音点名要他去大梁做质子。季干一开始不同意,他怕季翊出了他的眼皮子底下会翻出花样来,可周国是战败国,面对大梁的施压,他只能乖乖把季翊送去大梁。
即便季翊到了大梁,季干的眼线也时刻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季翊无时无刻不在克制着自己的行为,他不敢让季干看出端倪,在太傅为他暗中培养的势力还没有完全成熟之前,他还不能与季干对抗。
可楼音这个霸道而又娇蛮的女人,总是毫无章法的追着他跑,闹得大梁人尽皆知,季干自然也知晓。据郁差探得,季干的人在宫外暗中跟踪了楼音好几次。
可即便这样,楼音的一颦一笑,像是那一晚的湖水一般,一点点浸入他的身体里,他想驱赶,却又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其如同□□一般蔓延自己的全身。
可他哪里敢言爱啊,他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他背负着夺位大爷,他不能有任何软肋!他亦怕楼音成为击溃他内心防线的利器,让他多年来的努力功亏一篑,他更怕季干看出他心里有楼音,便会做出伤害楼音的事情。
只要再等一年,他就可以回国了,师父已经做了丞相,在周国培养了大批势力,到时候他定可以一举灭了季干的势力。那时候,他便能以一国之君之位,倾举国之富,求取大梁那颗最闪亮的名珠。
可是等不到那个时候,楼音好像就变心了,她开始流连于别的男人身边。季翊看着她像亲吻自己一样去亲吻别的男人,看着她对着别的男人笑,甚至,她还说她要嫁给南阳侯,那个皇帝准备指给她做驸马的男人。
楼音说南阳侯很好,文武双全,得皇帝欢心,又袭了家族的爵位,是大梁最出色的青年,是大梁唯一配得上她的男人,她很满意,她很喜欢。
哦,原来她终究是要嫁给配得上她的男人,原来她真的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
季翊回周国那天,走得很慢,他面上冷冷的,期待着楼音能像曾经无数次出现过的景象一般,冲出来拉住他的手。可知道他走出了京都,也没等到楼音出现。在周国的侍卫催促了一遍又一遍后,他回头,看见一袭红衣的楼音站在城门楼上看着他,身后跟着秦晟。风沙很大,季翊想再看一眼楼音,可是他只看见秦晟温柔地为楼音披上了裘皮斗篷。
那一天,楼音打扮地像是出嫁的新娘子一般。
太傅派来的车马已经等候了许久,季翊背对城门,骑上了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梁。
回了周国,太傅培养的势力已经成熟,杀掉季干,逼皇帝退位如囊中取物一般。季翊终于如愿登上了周国的皇位,王丞相也终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并得到了当今天子最多的敬重。可季翊登基的同一天,大梁太子也继位了,只是当时的大梁新君弑杀国君,又与尤家军拼杀,已经元气大伤,太傅劝他此时举兵攻打大梁,定能并吞了大梁的国土。
可是季翊不愿意,那是楼音的国啊,那是生她养她的地方,他怎么能灭了她的国?
直到他听说大梁长公主锒铛下狱,被新皇折磨地生不如死。
挥兵杀入大梁京都,季翊像个嗜血狂魔一般斩杀了大梁皇宫的所有人,他将大梁新皇五马分尸,将所有伤害过楼音的人凌迟处死。
可当他将楼音抱出牢狱时,她说她爱上别人了。
季翊登基以来,衰老的速度超过了常人许多。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美男子短短十年便花白了头发,双眼浑浊不堪。更奇怪的是,他从来没有纳过一个妃子,更别说立后了。世人只知道,皇帝的后宫中关着一个瞎了眼的疯女人,双手被人砍掉了,似乎还是个哑巴一般,从来不说话。但是皇帝却每天都要去她宫里坐一坐。皇帝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那个瞎女人,任那个疯女人踢他咬他,他都十年如一日地去看那个女人。
世人都说,那是皇帝养在囚笼的一个疯子。
在季翊登基第十年的一个早朝,群臣强烈要求他立后纳妃,朝臣们情绪激昂,可季翊坐在皇位上频频走神。明明才三十出头的他,却像一个七旬老人一般,一头银发如雪,眼里失了当年的流连风采。耳朵里听不见群臣的吵闹,他的双眼有些发黑,突然站了起来,徒步去了楼音的宫中。
楼音正在睡觉,她唯一温顺的时候便是此时了,像个刚出生的小鹿一般,呼吸匀静,让季翊产生了岁月静好的错觉。季翊看着静静卧在床上的女子,面容早已憔悴不堪,肤色暗沉黑黄,眼眶深深地陷了下去,只有一头青丝还如当年。
季翊将熟睡的她抱到怀里,将头埋到她的颈窝里。温暖清香,像当年她俯在自己怀里一样。
楼音被惊醒,她想推开季翊,奈何自己没有双手,根本动弹不得。
季翊在她耳边问道:“阿音,你爱我吗?”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萦绕十年了。
楼音似乎在笑,十年来她终于开口了:“我不爱你,我恨你。”
季翊突然吻了吻楼音的额头,然后双唇顺着眼睛游走到她的双唇,感觉到她的肌肤再也没有当初那细嫩的感觉了。
然后楼音的腹部一阵剧痛,感觉一股热流从小腹流淌了出来,她伸手去摸,一阵阵湿腻。
意识一点点被抽离,楼音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说道:“季翊,我恨你!”
后宫那个疯女人死了,听说是皇帝亲手杀死的。朝中大臣都松了一口气,皇帝终于解决了那个疯子,看来不久后他便能恢复正常,纳妃立后,匡扶国本。
第二天早晨,小太监进入皇帝寝殿,发现皇帝安静地躺在床上,安详地闭着眼,嘴角带着浅笑。叫了几声不见动静,小太监便在床边跪着,壮着胆子去推了皇帝。推了几下,小太监察觉不对劲了,伸手往皇帝鼻子下一探,立刻吓得软了腿。
没人知道皇帝是什么时辰死的,仵作也只道皇帝是心悸而亡。
季翊就像一缕青烟一样,在楼音死的那个夜晚,静悄悄地没了呼吸。
☆、70|第70章
枝枝和款冬姑姑看着静坐着的楼音,面面相觑好久,最后还是款冬姑姑开了口,“公主,您坐了许久了,也没有说话,是不是有什么事?”
楼音擡了擡眼眸,然后拿出锦囊,抽出了里面的虎符。
站立状的虎形金属在百年的传承中早已没了光泽,乍一眼看去像劣质的玩物,枝枝不明所以,眨了眨眼睛问道:“这是什么?”
款冬姑姑显然还在震惊中,她半张着嘴,问道:“这是……虎符?”
楼音点点头,她的心情早已平复下来,将虎符握在手里,沉声说道:“是的,这是御林军虎符。”
“呀!”枝枝终于反应了过来,她看看楼音,又看看款冬姑姑,“虎、虎符?”
楼音站了起来,手里的虎符让她觉得沉重不已。
皇帝为何要赐予她御林军虎符,大抵是预料到了那改立储君的圣旨宣读之时,纪氏一族会作乱吧。
而尤家军的虎符,若是楼音没有猜错,皇帝已经派人送到了尤将军手里。尤将军是楼音的亲舅舅,又是太子妃的父亲,他手里握着这一块儿虎符,能最大力度的确保太子与楼音的平安。
毕竟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不愿意看到任何一方有伤亡。
楼音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虎符,心里有万般情绪,积压的两世的仇怨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之时,都将喷薄而出,但真的到了这一天时,楼音却陷入了一股彷徨之中。她突然想到,如果真的手刃了仇人,接下来的人生又该如何渡过。
登上皇位做一世的孤家寡人?好像只有这一条路,可却又隐隐有些不甘,至于到底是不甘什么,她也说不清。
思索了许久,楼音挥散掉心里莫名的情绪,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然后叫了席沉进来。
“这一次,又要你去截取一个人的信件了。”
席沉擡眼,问道:“季?”
楼音摇头,但突然却想起另一件事,南阳侯府那边的情况,究竟如何了?季翊曾说过,会替她解决了南阳侯,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却不见季翊有任何动作,莫非真要等到她大婚那一天?
算一算日子,没几天了。
她倒是想等着看季翊会如何做,毕竟南阳侯如今对她是一块儿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留下他,难解日后心头之恨;杀了他,便少了南阳侯一族的支撑。毕竟大梁世家不旺,能与纪氏一族对抗的便是南阳侯一族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此事的原因,楼音此刻很想见见季翊。
京都的雪化得很快,这么多天堆积的雪似乎在一夜之间化尽了。路上行人见见多了起来,马车都行驶地很慢,生怕一个打滑便摔出去老远。
季翊骑在马上,像是散步一般缓缓往皇宫去了。路上的女子总会有些个悄悄回头偷看季翊两眼的,但得知他的身份后,又摇摇头走了。
周国质子回国的日子越来越近,向来日后没有这样的秀色可观,也是可惜。
宫里的太监宫女看见季翊又往摘月宫走去了,都惊得合不上嘴。这、这也太大胆了吧!公主大婚的日子已经可以掰着手指头算了,连嫁妆都已经整整齐齐地存放着,准备先往陶然居搬一些过去了。而这个时候,公主还敢公然召季翊入宫?
宫女太监们想都不敢想南阳侯的脸色,日后,怕是有的闹了。
无视众人的目光,季翊轻车熟路地走进了摘月宫,笑盈盈地与殿外的款冬姑姑示好,然后才踏进寝殿。
是的,楼音向来都在自己的寝殿召见季翊。
“公主大婚之际,还有心思召见我?”季翊的语气中带了几分调侃,楼音不知为何觉得他心情很好的样子,疑惑地看了他两眼。
“是啊,本宫要嫁人了,你没有贺礼相送?”
季翊随意地坐了下来,自个儿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嗓子与五脏六腑,说道:“我说过,你大婚当日,会有大礼相送。”
这句话他曾经说过,是在亲眼看到太子掌掴她那一日,那么南阳侯的事情呢?楼音有些闹不明白。
她故意在季翊面前表现出力不从心的样子,确实是想借他的手打击一番太子。可这些日子过去,却不见他那边有所动静。虽然楼音只他心思缜密,但此时也不得不有些好奇。与其她一个人在这里猜测,不如与他合计合计?
楼音悄悄转着心思,莫名有些想笑,什么时候她居然把自己放在季翊的盟友角度了。
“这样啊……”楼音撇撇嘴,说道,“那你不如告诉我,你要送我什么?”
可楼音明显故意地示软,好像对季翊毫无用处,他自顾自地喝着茶,笑得意味非明。
楼音最怕的,便是他这副样子。只是笑着,什么也不说,就这样便能让人后背发凉了。
两人就这样静坐着,楼音从他嘴里套不出话,可心里却难耐,索性下了逐客令。
季翊倒也坦然,他走了两步,回过头说道:“下月二十五,我便回去了。”
楼音哦了一声,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眼睛都不曾擡一下,任由他慢慢走了出去。
而一个侍女匆匆跑了进来,与季翊擦肩而过,在楼音面前低语几句,楼音扯了扯嘴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当季翊走出摘月宫时,发现楼音也跟了上来,难得的,她今日没有坐软轿,对上楼音的视线,他说道:“公主也去东宫?”
楼音点点头,看着季翊说道:“你也知道了?”
不等季翊回答,楼音兀自往前走了。她差点忘了,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他可是在大梁也布有眼线的质子呢。
楼音没带多少人,除了枝枝与席沉外,便只跟了些许侍卫。也不知季翊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总是随着她的脚步走快走慢,一直跟随在她的左右。
在来来往往的宫人看来,公主和质子又同进同出了。
直至宫门外,楼音登上马车前,回头看了一眼季翊,在思索着他会不会也要去东宫,而季翊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说道:“我不会去的。”
临走前,他突然又靠近楼音,在她耳边说道:“希望你喜欢这份大礼。”
季翊骑马绝尘而去,楼音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与远处的即将化尽的积雪融为一体,她才转移了视线,“他是不是又瘦了。”
没人听清她说了什么,马车调转了车头便驶向东宫。
东宫外,把守森严,连空气都带着一股肃穆庄严之感。只是东宫的主人确实不欢迎楼音的到来的。
作为太子的妹妹,楼音居然比纪贵妃来得还快,这不得不让太子觉得她是来看戏的。
不过这一次太子猜对了,楼音确实是来看戏的。
“玓儿和太子妃怎么样了?”楼音只当做没看见太子的眼神,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像是女主人一般,“太医怎么说?”
太子的双眼通红,显然是气急攻心。在得知皇帝已经下了改立储君的密旨后再见到楼音,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剐了,“用不着你过问。”
楼音听得出太子已经在极力隐藏声音中的愤怒了,但悲戚却是藏不了的额,她笑了笑,说道:“本宫既然是摄政公主,关心皇嗣是应该的。”
这些天她从未过问政事,这时候好意思说自己是摄政公主了?不过太子又咬咬牙,好像是他自己阻止了她干涉朝政的。
这时,太医从里面出来了,身上还带着血腥味儿,他低着头瞅了瞅太子,说道:“殿下……太子妃娘娘她无恙,但是小皇孙和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保不住了。”
楼音倏地擡眼,她只直到今日玓儿跌落池塘,尤暇跳下去救孩子,怎么她肚子里也有孩子?
来不及看太子的脸色,他已经冲进了寝殿,楼音怔怔地站着,随后才跟着太子进了寝殿。
一张宽大的床上,躺着两个人,三条命。楼音一眼望过去,尤暇身旁那个小小的人儿被盖上了白布,只等着太子来看他最后一眼就要挪出去了。
而太子颤抖着双手去揭开了那白布,只瞥了一眼就别开了头,紧紧闭着双眼,鼻头都在耸动。
当宫人把玓儿小小的身躯挪出去时,楼音也看了一眼,溺水身亡的死状不算惨烈,但终究是个不满周岁的孩子,连正式的大名都还没有呢。
尤暇悠悠转醒了,她并未看到一旁的楼音,以为只有太子守在床边,她伸出手去拉住太子的手,及其艰难地说道:“殿下,对不起,臣妾没能救下玓儿,还害死了肚子里的孩子。”
“你怎么这么傻……”一下子痛失两子的太子差点失声痛哭,若不是楼音在场的话。他努力压抑着哭腔,说道:“你怎能连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
两人深情又痛苦地说着话,楼音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了。如今尚在东宫的商瑾已经半疯不癫了,但她依然憎恨自己的妹妹与太子私/通,便指使了奶娘加害玓儿,假意抱着他散步却不小心跌落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