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3个月前 作者: 那多
    事情不顺。


    李善斌所购买垃圾袋及锯子的型号和作案工具能对上购买时间也与被害人死亡时间重合人虽然没抓到但是他不合情理的消失以及在便利店内的举动更足以证明了他的嫌疑。可以说在逻辑链上李善斌和“六一三”碎尸案已经完美联系在了一起。专案组上上下下原本有着极大的信心要在短时间里迅速完善证据链对李善斌通缉抓捕然而第一轮情况摸下来李善斌竟然出乎意料得干净。


    李善斌现年四十岁父母是回沪知青他生在六盘水一直到十五岁才随着落实政策的父母来到上海初中毕业读了个技工学校出来后在印刷厂一待就是二十年。印刷厂如今成了印刷公司所有制从国营变成了民营李善斌也从普通工人晋升为印刷机长。这样的工作环境和工作年数让工友比亲友更熟悉而李善斌又不善交际朋友圈即工作圈所以专案组觉得能从李善斌的同事口中打听出被害人的身份线索。


    李善斌几乎每年都是公司的先进个人如果有哪年没评上不是因为他干得不好而是他主动推让。一个勤勤恳恳的好人一个老实人这是上上下下所有同事对李善斌的一致评价。对这样的典型人物每个人都不会陌生一个足够大的群体里总会有几个整天闷着不知在想什么的人有暴躁易怒动不动就翻脸的人有嘻皮笑脸爱讲下流话的人也会有李善斌这样原则问题之外不和人发生矛盾肯吃亏不记仇踏踏实实待人处事的人。某种程度上说正是这样的人构成了整个社会的核心他们的存在让周围的人安心并且生出“毕竟还是有这样的人啊”的感慨从而不再下坠成为更坏的自己。他们就像一个个榫头联接起周遭的普通人共同构成了托承社会的基石。


    通过与十几名印刷公司员工的交谈包括与其中五位李善斌的多年老友的深入沟通许许多多的细节一桩桩回忆慢慢在专案组面前拼出一幅画像。每一个切面、每一块碎片都有着共同的指向性——一个老好人没有疑点。然而如果他真是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分尸案的凶手


    车间主任李扬比李善斌大一轮李善斌进厂的时候李扬是印刷机长可以说是他手把手把李善斌带出来的两个人感情很深。现在李善斌住的房子就是李扬借给他的。


    老冯先问李扬李善斌当时是怎么请假的。既然年年都是先进个人请假的次数一定不多。


    “全公司数善斌加班最多每年年底都积了一大堆调休浪费掉所以他要请假的时候谁会不准呢。这次是刚刚结束一个大订单业务上空下来了他找我说要请段时间的假。”


    “哪天开始请假的请多久”


    “周一请的假说是先请十天。”


    “到下周三还是说算上休息天有两周”


    “是两周了。”


    “很长的假了。再怎么有调休请这么长的假不多的吧他从前也请过这么长的假”


    “那一年他结婚的时候也就请了三天的假有一次带孩子回六盘水请了五天假。”


    “那就是头一次请长假先请十天可能还要延假。这个很不寻常说原因了吗”


    李扬的表情有了变化复杂微妙又意蕴深长。老冯看出了变化但是他解读不出来这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捕捉到的情感频率。他记起有一次参观葡萄酒厂明明佳酿就在一个个大橡木桶里酝酿发酵转化可他连一丝味儿都闻不见。


    “他说太累了想歇一歇就是这个理由。善斌也是不容易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又侍奉妈。人到中年了啊可往后看看还有很长的路。不像我没几年就退休享福了。我也是从四十岁过来的知道走到河中间两头不着落的滋味。”


    “那两个孩子女儿是他和时灵仪生的吧儿子呢”


    时灵仪是李善斌前妻六盘水人两个人在一九九零年结婚一九九五年离婚。


    “儿子啊……”李扬想了想然后慢慢摇头“是又多了个孩子但这种私事他不提别人也不好追问。不过你们警察查查户口簿出生证之类的不就知道了吗”


    孩子没查到出生证也没上户口簿系统里没这个人。这个事情不寻常一会儿老冯就打算再去一次李家了解情况。


    “李善斌和时灵仪离婚那么多年应该有几段其他感情吧你们关系这么好多少知道一点”


    和李善斌有交往或纠葛的女性是警方的重点方向。但迄今为止还没发现和内裤人名相符的。


    “早些年给他张罗过但他那个木讷性子又一心都在孩子身上难啊。”李扬苦笑“再说他家这么艰苦女方条件好一点的看不上差一点的么过来更是拖累。”


    打听不出感情生活老冯再问和李善斌闹过矛盾的人和其他被调查者一样李扬直摇头。


    “善斌根本就不会和人闹不痛快反过来也一样。肯吃亏懂退让顾大局意气从来不上头你说说这样的人怎么和人冲突你还问仇啊恨啊的上升到这个层面这怎么可能嘛。”


    因为没有直接证据警方在调查的时候只说是要配合重要案件调查不能直说李善斌是凶杀案嫌疑犯但大家都能闻出味儿来知道李善斌怕是摊上了大事。没一个人落井下石话里话外全都在为他辩护做人做到这样真是不容易。


    关于租房老冯是最后才问的因为看似和案子关联不大。通常来讲把房子租给熟人容易发生问题但如是李善斌这样的为人当然又不一样彼此都会很放心。可是这个问题问出去收获的回答却让老冯多想了一层。


    李扬的房子借给李善斌没多长时间仅仅才两个月。


    “你再回忆一下到底是哪一天”老冯追问。


    “是四月底哎呀我这记性非得要说哪天也精确不了因为老伙计了没弄合同那玩意儿。我这房子空下来有阵子了想着再简单装修一下多租三五百块钱但一直忙没顾上。善斌知道这事儿那天他忽然打电话给我说就这么租给他呗。我说行。让我想想啊不是二十九三十号这么贴着月底的日子应该是二十六七号或者二十七八号。他倒是说搬就搬的当天和我说了立刻问我拿钥匙住进去了。”


    李扬说的这三天正覆盖了死者的死亡日期。


    “他原来住在哪里有和你说为什么搞得这样仓促吗”


    “说是临续约了房东涨租他手头太紧了。他租那地方我也没去过大概我知道离咱们公司不远。”


    李扬说了个大致区域老冯记下来这是个重要线索回头专案组在那几个街区摸一遍多花点警力准能找到。转念一想老冯敲自己脑壳费这劲干什么问一下李怡诺不就知道了。


    嫌疑人在关键时间点上有异常举动追下去很可能会给案子带来进一步线索。


    “李善斌一直租房他父母没留下房子”老冯多问了一句。


    “有房子前年给烧了。”李扬叹了口气“要不是那场火善斌不至于这样难。”


    老冯没想到在问话的最后阶段会有这么多成果。


    家宅付之一炬哪怕房子再小再破那也是在上海市区的房子。这是警方目前所掌握的嫌疑人近年来唯一的人生重大变故。


    老冯骑车往李家去的时候太阳正释放着一天里最后的热辣。他意识到距离李善斌在便利店现身已经过去了二十四小时。他曾经离嫌疑人只有二十分钟的差距仿佛是一个错身而今又越行越远。他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驱离脑海。


    无论如何警方已经找准跑道了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见到这个李善斌。


    昨天给警方线索的老头依旧半躺在小径拐角老冯骑着车经过的时候老头抬了一眼像个哨兵。


    来之前老冯电话确认过李怡诺和刘桂兰都在家。开门的还是李怡诺。


    “警察叔叔好。”她怯怯地打招呼然后又问“是有我爸爸消息了吗”


    “现在还没有。”老冯回答。


    李立听见动静从里屋大叫着“爸爸”冲出来被姐姐一把拉住。


    刘桂兰去给老冯倒了一杯白水李怡诺又从冰箱里拿了瓶冰可乐不管老冯怎么推辞还是给他拧开了。


    小厅没有沙发老冯被安排坐靠背椅其他都是方凳圆凳。刘桂兰让李立去里屋玩李立不愿意大闹说要爸爸回来。李怡诺蹲下来双手搭着弟弟的肩膀李立便安静下来。李怡诺说你想听就呆在我旁边别说话李立点头。刘桂兰在旁边反复教育李立听话要乖但小男孩显然对奶奶的念叨并不在意却很服帖姐姐。刘桂兰又回过头告诉老冯这孩子其实很懂事从不会惹出真正的麻烦并且举了两个例子。毫无疑问老冯对此并无兴趣他只想赶快找个机会开口说正事。


    昨天老太太的嘴还没这么碎许是受了惊吓今天却是恢复常态了。老冯等了一会儿投降似的半举起手连连摆动表示自己对小孩子的举动毫不在意然后硬生生插进一句问


    “你们搬过来不久吧”


    她们的确搬来不久时间点和李扬所说一致不过老冯这句是个前置问题他接着想了解的是突然搬家的内情以及原本的住址。


    搬家是李善斌提出来的甚至可以说是李善斌通知的。四月二十七号上午刘桂兰带李立去外滩玩中午回家的时候李善斌已经把几个纸箱打包好下午一家人就搬来了这里。李怡诺同样也是放学才得知的消息。因为穷家当少搬起来倒也简单。至于理由则是房租太贵要换个便宜的地方。作为全家的依靠李善斌同样也能做全家的主对于如此突兀的变化刘桂兰非但不以为意反倒说了一大通儿子多年来如何辛苦支撑全家如何以有限的条件把孩子拉扯大。再往前说到自己和丈夫怎样响应国家号召从大上海跑到贵州六盘水支援建设又在那儿把李善斌养大一代复一代今日之艰辛如昨日重现。


    所以仅仅只是老冯关心的第一个内容就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到后来老冯都不太敢提进一步的细节问题了一起新话头老太太就要把相关事情再从头说一遍。他不得不把主要提问对象从刘桂兰换成了李怡诺。


    李怡诺小心翼翼坐在圆凳上一手牵着弟弟一手敛在膝间。今天她没穿热裤清清爽爽的白T恤配七分裤长发扎起马尾。奶奶开口时她安静地当个陪客时不时摸摸李立的头让他安分。


    “这个孩子……”老冯开个头又踯躅起来。他想问李立身世但当着孩子的面多少有点不妥当。如果让老人把孩子带开剩下李怡诺这个高一女生能问清楚吗李立出生时她还在读小学呢。


    犹豫再三老冯还是请刘桂兰把李立带进了里屋。


    “我想单独和李怡诺聊两句。”他用了这个理由。


    刘桂兰叮嘱孙女好好配合又向老冯保证李怡诺也是个好孩子等到里屋的门终于关上的时候老冯一阵轻松。之前缓慢而低效的对话积累了太多压力突然释放让老冯产生了短暂的精神失重。也许潜意识里想要把浪费的时间补回来他竟脱口问出一句未经大脑的话。


    “李立妈妈是谁”


    话说出来老冯才意识到太直接粗暴了。


    “小立妈妈”李怡诺有点愣怔。


    “既然你爸妈已经离婚很久了那李立当然就不是他们两个生的对吧是同父异母的弟弟”既然问出了口老冯就不管不顾地继续了下去。


    “你们不是要找我爸爸吗”


    “我们要通过你爸爸的朋友或者其他和你爸爸关系亲近的人来寻找你爸爸的线索。”面对少女的疑问老冯稍做解释“所以我们要找李立的妈妈当然还有你的妈妈时灵仪。”


    李怡诺微微低下头。


    “可以告诉我吗这对及早找到你爸爸很重要。”老冯催促。


    李怡诺没有马上回答她沉默了一会儿直到重新把头抬起来。


    “小立的身世要问我爸爸才比较清楚。”她说。


    鸡生蛋还是蛋生鸡老冯想。


    “那你奶奶应该知道的吧。”


    “奶奶她会和警察叔叔你多说几句可意思还是一个意思。有些事情要问爸爸的。”


    看见少女嘴角的那丝笑容老冯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对刘桂兰啰嗦的厌烦对方十分清楚。


    “那你妈妈呢”


    “那也要问我爸爸的。”


    迟钝如老冯此刻也明明白白地接收到了对方传递出的抗拒姿态。


    他不禁惊讶起来重新打量面前的女孩。


    今天是老冯第二次见到李怡诺。没有人能忽略她的美丽老冯也不例外然而原本李怡诺的美是堤畔飘柳的美是湖中浮萍的美弱不禁风随波而摆嫩蕾初绽逢家道巨变让人心生怜惜。可现在收拢了唇边浅笑的女孩在凳上端坐堂堂正正与他对视作决然之姿。有所明悟的人才会这样决定了放弃一些东西以守护一些东西。怜惜之美变作英飒之风老冯想起了王兴的话这个女孩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这种多余的心情并不会让老冯困扰三秒钟的停顿后他开口问“你不愿意配合警方调查”


    “愿意的警察叔叔。”李怡诺把视线移开微微垂下眼睑又恢复了初时的模样。


    “那你妈妈呢”


    “这个要问我爸爸的警察叔叔。”


    老冯点点头。


    “那就是不愿意配合了不过我也能理解毕竟是你的父亲。但是许多基本信息你不说其实我们也可以查到你的抗拒是没有意义的。公民有配合警方查案的义务你明白吗”


    “我爸爸是坏人吗”


    “你爸爸很可能和一件重大案件有关。”


    “那就拜托你们快一点找到他吧。如果可以证明他真的犯了罪你们也可以用更激烈的手段来找他。作为儿女亲人其实我们也懂得大义灭亲的道理警察叔叔。”


    李怡诺重新抬起眼睛两泓黑玛瑙般的瞳仁里荡漾着烟水雾波。


    “所以你们现在是在抓他吗”


    “倒还不能这样说。”


    “如果您还不能直截了当地告诉我我的爸爸李善斌是个嫌疑犯是个罪大恶极的人那么作为他的女儿如果我没有能够全力以赴地帮助您还有所保留的话也请您原谅。”


    少女的话让老冯沉吟不语李善斌有很大的杀人嫌疑但距离“嫌犯”这个称呼的确还差了半步。警方现在是想要从亲人那里得到进一步信息好把李善斌“钉死”然而亲亲相隐只要不越底线就无可厚非。


    他试探着问“你……想知道你爸爸可能和什么样的案件有关联吗”


    泪水夺眶而出。


    “不想。”


    李怡诺站起来朝老冯深深鞠了个躬。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把老冯留在对面沉默。直到老冯叹了口气站起来告辞。


    刘桂兰和李立出来送老冯。老冯心里想刘桂兰作为母亲对儿子的突然消失并没有特别主动地向警方提供什么线索这本身也说明了问题。她的啰嗦既是天性又是掩护。


    除了问到两个地址无功而返。


    李怡诺是在被问到李立的母亲时决定表明态度的也许李立母亲和李善斌的去向有关。


    “叔叔再见。”李立站在门边礼貌地向老冯告别。


    老冯突然蹲下来笑着问小男孩“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呀”


    “我妈妈叫……”李立上半身忽地往前一顶话说到一半停下来眨了两下眼睛然后放声哭嚎起来。


    老冯瞥了一眼李立背后那根快速收回去的纤细手指站了起来。


    “今天先到这里我会再来拜访。”他对眼眶中犹自含着泪水的李怡诺说。


    “好的。”李怡诺抿起嘴唇做出十分抱歉的表情微微欠身。


    老冯摇摇头说“所以除了巧克力和开心果你爸爸临走一定还是留了话的对吧。”


    他并不指望少女回答什么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轻轻的、颤抖的嗫嚅声。他没听清楚转过头门已经关上了。


    李怡诺在那边以背抵门昨天李善斌就站在这个位置反手握着门把看着她。她站在里屋门口离爸爸很远很远。她很想扑在爸爸怀里低下脑袋让爸爸重重抚摩头顶。可是她一动都不敢动她不想进行最后的仪式一旦做了就代表着分别代表着结束。这厅堂里的几步之遥是千山万水是咫尺天涯李善斌在海的那一头望着女儿最后的告别梗在喉头他开始点头用力地不停地点头他想让女儿知道他是放心的他是骄傲的他藏起愧疚竭尽全力地祝福。汹涌沸腾的情感托起一朵朵愿望的浪花交溅成弥漫胸口的飞沫。


    “好像啊。”


    这是李善斌留给李怡诺的最后一句话。


    李家之前租的屋子离得不远在一幢同样破旧不堪的六层楼的顶层。房东接到警方电话的时候在崇明紧急往这里赶。她人还没到刑警就已经兴奋了起来因为侦查员们意识到这间房门紧闭的601室有相当概率是分尸现场。


    端倪出现在刑警对邻居的调查目前问到的邻居都对601室曾经的李姓住家缺乏了解这片的治安同样不好租金低租期短租客们流动性强且互不交往。他们印象最深的倒是李怡诺见过一眼的都不会忘记。501室的租客贡献了一条线索两个月前楼上漏过一次水位置在客厅靠近卫生间处天花板上的水渍依然可见。由于上楼交涉的时候没有敲开门漏水也没持续太久就不了了之了毕竟不是自己的房子。后来发现下水管连着几天不畅通水下得慢501猜测是不是这个原因让楼上溢了一次水。估计是从卫生间里满出来的客厅防水比卫生间差所以从客厅漏了下去。


    漏水事件就发生在李家搬离的那一两天同时也重合了被害人的死亡日期。如果说单这个还不够让人想到什么那么负责这一片的户籍民警提供了另一条线索——“吸血老鼠”流言。这个流言一度传得神乎其神以至于户籍警都做了点调查好平复居民们的恐慌。流言的源头来自一只被打死的满身是血的大老鼠民警看过那张恶心照片死鼠通体暗红皮毛沾染的血量显然不仅仅来自它自身。另外有几个惊恐的孩子宣称他们在一个傍晚看见一串血老鼠从地缝里蹿出来。户籍警向居民保证这些老鼠不过是在某处沾到些鸡鸭血不具备攻击性。血鼠并未持续出现似乎印证了户籍警的判断。而现在依据血鼠出现的时间和地点侦查员们复原了这样一幅画面。


    被害人尸体在601的厕所里被锯开。大量的血、碎肉或许再加上一点点的骨渣顺着下水道排出并由此造成了下水道的不完全堵塞。地下的生活污水隔离池并不密闭老鼠们闻腥而至在血水中饱餐一顿。而凶犯在冲洗浴室清理痕迹的时候造成了浴室积水这就是501浴室天花板上水渍的来源。


    有几个侦查员在楼底下挖隔离池想看看事隔两个月经过老鼠和微生物的摧残还能剩下些什么东西希望很小。剩下的人全都挤在601室门口要不是房东在最新一通电话里保证二十分钟准到他们就打算强行破门了。如果那里面真是分尸现场找到痕迹的可能性很高完美清理血迹是件高难度的技术活。王兴说了只要在墙上找到一星半点儿血迹他就能搞定李善斌的通缉令。


    房东是个矮胖的中年本地女性走到六楼已经喘得像风箱。她紧张地弓起背向警察们打招呼然后用胡萝卜粗细的手指在一大串钥匙里寻找着。


    “阿是两个小年轻闯祸了是我就不应该租把伊拉心太急租客挑不对啊造孽了。”


    老冯在旁边听得不妙问“你这里又租出去了”


    “是啊是啊警察同志放心我过来没有和他们讲我懂道理的呀不可以打草惊蛇的呀我顶配合你们工作了。”


    几个刑警面面相觑刚才调查邻居的时候没人提到有新租客进来这邻里关系也太冷漠了。


    “什么时候租掉的”


    “刚刚一个礼拜不到。”


    希望新租客没有大扫除的习惯老冯想。


    门打开了。


    房东往里面瞧了一眼就哎呀惊叫起来说怎么给弄成这样了啊。后面的刑警心急火燎地把她拨开一拥而入。


    地上散乱着几个彩条布编织袋和两个行李袋胡乱地塞着衣服窗台边的墙角堆满了烟头和果核用过的纸巾满地都是椅子横七竖八还倒了一把桌子的玻璃台面上全是混了烟灰的斑斑污渍所有这些混杂在一起发酵出的味道绝对让人难忘。


    来的都是老刑警见惯了各种新鲜或腐烂的尸体对新租客糟糕的卫生习惯并不介意。相反倒还放心了一些能把住处折腾成这副模样的家伙是没那份闲工夫大扫除的他们只会增加痕迹而不是减少痕迹。让刑警特别期待的是每间屋子都贴了墙纸这种廉价材料的吸附能力很强如果沾上了血渍就不可能彻底搞干净了。


    “伊拉肯定不止两个人要死了起码四个人都不止。小瘪三骗我啊这记亏死亏死了啊白白装修了呀我的钞票啊。”


    包括一只脚已跨进卧室的老冯在内所有刑警在这一刻都把头转向胖房东一只只眼睛瞪得溜圆。


    “装修”几个声音同时问。


    胖房东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是啊刚装修完。”


    “墙纸换过”


    “那总归要换的咯。”


    “卫生间呢”


    “也全部弄过了呀浴缸么换成了淋浴房瓷砖全部贴过清清爽爽原来那样怎么租出价钱呀现在好了。”胖房东哭丧着脸说。


    几句脏话不约而同地飙了出来。


    先前电话里胖房东只知道自己要赶紧过来开门她没想到出问题的不是搬过来没几天的新租客而是两个月前搬走的李善斌一家。老冯问她重新装修之前有没有发现可疑血迹尤其是卫生间房东连连摇头。


    “以前房间破归破那家人弄得很干净的哪里像这帮小赤佬。”她犹自耿耿于怀然后一惊问老冯“怎么他们在我的房子里做坏事啦你不好吓我的哦他们看起来不像的啊都很老实的啊。”


    又是一个说李善斌老实的。


    房租每月一号收五一黄金周房东到厦门旅游回来的时候李善斌说不再续租那时李家已经搬走十天了。退租的原因是付不起房租只好另找更便宜的地方。房东看他们可怜临时退租本应扣押金的最后退了半个月。


    所以李善斌对李扬所说的原房东涨租一事不实。不过李善斌身上的嫌疑已经足够大了既不缺这一条多了它也依然没办法把李善斌钉死。说到底现在警方手里还是缺实打实的证据。


    负责挖地的那组最终也没有收获。这种滋味让每个侦查员都很难受李善斌这么大的嫌疑601室明摆着发生过可怕的事情都这么接近了到头来还是他妈的滑过去。刑警们都用不善的眼神看胖房东就像看一个反手把球抛进自家球门的守门员。她对李善斌实在缺乏了解重新把601室装修一遍就是她对此案的全部“贡献”。


    或许还有一点点。房东说李善斌只租了四个月而李家前年烧了房子所以中间他们有另外的租处。这么频繁搬家不常见老冯心里闪过荒谬的念头该不是每杀死一个人就搬一次家吧。


    至于原本寄予希望的技侦今天也通报过一次进度。据查李善斌从逃跑开始就没有开过手机所以无法定位。目前已经调取了该手机近期通话记录技侦人员正在一一确认通话对象希望可以从中找到线索。


    晚上七点的时候王兴通知专案组所有人员半小时后开会。现在到了一个关键时刻案件卡在古怪的节点上有了嫌疑人有了准分尸地点如此强力的进展之后居然没有出现足够引导侦破方向的线索李善斌显然是逃了可是通缉令却发不出来。王兴要让大家来一次大讨论看看能碰撞出什么定接下来几天的侦破方向。


    会分一点人力来做李善斌的手机通话分析吧剩下么多半还是要给李家人施压老冯想肯定得搞清楚李立的妈妈是谁。可是那边孤儿寡母的在定不了嫌疑人之前怎么个压法王兴估计会把这活派给老冯这算优差为了让他多点功劳不过想想李家的三个人李立的策略是哭奶奶则是啰嗦而李怡诺么……最好沟通最难对付。


    因为在市局楼下接了个消防的电话老冯进专案室的时候会议已经开始了。下午他在李怡诺处拿了两个地址一个是之前租处一个是被烧的原居处往租处去的路上老冯就给消防去了电话这会儿情况回馈来了。一进专案室老冯就大声打断了王兴的发言。他判断来自消防的消息重要到足以主导这次案情会的走向如此也就没必要藏到后面说浪费大家的时间。


    王兴的脸色很臭但还是让迟到的老冯先说。


    “李家报过两次火警第一次是前年烧了老房子第二次是去年十二月烧的应该是他们租的房子。”


    专案室里一下子闹了起来烧了两次这什么情况没人会相信巧合。


    但真正的重磅在后面。


    “消防已经问过出警救火的队员他们反映了一个情况在火灾现场除了老人、两个小孩和户主李善斌之外还有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先后两次火警都是这样。他们认为李家是一家五口而不是四口”


    还有一个人


    多出来一个女人


    可是为什么这个多出来的“一口”既没有在刘桂兰、李怡诺口中出现过也没有在警方对诸多邻居的调查中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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