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焚心痴狂
3个月前 作者: 月出云
又是一个夜晚。
烈风已经熟睡,静美的睡容在烛火跳跃下,是那样美好和安详,兮兮深深凝视着他,好似要把他的样子刻在心里。
良久,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她知道此时是他熟睡之时,不禁忧叹一声,悄然走到了院子里。
一勾晚月在天边悬挂,散发着冷冷淡淡的光华,烈风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知道是该自己离开之时了。恋恋不舍地回望一眼,她咬了咬唇,狠了狠心,从院子里悄然跃出。
夜风很凉,兮兮的衣衫在风里荡起,她轻盈的身姿在屋顶上飘过,就在要顺利出府时,眼前,一个黑影阻住了去路。
淡淡月光下,叶启风凝立在兮兮面前。他缄默地凝视着兮兮,眸中饱含着不为人知的痛楚。
兮兮冷冷一笑,“怎么,叶将军阻住兮兮的去路,是要再次取兮兮的性命吗?既然如此,那就出招吧!”
“兮兮,”叶启风忧叹一声,苦涩地说道,“我知道你是怨我的,其实我也怨恨我自己。只是,我怎能放心你孤身一人离去,可以看出,完颜烈风对你是一片真心,你还是和他一起走吧,这样,一路上也可以互相照应,你千万不要因为我们的事,影响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兮兮静默地待叶启风说完,淡淡道:“只要你不要我的命,我有什么危险?我们之间的感情,我自会处理好的,你不必费心。既然,你不是来杀我的,那么,我就告辞了。”兮兮说罢,便要纵身出府。
“也罢,既然你执意要走,我也不拦你,我将家中事情处理完毕后,就会前去寻你们。”叶启风无奈地说完,拿出一块令牌道,“拿上这个,否则,你是出不了城的!”
兮兮接了过来,见是出城的令牌,便放在怀里。她抬头望了一眼叶启风,月色下,他的面容是那样消瘦,心中不禁一酸,不管如何,他毕竟是自己的父亲。
兮兮淡淡说道:“保重!”说罢,便从府中飘身而出。
兮兮很顺利地出了陵州城,她和林应娘及自己的侍女失去了联络,不知他们是否在渡口等待自己。快到渡口时,兮兮忽然想到了小孤村。
婆婆竟然就是自己的娘亲,那是她和娘亲在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她情不自禁地转了方向,向小孤村而去。
天色渐晚,夜风寂静。
小孤村笼罩在朦胧夜色里,背衬着晚月繁星,是那样安详静谧。
村前的杏花已经开败,有累累豆大的青杏夹杂在枝叶间。
杏树结果了。
兮兮熟门熟路地来到她和婆婆居住的小院内,打开房门,从门后摸出烛火点亮。
橘黄的烛火映亮了一室的清雅,望着这些熟悉的旧物,兮兮好似又回到了十年前。室内似乎好残留着娘亲的气息,兮兮双眸一酸,玉手一件一件地抚摸着她和娘亲用过的物事,止不住泪流。
娘亲就是婆婆,婆婆就是娘亲,原来她一直都和自己的娘亲在一起的啊。若是早就知道婆婆便是娘亲,若是早就知道娘亲心中这么苦,她会乖巧听话的,不让她烦恼的。
可是如今她在哪里?他说婆婆曾经放弃了做雪山圣女,那么婆婆和雪山也是有关联的,不然也不会将自己送入雪山,那么婆婆现在人是不是在雪山?
兮兮忽然想到了那位紫眸前辈,那夜是她将她从冷月手中救出的,她的眼眸那样熟悉,多么像婆婆的眼眸,现在想来,她该不会就是自己的娘亲吧?
可是这么多年,她为何不去见自己呢?为何要扮作老婆婆呢?
兮兮坐在窗前的凳子上,体验着娘亲的感受。
她有家不能归,夫君成了别人的夫君,又无颜回雪山,只能待在这个小孤村里寂寞度日。
风华正茂正值妙龄,却日日扮作老态龙钟的婆婆,她该是多么苦啊。她一定要早日寻到娘亲,抚平她心里的忧伤。
淡淡月色洒在肩头,偶尔听到窗外的虫鸣,一切是那样安详,那样美好。兮兮闭上了双眸,但愿一切是一场梦,梦醒后,便能见到娘亲,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啊。
兮兮趴在窗前,恹恹欲睡。
虫鸣繁花,一切就如同十年前一样,只是不同的是,身畔没有娘亲,隔壁也没有秦珣。想到韩珣,兮兮忽然听到飘缈的琴声。
兮兮诧然清醒,抬起头来,细细倾听,静夜里,那琴声极其清晰地传到耳畔,不是梦。
琴声是从隔壁传来的,高雅动听,恍若仙乐。
刹那间,一时之间,兮兮几乎分不清自己是在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十年前,一到静夜,秦书呆便会在隔壁抚琴,她总是恼他吵了自己的清梦。而他,在这一点上,却固执得很,说是静夜繁花,才有抚琴的意境。久而久之,兮兮倒也习惯了枕着他的琴音入眠。
而今夜,这诡异的琴声也是从隔壁传来的,难道是韩珣?兮兮有些不能置信,身为一国之君的他,怎会深夜来此?可是,若不是他,那又会是谁?
兮兮悄然飘身来到门边,侧耳倾听,那琴音里忽然传来声声低吟。
“隔帘风恸顾穹苍,纵罗缰,血如殇,几缕烟波浩淼怅微茫。槊寒征鞍悲亦亢,愁何偎,遣谁铛。英雄无处觅斜阳,江山恙,雁难双,骤雨断肠无计怨潇湘。潮漫青锋汐作丈,怜薄命,弄君王。”那声音低低柔柔,清雅中透着一丝高贵,如同魔音一般侵入兮兮耳中。
兮兮如同被点了穴一般,愣在那里。果然是韩珣的声音。
冤家路窄,他们两人的路何其窄,回一趟故居,竟然会碰上了他。
一个帝王,三更半夜到这故居来弹奏这么哀怨的曲子做什么?
“英雄无处觅斜阳,江山恙,雁难双……”
这词何其悲凉凄怆,这声音又何其温雅清冷,再配着这清风冷月,玉树残花,和冷冽琴音,一股酸涩无奈的感觉涌上兮兮心头。凝立良久,兮兮忽然醒悟,她不能在此地多待,否则,被韩珣发现岂不糟糕。回到屋内,悄悄熄灭了烛火,飘身从室内出来。
琴声不知何时停歇了,可能是她回屋熄灯时,而院内却多了一抹人影。
月色淡淡,夜风徐徐,他白衣飘飘,花瓣飞舞,扑上他的衣袂。他手中拈着一片花瓣,转首望着凝立在门边的兮兮。
“疯丫头,你是何时回来的?”他声音柔和,神色淡定地问道,但是那双黑眸中翻涌的情绪,却泄露了他的感情。
他明显瘦了,俊美的脸颊明显憔悴了,但是那双黑眸却极其明亮,定定直视着她,紧锁著她的视线,带著某种说不出的专注和痴狂,还有她无法辨认的笃定。
疯丫头?
这句话犹如一把温柔的剑,刺入到兮兮心头最敏感的地方,一时之间,痛楚和悲喜交织着。
曾经,她多么期待他能认出她,多么期待他喊她一声疯丫头。如今,他终于认出了她,可是她的心底,却没有意料之内的欢喜,而是悲戚痛惜。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所有的语言,都不足以表达她此刻纷乱的情绪。
韩珣缓缓走向兮兮,他的步伐是那样慢,每一步,都好似在凌迟着兮兮的心跳。终于他凝立在兮兮面前,柔声道:“我早就该猜到是你的,你可曾认出了我?”
兮兮苦涩地一笑,那虚弱的笑容在月色下,是那样柔美,她淡淡说道:“认出来和认不出来,有何区别,又能改变什么?在我心中,如今你只是那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不是什么秦书呆,也不是冷月!”
兮兮冷淡的语气令韩珣心中一痛,他悠悠道:“怎么,不请我到屋内坐坐吗?”
兮兮无语地转身向室内走去,摸到烛火,重新点亮,在橘黄的光晕照耀下,黑暗悄悄隐退。
韩珣极其自然地走到床榻边坐下。
“你既然是一国之君,怎可随意出宫?如今你的身份金贵,你就不怕有人要暗算你吗?”
韩珣的眸中有光华一闪,他的眼神因了兮兮这句话而变得灼亮,他淡淡一笑道:“谁要朕的命,自管来取,有何怕的?怎能日日缩在金銮殿里?何况,为了见你一面,朕什么都不怕!”
“见我?”兮兮心中一动,就知道他们不是偶然碰上的。
“你怎知我会来此?”兮兮有些惊异地问道。
“我本来不知,我只是派人守在将军府,得了你的消息,跟踪至此的!”韩珣不徐不疾地说道。
“你守在将军府?你知道我藏身在将军府?”兮兮大惊,此刻待在将军府里的烈风,不会有危险吧?
“疯丫头,答应我,留下来,可好?”韩珣双眸紧锁着兮兮的视线,柔声道。
这样温柔深情的语气是不属于冷月的,也不属于帝王,他此刻回归到了秦书呆,那个她儿时一直就喜欢的大哥。可是,她知道晚了,她的心里已经容下了一个完颜烈风,再也没有其他的空间来容纳别人了。
兮兮的眸中渐渐笼上了疏离和淡漠。这刻意的疏离和冷淡,看在韩珣眸中,他眼神一暗,轻轻探手入怀,拿出一件物事。
兮兮定睛一看,那是她十年前埋在花下写给他的书信,如今,安安稳稳地握在他的手中。
“疯丫头,你是喜欢我的,是不是?”他固执地问道,带着一丝痴狂和执着。
柔和的烛光深深浅浅地映照在他俊美的脸上,近在咫尺,兮兮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深情满溢的双眸。他眸中情意是那样深,那样沉,好似千钧之力压在了兮兮心上。
喜欢他吗?
一种酸楚的滋味涌上心头。
韩珣手中的书信缓缓展开,晕黄的烛火下,兮兮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上面的字:秦书呆,我喜欢你!那字极其笨拙,但是兮兮认的,那是她自己的笔迹。是当年她随婆婆去雪山前,写给秦书呆的信,埋在了月季花下,不想真的被秦书呆拿到了。
她早已忘了那信的内容,却不想竟是如此直白的表白,脸上不禁一红。是啊,当年她是喜欢他的,可是他却不告而别,让她伤心很久,流了多少泪。
十年后,再见面,他的心上人是叶从容,不是她。他做了帝王,他的皇后依然是叶从容,也不是她。她在他的心中,从来就什么也不是。如今,他却苦苦相追,又是为了什么?
兮兮苦涩地答道:“现在,你最重要的是做一个好帝王,而不是在此向我苦苦追问是否喜欢过你!”
“帝王?”韩珣的唇边浮起一抹清冷的笑意,“难道做了帝王,便要失去心爱的人吗?”
“你没有失去你心爱的人,她还在宫里,她是你的皇后。”兮兮淡淡说道。
韩珣心中一震道:“你在怨我,是不是,怨我让叶从容做了皇后,是吗?兮兮,其实,我心里的人,从来就是你,不是叶从容,我对她只有怜惜之情,没有男女之情。”
兮兮摇摇头道:“不管你心中之人是谁,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而且,我也从来没有怨过你!”
韩珣望着面前这如白玉雕琢般的面庞,小巧嫣红的唇瓣,还有那双清眸中刻意的疏离和淡漠,怒意便在心头升腾而出。
“我知道,你相许一生的人不是我!”韩珣极缓慢地冷冷吐出了这几个字,“但是,我依然不会放弃,纵然是你的心中有他,我也要将他驱走。”
兮兮心头微颤,轻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韩珣不答,忽然淡淡一笑,兮兮心中无端一颤,脚步缓缓向门边移去。
韩珣却如影随形,趋前一步,手掌一翻,向兮兮的手腕擒来。
兮兮心中一凛,伸掌去阻。她没想到,韩珣的武功比她想象的要更高,要抵挡他十分吃力。最终一个失手,腰间穴道被韩珣修长的手指点到,兮兮身体绵软地倒在了韩珣的怀抱里,他那清新的男子气息瞬间包围住了兮兮。
“韩珣,你要做什么?快放开我!”兮兮有些惊慌地说道。
韩珣却懒懒一笑,眸中满是怜惜和温柔,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兮兮的花容月貌,在她的脸上一寸一寸的摩挲着。
他专注地看着兮兮,好似要把兮兮的容颜刻在心里,喃喃说道:“不管你是疯丫头还是雪山圣女,我只认你是我的贵妃,今夜,我就要你真正成为我的女人!”说罢,忽然弹指熄灭了室内的烛火。兮兮心中既恐慌又羞愤,他是一个帝王,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何还要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来得到她。
“韩珣,你不能这么做!不要啊!”脖颈间一疼,哑穴也被点,兮兮只能无语地看着韩珣。
月光从窗口柔柔泻入,映照出韩珣清俊的面庞,他唇边挂着一抹懒懒的笑意,在月色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
他轻轻将兮兮放在床榻上,一翻身,俊逸修长的身躯压在兮兮身上,紧密地不留一丝空隙。
他的目光专注灼|热地盯着兮兮清丽绝尘的面容,好似怕一眨眼,她便会消失。他紧紧环抱着兮兮,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的存在。他的唇柔柔地落在兮兮的眼上,眉上,然后轻轻下滑,最终停留在兮兮柔软的唇瓣上,好似只有唇齿相依,才能证明她是他的女人,才不会失去她。
迷蒙月色下,有晶莹的泪珠从兮兮眸中流出,沿着鬓边滑落,沁入到乌发中。
这泪水让韩珣有一瞬间的恍惚,兮兮那忧伤哀楚的眸光,让他的心中好似刀割般痛楚。
他的唇落在兮兮的脸颊上,将兮兮的泪水吮去。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就算是贵为帝王又如何,爱上一个人同样不可自持,我要你,这样你就会永远属于我,我要你待在我的身边,做我的女人。”
言罢,韩珣的手指轻柔而怜惜地抚上兮兮的胸口,解开了兮兮的外衫,然后是内衫。
当兮兮皎白的肌肤出现在眼前时,韩珣的双眸忽然变得幽深。
这么多年,他为了皇位,几乎不近女色,做了皇帝,忽然发现爱上了兮兮,再也碰不得其他女子。
如今,当兮兮那姣美充满诱惑的肌肤展现在眼前时,他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理智尽失。
兮兮的优雅清丽,好似世上最蛊惑人心的毒药,望一眼,便再也不能自拔。
韩珣黑眸变得幽深,他一展臂,月白色的衣衫从身上滑落下来,露出了优雅俊逸的上身。
兮兮躺在温软的床榻上,两行清泪,在黑暗中流淌,她有些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心内喃喃道:“韩珣,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穴道被封,身子虽不能动,但嘴却能动,兮兮将心一横,双齿一合,便要咬舌自尽。韩珣在那一刻恰好抬头,双眸中忽然惊怒交加,伸手飞速扼住了兮兮的下颌。
淡淡月色映照,两人四目相对,兮兮眸中是绝望悲戚,韩珣眸中是悲戚绝望。
空气仿佛冰冻,韩珣只听见自己一颗心好似要跳出胸腔。
惊讶、恐惧、愤怒、痛楚、伤心、绝望,各种情绪狂涌而出,他好似失了知觉般喘息着。
他不敢想,若是方才慢了一步,如今拥着的便是兮兮冰冷的尸体。他更不曾想到,兮兮竟然会咬舌自尽,难道他便是这么令她讨厌吗,以至于,她要用自杀来回绝他。
他俊美的脸隐在月光的阴影里,幽幽暗暗,哀伤遍布。他悲戚地默默起身,轻轻拿起兮兮的素裙,一件一件地为兮兮穿上,他的动作极其缓慢,每一个动作之后都微微停顿,好似在祭奠着自己美好的感情。
他又一件件地穿上自己的衣衫,缓缓从床上滑下,凝立在兮兮面前,漆黑暗沉的双眸深深地凝视着她。
好久好久,他俯身低头,摇晃着兮兮纤柔的双肩,声音低沉暗哑地道:“兮兮,你为何要这样,为什么?”
韩珣的眸中满是隐忍的暴风骤雨,他恨恨地低头,张口在兮兮手臂上狠狠咬了下去。
他知道,纵然今日自己强要了她,那么今后势必会彻底地失去她了。他绝对不能失去她,总有一天他要她心甘情愿地和他在一起。
刺痛的感觉沁入肌肤,兮兮咬唇忍着,没有出声。待他起身,她看到手臂上多了两排牙印,沁着血,像一勾冷月,宛若在她身上刻下了他的名讳。
室内是流动的月色,床榻前,是静默的两人。
寂静中,忽然有急促的啸声响起,韩珣双眸一寒,那是他的侍卫遇袭的暗号。他的侍卫皆遍布在村口恭候,若不是遇到了大批强敌是不会发暗号的。
韩珣周身忽然散布出冰冷的戾气,不管今日来者是谁,都来得不是时候。
他拿起棉被,覆在兮兮身上,面色凛然,走到窗前,向院外凝望。
夜风里,忽然传来南松的呼喝声,他知道南松的武艺,一般之人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如今出声呼喊,显然是难以应付。
韩珣心中一凌,从室内跃出。
借着淡淡月色,韩珣看到隔壁的民房上,一个黑衣蒙面人和南松斗得正酣。
那黑衣人的武艺显然在南松之上,南松已经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功了。韩珣眸中一寒,忽然跃身弹起,手中寒芒一闪,正好架住了刺向南松的致命一剑。
一时间,只觉得一股澎湃的劲力沿着架在一起的双剑向他袭了过来。
这人澎湃的内力极其霸道,显然有多年的功力了。将剑一扭,两人酣战在一起,一时间,剑光闪烁,寒气弥漫。
那人的剑法变幻莫测,招招快捷凌厉,但是好似并不打算要取韩珣的性命,只是为了阻住他,拖延时间。韩珣心中忽然一动,暗叫糟糕,想到尚在室内被点穴的兮兮,心中一急。
就在此时,但听得一声呼哨远远传来,和韩珣激战的黑衣人好似得了命令,忽然变招。招式凌厉,逼得韩珣连连后退,而他却双足在屋顶一点,向远处跃去。
韩珣示意侍卫前去追赶,自己急急跃下屋顶,冲入室内。
室内,月色淡淡,一室的清冷,床上,哪里还有兮兮的身影。
韩珣忽然厉叱一声,如一缕轻烟从室内飘出,瞬间跃到屋顶上,但是茫茫原野,哪里还有人影,只有天边一轮冷月,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南松早已追到韩珣身边,禀报道:“皇上,来者大约有五十余人,武艺皆不弱,有黑巾蒙面也有白巾蒙面者,黑衣人不知是何人,但是白衣人似乎皆是女子。属下猜想,是圣女宫来人。”
韩珣拔出长剑,剑光寒冽,映亮了他满是寒意的双眸,他沉声道:“传令封锁所有渡口官道,细心盘查。朕就不信,他们能逃出朕的手心?”
田间的风很凛冽,荡起了兮兮散乱的发,在身后飞扬着。
她提气飞跃,紧紧追随着前方那一抹清影,那人方才闯入室内,救了她出来,此刻白衣翩飞,从陌上田间凌波踏过,轻功还在兮兮之上。
不知为何,虽然不曾见到那人的容颜,此次却觉得一种熟悉的感觉,好似很久不见的亲人。
两人拐过一处山峦,眼前出现了一处幽黑的林子。那人驻足凝立,回首望了一眼追过来的兮兮,忽然打了一长一短两声呼哨。
林子里传出几声回应,只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几个白衣人牵着马儿从林子里步出。
借着淡淡月色,兮兮认出,为首的正是林应娘姑姑。
她看到兮兮,脸上满是欣喜,“冰旋,兮兮,你们速速上马,快些离去,让我们抵挡一下追兵。”
冰旋?夜风扬起兮兮凌乱的发,迷乱了她的双眼,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救了她的白衣人。衣衫飘扬,白巾覆面,露在外面的那双清眸在微蒙的月色里,闪耀着深紫色的光芒。
她认得她的眼睛,她便是那夜从冷月手中将她救出的雪山前辈,当时她便觉得这双眼睛和婆婆太像了,却不知她就是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婆婆,自己苦命的娘亲。
兮兮胸中一滞,无数情感的波澜在胸中奔涌,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定定站在娘亲的面前。她双唇微颤,说道:“婆婆?娘亲?”
白衣女子缓缓取下面上白巾,夜色里,一张花容月貌出现在兮兮面前,脸上笼着淡淡月华,朦朦胧胧。
兮兮脑中一阵眩晕,娘亲可真是美啊。
山为神,水为魂,冰雪为魄,世间艳色,在她的面前,皆化作尘土。
这就是自己的娘亲,这般绝色,却又这般寂寞。
多年来,她将自己花容月貌隐在厚厚的褶子皮下,扮作老态龙钟的婆婆,何其悲苦。
冰旋神色清冷地望着兮兮,但是紫眸中却深情满漾。她牵住兮兮的手,好似多年前一样,默默地为兮兮梳理着凌乱的发。
“孩子,你受苦了,方才没事吧?”冰旋在兮兮耳畔悄声问道。
兮兮一愣,醒悟到娘亲所指之事,轻声道:“没事!娘亲放心好了!可是您怎么会来救我呢?”
冰旋忧叹一声道:“娘是不放心你,来到南朝后,便和你林姑姑取得了联络,查到你们在叶府,所以连夜去救你。不想遇到了叶启风,得知了你的去向。本要去小孤村寻你,却发现那里暗哨遍布,知道了韩珣也在那里,我们才意识到不妙,所以才联手去救你。”
兮兮默默地点头,母女俩相依在一起,好似回到了十年前,那相依为命的时光。
夜风劲吹,远山默默。
有几条人影从前方纵跃而至,到得她们面前,驻足凝立。
为首的蒙面男子,看到相依相偎的兮兮母女,忽然趋步前来。不待他靠近,冰旋白袖一甩,一股劲力袭去,迫得那人驻足后退。
“冰旋,你还不曾原谅我吗?”那男子摘下面上黑巾,却是叶启风。
兮兮没想到是他和娘亲联手救了自己,心中不禁忧叹,不知他和娘亲是否能和好如初?但是观娘亲神色,似乎是不可能的。
果然,冰旋神色淡然客气地说道:“叶启风,往事如烟尘,休要再提,今夜多谢将军救得小女,这就别过。”她的声音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叶启风的心犹如沉入冰窟,冷得彻骨。
他不曾幻想过她会原谅他,但是也不曾想到他们的相见,竟形同陌路,她对他似乎是无恨、无怨、更无爱。
叶启风盯着面前这张面庞,那眉那眼那神色,十几年来让他魂牵梦系,让他梦中百转千回,苦苦纠缠,如今咫尺之间,却好似隔了千山万水。
若是一切可以重来,那该多好。他怔怔站着,只觉得一股悲怆绝望的感情涌上心头。
兮兮站在那里,不知该怎样安慰他们,也不知该怎样劝解他们。
难道他们的感情真的走到了尽头,再也无可挽回?想到叶府还有一个叶夫人,兮兮真不知该说什么了。
林子里的气氛是那样冷凝,兮兮清眸流转,眸光忽陷入到一双深邃痛楚的黑眸中。
一身墨袍飘飞,静默地站在不远处的人不是完颜烈风却又是谁?
他的眸中,有着无边的深邃,无边的漆黑,隔着额前飘飞的乱发,他凝视着她,凝视着兮兮凌乱的发,散乱的衣,眸中翻腾着微妙的情绪。
兮兮登时有些错愣,他是何时来的,难道他也去救她了?
她怔怔站在那里。
其实她很想问他,伤痊愈了吗?伤口还疼吗?他是不是也去救她了?……
为何才隔了这么一会儿,心中好似有千言万语要和他倾诉,可是那些话却梗在喉间,最终她只是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因为烈风的眼神,似乎很受伤。
也许他是在怪她,悄悄离开他。
也许,他还在怀疑她,是特意赶去和韩珣相会的。
也许……
兮兮的心颤了颤,不敢再想下去。也罢,就此断了吧,免得日后伤心。
兮兮扭过头,将哀伤遍布的脸隐在月光的暗影里。
“冰旋,左贤王,你们还是快些走吧,虽说韩珣的人已经被其他人引开,但还是早走为妙!”林应娘忽然打破了林子里的寂静,她早已令兮兮的侍女霜儿和絮儿牵了马儿过来。
烈风一言不发,缓缓走过来,率先上马。兮兮和娘亲也飞身上马,在几名侍卫和侍女的追随下,奔驰而去。
夜色里,只余叶启风一人凝立着,不知所往。
远山脉脉,前方烈风的背影,在夜色里充斥着肃杀的戾气。他又回复到初见时分,那般霸气凌人,那般高傲冷漠,如同雪山之巅的寒冰。
一行人连夜赶路,终于出了陵州地界,在红日初升时分,赶到了渡口。渡口遍布着韩珣的侍卫,一个挨一个地盘查,所幸兮兮的娘亲是个易容高手,一行人才逃脱追捕,顺利上了船。
船一路向北,沿着大江,向塞北而去。
这一路上,烈风没有和兮兮说话,他们形同陌路,这正是兮兮想要的结果,可是她的心却常常无端痛楚。
每每看到他那深邃默然的眼神和清冷寂寥的背影,她就忍不住想落泪。
她只有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的船舱里,独自寂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