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大误会
3个月前 作者: 月出云
北地的雪,总是不期而至,雪片如蝶般从空中飘洒而下,纷纷扬扬,迷蒙了人的视线。
北地的风,总是很凛冽,如刀子般割向人的肌肤,带着鬼哭狼嚎的啸声。
云兮兮裹了裹身上的青棉袍,正了正头上雪帽,盖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明丽清眸。鞭子轻甩,马儿四蹄翻飞,在雪地上留下一行深深浅浅的足印。
肃州城楼上,隐约传来呜咽的羌笛声,想来是镇守边关的南朝兵士,在思念故乡吧。
南朝!江南!
云兮兮记的自己在那里长大,记的那里的画桥流水、烟雨蒙蒙,记的紫陌红尘、飞燕流莺,记的波渺渺、柳依依。
云兮兮也很怀念,但那里并不是她的故乡,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哪国人。
苍茫大地,无边雪野,透着无限苍凉和寂寥在面前延伸。
视野里蓦然出现一列缓缓移动的小黑点,走近后,云兮兮发现那是一列长途跋涉的车队,为首几辆装饰华贵的马车。朔风吹起马车的棉帘,隐约露出里面的旖旎红妆。
根据这几日的道听途说,云兮兮猜测,这必是从南朝前来和亲的队伍,那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上,坐的定是南朝的采容公主。
据说她是南朝武威将军叶启风的千金叶从容,自小便容色出众,才华横溢。南朝先帝因其闺名中有一个容字,便封其为采容公主,喻其才容出众!
据说叶从容深得南朝皇帝喜爱,皇帝有意将她纳入后宫封其为后,但事与愿违,南朝兵败于北朝,不得不割让两座城池,期望以和亲来换得一时安宁。采容公主不得不离乡背井,远赴边疆,想来,她也是不愿的吧!
云兮兮跟在车队后面悠然前行,车队最后一名护卫蓦然拨转马头,向云兮兮奔了过来,走到近前,大声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窥探?”
看来是自己尾随在车队后面引起了他们的戒备,这些护卫将她当作歹人了。云兮兮冷声道:“这位军爷,在下只是和贵队同路而已!何来窥探一说?”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一个年轻魁梧的将军驰马奔了过来。
“李将军,属下见这人紧跟在我们车队后面!怕他对我们不利。”
“荒唐!这茫茫大漠,青天大道,又不是你家甬道,怎能这般无理!”李将军斥道,说完一抱拳,“在下李浩,多有得罪,还请兄弟海涵!”
云兮兮的明眸越过李浩望向苍茫雪野,冷然说道:“只怕,真正的歹人到了!”
李浩循着云兮兮的视线望向前方,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几十匹马儿正向这里逼近。
李浩暗暗心惊,他们才刚过肃州,此刻置身之地,正是北朝地界,不知这来的是何人?虽说知晓这阴山脚下,时有强盗出没,但这和亲的公主,强盗也敢来抢吗?
“准备迎战!保护公主!”李浩沉声说道。
随行兵将拔剑在手,做好了迎战的准备。来的大约有四十骑,马上之人皆是胡人装扮,只是脸上戴着青铜面具,看上去狰狞可怕。为首一人用汉话说道:“把采容公主留下,其他人回南朝去吧。”
“你们是何人?想要抢劫公主!休想!”李浩厉声说道。
那人冷哼一声,“不知好歹!”说罢,右手一挥,双方便厮杀在一起。
他们的剑法凌厉,不一会便将送亲的兵士杀得落花流水。华贵的马车瞬间四分五裂,采容公主陪嫁的金银布帛散了一地,璀璨的光华在皑皑白雪中闪耀。
云兮兮轻叹一声,怪不得南朝和北朝的战事,南朝一败再败,从这送亲的队伍便可看出,南朝兵将真是养尊处优惯了。但让云兮兮疑惑的是,这些人并未下杀手,那些兵只是受了伤,并未丧命。金银布帛,这些强盗连看也不看。
这绝非一般强盗,倒像是训练有素的精兵,他们志不在钱财,好似是专门来劫持公主的。
采容公主叶从容被人从车里拽了出来,她一身红妆,头上还蒙着一个鸳鸯戏水的红盖头,依照汉人习俗,成亲之前是不能摘去红盖头的。
她一袭红裳在漫天雪花里翻飞,如一朵娇艳雍容的海棠,盛开在苍茫雪原上。
一道灰影无声无息,如轻烟般闪过,身法快得不及人反应。他抱住叶从容,驰马而去。
李浩被几个敌人围着,根本就脱不开身,急得大呼:“公主!公主!”
“救我!救救我呀!”云兮兮听见叶从容无奈凄凉的叫声在风里飘荡。
云兮兮黛眉微凝,方才看到那些人并未下杀手,她本不想插手此事,但和亲的公主在北朝被劫,若是传到南朝,那事情就闹大了。
思及此,云兮兮从囊中拿出小巧玲珑的弓箭,搭箭、拉弓、瞄准、射出。
这一连串的动作只是在瞬息之间。
云兮兮射出了三支箭,那三支箭快若流星,直指那人的后背心和左右双臂。
云兮兮很少出手。
云兮兮更很少射箭。
因为她射术精准,一出手便有伤亡,而这一次她一出手便是三支箭。
因为她看出这位劫走采容公主的人,便是那些强盗的头目,而他的功夫,从方才劫走采容公主的身法看,决不是泛泛之辈。
云兮兮不敢大意。
三支箭带着肃杀的风声,在冬日暖阳下,闪着逼人的寒芒,袭向马上的灰衣人。
灰衣人听见风声,头也没回,左手一抬,袭向他后背心的箭便被击落在地。兮兮定睛一看,原来,灰衣人左手袖中有一把小巧玲珑的匕首。他右手抱着叶从容,左手竟也如此灵活,倒是令人惊讶。袭向他左侧的那只箭,在他侧身间避过,但右侧的箭他没躲过。
他的右臂中箭了,但这已经不错了,他能躲过两箭,着实让云兮兮很佩服,他的功夫果然深不可测。
就在他击落后背心那支箭时,云兮兮抓住这千钧一发的良机,袖中白绫激射而出,卷住了灰衣人身前采容公主的腰肢。白绫回收,采容公主便如一只翩飞的红蝶,在凛冽寒风里,划出一道艳丽的红色弧线,飞向兮兮。
风起。
掀飞了采容公主头上的红盖头,红盖头翩然落下,在寒风里,旋转着,飞舞着。
兮兮终于看清了这才色双绝的南朝公主的一绝,色绝,果然是倾城容色。
肌肤白腻,眉目如画,红唇一点,双颊上有一抹红晕,许是被冻的,但却恰恰为她增添了几分娇媚。她的眉眼间满是楚楚动人的风韵,这样的女子是让人情不自禁要怜惜的。尤其此刻,她那动人的清眸中满是惊恐和幽怨。
采容公主跌落在兮兮马上的同时,兮兮的马越过了灰衣人的马。
在擦身而过那一刻,兮兮回首望了一眼灰衣人。
他的脸上,同样戴着一副青铜面具,遮住了他半张脸庞,兮兮看不到他的面貌,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却可以看到他微扯的嘴角,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他给人的感觉不是狰狞可怕,而是阴森冷酷。
他浑身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引人无限恐怖的想像。
他整个人如同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
两个人的目光一撞,兮兮的心竟微微一颤。
这轻颤源于面具后那双锐利而冷厉的眸光,如刀子般刺向兮兮。兮兮毫不怀疑,若是目光能杀人,自己此刻只怕已命归黄泉了。
自己坏了这个人的好事,他只怕是恨自己的罢。
可是兮兮却在他的眸光里看到一丝不合时宜的温柔。
温柔?
就在兮兮以为自己看错了时,蓦然听见身前的叶从容颤抖着说道:“你……你是,你是瑜哥哥?”
叶从容的嗓音轻灵飘渺,带着难以抑制的惊喜和一丝难以置信。
灰衣人身子微颤,似是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眸中有波光闪过,他不发一言,身形蓦然腾起,向兮兮袭来,来势汹涌。
兮兮微吃一惊,左手抱紧叶从容,右手发力,长袖鼓风,带着澎湃的气势迎上灰衣人。灰衣人眸中厉色乍现,伸掌拍向兮兮长袖,兮兮蓦然泄力,长袖卷起。
灰衣人身形微顿,回落到马上。
兮兮左手抱着叶从容,两人只用一只手对了一招。但这一招就够了,两人都明白,一时半刻是分不出胜负的。
“瑜哥哥!是你吗?”叶从容神色恍惚地喊道。
那人却蓦然拨转马头,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叶从容,忽然打马狂奔,沿着回路疾驰而去。
“什么瑜哥哥?你认识他?”兮兮低下头,看到叶从容惨淡的面容,疑惑不解地问道。
“他一定是瑜哥哥,他是来救我的。都怪你,你为什么伤了瑜哥哥?都怪你多管闲事,所以瑜哥哥才弃我而去!”叶从容双眸含泪,凄凉地喊道。
难道,方才那名男子是叶从容的情郎?叶从容不愿和亲,他是来救叶从容的?
可是他既然是叶从容的情郎,为何还遮遮掩掩,不以真面目示人?为何令手下之人穿着胡人的服饰?他既然要救叶从容,为何又仓惶逃去?若是他拖住自己,他的手下赶来,自己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他为何要走呢?难道是受了伤,所以不敢恋战?
“你确定他是你的瑜哥哥?他戴着面具,你也能看出他是谁吗?若真是你的瑜哥哥,方才他为何不和你相认?”兮兮冷然问道。
“是呀,他为何不和我相认?”叶从容喃喃说道,蓦然想通了一般,回身指着兮兮道,“他定是怕你,怕你泄露他的身份!他不敢以真实身份来救我,怕被南朝不容!”
是这样的吗?兮兮一愣,就在此时,耳畔忽响起隆隆的雷声,初时低不可闻,片刻便如雷贯耳,从前方的地平线上,席卷而来。
兮兮眯起眼,终于看清,有几十骑向这里奔驰而来,那隆隆的雷声原来是马蹄声,那马蹄翻滚,整个大地似乎都在震动。
兮兮这才明白,那灰衣人仓惶离去的原因。
原来他已察觉到前方来人了,看来自己的功夫还是和灰衣人差了一截。
不过几十骑,就有如此猛烈的气势,来者何人?
兮兮不及思索,那几十骑已近在眼前。
雪停了,日光穿透云层,洒在白茫茫的雪原上,处处晶莹光耀。
兮兮望着为首的那名年轻男子,一瞬间觉得双目有些刺痛,不知是因为白雪的晶莹,还是阳光的刺目,抑或是那名男子的耀眼。
那是一名极其俊逸的男子,剑眉修目,隆鼻薄唇,眉角眼梢有几分猖狂不羁之色,周身上下有几丝令人窒息的霸气。他披着一件墨色镶金的大氅,看上去贵雅华丽。头上未带雪帽,墨色长发在风里飘扬,身上发上竟无一片雪花。
在皑皑白雪映衬下,身披墨氅的他,耀眼得令人不敢逼视。
他一勒缰绳,深邃的眸光便宛若冰针一般向兮兮刺探而来,似乎想看透她的人,她的心。
他身后的兵士皆着黑衣,此刻每个人都静默着。气氛僵滞着,好似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就在每个人被这沉闷的气氛压抑得极其难受时,黑衣人却出乎意料地展唇一笑,那笑容在茫茫雪野上竟如朝阳一般,和煦得让人心暖,眩目得让人心惊。
只是他含笑的双眸并未看向兮兮,而是看向她怀里的采容公主叶从容,仿若兮兮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兮兮蓦然醒悟,那灰袍人眸中不合时宜的温柔和这黑衣人璀璨的笑容,却原来都是对着叶从容才会出现的。
兮兮垂首,看到叶从容低垂的绝色侧脸,再望向黑衣人的灿烂笑颜。心中暗道:婆婆说得没错,男人果然都是好色的,见了美人就发|情。
“你们是什么人?”兮兮问道,看那黑衣人华贵的衣衫,想来是北朝贵族吧。
兮兮的声音不如叶从容的声音清亮,有一丝低沉,有一点沙哑,但低沉沙哑地恰到好处,自有一种别样魅力。
黑衣人似乎没有料到兮兮的声音这般动听,锐利的眸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大胆,这是我们北朝的左贤王!你是何人,为何劫了公主?”黑衣人身畔的一个青年男子用汉话厉声说道。
左贤王完颜烈风?
兮兮知道,胡人以左为尊,左贤王是单于的继承人,也是单于的大皇子,相当于南朝的皇太子。左贤王完颜烈风在草原上的威名如雷贯耳,想不知道都难,只是兮兮没想到他竟如此俊逸。
左贤王完颜烈风!
叶从容和亲不就是要嫁给他的吗?看来这完颜烈风是来迎接叶从容的。
兮兮正在沉吟,眼前蓦然寒光一闪,一条乌黑的泛着金光的鞭子向她卷了过来。兮兮心中一惊,方要出手抵挡,那鞭子却虚晃一招,卷向她怀里的叶从容。
叶从容娇喊一声,身子便软软飞向完颜烈风,红色嫁衣在风中招展成美丽的风景。
转瞬间,叶从容便坐在了完颜烈风的黑马上,倚在了完颜烈风的怀中,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南朝公主便换了三个人的怀抱。
“这位公子,何不到本王府上作客?”完颜烈风微笑着邀请兮兮。但那声音如同塞北的一缕寒风,在无边旷野上分外清洌冷峻。
兮兮暗叫不妙,忽然记起自己是男装打扮,方才又抱着叶从容,这完颜烈风不会误会自己了吧?
兮兮抱拳说道:“谢过左贤王美意,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恕难从命,这就告辞了!”
完颜烈风微风和煦般笑道:“怎么,这就走了么?”
兮兮微微一笑道:“不知左贤王还有何事?”
“你不留下来,参加本王和采容公主的大婚吗?本王还要好好款待你,也不枉你对公主这万里追踪的情意,你说是也不是?”完颜烈风仍是微笑着说道,眸中却有冷光闪过。
万里追踪的情意?这完颜烈风竟然误以为自己是叶从容的情郎不成?
兮兮心中一凉,完颜烈风没有看到灰袍人劫持送亲队伍,也没有看到自己仗义出手,只看到自己骑在马上,抱着叶从容。
那种情形的确很容易让人误会自己劫持了叶从容。
兮兮轻叹一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果然是亘古不变的至理名言。她不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竟惹了这么大的罪名。
意图劫走前来和亲的公主,不会再加上破坏两国安宁吧?
她救了公主,却一不小心得罪了两个煞星。一个是那个灰袍人,叶从容的情郎。一个便是这个完颜烈风。看样子,这两个人都不是好惹的主。
叶从容也明白完颜烈风已把兮兮当作了她的心上人,脸色更是惨白了几分。
她转首对完颜烈风盈盈一笑,“叶从容见过王爷,从容根本不认识这位公子,何来万里追踪的情谊,王爷一定是误会了!”
原野上的风有些寒,叶从容身子娇弱,冻得红唇有些发白。
完颜烈风笑道:“公主多虑了。本王只是请他参加我们的大婚罢了。”他虽是笑着说的,但是兮兮还是可以感到他语气中的寒意。
兮兮冷声说道:“我根本不认识公主,方才见有人劫持公主,所以才出手相救的,并无他意,还望您不要误会,错怪了采容公主!”正说着,身后传来马蹄的嗒嗒声,原来是李浩带着送亲的将士赶到了。
兮兮心中一喜,玉手一指李浩和那些将士,“你若是不信,这些人都可以作证。”
李浩扬声说道:“对,这位兄弟我们的确不认识。方才有一些胡人袭击我们,亏得这位兄弟相救,还请左贤王莫要错怪采容公主。”
“胡人?你为何不干脆说是我们袭击的呢?”完颜烈风说道,声音阴冷的如同原野上的朔风。
他怎会相信南朝人的话,何况还说是胡人袭击的,他更不信了。
“你们串通好了,演这么一场戏,将采容公主带走,还把袭击的帽子扣在我们胡人的头上,让我们无法找南朝算账,是也不是?”完颜烈风犀利的眸光锁住兮兮,让她无所遁形。
兮兮知道自己恐怕百口莫辩了。
如今可怎么办?凭自己的功夫,溜之大吉不在话下。可叶从容呢?因为自己出手,害她不能和情郎私奔,如今却要背着和情郎私奔的罪名留在完颜烈风那里。自己是否应该留下来,寻机帮助她?
气氛有些凝滞,叶从容面色惨白的软了下去,竟是昏了过去。
完颜烈风蓦然拨转马头,抱着叶从容绝尘而去,寒风里飘来他冰冷的声音:“把这个贼子带到王府。”
兮兮冷冷一笑,并未反抗,因为她本不想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