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粒药

3个月前 作者: 七宝酥
    翌日,归庭月起了个大早。


    以往的清晨与深夜对她来说并无区别,可以混在一起,刷成灰茫茫一堵墙,四面围困;


    但现在不一样了,清晨有憧憬的鱼肚白,深夜有暧昧的星空黑,午后似金,日暮如玫,都抹上了名为“陈是”的色彩。


    洗漱完毕,她换了身白色运动服下楼跑圈。


    晨气清凉,树冠摇晃,归庭月身姿纤长,就像只轻灵的鹭。


    她一路溜达去附近的早餐店,又拎着纸袋回来,站在陈是楼下给他弹语音。


    响了三声,对方接起:“喂。”


    男人嗓音倦懒,还带着一点儿隔夜的喑哑。


    归庭月拿高手机,笑眼弯弯:“喂,我给你买了早点,你是下来拿,还是我送上去给你。”


    语音里没声儿了。


    过了会,男人似已清醒,声线干净不少:“放过我,归庭月。”


    归庭月自动忽略前一句:“你记住我名字了。”


    “才几点……”他可能把手机拿远了些看时间:“七点半?”


    他难以置信:“你昨天几点睡的?”


    归庭月说:“跟你说完晚安就睡了,睡眠质量还不错。”


    陈是再次安静。


    归庭月等了会,面前的楼道门嘎达解锁,男人语速极快地蹦出几个数字:“我家密码锁,上来放完东西就走。”


    归庭月记下:“好。”


    她上了楼,顺利进入。


    甫一开门,归庭月就被陈是家过于简单的布置给震在原处,家私甚少,大范围的白墙,客厅里仅一张黑沙发,厨房也就纯色的橱柜和餐桌,不知道的还以为昨夜刚进过贼,将所有电器席卷一空。


    归庭月多看几眼黑色的铁艺鞋柜,上面摆放着各色男鞋,运动鞋,板鞋,帆布鞋,黑白色调居多,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用于招待客人的拖鞋。


    归庭月忽然唇角微抽,要笑不笑。


    会有女人来你家才是见鬼。


    想想又自我否决,她不就来他家了。


    因为没有能更换的入室拖鞋,又找不着鞋套,一时间归庭月不知道该进还是不该进,只得第二次给陈是发起语音邀请。


    两道提示音乐瞬时齐鸣,门内门外,仿佛空谷回音。


    归庭月没料到会这样,吓得赶紧按断。


    然而卧室门很快被推开,男人已经快步走出。


    他头发微乱,眼底拢着被吵醒后的凶狠,整个人潦草又锐利,像一支刚刚开锋的漆黑狼毫。


    最重要的是,他上身没穿衣服。


    他的身材比归庭月想象中结实一些,腰线窄长,腹部隐有轮廓,两条胳膊的肌肉走向尤为分明。


    他面色凛然:“到底想干嘛?”


    归庭月稍稍偏头,避免自己的视线过分黏糊在他干净劲瘦的身体上,挑高纸袋:“我不知道放哪,你家鞋架上也没……拖鞋,不知道怎么进去。”


    陈是无言,走过去,伸出手:“给我。”


    来到近处,他注意到她闪避的眼神和泛红的耳廓,这才想起自己打着赤膊就杀出来了,顿时也陷入尴尬。


    接过早点,陈是搓一下毛躁的头发:“你吃了吗?”


    归庭月回:“还没……”


    为缓解微妙的氛围,陈是开始没话找话:“我去穿衣服。”


    归庭月一顿,声音轻不可闻:“你去呗……”


    陈是擡足就走,想起什么,又返回:“进来,不用换鞋。”


    归庭月“哦”一声,然后小步往里挪。


    陈是将纸袋搁到餐桌上,回头要去卧室时,迎面碰上跟着他走过来的归庭月。


    他垂眸,她仰面,两人目光在空气里交汇,又急促错开。


    随即擦肩而过。


    套上黑色T恤,陈是满脑子无措和难解,调整了一下心绪,他才走出。


    眼前,女生正将丰盛的早点一份一份在桌面排开,鲜香满溢,直钓馋虫。


    陈是隔桌静静地看着。


    布置妥当的归庭月擡眼,视线自上而下一扫:“穿好了?”


    陈是:“……嗯。”


    归庭月站直:“好像还是不穿更好看。”


    陈是下颌绷住。


    “你是女的吗?”陈是问。


    归庭月回:“客观评价一下怎么就不是女的了。”


    陈是立刻离开,去卫生间洗漱。


    擦干脸上水珠,他瞧着镜子里刘海湿漉漉的自己,忽然利落地将上衣套头脱下,联想起刚被门外女变态看到的画面。


    便宜她了。


    他重新穿上。


    再出来时,归庭月已经坐在那里挖自己那份粥,看起来心无旁骛。


    陈是去厨房取来家用餐具,入座,也吃起来。


    归庭月坐正看他:“我把青菜牛肉的那份给你了,你喜欢吗?”


    “随便,”陈是回,又说:“都行。”


    归庭月又将面前的煎包和黄桥烧饼往他那推近:“这些你也吃掉吧。”


    陈是瞟一眼:“太多了。”


    归庭月说:“能吃多少是多少。”


    陈是忽然低笑一声:“你说话跟我妈一模一样。”


    归庭月:“我本来就是合格的妈粉。”


    陈是唇角仍翘着:“妈粉说不出你不穿更好看这种话。”


    “是我不对,”归庭月立刻认错,还摆起慈爱脸:“你要把自己裹裹好,不能着凉,男孩子一个人在外要好好保护自己。”


    听着怎么有点阴阳怪气?陈是动动眉毛:“你最可怕。”


    “那你还吃我的饭,我下了毒,你一口都不要吃了。”她作势起身要抢。


    陈是立刻将棕色纸碗格远,不让她触碰分毫,还在她扑空后恶劣地一笑。


    “你还笑——”归庭月被他纯粹的笑容晃了下眼,坐回去,继续控诉:“你这人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陈是把碗拖回来,眼皮懒懒一掀:“笑一笑怎么了。”


    归庭月说:“太好看了。”


    陈是手一顿,笑意瞬间消失:“……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飚土味情话?”


    归庭月为自己伸冤:“真心赞美怎么就土了。”


    陈是心知跟她辨不出结果:“吃饭。”


    “哦。”归庭月低头,接着消耗自己的粥。


    片刻。


    她再度擡眼:“你应该不讨厌我吧。”


    陈是停住,靠向椅背:“怎么说?”


    归庭月努努嘴:“愿意放我进你家,还跟我吃饭——我猜,你还是挺愿意自己有个粉丝的。”


    陈是唇角一挑,又露出那种使坏的表情:“当然了,我又不吃亏。”


    归庭月已经熟悉他这一套:“跟人打交道可不是你这样的,太假了。”


    陈是漫不经心问:“那该怎样。”


    归庭月说:“告诉我你愿意跟我打交道的真实原因。”


    陈是淡声,侧了侧脸:“起来左拐有镜子,会告诉你原因。”


    归庭月闻言脸热,不忘抓住机会反驳:“什么啊,能不能别飚土味情话?”


    陈是为她的神展开一愣:“……哪个字跟情话有关系?”


    归庭月正色:“而且这个原因显得你这人很肤浅。”


    陈是回:“熟练使用望远镜的人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归庭月:“……我已经扔了。”


    陈是说:“然后每天想方设法见到我本人是吗?”


    归庭月哽一秒:“住这么近多方便,每天见见很正常。想方设法的过程也很累。”


    “没人逼你。”陈是撂下这句,倾身接着喝粥。


    “我乐意,”归庭月捏着勺子:“你管得着吗?”


    “随你。”他懒得管了,也管不动,她的厚脸皮让她所向披靡。


    “我明天还来。”


    “十点之后,谢谢。”


    “那还是早餐吗?”


    “那就别来。”


    “就来!”


    “十点前我手机静音。”


    “我有你家密码。”


    “马上改。”


    “不行。”


    ……


    一顿早餐在拌嘴中度过,好不容易送走这个喋喋不休死乞白赖的输出机器,陈是躺回床上,疲惫地闭上了眼。


    少晌,他睁开,拿高手机,举至眼前。


    回想起归庭月跟躲雨小鸟似的局促立在门口的一幕,他鬼使神差地打开外卖软件,进入超市那栏,搜索起“女士拖鞋”。


    挑了双白色的,添加到购物车,陈是拇指一顿,对自己的行为不大理解。


    很快,他找到答案。


    那女的明天必然要来。


    他只是怕被再次吵醒。


    仅此而已。


    如此深思熟虑过后,陈是再无负担地下了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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