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6岁

    恍惚间，林嘉乔看见顾依明向自己奔来。


    她艰难的伸出手，她想说哥哥救我，哥我不想死，但她喉咙里只能发乎‘呼呼’的声音。


    下一秒，顾依明也倒下了。


    林嘉乔想起来了，他有晕血症。


    我好像，死定了。她倔强的不肯闭上眼。然后她看见，不远处，秦观抄着口袋，冷漠的看向自己。


    王八蛋秦观，你还是人吗，竟然不救我！


    林嘉乔愤怒的攥紧拳头。


    不知是不是急火攻心，下一秒，她眼前一片漆黑。


    就这么死了吗，好不甘心。


    乔女士和哥哥该多难过啊。


    还有秦观。


    ——汽车的鸣笛把林嘉乔拉回现实。


    眼前的白光亮的刺眼。


    过了好一会，视线逐渐恢复，林嘉乔发现自己坐在车里。


    这车不像秦观的宾利那样宽敞，但是非常熟悉。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身旁，果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驾驶位坐了个男人，五十来岁，相貌和林嘉乔有四分相像，眉眼里透着股坚毅。


    林嘉乔还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泪水却先一步流下来。


    她鼻子发酸，喊了声：“爸！”


    林大鹏被这声饱含深情的‘爸’吓得一哆嗦，差点没握住方向盘。


    他嫌弃的瞪林嘉乔一眼，没好气的说：“少跟我撒娇，我不吃你这套。你赶紧的，找时间把你妈哄好了，我告诉你，你惹她生气可别连累我！”


    时隔一年，听他骂人都很叫人感动。


    想到他的去世，林嘉乔立即坐好，再不敢打扰他。


    这时是初秋时节，海城一年里最美的时候。他们行驶在海滨大道上，海城最漂亮的街。


    碧蓝的海边开着淡紫和鹅黄的小花，一阵风吹来，花瓣纷纷扬扬落下。


    林嘉乔低下头，发现自己穿了件香槟粉的蕾丝礼服裙，膝盖上放了个暗蓝色的宴会包。


    还挺正式的。


    她不解的问：“爸，咱们去干吗？”


    林大鹏白她一眼，“送鸟哥参加同学婚礼。”


    “我说你年纪大了，你还不乐意听。你瞧瞧你这记性，脑仁子该有葡萄干那么大了……”


    趁他唠叨的功夫，林嘉乔已经在包里找到手机，自助式的接收了所有信息。


    今年是2017年，她竟回到了26岁。


    今年五月一号上海世博馆正式对外开放，六月十七我国第一颗氢气弹爆炸成功50周年。八月一日是人民解放军建军90周年。


    这一年七月《战狼2》上映，我国电影最高票房终于不再是好莱坞大片。


    是的，林嘉乔记得这一年发生的所有大事。


    在每一条专题报道背后，都是她和同事通宵加班的不眠夜晚。


    但她不记得这场婚礼。


    只能用排除法了。


    她在心里默默数着，首先这场婚礼不是她的，那么也不是秦观的。然后也不是顾依明的。


    所以，是谁的婚礼，值得她盛装出席。


    她记得这条裙子，就在自己衣柜深处。


    这裙子其实很符合她的审美，但不知为什么，她再没穿过它。


    林大鹏已经数落到她不该穿这么短的裙子，并念叨她买那么多口红是浪费资源。


    虽然不孝，但再次见到老爸好像也没有那样高兴了。


    好在，他们很快到达目的地。


    林大鹏很着急的撵人：“快走快走，这里不能停车，一会交警该来了。”


    林嘉乔：美女无语。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林大鹏已经把人赶出来了。


    见他要走，林嘉乔忙叫住他：“爸爸。”


    林大鹏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待会过来接你。你这边完事了给我打电话。”


    林嘉乔又被感动了。


    她握住林大鹏的手，小声说：“爸，生日快乐。”


    这句话她欠了一年，现在终于补上了。


    林大鹏面无表的抽回手：“谢谢，但我的生日还有好几个月。”


    他上下一扫林嘉乔，又数落起来：“都让你别穿这么短的裙子了，你那个脑子本来就不行，现在冻傻了吧。”


    不煽情了，煽不动了。


    林嘉乔转身要走，这次换林大鹏叫住她。


    他拉开颈枕拉链，从里面拿出几张皱巴巴的一百元。


    他把钱塞进林嘉乔手里，抱怨道：“这么大个人了，想要零花钱就直说，还暗示，我差点没听懂。”


    见林嘉乔一直不收手，他警惕起来：


    “林只只我告诉你，做人不能贪得无厌，我可就这么多了，全是背着你妈攒下来的——”


    话没说完，林嘉乔便把抱住他。


    这就是她爸啊，虽然啰嗦又落伍，但是比谁都疼她。


    林大鹏给她从车窗里扯出大半个身子，老腰实在受不了。他轻轻拍林嘉乔的背：


    “行了行了，大老爷们你肉不肉麻。”


    ……


    婚礼地点在八达酒店的宴会厅。


    林嘉乔还担心找错地方，进去才发现，今天宴会厅只招待新婚夫妻一家。


    ‘八达’是家高端的酒店，这对小夫妻竟把这里包了场。


    这时婚礼快开始了，宾客已经入场，大厅只林嘉乔一个人。


    她来到喜榜前，还没找到自己的位置，先看一连串熟悉的名字：


    武斌，赵小眉，孙喻，李双倩，郑则栋，何幼薇，应至晚，加上新郎刘洋和新娘许雅岚。


    是林大鹏笔记本上的名字！


    他们全是‘11·1’失踪案的受害者。


    林嘉乔想起来了，他们是自己的大学同学。


    怎么说呢，在美剧里，这伙人就是QueenB和QueenC，如果是台剧，他们就是F4。


    说好听点，他们是校园活跃分子，说白了这伙人就是仗着家里有钱，成天惹是生非。


    林嘉乔记得，顾依明好像说过，其实真正的有钱人只有应至晚，刘洋和许雅岚，剩下的人都是他们三个的小跟班。


    可谁年轻人没有虚荣心，不想被人多看几眼呢。


    想到三十多天后，几人将神秘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林嘉乔不免惋惜。


    几年过去，这起案件已经变成都市传说。


    有人猜他们信奉邪教，拿自己献祭。也有人说他们可能出海遇到风暴，全部葬身海底。


    可不论怎样，直到林嘉乔死前，这几人也没被找到。


    林嘉乔也知道向小园为什么去墓园了。


    这起案件是林大鹏负责的，向小园曾是首要嫌疑人。


    这也是林大鹏经办的，为数不多的悬案。


    他记在本子上，想必是不能释怀的。


    虽然还不清楚眼前的情况，林嘉乔却暗自发誓，要帮林大鹏同志解决这起案件。


    她想着心事，转身时却撞上旁边那人的胸膛。


    抬头一看，是秦观。


    他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就站在她身边。


    24岁的秦观不像四年后那样稳重，这时的他身上还带些青年人特有的锋芒。


    他穿了套暗蓝色的休闲西装，扎了条香槟粉的领带。


    两人一看就是情侣装。


    秦观是张标准的厌世脸，眼睛有些下三白，面无表情尚有三分戾气，如今眉头微蹙，很像个喝醉了会打老婆的主。


    林嘉乔又想那个钻石耳环，没好气的问：“干嘛。”


    秦观并不说话，只靠近一步，弯下腰，帮她整理贴在小腿上的裙摆。


    等再起身，他嘲讽道：“林大编辑成天忙得见不着人，怎么连买衣服的钱都没有？”


    他上下打量林嘉乔，“衣服是我送的，鞋子是我送的，包也是——”


    怪不得自己再没穿过这件衣服呢。


    林嘉乔隐约记得，当年他说了同样的话，自己被他气走了，根本没参加婚礼。


    26岁的林嘉乔在乎面子，30岁的林嘉乔可不在乎。反正一年之后，自己连内衣都是他买的。


    她很想给他一巴掌，但这人今天刻意收拾过，一张脸比平日更加迷人，她舍不得。


    于是她说：“你赚钱是为了羞辱我？”


    说罢不再理他，径自进了宴会厅。


    妈的虽然我想不起来，但绝对是你想穿情侣装的！


    林嘉乔并不是以朋友的身份受邀来的。


    半年前，她为新郎家的食品厂写了篇专访，他家产品销量大涨，新郎的父母为表示感谢，特意邀请她来。


    她和被害人不熟，在学校也没交集。


    林嘉乔正想办法混进他们桌，有个女人冲她招手：“鸟哥，是鸟哥对吧。”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林嘉乔热络的应了一声，成功混了进去。


    女人是个热心肠，把自己座位让给她：“我说什么来着，你肯定不记得我们了。你呀，就是贵人多忘事，咱们大学还是一个班呢。”


    “我是赵小眉。”


    介绍完自己，她又介绍其他人。


    戴眼镜的男人是武斌，有些发福的男人是孙喻。看着挺腼腆的姑娘是李双倩。


    李双倩隔壁空了两个位置，之后是个带了几分痞气的男人。


    不等赵小眉开口，男人自我介绍道：“我是应至晚。”


    林嘉乔和他并不熟，只隐约记得当初他和秦观、顾依明并列他们学校校草。


    所有人都惊讶于应至晚的主动，应至晚却露出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他指着旁边的男人说：“这是郑则栋——”


    郑则栋相貌还算不错，但和应至晚比就太普通了。何况林嘉乔整天盯着秦观和顾依明看的。


    她才想打个招呼，一阵香风飘过，有个女人柔声说：“我没迟到吧。”


    女人相貌清秀，气质温和，穿一条长及小腿的白色蕾丝连衣裙，耳边一对珍珠耳


    钉，看起来十分优雅。


    林嘉乔脸色却难看起来。


    她一字一顿道：“何、幼、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