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披着羊皮的兔子

3个月前 作者: 陈研一
    01


    来的是四个人。


    袁明珠、蒋翠花、蒋翠萍,甚至连朱艳艳都跟来了。


    四个人从车内猫腰走出,像是一窝野兔般,出现在这个垃圾场中。


    雪被风卷起,扑打在她们身上,但谁也没有缩脖子,所有人都看着邓丽娟,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你们……你们怎么都来了?”邓丽娟怔怔看着她们,她浑身剧烈哆嗦着,仿佛比她当年第一次杀人还要紧张。她们都来了,那就意味着自己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要是被警察发现,所有人会被一锅端掉!


    “小娟,都上你的车吧。”袁明珠环顾四周,指了指邓丽娟的厢货车,“到车上再说。”


    邓丽娟木然地打开了厢货车的后门,众人鱼贯而入,坐定后,蒋翠萍关上门,宽慰邓丽娟道:“放心吧,娟姐,这地方不会被人发现的,而且没有摄像头。”


    邓丽娟没有说话。


    “艳艳告诉我,你那天动了李红兵,再加上你管我和翠花借钱,我就通知大家了。不能什么事都是你一个人背,不然要我们这些姐妹有什么用?”袁明珠率先开口道,“不过放心,我没有用电话,警察查不到。”


    “小六呢?”邓丽娟看向了朱艳艳。


    “几个姐姐已经把他安顿好了,他不会有事的。”朱艳艳眼里闪动着泪花,“娟姐,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不应该一个人……”


    “你知道什么了,别瞎说!”邓丽娟打断朱艳艳的话,面向众人,冷声道,“你们告诉她什么了?”


    没有人回话,只有朱艳艳的眼泪夺眶而出:“娟姐,我……我知道你要拿硫酸泼曾星,也知道你为什么……”


    “别跟我说这些!”邓丽娟再次打断她,看向袁明珠,“李红兵的事,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是我的主意。”袁明珠坦然点头道,“这样你就有不在场证明了。”


    “你让谁去的?”


    坐在最外侧的蒋翠萍把车门打开一条缝。邓丽娟扭头看去,这才发现,垃圾场入口处还停着一辆车,里面的人正在帮她们盯梢。


    “是小姚。”袁明珠主动坦白,“她主动要去的。”


    邓丽娟气得浑身发抖:“这不是白白拖一个人下水吗?你们为什么不按我说的,把那些事情都推到我的头上?现在弄成这个局面,怎么收场!”


    蒋翠萍和袁明珠没想到邓丽娟的情绪会这么激动,还想宽慰她,邓丽娟却像被抽干了气力一般:“你们这群傻子,按我的意思去做,你们什么事都没有,为什么非要跟警察说假话,惹祸上身,搞得大家一起完蛋!”


    “娟,我们没有说假话。”袁明珠一把拉住邓丽娟的手,紧紧握住,“我们只是承认了我们不认识邓丽娟。”


    “这不就是假话吗?”邓丽娟痛心道,“你们这是自己往火坑里跳!”


    “这不是假话。”蒋翠花轻拍邓丽娟的后背,冷静地说道,“我们本来就不认识邓丽娟,不是吗?”


    邓丽娟一愣,听出了这话里有话。


    “对啊,娟姐。”蒋翠萍接话道,“警察没有理由怀疑我们,也没有理由怀疑你。”


    邓丽娟隐约明白了,可心里依旧没底:“你们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袁明珠打开了邓丽娟的手掌:“那你说说,为什么检查过你的指纹,警察也没有抓你?”


    “你动了手脚?”邓丽娟问道。


    “你想多了,娟。”袁明珠摇头否认,“我可没那个本事。”


    邓丽娟茫然地问:“翠花,是你?”


    “姐,我看到警察跟老鼠见猫一样,怎么可能?”


    “那是谁?”邓丽娟看向朱艳艳—这妮子就更加不可能了。


    “是你自己。”一旁的蒋翠萍开口道,“娟姐,是你自己帮了你自己。”


    邓丽娟不解。袁明珠掏出手机放到邓丽娟眼前:“这是警察去找我时,给我看的照片。你说,是不是你自己帮了自己。”那是一张来自袁明珠办公室的高清监控摄像头所拍摄的视频截图。


    邓丽娟低头看了一眼,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那是一张入狱照,年代久远,照片里的女人二十岁左右,瓜子脸,扎着马尾辫,穿着粉色的短裙。


    袁明珠笑道:“就是因为这张照片,所以我们没有完全按照你的意思跟警察说,也是我通知夏姨帮你清理了房间。”


    “娟姐,我们都没有说谎。”蒋翠萍嘿嘿一笑,指了指姐姐,“我姐甚至还当着关二爷的面,跟警察发誓了。”


    邓丽娟盯着那张照片,心中电闪雷鸣—这么说来,是“崔府君”帮了她。


    “呼”的一声,寒风从门缝中钻了进来,在车厢内盘旋着,又骤然平息。邓丽娟终于回过神:“可我当年杀过人,即便指纹不对,警察也有我的DNA信息……”


    蒋翠萍早想到了这一点,分析道:“姐,我是学法律的,这个你得相信我。刑事案件中的证物,保存十五年后可批准销毁,当年你是自首的,案子很快就判下来了,警方没有必要一直留存你的DNA信息。”


    邓丽娟哑然失笑,指了指自己的脸:“警察是可以查到整容记录的。”


    袁明珠摇头道:“查不到。”


    “为……为什么?”


    “娟姐……”蒋翠萍小声道,“你不记得……你整容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邓丽娟愣住了,一言不发。


    “这些情况,袁姐和花姐已经都考虑进去了,所以她们才故意透露了那么多细节,误导警察追着那个女人去查……”朱艳艳安慰着邓丽娟,“我们肯定能像前两次一样,平安度过这个劫。”


    邓丽娟依旧摇头:“不行,我不能让你们冒险,你们告诉我,李红兵现在在哪里?”


    “娟……”


    “告诉我,明珠。”邓丽娟盯着袁明珠,“你现在必须告诉我,李红兵被你们弄去了哪里?”


    “娟姐……”


    “赶紧告诉我!”


    “行吧……”袁明珠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正欲开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扭头看向邓丽娟,又指了指远处的星星点点,脸色严肃道,“警察又查到了圆梦旅馆。”


    02


    旅馆还是照片中那个旅馆。房间也依旧是那个房间。


    只是此时,尸体已经被运走,房间内只剩下尸体痕迹固定线和物证标记牌,以及弥漫在每一个角落里的恶臭。地上的水渍已经干了,留下了偌大的印记。


    夜色更深了,没有了探照灯的强光,屋内昏暗一片,那只昏黄的灯泡照射出来的光,甚至没有屋檐上挂的那几个灯笼明亮。


    “你们怎么又来了啊?”穿着一套花花绿绿睡衣的老太太佝偻着身体,心情不是太好,杵在门口发着牢骚,“这大晚上的,能看到啥?”


    “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钟宁歉意一笑。


    这旅馆老板叫夏新梅,一头枯草般的白发,脸上沟壑纵横,布满了皱纹。


    “生意本来就不好,现在还死了个人,这都成凶宅了,以后谁还敢来住。”老太太揉着眼角,看起来像是刚睡醒,“没生意也就算了,还不让人睡觉,你让我这个老太婆怎么活?”


    “您先歇着去,我们很快就弄完。”张一明无可奈何地把老太太拦在警戒线外,“等案子查完了,我叫同事来帮衬您的生意。”


    “这才像句人话。”老太太咧嘴一笑,露出几颗稀松的牙齿,“那你们抓紧啊,我还得关外面的大门呢。”


    “行,没问题。”张一明拍着胸脯打了包票,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老太太,一脸佩服地对钟宁说道,“这老太太胆子还挺大的,一个人守着这么一栋鬼楼,居然能睡得着。”


    “活到这个年纪,可能什么都不怕了吧。”钟宁环顾四周,眼睛盯向走廊上的摄像头—以它的位置,只要有人进出房间,不可能不被拍下来。


    “宁哥,这确实有点意思啊。”张一明走到窗户旁伸手推开,看看不锈钢防护栏,又看了看院子,“摄像头没有拍到,防护栏没有被人动过,院子的雪地上也没有脚印,这人难道会隐身术或者水上漂?”


    钟宁没有回话,只是看着窗户上的贴纸,陷入思考。


    “宁哥,你一开始怀疑彭大毛是认出了邓丽娟是陈小娟才被灭口的?”张一明翻看着钟宁的问询笔录本,“这理由说得通啊。”


    钟宁点头道:“你再看看彭大毛最近半年的犯罪记录。”


    张一明赶紧点开了案卷,眼神一亮:“四个月前他还因偷盗电动车被拘留十五天,最近三个月居然没有任何犯罪记录,看来这三个月彭大毛确实变阔绰了。”


    钟宁看向被砸烂的门锁,摇头不解道:“可为什么监控没有拍到可疑人员进出?”


    张一明咧嘴道:“你刚才不是说了,因为是群居动物?”


    钟宁苦笑道:“你懂群居动物的意思了?”


    “没明白。”张一明一脸迷茫,“不过你说的逮兔子,我倒是听我爸说过,他老吹牛说他小时候逮兔子厉害。对了,我爸今天去现场了吗?”


    钟宁支支吾吾:“哦……他……那个……”


    “是不是又发脾气了?”张一明误会了钟宁的意思,咧嘴一乐,“宁哥,你也别生气,我爸就那样,自己工作起来不要命,以为别人都不要命。”


    钟宁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还好张一明很快又把心思放在了案子上:“宁哥,你说,如果防盗栏没有被动过手脚,案发时为什么会开着窗户?”说着,“吱呀”一声,窗户被他推开,寒风顿时卷着雪片吹进屋内落在地上。


    钟宁被冻得缩了缩脖子。


    “不可能是彭大毛自己打开的吧,天气这么冷,这不是要冻死自己吗?”张一明的脸被冻得通红,他搓搓手,哈了一口气,又把窗户推开了一些,“如果是疑犯的话,干吗非得打开窗户呢,人又不能随风潜入……”


    雪飘得更大了,落在屋内的积水处,瞬间不见了踪影。


    钟宁往后退了一步,俯身看了看—不断有雪花飘落到那摊积水里,消失不见,积水的面积渐渐变大。钟宁伸手触摸了一下积水的边缘,抬头道:“疑犯开窗户不是为了进屋作案。”


    “那是为了什么?”


    钟宁想起岚山巷的凶杀现场:“是为了天气。”


    “天气?”张一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钟宁盯着地面,没再接着解释,而是问道:“详细的验尸报告出来了吗?”


    “昨天晚上就出来了。”


    张一明很快打开了PDA中彭大毛的尸检报告,递给了钟宁—照片中,死者彭大毛赤身裸体地躺在解剖台上,胳膊上遍布针孔,瘦得像一根被白蚁啃食过又被烤干的木棍。


    再翻开一页,钟宁放大了照片,彭大毛脚上挂着的身份牌清晰可见。钟宁看着照片抬了抬眉毛,抬头看了看走廊上的摄像头,又看了一眼打开的窗户,脑中灵光一闪:“多一只兔子就没问题了!”


    “怎么又扯到兔子了?”张一明更加迷糊了。


    钟宁指指照片中彭大毛的脚:“看看这个。”


    张一明看了一眼,不懂:“什么意思?”


    “这窗户,可能就是为了掩盖另外那只兔子……”钟宁梳理着自己的思路,没有理会张一明的一头雾水,交代道,“你把老板叫来。”


    张一明习惯了钟宁的办案风格,也知道时机到了他自然会解释,不急于一时。正点头要去喊老板,门口就响起了老太太的声音:“你们还没看完吗?我还等着锁门去打麻将呢。”


    抬眼看去,老太太已经换了一身外出穿的衣服,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二人。


    “马上。”钟宁笑了笑,很快收好了所有资料,转身道,“有一个问题想问问您。”


    “啥呀?”


    “这个彭大毛欠过您房租吗?”


    “欠过啊。”老太太点头,不满道,“经常要拖上个把月呢,次次都不愿意按时给!”


    钟宁笑了笑:“那您知道他吸毒吗?”


    “不知道,不过……”老太太指了指窗户,“一天到晚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还给玻璃贴了纸,猜都能猜出来不是在干什么好事。”


    “那您怎么不报警?”钟宁摊手,“您要是报了警,这事情不就不会摊到您头上了?”


    “我怕啊!”老太太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他要是来报复我,我可咋办?”


    “行,今天麻烦了。”有了答案,钟宁不再耽搁,很快走出了房间。


    张一明跟了过来,一头雾水道:“宁哥,怎么就走了?”


    钟宁拉开了车门:“已经找到最后一只兔子了!”


    “什么?”


    “我们现在赶去局里。”钟宁上车,“你帮我查个东西!”


    张一明赶紧坐上副驾驶位:“查什么?”


    “一份资料。”钟宁言简意赅。


    刚要发动汽车,赵亚楠打来电话,语气急切道:“有重大发现,赶紧来局里。”


    此时,圆梦旅馆的灯全都熄灭了,就连屋檐上的红灯笼也隐入黑暗。


    “知道逮野兔的时候最怕遇到什么吗?”钟宁一脚油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自问自答,“你以为你发现了一窝兔子,可掀开兔皮却发现下面全是狼!”


    03


    五个人,五双眼,全都透着恨意,就这么盯着厢货车里的绿色编织袋—里面装的正是李红兵。此时,男人被绑得严严实实,脑袋从洞口处露了出来,嘴里还塞着一块黑漆漆的破布,双眼紧闭,生死未知。


    朱艳艳咬牙切齿地猛踢一脚,李红兵纹丝不动。


    “你们把他怎么了?”邓丽娟俯身探了探鼻息,确定还有呼吸,这才安下心来。她不是不想李红兵死,但不能现在就死。


    “下了一些镇静剂,他现在雷打不动。”袁明珠沉声道,“伤口翠花帮着处理了一下,暂时止住了血。”


    邓丽娟担忧道:“他没看到你们的脸?”


    蒋翠花摇头:“没有,小六在他背后敲的头,之后他一直是昏迷的状态。”


    邓丽娟笑笑摇头,她抬头看向众人:“都交给我吧,你们可以走了。”


    没有一个人出声,也没有一个人离开。


    “听不到吗?”邓丽娟压低了声音,“都走啊!”


    还是没有人移动半步。


    邓丽娟盯着几人:“你们是想在这儿给我‘陪葬’吗?”


    大家似乎打定了主意,依旧没动。


    邓丽娟焦急万分,看向袁明珠:“明珠,你是大姐,你跟她们……”


    “娟。”袁明珠打断了邓丽娟的话。


    “我亲口问过芭蕾舞团的团长,苏盼已经对媒体说他们不会去英国了。”说着袁明珠拿出手机翻找新闻,邓丽娟摇摇头,她已经当面听到了二人的对话,知道这件事情。


    “你不需要急在一时。我们齐心协力把当前的难关扛过去,再想办法好不好?”袁明珠说。


    邓丽娟执着道:“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你这么做,不光会害了我,还会害了大家!”


    蒋翠花和朱艳艳还在一旁劝,邓丽娟却坚定摇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们得顾着自己的生命。”


    “狗屁的顾着自己的生命。”袁明珠有些生气了,盯着邓丽娟道,“你给我儿子捐肝的时候,你要命了吗?”


    蒋翠花也看向邓丽娟:“你和袁姐去乡下接翠萍,他们一村人堵着你们不让出去,你拿着两把菜刀护着我妹妹逃跑的时候,你要命了吗?”


    “还有我!”车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为了能让湘雅医院最好的医生帮我做手术,四处求人借钱,那时候你又要命了吗?”


    “吱呀”一声,车门打开,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几人齐齐喊道:“夏姐……”


    夏新梅点了点头,抬腿上车,坐到邓丽娟边上,指了指远处一个仿古的牌楼:“警察走了,我看见他们过了牌楼坊那个岔道才过来的。”


    “问你什么了吗?”袁明珠赶紧道。


    “就问了我,彭大毛欠过房租没有。放心吧,应该没什么发现。”夏新梅点上一根烟,环顾众人,“还没说动你们娟姐呢?”


    “她这臭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袁明珠无奈一笑。


    “娟。”夏新梅叹了一口气,“你不信明珠,还不信我?”


    “我……”邓丽娟低下了头,没有回话。


    袁明珠摊手道:“你已经过了十几年东躲西藏的日子了,难道你还想这样下去吗?那人有自己的人生,你却把你的人生都搭进去了,值得吗?”


    邓丽娟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一个一个指向眼前的女人:“袁明珠,你想杀死盛宏图的时候,你有问过自己值得吗?蒋翠花,你当年要杀死李明阳的时候,你有问过自己值得吗?夏姐,你说,你当初想杀死那个富二代的时候,有问过自己值得吗?”


    众人哑口无言。这是一个根本无须回答的问题,有什么不值得的呢?每个人都在守护自己心中的那点东西罢了。


    邓丽娟的咆哮在风雪中渐渐变成了呜咽:“总之,这一次,谁也不要劝我。”


    袁明珠道:“我们不拦着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让我们帮帮你,这一次,我们也能处理得干干净净。”


    蒋翠花也道:“你也应该相信我们能帮你。”


    邓丽娟回过神来,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脸,一阵暖意涌上心头。或许她们是对的,这一次,她们也可以逃过一劫?不,姐妹们还是算漏了一件事。邓丽娟苦笑着扯起了自己的上衣—就在她的后腰部位,一条醒目的疤痕,像蜈蚣一般,盘踞其上。她看向袁明珠,苦笑道:“就算指纹出了问题,整容记录也查不出来,明珠,这个难道也查不出来吗?”


    袁明珠脸色一僵,但她很快保证道:“肝有再生功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当初切掉的部分已经长出来了。只要你死不承认,一个刀口而已,他们还能通过这个就断定你给我儿子捐了肝?”


    “你们也想跟我一样,一辈子不能光明正大地活着吗?”邓丽娟摇头。


    此时,一阵风袭来,将车门吹开一条缝。远处的牌楼坊年久失修,“楼”字的灯管大部分都坏了,只剩夹在当中的“女”字依旧倔强地亮着。


    怔怔看了好一会儿,邓丽娟终于开口道:“你们知道这里为什么叫牌楼坊吗?”


    夏新梅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星港有过这么一出地方戏。”


    “对。”邓丽娟看向袁明珠,“明珠,你呢?”


    袁明珠也懂了,难过地点了点头:“我也听说过。”


    “既然都知道,就不用再劝我了。”邓丽娟笑笑,“我不想一辈子都这样活,我更不想你们一辈子都这么活。”


    蒋翠萍不解,刚想问,夜空中忽然发出“砰”的一声炸裂声,因为连日暴雪,“牌楼坊”中的“牌”字在一阵“噼里啪啦”之后,冒出一阵浓烟,接着寂灭无光。


    “行了,我们不劝了。”夏新梅扭头问道:“娟娃,说说你打算怎么办。”


    邓丽娟的脸上显不出任何波澜,淡淡道:“我要把星剧场,炸了。”


    一阵寂静,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意见,车厢内一阵静默。良久,袁明珠抬起了头:“那你还需要我们做什么?”


    “两个事情。”邓丽娟指了指地上的编织袋,“把李红兵交给我,让我收尾,不要让艳艳和小姚再掺和进来。”


    袁明珠点头同意。


    邓丽娟看着眼前的五个女人:“第二件事,卖了我,还你们所有人清白。”


    “砰”的一声,随着一阵黑烟,远处“牌楼坊”最后一个完整的字也消失在了黑夜中。


    04


    “这个人就是朱艳艳……”


    晚上九点半,市局依旧灯火通明,专案组三十来号人把刑侦队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赵亚楠打开手中的激光笔,指向了墙上投影出的朱艳艳的照片:“朱艳艳,26岁,籍贯星港横山,毕业于星港艺校声乐专业,现为丽娟艺术团员工,也是最新一案中受害人李红兵的前妻。大家看看对比照片……”


    “啪”的一声,幻灯片中更换了一组照片,会议室里顿时一阵喧哗。


    “像,太像了!”


    “何止是像,从身形上看,几乎就是一个人啊。”


    “想不到,凶手是个跑场的!”


    照片是“乐天宾馆”隔壁超市的监控拍下的嫌疑人影像,虽然戴了口罩,但和朱艳艳的照片放在一起对比,无论是身高、体型还是发型,甚至连刘海的长度都十分相像。


    “先静一静!”赵亚楠拍了拍手,继续介绍道,“根据调查,朱艳艳与李红兵两年前离婚,但李红兵就彩礼退还问题与朱艳艳多次发生纠纷甚至肢体冲突,朱艳艳有过三次报警记录。”


    赵亚楠再次更换了资料:“李红兵是一周前从老家来到星港,找朱艳艳讨要彩礼,乐天宾馆的服务员还听李红兵抱怨过,说是朱艳艳出轨在先。”


    话音一落,底下又是一阵议论。


    “所以朱艳艳不堪其扰,索性把李红兵给绑了?”


    “那留下的血字怎么解释?”


    “除此之外,缉毒大队那边的同事已经抓获了彭大毛的上线。”赵亚楠沉声打断了大家的讨论,她扭头看向肖敏才,“肖队……”


    肖敏才点头,把视频投放到了屏幕上。


    一个一脸痞相,骨瘦如柴的男人歪头坐在讯问椅上,咧着一口黄牙,接受缉毒大队的讯问:“……彭大毛?认识啊,他是我客户……最近那小子不是发财了吗?啥?死了?不可能吧?怎么就死了?难道是被那婆娘杀了?……异常?有啊,我不才说了他发财了吗?……怎么发财的?他说他被一个俏婆娘包养了,据说还是个搞艺术的富婆!……多大?我想想啊,彭大毛说二十多岁吧。……这我骗你们干啥子?要吹牛也是他在吹牛,不过看他大手大脚那样,确实不像在吹牛……”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一众刑警面露异色,又讨论起来。


    “二十多岁,搞艺术的,是朱艳艳没跑了。”


    “这么好看的姑娘,怎么会看上这么个毒鬼?”


    “连环凶杀案的凶手要真是这个朱艳艳,那她不得18岁就开始杀人了?”


    “还有一点更重要的证据!”赵亚楠脸色更暗,再次更换了幻灯片—是朱艳艳二〇一二年报名参加星港烟草公司举办的“第五届芙蓉杯舞蹈大赛”的准考证。据调查,朱艳艳在该大赛中获得三等奖,而当时负责选拔的正是段黎明!


    赵亚楠环顾四周,神色严峻:“根据以上信息,再结合彭大毛案发地窗户上的贴纸,很显然他多次尾随丽娟艺术团,我们有理由怀疑,朱艳艳正是这起连环杀人案的重大嫌疑人!”


    “赵队,我申请带队实施抓捕!”吴斌站了起来。最后一起案子就发生在他的辖区,他心里也是憋了一口气。


    “已经派人搜查过朱艳艳的住处,没找到人。”赵亚楠挥手让吴斌先坐下,“从今天早上开始,朱艳艳的手机就已经关机联系不上了,技术部门也追踪不到信号,怀疑朱艳艳拆了手机卡,防止我们追踪。”


    众人脸色一凛,看来朱艳艳对警方的抓捕行动早有准备,同时更加坐实了她的嫌疑。


    “不过肖队查到了朱艳艳的开房记录,发现她最近和‘乐尔乐’超市的老板马建湘在恋爱。”赵亚楠再次看向吴斌,“吴队,请你带上一组同事马上去‘乐尔乐’超市……”


    “不是朱艳艳!”


    一个声音打断了赵亚楠的话,钟宁撞开会议室的门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张一明,两人一脸兴奋,额头满是汗珠,头上还冒着热气,显然是从停车场一路狂奔而来。


    钟宁两步跨了进来,边走边道:“凶手不是朱艳艳,而且李红兵这起案子是她们故意犯下转移视线的!”


    在场的刑警中有不少亲眼见识过钟宁这种没头没尾叙述风格的人,都很淡定,坐等他的解释。


    赵亚楠思考片刻,会意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干扰我们调查?”


    “对!”钟宁点头,“李红兵为什么不是惨死当场而是被绑架,嫌疑人还生怕警方不知道是谁干的,故意在现场留下挑衅的话?这起案子的目的就是邓丽娟……不,是陈小娟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故意犯下的。”


    “不是早就证实了邓丽娟不是陈小娟吗?”吴斌起身反问道,“而且,邓丽娟也没有作案时间。”


    “疑犯不止一个人,是她们在帮陈小娟。”钟宁把文件袋递给赵亚楠,“这是张一明今天查到的。这份是袁明珠的儿子盛展鹏的病例记录,他曾做过肝移植手术,捐赠人正是陈小娟。”


    赵亚楠心中一惊。


    “还有这个,这是蒋翠花的妹妹蒋翠萍的受资助记录。”张一明已经迫不及待地再翻一页,“出钱让蒋翠萍读书的人也是陈小娟!”


    赵亚楠拿过材料看了看,很快递给了肖敏才:“肖队,看看这个。”


    一旁的肖敏才接过看了良久,又传给吴斌,微微摇头道:“但这些都不是直接证据,最多只能说明她们有替陈小娟隐瞒实情的动机。”


    “不光是隐瞒。”钟宁摇头,“这一系列案子,她们全是帮凶!”


    “什么?!”这下除了张一明,在座所有刑警都吃了一惊。


    钟宁顾不上众人的诧异,问道:“有彭大毛的尸检照片吗?”


    “有。”肖敏才赶紧找到照片投影出来。


    钟宁把尸体上手和脚的位置放到了最大:“大家看看,有什么发现?”


    众人纳闷地看着照片里彭大毛的手脚,一脸疑惑,都是十根指头,并没有什么异常啊。


    “你是说,他的手脚太干净了?”赵亚楠看出端倪。


    这一提醒,众刑警瞬间明白过来—一个住廉价旅馆的贩毒人员,不会如此注重个人卫生。彭大毛的双手双脚太干净了,指甲修剪得平平整整,指甲缝中也没有一丝污垢。


    肖敏才眼神一亮:“你的意思是,彭大毛很可能死前去过大快乐洗浴城?”


    “对。彭大毛不但去花园国际找过陈小娟,还去过‘大快乐’找蒋翠花姐妹。”钟宁肯定地说。


    一众警察传阅着钟宁调取来的资料,吴斌问道:“你的意思是,袁明珠、蒋翠花姐妹、朱艳艳、陈小娟,是一伙的?”


    张一明激动道:“不止她们,还有一个!”


    “还有?!”赵亚楠一挑眉。


    “对,”钟宁使了个眼色,张一明便把幻灯片的照片更换成了彭大毛案的案发现场照,“我们不是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监控没有拍到一个嫌疑人进出,院子的雪地里也没有脚印,原因就是……”


    “那个姓夏的老板在帮她?”赵亚楠反应过来。


    钟宁点头:“凶手在夏新梅的帮助下,在二十七号下午提前进入旅馆,杀人后,又穿着夏新梅的鞋子离开,所以我们才没有提取到旅馆老板以外的嫌疑人的脚印。”


    “那监控视频的内容,也被夏新梅做了手脚?”


    “对,旅馆的监控设备比较落后,我们只能从保存下来的文件名称来判断日期。她从这方面着手误导了我们的调查方向,这根本不是什么密室杀人!”


    钟宁环顾众人,继续说道:“夏新梅故意打开窗户,理由和李红兵案现场的血字一样,是为了干扰我们调查,从而洗脱陈小娟的嫌疑。”


    吴斌依旧不解道:“一个老太太,她有什么必要……”


    “一开始我也没怀疑到她。”钟宁答道,“我问她为什么不举报彭大毛吸毒,她说因为害怕。”


    “那天我也这么问过,老太太也是这么答的,这不是挺正常吗?”一个侦查员回忆道,“一个老人,胆子小怕人报复,说得通啊。”


    钟宁笑起来:“但刚才夏新梅穿着睡衣,一个人在楼上睡觉,我们去时见她一副扰人清梦的模样。一个胆小怕事的老人,在一个刚刚发生过凶杀案的地方睡得很香,这是不是有些矛盾?”


    众人脸色一凛。是不太正常,别说是一个老太太,就算是青壮年,也不是谁都敢待在刚刚发生过凶杀案的旅馆里睡觉的。


    “而且……”钟宁再次指向投影,“根据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彭大毛最近明显不缺钱。他都知道要给窗户贴上纸,以防自己吸毒被举报,怎么可能拖欠五块钱一天的房租,去得罪老板为自己徒增风险呢?由此可见,夏新梅说彭大毛拖欠房租,也是在说谎。”


    “有道理。”一众警察频频点头。要知道,星港市明文规定,凡举报吸毒者,都有奖金。


    肖敏才分析道:“钟宁,你的意思是,这个夏新梅也欠过陈小娟的人情?”


    赵亚楠也想到了这个,不过随即摇头道:“但肖队从女子监狱查到的资料里,并没有这个名字。”


    一旁的张一明再次把幻灯片更换成了刚才来的路上查到的资料:“你们看看这个……”


    05


    夏新梅,女,汉族,66岁,籍贯星港,原星港市第四小学生物老师。


    一九九七年四月,夏新梅就读于星港财经大学的独女夏苗苗,因原定的保研名额被取消而情绪崩溃,就医后被查出双相情感障碍并伴有暴力倾向。一个月后,夏苗苗在病发时用小刀刺伤了三名同学,被学校勒令退学。夏新梅将其送至星港市第二精神病院,也就是如今的星港市妇女保健院进行治疗。但夏苗苗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于九月跳楼自杀。


    一九九七年十一月十二日,也就是夏苗苗死后两个月,夏新梅藏匿在财经大学图书馆,持刀刺伤了那三名同学,后被警方制服。被捕后,夏新梅被关押至星港市女子看守所,因故意伤人且造成较为恶劣的社会影响,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于隔壁市怀山女子监狱服刑。二〇〇四年,在刑满释放前夕,因患乳腺癌保外就医。


    赵亚楠翻看着陈小娟的入狱记录,很快找出了两人的交集:“也就是说,夏新梅是在女子看守所认识了陈小娟?”


    “对。”钟宁示意张一明把一张画了红圈的资料投放到幻灯片上—一九九七年十一月,陈小娟被羁押在星港市女子看守所。


    “夏新梅被检查出癌症时已经是晚期,以她当时的经济状况,应该没钱治疗,更别说第二年就开了一家旅馆。”钟宁再次点了点下方一行小字—那是在网上就能查到的工商信息,夏新梅于二〇〇五年开了圆梦旅馆,地址就在她以前上班的星港市第四小学附近。


    两份资料一出,众人一个个摇头感叹。不是大家没见识,但绵延十年、团伙作案的连环凶杀案,别说是见,就算听也都没有听过。


    肖敏才问道:“秦世聪案和段黎明案,也是陈小娟杀人,其他人帮忙掩盖,或者干脆就是几个人一起杀的?”


    “目前来看,只有这个可能。这也能说明,为什么一个没多少文化的底层女性,在杀了这么多人以后,还能一次次躲过警方的调查。”钟宁笃定,“不是警方不作为,是疑犯太狡猾。从来不是一个‘她’,而是‘她们’……”


    “时间过去这么久,关键证据我们不一定能找到啊。”吴斌有些发愁。


    “证据可以慢慢找,但是不能再死人了!”钟宁转身冲赵亚楠敬了礼,说道,“赵队,我请求先将邓丽娟、袁明珠、蒋翠花、夏新梅,这四人传唤到局里!我相信真相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赵亚楠还没有表态,肖敏才先摇了摇头道:“我们查过指纹,邓丽娟不是陈小娟,而且—彭大毛的上线说,彭大毛是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包养,邓丽娟完全不符合。你为什么对邓丽娟如此执着。”


    钟宁摇摇头:“彭大毛说的这种话不足信,很可能是在吹嘘,满足他的虚荣心!”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那朱艳艳的准考证呢?”又有人不解道,“段黎明是当时的负责人,这可没半点假。”


    “这就更好解释了。”钟宁继续分析道,“学艺术的,出路就那么几条,最优选是进演艺圈或者去学校当老师,但朱艳艳这类艺校毕业生,明显不够格,机会也不大;第二条路就是考进大单位的文工团,也算端个铁饭碗。星港市烟草局的福利相对不错,每年星港都有不少艺术类应届毕业生会去试试,段黎明担任副总近二十年,面试过的考生数不胜数。如果这也算是疑点,那星港八成以上的艺术类学生都有嫌疑。何况当初调查段黎明的亲密关系时没有出现过朱艳艳的名字,所以这并不能算什么证据。”


    “是这么个道理。”众人再次被钟宁说服。


    吴斌又问道:“彭大毛案发时,邓丽娟在黄花镇跑场,没有作案时间啊。”


    钟宁目光迥然:“我怀疑那天晚上有人冒充她演出,要不然不会刘二全说亲眼看她开车离开,刘顺利又说看见她在现场表演。”


    “你是说,刘二全说的是真话,刘顺利是认错人了?”


    “这只是一种推断,但并非不可能。”钟宁点头,“天色已暗,况且跑场演员浓妆艳抹,要刻意冒充也并不费劲。”


    肖敏才摸着下巴:“照这个方向推断,邓丽娟这个身份,也可能是在她们几人的帮助下篡改的,只是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关键信息核实。”


    赵亚楠思忖两秒,接话道:“她们故意吐露的细节,有可能是陈小娟身上真正发生过的,只是如今陈小娟变成了邓丽娟,所以她们不怕我们知道这些细节。”


    “对。”钟宁点头同意,“撒谎的最高境界,就是虚实结合。”


    张一明在一边插嘴道:“那么新的问题来了,我们怎么才能证明邓丽娟就是陈小娟?”


    钟宁胸有成竹地点了点盛展鹏的病例道:“除了指纹,我们还有一个能准确验证邓丽娟就是陈小娟的方法。”


    “捐肝手术!”赵亚楠眼神一亮,正要说下去,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一看,脸色突变,示意众人安静,接起电话,“许厅,我是赵亚楠。”


    许厅?钟宁心中一惊。


    06


    来电的正是省公安厅许厅长,赵亚楠低声对着电话嗯嗯嗯了几次,又简略交代了目前的案情状况,示意张一明将相关资料通过警用PDA传到许厅那边。


    钟宁看着赵亚楠的神情逐渐严肃,心里一个咯噔。谁有足够的能量惊动许厅,越过生病住院的张副局长,直接找赵亚楠?


    是袁明珠!


    袁明珠是星港著名企业家,纳税大户,即便是蒋翠花,那也解决了几千人的就业问题。没有实证,仅凭钟宁的推测,上头肯定还是要以稳定为主、大局为重。


    挂断电话,赵亚楠沉默良久,平复着情绪。众人也不敢说话,大家都能猜到这是上头施压了,至于是勒令专案组赶快破案,还是警告大家不要没有证据就胡来,就不得而知了。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因为人多,钟宁也没问什么,倒是一旁的张一明陷入了沉思。此时一个侦察员跑进来,冲赵亚楠敬了一个礼:“赵队,朱艳艳的手机开机了,我们查到了她的位置。”


    赵亚楠不敢耽搁,赶紧安排道:“吴斌,你马上带人去把朱艳艳带回局里;小赵,你那边做好准备,人带到就开始讯问;小李,你继续去查乐天宾馆周边的监控,务必找到疑犯面部照片!”


    “是!”众人领命而出。办公室内很快就只剩下四个人了。


    风刮得更大了,狠狠抽打着办公室的窗户,发出一阵阵哀号。张一明停止了沉思,问道:“我爸怎么没来?许厅即便要施压,也应该是找我爸呀。”


    肖敏才瞟了钟宁和赵亚楠一眼,赶紧接话道:“你爸在负责元旦晚会的安保问题。”


    “看来那边确实挺忙的。”张一明没发觉异样,低头接着看资料。


    钟宁低声问赵亚楠:“施压了?”


    赵亚楠耸耸肩,道:“咱们该怎么办还怎么办,袁明珠和蒋翠花的投诉更加印证了你的推测。”


    张一明连连点头:“我觉得宁哥刚才分析得有道理,就是一群女人帮着一个有心理问题的疯子杀人。”


    肖敏才也点头同意。


    可张一明的那句话,却再一次让钟宁脑子一炸。他重新理清了思路,说道:“虽然不知道指纹为什么不匹配,但我可以确定,邓丽娟就是陈小娟,这一点不会有错。但我也没有全对……”他摇摇头。


    几人疑惑不解,钟宁接着说:“如果袁明珠、蒋翠花几人都是帮凶,那么她们此前的证词就做不得数。如果陈小娟的钟情妄想症根本不存在,那么她的杀人动机也就不成立了,我根据错误的线索,推断出了错误的作案动机。”钟宁叹了口气。


    张一明接口道:“但她们确实隐瞒了实情。”


    赵亚楠看了看时间,道:“或许找到了朱艳艳,我们就会有新的线索。”


    “虽然钟情妄想可能是假的,但我还是担心邓丽娟会对曾星动手。”钟宁也看了看时间,“如果我们不赶紧破案,在曾星出国前,我担心会再出事端。”


    “这个暂时不用担心。”赵亚楠点开手机中一个链接,“这是今天的新闻,曾星和他的搭档拒绝了英国皇家芭蕾舞团的邀约,他们暂时不会出国了。”


    “那我们可以喘口气了?”张一明咧嘴一乐,“今天可把我给忙死了。”


    “喘不了气。”赵亚楠摇头,“李红兵仍然杳无音信,钟宁的所有推测现在都没有证据支撑,上面施压,我们也不能再贸然上门,那样只会打草惊蛇。”


    张一明一脸无奈,一边翻资料一边感叹道:“还真别说,陈小娟对待朋友真好,袁明珠和盛宏图都没给自己儿子捐肝,怎么就轮到她了,她这是在演郭德纲的《托妻献子》呢?哦……袁明珠配型没配上啊,那盛宏图呢……”


    “好了,别扯这些了。”赵亚楠起身道,“我先安排一下任务。”


    “好。”张一明把手中的资料重重一拍,“我们把这个‘捐肝侠’给揪出来!”


    “你刚才说什么?”张一明这句无心之言,让钟宁又是一震。


    “捐肝侠啊……”张一明一愣,“陈小娟不是捐肝了吗?”


    “上一句!”


    “托妻献子,郭德纲的相声……”张一明诧异,“这里不是写着嘛,袁明珠配型没配上,盛宏图……”


    钟宁脸色一喜,跳起来重重拍了拍张一明的肩膀,说道:“张一明,你做我的搭档可真是太合适了!”


    张一明的肩膀被拍得生疼,更蒙了:“你在说什么啊?”


    钟宁再次答非所问:“你还记得我整天抱着的那堆旧卷宗吗?”


    “记得啊。”张一明点头。


    “有个头孢就酒自杀的案子,你还记得吗?”钟宁猛地一握拳,“我知道她们真正的动机了!”


    “什么?!”三人齐齐惊声。


    没时间详细解释,钟宁冲张一明道:“你去所里把那叠旧案卷宗拿过来,我们就有足够理由强制传唤这几个人了!”


    张一明又是一愣,此时,吴斌推门而入:“不用了,袁明珠自己跑局里来了。她点名要见你们两个。”他指了指赵亚楠和钟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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