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姐夫

    因为心里惦记着这件大事,江子城突然开了窍，在镜头前的表演“活”了起来。


    当一声“action”在片场响起后，江子城一脸肃穆,推门而入，缓步走向卧病在床的黄越。他脸上的表情混合着痛心疾首与怅然若失,仿佛真如回顾一生得失一般。他语气肃穆而庄严,清冷的声音在卧房内回响：“余此生可有憾？”


    黄越微微睁大眼睛，因为长期卧床,他头发散乱,衣衫也被汗水浸湿。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站在床榻前的年轻版的自己,嘴唇微微抖动,然而眼神里却透着一股执着和坚定。


    ……


    当这一幕拍完,江子城还沉浸在剧情当中,久久未能出戏。他呆立在原地,陷入长思，直到片场掌声响起,江子城才恍然回神，傻乎乎接过剧组工作人员献上的花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哦,他杀青了。


    导演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夸奖他：“不错啊小江,怎么突然开窍了？看来刚刚和老黄聊得很投机嘛,最后一句台词念得很有力度,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老黄干了什么亏心事，你再痛斥他呢。”


    “……”江子城抱着花束尬笑，“哈哈，哈哈哈，是黄老师教得好。”


    不愧是导演，眼睛就是毒啊。


    黄越站在导演身边，脸上笑眯眯的，根本看不出半小时之前还骂过江子城多管闲事。


    黄越的视线落在江子城身上，和颜悦色地鼓励他：“小江演技不错，以后多多磨练。听说你又接了李才的新戏？那本子我看过，加油演，指不定明年就能捧回一座影帝奖杯了。”


    江子城忙说“不敢当”。


    若是换个时间换个地点换个人物，他能被在影坛上多有建树的老前辈肯定他的演技，他现在肯定要飘起来了。可惜现在他心里缀了个铅块，再膨胀的心都被坠到地上去了。


    ※


    杀青后，江子城当晚和剧组吃了顿饭，第二天一早便急匆匆赶回了北京，要给谢北望通风报信。


    哪想他回到瑞慈后却扑了个空——谢长安突然发难，开始游说谢氏集团在欧洲的分部投靠自己，这老家伙打算复辟啦！


    谢北望只来得及给江子城匆匆留下一个口信，便踏上了飞往意大利的私人飞机。等到落地欧洲后，他也只来得及报个平安，便投入了无休止的“战斗”中。


    江子城给谢北望打过几次电话，都是他助理接的，江子城不懂商业上的事情，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在关键时刻打扰他。


    这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公司上层风起云涌，神仙打架，中下层也受到了影响，江子城在瑞慈里走了一圈，到处都人心惶惶，私底下偷偷议论公司要拆分成两家了。


    在这种情况下，谢盈盈根本无心上学，她偷偷从寄宿学校跑回来，在她的礼仪老师和生活助理的护送下，抱着小白貂住进了谢北望的公寓里，美名其曰“有哥哥味道的地方才让我安心”。


    于是这天江子城从公司回来后，一进门，突然就和谢盈盈大眼瞪小眼的撞上了。


    谢盈盈吓了一跳，她今天没化妆没洗澡没打扮，甚至因为着急上火嘴角还长了三颗痘痘，这么不修边幅的样子居然让公司的一个小艺人看到了！


    江子城也吓了一跳，他今天有商业活动参加，打扮得又帅又靓不说，下班后还去超市转了一圈，手里拎着两把青菜一斤肋排，这么“贤妻良母”的样子居然让老攻的妹妹看到了！


    谢盈盈裹着毛毯从沙发上跳起来，脱口而出：“你你你，江子城你怎么有我哥家里的钥匙？”


    江子城定了定神，心想我可是个成年人啊难道连个未成年的小姑娘都搞不定了？现在谢北望因为工作上的事情焦头烂额，他可不能再在这种关键时刻用生活上的事情去烦他。于是江子城发挥出了他备受前辈肯定的演技，沉着冷静地反问：“……你觉得呢？”


    谢盈盈一声尖叫：“我怀疑你和我哥同居！”刚刚进门时，她就发现鞋柜里有几双尺码不对的鞋子，有鳄鱼皮的，有漆皮亮片的，有带流苏的……总之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她哥哥的style。


    “谢小姐，你想岔了。”江子城换上拖鞋，施施然走进厨房里，把手里买的菜放下，“我是谢总雇的保姆，偶尔上门帮他做些杂事。”


    “……你当我傻？我哥干嘛要雇公司里的艺人当保姆？”


    “最近公司的风声你应该也听到了吧？”江子城淡淡道，“谢总不相信外人，而我是坚定地站在谢总这边的，所以谢总放心我来照顾他的起居。”


    谢小姐狐疑地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像是在思索他话里究竟有几分可信度。


    她试探地问：“卫生间没手纸了，备用的放在哪里？”


    江子城坦然回答：“在洗手台下面的柜子里。”


    “我刚刚吃零食，薯片掉在地毯上了，吸尘器没找到。”


    “吸尘器放在阳台的窗帘后面。”


    “那谢大白的玩具箱？”


    “在沙发的暗格里。”


    “厨房的胡椒粉用完了？”


    “在灶台下面的柜子里。”


    “影音室的光碟？”


    “在墙壁背后的架子上。”


    “那润滑剂和避孕套……？”


    “在床头柜的第二……”


    江子城猛然闭上嘴，可说出口的话根本收不回来了！


    谢盈盈悠悠地叹了口气。


    江子城一脸尴尬，偏偏还要装作坦然地模样，硬着头皮沐浴在谢盈盈的视线下。


    就这样静默了足足半分钟。


    女孩清清嗓子，望着面前红透脸的小艺人，试探性地喊出两个字：“——嫂子？”


    江子城：“……”


    江子城：“…………”


    江子城：“………………”


    江子城为了他仅存的最后一分面子，坚定地答：“叫姐夫。”


    ……


    于是，江子城和谢小姐的“同居”生活，拉开了鸡飞狗跳的序幕。


    谢小姐生在豪门，性格其实很敏感。她也知道哥哥最近在和父亲斗法，她心里焦急，可是什么忙都帮不上，一天天窝在沙发里，整宿整宿睡不着，只能靠撸貂缓解心理压力。


    可是她的心理压力下来了，貂的心理压力上去了。谢大白不堪其扰，不过几天的功夫，小脑瓜就秃成一块一块的，简直像是中年脱发的码农。


    江子城偶尔终于明白当家长的痛苦了，但他转念一想，这个“妹妹”可是他当初“预言”到的，他能有什么办法啊，总不能倒退十几年，申请退货吧？


    不过，谢小姐也不是全无用处的——江子城趁机和她对视了两次，预知到了两个关于瑞慈娱乐的未来。


    虽然这两次对视都没有获得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只能看到一些公司日常琐碎片段，但是在那两段未来里，瑞慈娱乐的员工一个个神采奕奕、并没有呈现出什么颓废的模样，江子城相信，瑞慈一定从这次冲击中挺下来了！


    心中有了底，江子城心中密布的愁云，终于散去了一些。


    ※


    过了几日，天心火锅店的老板娘给江子城打电话，让他去火锅店一趟。


    江子城不知是什么事，老板娘神神秘秘的也不肯说实话，只告诉他是“好事”。江子城隐隐有了预感，即使他做了充足的准备，等他到了现场之后，依旧被闪瞎了——


    ——火锅店的经理办公室里，所有员工齐聚一堂，正中间的桌上摆了足足摆了上百摞的百元现金，一扎扎捆起来，铺开足有一平米那么广。


    见江子城来了，老板娘大手一挥，热情招呼道：“人到齐了，发钱撒！”


    天心火锅店别看只开业短短半年，但是凭借着老板娘的秘制山城火锅底料，硬是在京城的餐饮界打下一片天地，一眨眼的功夫就开了三家分店！第四家也在筹备当中，预计明年就能向外省扩张了！


    天心火锅店刚成立时，合约上写着每年春节过后分一次红，哪想到盈利这么喜人，老板娘为了鼓励各位元老，决定年中增加一次分红，而且是真金白银发现钱！


    它们是家庭作坊，大部分员工都和老板沾亲带故，当初创业时每个人都投了不少钱，现在大家排队美滋滋领粉红，厚厚的人民币拿在手里，那滋味，爽！


    江子城当初入股了三百万，他是除了老板娘夫妇以外的最大股东，他也像模像样地领了个红包，图个喜气。等其他员工走后，大门一关，老板娘拿出了一份新的合约，推到了他面前。


    江子城定睛一看，原来是新开张的第四家门店的股权占有合同——另他震惊的是，这家新开业的门店，江子城的股份占有高达80%，老板娘夫妇只占有15%，剩下的5%拿来奖励招募来的管理层员工。


    江子城赶忙说：“老板娘这是干什么啊，咱们最开始的合同上不是说好了吗，我就入股300万，之后如果有新股东加入，咱们再谈干股稀释的问题。这个合同太优渥了，我不能接受。”


    老板娘一双笑眼看着他，老板点了根烟，开口说：“子城啊，这是你应得的，你千万别和我们夫妻俩客气。当初要不是你，天心影视早就开不下去了，后来我们被瑞慈收购，本来想打包回乡，是你给我们指了条明路，还掏出这么多钱支援我们……开了店后，你一直不惜余力在微博上宣传。真的，要是没有你，这个店绝对不可能这么红火。”


    江子城被说到脸红，不管是加入天心、还是指引夫妻俩去开火锅店，这些都是他通过异能“预知”到的。以前他觉得自己这是投机取巧，后来通过谢北望的话，他意识到，他预见的未来其实是自己“参与”后的未来，正是因为他的加入，夫妻俩的未来才能这么顺畅坦荡。


    老板又说：“虽然我们离开娱乐圈了，但以前的一些老朋友还在，有些消息我们也听说了。瑞慈现在那么动荡，你多点傍身的东西，我们才能安心。”他点了点桌上的股份分成合约，语气里的关心溢于言表。


    江子城这才明白夫妻俩今天为何把他叫来，又把即将开业的第四家店划给他的用意。江子城感动不已，他们明明是商业合伙人，可夫妻俩却把他当亲儿子看待，担心他吃亏，甚至主动把到手的利益让给他，就为了让他能有些安身立命的资产。


    他推拒了半天，夫妻俩的态度很强硬，硬是让他收下了这份合约。他们说如果江子城觉得受之有愧的话，那就好好演戏，未来成为大影帝后多给他们带点客流，那就是最好的回报了。


    走出火锅店时，江子城捧着手里的一纸合约，像是捧着一只会下蛋的金母鸡。


    他现在摇身一变，也成了事业有成的小老板了！这家店开在人流量密集的商业区，以天心火锅店的红火程度，即使瑞慈倒闭了、即使江子城再也接不到通告了，他依旧能靠这家火锅店，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


    当然，不光是他的一辈子。


    他还能养江爸爸一辈子、养江妈妈一辈子、养谢大白一辈子……还能养，谢北望一辈子。


    ※


    江小老板哼着小曲，开开心心地走进家门。


    屋里静悄悄的，今天谢小姐被闺蜜拉走去逛街了，小白貂也被她送去宠物医院做皮毛护理了，整个公寓只剩下江子城一个人。


    他在玄关脱掉鞋子，弯腰打开鞋柜，正要把运动鞋放进去，忽然他视线一凝，一抹喜色挂上了唇角——鞋柜里多了一双皮鞋！


    那双皮鞋是意大利手工匠人亲自打造，选用上等小牛皮，造型低调大方，合脚舒适。那是谢北望最常穿的一双正装皮鞋，而江子城已经足足好几个月没有见过它了！


    现在，它重新出现在了鞋柜中，静静躺在江子城的休闲皮鞋旁，带来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安心。


    江子城哪里还忍得住，连拖鞋都忘了换，赤着脚飞快冲进了屋里。


    他已经足足有好几个月没有见过谢北望了，在剧组时，他们还能时不时视频通话，可自从半个月前谢长安突然发难后，谢北望甚至连聊微信的时间都没有，每日都在为了公司的事情奔波。


    都说小别盛新婚，他们这哪算是小别啊——这时间都够江子城红杏出墙，再回来的了！


    江子城原以为他在卧室，可卧室内空空如也，只有一件西服外套扔在床上。江子城连忙走向书房，推开门一看，却发现……谢北望在书房的沙发上，睡着了。


    他面前的茶几上还放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画面定格在一个高深的表格上，红红绿绿的柱状图布满整个屏幕，底下用英文写着几个高深的商业名词。


    谢北望太累了。


    他闭着眼睛，眼底下有着深深的阴影。他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眉头皱着，睫毛微微抖动，衬衫的扣子解开了大半，领带随手扔在一边，整个人看上去疲惫不堪。


    江子城望着男人的睡颜，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疼漫上了心头。


    ……是的，心疼。


    谢北望只是个普通人。他没有异能，他没有办法窥见未来，他只能用自己的手去迎战未知的挑战。他一直在努力做到最好，他扛起了瑞慈，扛起了无数艺人遮风避雨的港湾，也扛起了江子城的期待。


    可他也是需要休息的。


    即使他这么疲惫，可他却不显得颓唐，反而像是一直小憩的头狼，只是稍作休整，随时都能醒来，再次迎战。


    江子城轻轻伸手，把十指探入了他的发间，指腹在他的头皮上缓缓打悬，帮他按摩头部穴位，缓解因为熬夜工作带来的疲惫。


    男人睡得太沉了，他像是感受到了爱人的靠近，在喉咙里含糊地哼了一声，又很快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沉睡。


    江子城注意到，谢北望的嘴唇很干，可能是飞机上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太过干燥，导致他嘴唇翘起了一些白色的死皮。江子城身边又没有唇膏，想了想，他弯下腰，把自己的唇贴了过去。


    江子城的唇很软，很湿润，他先探出舌尖，轻轻勾勒男人干涸的唇瓣，直到把两瓣唇晕染的湿润了，才大着胆子继续深入。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一支悄悄探向墙头的花枝，轻敲门扉。


    两个人之间的吻，向来是谢北望主导，然而这一次却由江子城主动发起进攻，品尝起来却是一种奇妙的新滋味。


    ……


    谢北望是被胸口的湿润唤醒的。


    将近半个月的连轴转几乎榨干了他的最后一分精力，回国的飞机上他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工作，只寥寥睡了几个小时而已。回国后，他甚至来不及给江子城打个电话，便再次投入到工作中，可是再紧绷的弦也需要放松，当他走进家中，感受到江子城的气息后，那一刻无边的疲惫涌了上来，他几乎是毫无抵抗力的昏睡过去。


    这一觉睡了有多久？


    谢北望不知道。他只觉得这一觉漫长又舒适，就连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酸软，让他卸下了浑身的疲惫。


    只不过……他的胸口湿漉漉的，还微微有些刺痛。


    谢北望自睡梦中苏醒，稍稍动了动手，却意外发现他的手被捆住了！


    而始作俑者正神气活现地骑跨在他的大腿上，一手按着他的胸口，另一只手拽着一根领带——至于领带的那一头，自然捆绑在谢北望的手腕上。


    谢北望低头一看，只见他的衬衫被撕开了大半，他心脏那侧的胸肌上印着一个大大的牙印，周围又被舔的湿漉漉的，褐色的乳粒挺立起来，正好顶在江子城的手心中央。


    谢北望哪想到一睁眼，就有这般“奇遇”。


    他无奈地望着江子城，道：“你的欢迎仪式，未免太出乎意料了。”


    “别废话！”江子城恶狠狠道，“男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怒火！”


    “……哦？”


    江子城质问他：“你有多久没好好休息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觉睡得有多沉多久，我都要被你吓死了，差点把家庭医生叫来！”


    谢北望摇头：“我父亲那边步步紧逼，我总不能把整个公司弃之不顾。”他难得开了句玩笑，“如果瑞慈真的被他击垮了，我的股份全都成了一张废纸，到时候变成穷光蛋，就要城城你养我了。”


    “养你就养你！”江子城想都没想，立即回答。


    “怎么养我？”谢北望挑眉，“瑞慈倒了，你作为和我关系最亲密的人，他绝对不会给你在娱乐圈里留一点活路。”


    “我可以开火锅店养你啊！”江子城不知从哪里变出他那沓火锅店股份分成合同，在男人面前晃了晃，“我现在可是有产业的人了！”


    谢北望正想把合同接过来好好看看，却忘记自己手腕上还绑着领带，根本动弹不得。


    江子城稳稳把他压在身下，故意学电影里的咸猪手那样吃他豆腐，还故意揶揄他：“谢北望，你给我听好了！——签了这份包养合同，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话没说完，演技精湛的小演员自己就先笑场了。谢北望躺在沙发里，仰头望着坐在自己身上的爱人，也跟着低声笑了起来。


    江子城笑着笑着，忽然觉得不太对……


    ……咦等等，这一幕是不是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等他细想，书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谢盈盈抱着小白貂，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我哥是不是醒了，我听到你们的声……”


    待她看清屋内的场景时，谢盈盈后半句没出口的话突然定格，又被心急火燎地吞回了肚中。


    只见谢北望衣襟大开躺在江子城身下，胸口烙刻着一个深深的牙印，他双手被领带捆缚，整个人呈现出一种与往常截然不同的脆弱感……


    谢盈盈：“……”


    谢北望：“……”


    江子城：“……”


    谢盈盈浑身一激灵，后退一步，“啪”一声关掉了书房门。


    隔着门板，传来了女孩中气十足的喊声：“姐夫！我今晚去闺蜜家住！！！！”


    江子城：“……”


    江子城：“…………”


    江子城：“………………”


    谢北望挑眉：“‘姐夫’？”


    江子城浑身一抖，居然吓到打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