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3个月前 作者: 木浮生
    1


    余小璐回来的那天,看到桑无焉与苏念衾的亲密有一点吃惊,速递地又平静下去。


    对于和余小璐之间的关系,苏念衾说她是亲戚的妹妹,她没有地方可去便住下来,顺便可以照顾自己。


    桑无焉很意外,苏念衾这样的人也能当面承认别人在照顾他。“以后我来照顾你。”桑无焉挽着苏念衾的胳膊说。


    后来她又想,既然是亲戚的妹妹,那么也是亲戚吧,为什么不直接说是表妹,妹妹,侄女,外甥女之类的。


    她思想不太复杂,久了也就将这个疑惑淡忘。


    那段时间电影院里上映的是《卢浮魅影》,为了避免苏念衾的不适应,他们买的情侣包厢。那里的座位可以让桑无焉将脑袋放在苏念衾的颈窝里,一边看画面一面给他轻轻描述里面的情节。


    “然后他走进了埃及馆躲在角落里,等待那个木乃伊的出现,这个时候,黑影又出现了,那个木乃伊……”桑无焉说的神色惨白,吓的不敢再看,将脸蛋藏在苏念衾的衣服里。


    “怎么办,好恐怖。”她好像一条蚯蚓,使劲往他怀里穿。


    “那我们不看了。”苏念衾说。


    “越害怕却越想看。”桑无焉哭着脸。


    苏念衾失笑。让她坐在自己膝盖上。


    桑无焉已经因为电影情节紧张到不能自已,完全忘记了要描述画面。苏念衾只能看到正前方,电影屏幕不时闪烁的光影。


    越害怕越想看——这句话让他联想到爱情的感觉。


    这些都是象鸦片一样的东西,他想。


    回去的路上,在地铁站,正是六点过人潮最汹涌的高峰。


    地铁来了,她在前面牵着苏念衾的手躲开人流,等着最后上车。这时候几个为赶时间而飞奔过来的人,一下子撞开他们,然后将桑无焉挤进人群被带上了车。


    待她往回走却见已经关门了。


    她不知道苏念衾是不是也上了车,又不敢在车厢里大声地叫他的名字,怕他窘,便四处张望。她个子不高需要掂起脚尖,来来回回的找。


    左边,右边,座位上。


    没有——


    她的心开始焦急起来。


    苏念衾一定还留在车站,他很少一个人在这种公共场所,人又那么多,他又死鸭子嘴硬肯定不会找人帮忙,早知道就让余小璐开车来了。也不晓得他认的路不,会不会遇见坏人,他的手机又在自己的背包里。


    她越想越着急,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地铁一停,她立刻下车在另一边原路坐回去。


    回程的车人要少了许多,她站在门口,外面是漆黑的隧道,一直蔓延。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之后,地铁才重新见到外面的光亮。车厢里的喇叭报着站名,然后缓缓的停下来。


    她透过窗户的玻璃,远远的看见苏念衾立在那里。


    就是他们错开的那个地方,一动不动。


    他个子很挺拔,人很清俊,所以好像并需要特别醒目的标志就能一眼找到他。


    桑无焉奔去,一把扑过去,环抱住他的腰。


    他轻松地说:“这么快!”好像还等得意尤未机尽一样。


    “我都吓死了。”


    苏念衾摸了摸她的头,“有什么可担心的。在哪儿走失的,我一定会在哪儿一直等到你回来。”


    桑无焉在电台和圆圆一起做在新闻组工作,不久又被调回了聂熙的工作室。吴谓说:“熙姐跟主任说的,硬要你回来。”


    “为什么?”


    吴谓想了想,“什么原因都有可能,但是肯定不是因为你的工作能力。”然后鄙视了看了眼桑无焉。


    桑无焉佯怒,“小样!信不信我掐死你?”


    “牡丹花下死,我是做鬼也风流。”吴谓吐出舌头装鬼。


    正在俩人嬉闹间,聂熙走了进来,冷冷道:“桑无焉,我调你过来,不是要你和我的人打情骂俏的。刚才给你的那些材料,你得马上排出来,我明天用。”


    “哦。”桑无焉垂头,再不说话开始工作。


    明天来直播室受聂熙专访的是最近新起的一位年轻写手青峰,作品在网络风靡以后,随即横扫整个出版界,不到半年成了大牌,备受关注。聂熙这人做事很严谨,每回必定做好功课。如今桑无焉要将青峰的个人资料,还有他的作品风格、大致介绍,代表作的人物特点,网络评价,以及出版商评价全部系统地帮聂熙整理好。


    以前是叶丽和王岚两个人做这些,桑无焉刚要叫她俩,却被聂熙拦下:“她俩另外有事。你在这儿好歹呆了快半年了,这点儿小事也不会?”语气格外嘲讽。和素日里桑无焉认识的那个熙姐判若两人。


    待聂熙走后,叶丽小声地问:“桑无焉,你得罪她了?”


    “没有啊。”桑无焉纳闷,“你她叫主任让我回来的,我好久没和她碰过面了。”


    “撞鬼了?”叶丽摇头。


    桑无焉望着一摞高的资料,是挺莫名其妙的。


    晚上,桑无焉加班加到很晚。她是理科生,对这种东西实在不怎么感冒,什么架空,什么历史,什么武侠,什么玄幻将她搞得云里雾里。好不容易才从中解脱出来,将青峰的个人作品路程理了个大概,然后结合一些现实个人情况、读者留言将访问的大致内容弄了出来。


    下楼的时候打开手袋,想给苏念衾去个电话,才发现手机没电了。她前脚进家门,电话后脚就响。


    不是苏念衾,是桑妈妈。


    “无焉,怎么这么晚都不在?”


    “台里加班呢。”


    “以后早点回,现在治安这么乱,一个女娃娃走夜路多不安全……”桑妈妈就开始机关枪似的家庭教育,好不容易才结束,刚一挂电话,铃声又响了。


    “你这么晚去那儿了?”这回换苏念衾问,“手机也不通。”


    “加班。”她继续解释。


    “本来说叫你过来吃饭的。”


    “吃饭?你做的?”她可是对他做饭的能力心有余悸。


    苏念衾听出门道来了,想起那天他好心煎蛋给她补充营养,她还嫌弃地问他会不会吃了出人命。


    他不禁有些来气,“桑无焉,你……”


    桑无焉急忙改口说:“排队想吃一今做饭的人,没有一个师也得有一个团了。所以你赶快忘了我上次说的话。”


    “少耍嘴皮子。”


    桑无焉嘿嘿笑。


    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两个人拿着电话说了半天。直到挂了线,桑无焉的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其实,他也挺爱说话的。


    第二天一早,桑无焉去电台,拿着东西向聂熙交差。聂熙淡淡看了一眼,说:“不行。视角和出发点不行。”然后拿着稿子指了一堆缺点,勒令桑无焉继续去修。


    午饭,桑无焉就随意扒了两口,继续埋头苦干。多给聂熙的时候,她正用着电脑,看都没看就说:“放那儿吧。”


    晚上桑无焉在直播间外面守着录节目,导播还在上广告,直叫里面的两个人准备。


    叶丽突然神秘地拉住桑无焉,小声说:“聂熙上周就叫王岚准备那个青峰的资料了。她根本就用不着你的。”


    旁边的王岚点头:“是啊。我不就是在忙这个,你们又没问,我白天也来,刚刚才听丽丽说。”


    “你是不是犯小人了?”叶丽问。


    桑无焉诧异了半天没说话,转头透玻璃看着一脸笑盈盈地对着青峰的聂熙,滋味很复杂。聂熙原本也不是这样的女人,她大度,耐性,一点架子没有,对人也好。


    是不是她以前做的不够好。


    是不是她无意间让聂熙不高兴过。


    是不是她本来就缺少这种磨练。


    以前李露露说:“桑无焉,你离开学校,离开你爸妈的庇护,就什么都不是了。”


    2


    因为多种原因,她和苏念衾也不是时刻黏在一起,有时候甚至两三天都没见面。


    两个人见面最多的地方便是苏念衾的家里。


    她喜欢趴在旁边,看着苏念衾弹琴。见他的手指在琴键上滑过,或舒缓轻柔或激昂张狂,都是种很享受的视觉感官。


    她很难想象他真的在孤儿院长大,孤儿院的老师和阿姨们怎么把他教得这么好。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琴的?”


    “六岁。”


    “好学么?”


    “不好学。”


    “他们对你好么?”桑无焉突然问,“我意思是照顾你的那些阿姨。”


    苏念衾异常平静地说:“谈不上好还是不好。照顾孤儿是他们的本质工作,并不是出于爱心或者是有别的什么感情。当然,他们会有偏爱些的孩子。而且,有时候我都不太能回忆起来那些事了。”


    “为什么?”


    “我只待到六岁。”


    “为什么?”


    他停下动作,淡淡说:“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桑无焉微怔,那么不堪回首么?


    这时,桑无焉的手机响了。


    “无焉,你怎么又不在家?”是桑妈妈。


    桑无焉看了一眼苏念衾,和妈妈支吾应付着走出屋子。


    “月底,你回来一趟。我跟你爸联系了个中学,虽然人家去年十一月就订了新聘的人,但是现在可以为了加个指标。”


    “妈——”


    “带你的简历,还有那些证书。你自己也先准备下,人家学校还是要面试的。”


    桑无焉叹气,“现在我不和你讨论这个问题,回去说。”


    “什么叫不方便?你又不是地下党,最近老是鬼鬼祟祟的。”桑妈妈嘟囔着挂了电话。


    桑无焉一晒,可不就是地下党。要是家里知道她和苏念衾这事,铁定没完。


    她回屋,苏念衾问:“谁的电话?”


    “我妈,跟我说工作的事。”


    “恩。”他不太过问桑无焉大学和实习的事,有时候桑无焉甚至怀疑,他根本不知道她念哪个学校。


    下午,天气突然就放晴了。太阳在院子里撒了满地的金色,格外诱人。桑无焉拉着苏念衾去了公园。


    天气很好,来晒太阳的人不算少。


    桑无焉躺在草坪上,头枕在苏念衾的腿上。他坐着靠在树干上,眼睛半寐,耳朵里塞着耳塞在听收音机。


    时不时地摸一摸桑无焉的头发,她的头发细且密,摸起来非常柔顺,加之她是短发,毛茸茸的,手感很像猫毛。


    想起“猫毛”这个词,苏念衾忍不住勾起嘴角,睫毛微微动。


    “傻笑什么呢?”桑无焉问。她仰面躺着,正好从下面将他的表情一览无遗。


    这世界上也只有她会将这种笑称之为傻笑。


    “正讲笑话。”他拔下耳塞。


    “听什么台?”她发现他要是不看书不弹琴,打发时间的方式不是听电视新闻,就是听广播。


    “说评书的。”


    “怎么不听了?”


    “老是广告。”


    “你听我们台么?”


    “偶尔也听。”


    他睁着眼扬起脸,朝着太阳的方向。


    “看得见光?”


    “很微弱。”


    “治不好么?”他身上有太多的迷,太多的未知,让她很想知道。


    “不能治。”他淡淡说,“是视中枢神经有问题,先天的。”语气异常平淡,但是桑无焉依旧扑捉到了他脸上闪过的那丝微弱的苦楚。


    “你带了书来看么?”桑无焉转移话题说。


    “恩。怎么?”


    “以后你要看什么书我帮你念啊,多省事。”


    苏念衾忖了下,将书递给她:“你念吧。”


    “……这本不行,我又不懂盲文。”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歌声,正巧在唱那首《天明微蓝》。桑无焉蹙了蹙眉,“歌词唱混了,这一句是第二段的。”


    苏念衾挑眉:“你也会?”


    “当然。”桑无焉昂头,“要不要唱给你听听?”


    “别!”苏念衾急忙说,“别。”


    “你鄙视我?你嫌我唱的不好?”


    苏念衾不说话,显然是不想打击她。


    桑无焉急了:“苏念衾我给你说,人家都说我声音好听,不然也不选我做播音了。”


    “这个我持保留意见。”


    桑无焉回学校宿舍拿东西,路上遇见许茜。许茜叫住她。


    “听说你谈恋爱了。”


    “是啊,你终于可以放心了。”桑无焉讪讪说。


    “我和魏昊一起在B市找了工作,合同都签了,六月就回去。”


    “恭喜。”


    许茜摇头:“桑无焉,你什么时候能够长大点?”


    “就这样不挺好。不然你们怎么能背着我眉目传情那么多年,我都不知道。”桑无焉说:“我不会原谅你们。”


    “你……”许茜苦笑。


    “作为朋友最重要的就是坦诚,你们凭什么欺骗我?”


    第二天,桑无焉依在苏念衾怀里,将昨天遇见许茜的经历又说了一遍。她这人藏不住话,有任何动静都要及时汇报,不然心里难受。


    “你要是有事情欺骗我,我也不会原谅你。”桑无焉恨恨地说。


    苏念衾的手原本在摸她的头发,听见这么一说便微微一滞。


    桑无焉从苏念衾那里一回来,程茵就说:“你妈又来电话了,叫你必须回。”


    “哦。”桑无焉顿时象泄了气的皮球,神色立刻黯然。


    “你应该好好跟你妈妈他们说,毕竟也是为你好。”


    “可是他们没有权利决定我的将来。我要干什么,要不要继续念书,都是我应该由我自己来选择。”


    正说话,电话又响了。程茵做了一个“肯定是找你”的眼神:“你干脆从了吧,不然我都要疯了。”


    果然是桑妈妈。


    “妈,我真的要留下,来不会回去,我在这里呆了四年了我喜欢这儿。”


    “爸爸妈妈会害你吗?还不是为你好,你看你把你爸气成什么样了。学院里多少人想挤进来读书都不行,专门给你的名额你还不要。才在外面呆四年心就野了,当时就不该让你跑到外地去。”桑妈妈一口的方言,语速极快地数落着桑无焉,苦口婆心。


    “我不回去。”


    “无焉,”桑妈妈顿了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妈妈。”她觉得最近女儿不太对劲,很晚打座机到住处都不在。


    “妈……我……”她想了想,终于还是说了,“我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什么时候认识的?多大年纪了?家是哪儿?一个学校的?怎么不早告诉妈妈,让妈妈看看?”


    总是要面对的,桑无焉只能鼓起勇气完整汇报,当说到苏念衾的眼睛视障的时候,桑妈妈突然在另一头沉默了。许久之后留下一句“我明天坐飞机过去”,便挂了电话。


    来的不是暴雨梨花针而是清风细雨。


    依照母亲的个性,她以为会一来就亲自骂她个狗血淋头,但是桑妈妈没有。从机场到家,出租车上桑妈妈一直对苏念衾的事情半字不提。


    路上恰好接到苏念衾的电话。


    “吃饭没?”


    “还没。”桑无焉每说一个字就战战兢兢,怕母亲发现端倪。


    “无焉,你好像很紧张。”苏念衾格外敏感。


    “没,我一会打给你。”她迅速挂断电话,然后给余小璐发了给短信,请她让苏念衾做好准备,或许会带一个人去见他。


    刚一到家,桑妈妈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替桑无焉收拾行李。


    “明天就跟我回去。”


    “妈——”


    “如果你是为了那个人而想留在这里,那么我一分钟都不想让你呆了。学校那边你爸爸自然会替你请假,你必须跟我走。”


    “你至少应该见一见他才下结论,好不好?”


    “我们家就不承认他和你的关系,有什么好见的。”


    “妈——”


    “趁你们年轻人还没有做出什么好让人后悔的事情,早点了断。”桑妈妈确有所指。


    “我们是真心的,为什么要反对,仅仅是因为他的眼睛?”


    “仅仅?你认为这是仅仅?你是个小姑娘,没有经过油盐酱醋就不知道其中酸甜苦辣。妈妈并没有否认你们信奉的爱情,但是现实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你从小到大都是在家里蜜糖里泡大的,你爸宠你宠到放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经历过些什么?你能经历什么?”


    “我会学的,我会学做饭,学挣钱,学着照顾我和他。而且苏念衾他根本不需要我照顾。”


    “我养你这么大,不是想你用大半辈子时间花费在照顾这样一个人身上。何况他还是个孤儿。”


    “不是,不是的,他身边有亲人,他不是孤儿。”桑无焉说,“妈妈……你应该见一见念衾,他是个很出色的男人,而且他很爱我。”


    “妈妈以前给你讲过,爱不但但是一种冲动,还包括安全感、责任感。对于这样来历不明的残疾人,他连家里有些什么人都没有告诉过你,那能叫爱?!”


    “我可以立刻打电话问他,如果你只是担心这个我可以马上问。”桑无焉落泪。


    “无焉,不需要。我不需要他有个怎样的家庭。假如他家里有钱有势,我们桑家从不高攀这种门槛。假如他穷困潦倒,我只会更加嫌弃他。”


    3


    “可是妈妈,要和他在一起的是我,而不是你们!”


    “无焉——”桑妈妈恼怒,“你怎么可以这么和长辈说话!”


    激烈之后,两人好像突然都累了,顿时沉默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桑无焉的电话又响了,即使是开成震动,还在她的背包里发出激烈的呜呜声。


    她无力面对苏念衾,无力面对他们的爱情。


    这一夜,桑妈妈没有再多说一句。


    程茵似乎有预感似的,没有回来。


    于是桑无焉将床留给母亲,自己一个人睡在程茵的房间里。


    深夜,她去洗手间,听见母亲在房间的小床上翻身。


    “妈,你还没睡吗?”她开门小声问。


    母亲面朝墙壁侧身躺着并不理她。


    桑无焉上床,对着母亲的背说:“妈妈,我长大了,可以让我一个人去寻找幸福吗?如果有挫折的话我也会很坚强的。就算被打倒,我还有很爱很爱我的妈妈呀。”说话间轻轻从后拥住母亲。


    桑妈妈闭眼潸然。


    第二天,一早离开之前,桑妈妈说:“无焉,妈妈再也不管你了,随你想怎么样都好,反正无论我怎么说,你都听不进去。但是你要记住,路是你自己选的,人这一辈找不到后悔药吃的,以后要是有什么怨不得别人。”


    想必是伤极了母亲的心,才留下这么一席话来。字字句句在桑无焉耳边回想,竟然比昨天的针锋相对还乱她的心绪。


    她突然有些后怕。


    “我伤了他们的心吧?”桑无焉问程茵。


    “若是你和苏念衾因此而不幸福,他们会更加伤心。”程茵答。


    那日她首次因为私人原因向电台告假,急切地搭车往苏念衾家里去。


    余小璐与他都不在。


    桑无焉踢掉鞋,光脚着走在地板上。


    落地窗下苏念衾常用的三角钢琴没有盖上盖子,她走去用手指捅出几个乏味的单音,自小便号称音盲的她,不到三分钟便觉无趣,然后溜进苏念衾的房间,和衣钻进被子里。


    里面留着苏念衾的味道。那味道让她顿觉安心。


    苏念衾,你怎么还不回来,我好饿……这是桑无焉迷迷糊糊合上眼睛前脑子里最后的一个念头。


    吵醒她睡梦的是大门的开锁声。


    余小璐与苏念衾一同回来。


    接着是余小璐换了拖鞋上楼梯的声音,走到一半又停下。“念衾,你不应当对你父亲这么固执。”余小璐说。


    “父亲?”苏念衾冷嗤,“我从不认为他履行过父亲的责任。”苏念衾说完就回房间。


    卧室里的灯是关着的,桑无焉躲在门后准备跳出去下他一跳。


    刚想扑出去,就听见苏念衾问:“无焉?你在么?”


    她顿时失望,“哦。”了一下,乖乖就范。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谁让你每次来都会把鞋子胡乱踢在门口,害我差点跌跤。”苏念衾一与她说话,脸色便柔和了下来。


    桑无焉抱歉的笑笑。


    “你昨天说要让我见什么人?”


    桑无焉神色停滞了一下,目光闪烁,稍许之后轻松地说:“是程茵啦,想让你见见她。”看到苏念衾的脸,她突然决定怎么也不告诉他,家里的事情会由自己解决,不让他担心。


    “为什么搞这么神秘?”苏念衾有点怀疑。


    “因为,我要搬来和你住。”


    “怎么又想通了的?”苏念衾有些掩不住喜悦了,揉了揉桑无焉那头睡后乱七八糟的短发。


    “既然找到了一张长期饭票,我为什么不早点过来白吃白住,好节省开支。”桑无焉给了苏念衾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一定会去努力寻找幸福,不让任何人失望,桑无焉闭着眼睛想。


    打断俩人笑语的是桑无焉那大唱空城戏的肚子。


    “这么晚了麻烦小璐不太方便。”


    “你?不会做饭?”


    “你觉得我象个要做饭的男人?”苏念衾挑了挑眉毛,“而且你作为女人,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不会做饭?”


    桑无焉垂头,撅起嘴,很不服气的小声说:“我又不是煮饭婆。”


    “不过,我听说过一个成语。”桑无焉咬唇窃笑。


    “什么?”苏念衾问。


    “秀色可餐呀。”说着就掂起脚尖亲了苏念衾的唇角一口,她这个人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的。


    本以为苏念衾会回应,他却一改常态,满脸严肃地反抗,“饿着了会胃疼的。”说着就拉桑无焉出门。


    他,也开始习惯照顾人,四周全是住宅小区,又是湖区。拐了这条街,便全是开小酒吧的,到还稚嫩没啥卖东西吃的小店。两人一起步行了好长一段。此时,桑无焉才发现她与苏念衾之间还需要时间磨合。


    例如,她喜欢一边走路一边说话,而苏念衾都是默然的。因为跟上正常人的速度对他而言是件很艰难的事,所以即使既又盲杖又有桑无焉引路,也需要花费所有精力,更本无法分心。


    她喜欢两人手牵手并肩走,而苏念衾更适应前后错开半步。


    周围有年轻女性会惊艳地回头看苏念衾,在发现他的残障后,又露出一种怜悯的表情而后与同行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她不喜欢他们的目光,无论是惊艳的,还是怜悯的,都不喜欢。


    “无焉?”苏念衾察觉异样,停下来脚步问。身体刚好遮住照过来的路灯,将桑无焉挡在灯影里。


    桑无焉乘着昏暗夜色朝他的脸角印了一个吻,“以后要贴一个标签:苏念衾是桑无焉的私人物品。”


    找到个卖混沌的路边摊的时候,老板开着收音机,电台正播着苏念衾写的歌。


    “教我钢琴好不好?”桑无焉说。


    “哼歌跑调,乐谱不识的人也要学钢琴?”


    “只要你有恒心,我就能学会。”


    “你学钢琴,为什么要我有恒心。”


    “我肯定不会有恒心,所以要依靠你这个暴君。”她还比较有自知之明。


    “你有求于我,还骂我是暴君?”苏念衾挑眉。


    混沌端上了,桑无焉喝了一口热乎乎的面汤。“我好像很幸福。”她说。


    吃到第二碗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什么。


    “那次在沙发上,你怎么会发现我的?”


    “哪次?”苏念衾明知故问。


    “就是……就是……我偷偷……”桑无焉有些窘。


    “你有我的味道。用我的床,穿我的睡衣,洗我的沐浴露,只能染上我的味道了。瞎子的鼻子很灵。”


    从那次青峰的事情起,桑无焉就尽量和聂熙避开。有天中午在食堂吃饭,聂熙突然坐到桑无焉跟前。


    “中午陪你吃饭的人挺多。”聂熙说。


    桑无焉看着她坐下,看着她夹起菜往嘴里送,看着她突然来搭讪,愣愣地打招呼说:“熙姐。”


    “又吃两份肉?”聂熙瞧了下桑无焉盘子里的菜,“真羡慕你们这些小姑娘,怎么吃都不胖。”说话的神色又恢复成以往桑无焉印象中那个和蔼的聂熙。


    桑无焉对聂熙两次巨大的变化有些诧异。


    她本来没有说过聂熙的事情,但是这次真的忍不住告诉苏念衾。


    苏念衾说:“聂熙?我认识。”


    “你当然认识了,人家上次还采访你来着。”


    “不是,她是……是小璐的学姐,和小璐关系挺好。”苏念衾答。


    4


    日夜相处后,桑无焉发现苏念衾几乎和一切不良的嗜好都不沾边。这一点让桑无焉有万分的压迫感。


    “你应该拿去巡回展览。”


    “恩?”


    “人类优质教育成功的典范。”


    话刚说完,坐在钢琴前的桑无焉就狠狠地挨了苏念衾一敲,“不要开小差,这个地方很重要!”


    “一般多久可以学会弹《筷子舞》?”


    “个人天赋不一,有人三年有人几天。”


    “我呢?”


    “不知道。”


    桑无焉沮丧,“那我不学了。”


    苏念衾扬眉,意思是说:我被你折腾了两天,就等你这句话。


    “你好像教的很痛苦。”桑无焉更加沮丧。


    “哪里,哪里。不比桑小姐你学的痛苦。”苏念衾谦虚。


    桑无焉气结。


    “你为什么以前会学琴?”桑无焉想到若是视力不好,又看不见乐谱该多么困难。


    “我母亲认为,一个瞎子如果有些绝活的话,即使沦落到沿街乞讨总还会存有点尊严。”


    听到他所言,桑无焉的心开始抽痛。苏念衾只字不提,她也不去追问苏念衾的童年,她害怕那是一件让她的心更加疼痛的事情。


    “难道真的是‘念衾’的意思?”被程茵猜中?


    “不是。你以前说的很准,念情。我母亲也是南方人,取的谐音。”


    “你妈妈呢?”


    “她死了。”


    这段谈话,在苏念衾面无表情地吐出的这三个字之后,戛然而止。


    那日夜里,苏念衾突然问:“无焉,你长成什么样子?”


    “倾国倾城。”桑无焉眨了眨眼,调皮地说。


    苏念衾无奈浅笑。


    桑无焉被自己的话逗的咯咯笑,“反正你心里要这么想,我肯定是世界上最美丽的。”


    “不是最美丽,也是最可爱的,即使不可爱,也是我的珍宝。”


    桑无焉抓住他的双手,将他们放在脸上。


    “这是眉毛,有点乱,我不太爱打理。”她指引他。


    “这是眼睛,睫毛稀稀拉拉的。眼睛很爱流眼泪,视力却很好。”


    “鼻子有点小。”


    苏念衾不再需要她的解说径自地继续摸索。


    缓缓的,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只要一被他触摸过,就会变的滚烫。


    继续往下。


    “喂——”桑无焉抗议。


    “我要全面检查一次,看看有没有需要退货的瑕疵。”


    “退货没门。”桑无焉大嚷。


    “嘘——”苏念衾示意她噤声。


    接着他一粒一粒的解开她的睡衣。


    “你为什么总爱穿有这么多扣子的。”苏念衾嗓音暗哑,因竭力克制情绪,让手指有点颤抖。


    “这是你的睡衣。”


    衣服敞开,苏念衾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下。


    “我想做点有利于身心健康的事。”苏念衾说。


    “你不已经在做了么。”


    他的确是不好相处的男人,甚至有时候固执地有些孩子气。那种个性,绝非一般人可以忍受。但是心情好的时候,又可以将桑无焉宠上天。他也不是一个需要桑无焉牺牲一切去照顾的人。虽说苏念衾不做饭,但是其他事情却爱亲力亲为。


    就如桑无焉坐在那里,看苏念衾一个人在收拾客厅里的杂物。他的进度很缓慢,因为需要将那些被桑无焉碰过的东西一一恢复它的原位,因为每个物件都有固定的位置,否则他会很难受。


    “你不喜欢我动你东西?”


    “还好。”苏念衾说,“但是每次你要是记得放回去就更好。”


    “我觉得那个相框朝左边好看些,所以才挪它的。”桑无焉解释。


    苏念衾不语。


    “相框里照片上是些什么人?”桑无焉继续说。


    “什么什么人?”这问题终于引起苏念衾的注意。


    “你手上的那张。”


    苏念衾的手顿了下,说:“桑无焉,你过来。”


    她见他面色不善,不是很情愿地走过去,“干嘛?”


    “照片上是什么人?”


    “我要是知道还问你做什么?”本来她想来这么一句,但是瞅到苏念衾的脸,只好呐呐地说:“老照片了,人挺多的,有老的,有小的,有些像全家福。呃——这个人有点像余小姐,不过头发短短的,和她现在不太一样。旁边有个女的,和她手牵在一起。”


    “是不是背景是个大池子。”


    “哦,对。这里有个喷水池。”


    苏念衾得到桑无焉的肯定回复后,迅速将相框收回去,转身扔在了垃圾桶里。


    桑无焉看到他微怒的眉,惊讶地张大了嘴。


    “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没有,很好。谢谢。”他的语气却很差。过了一会儿,他又将垃圾桶里的相框捡起来。


    苏念衾的臭脸一直摆到余小璐买菜回来。


    余小璐一进门就嗅到这凝重的气氛,桑无焉朝她使了使颜色。


    余小璐做了个口型:“你俩吵架了?”


    桑无焉摇摇头,挤挤眼,说了个相框的嘴型。


    想我?余小璐纳闷。


    桑无焉又指了指苏念衾手里的东西。


    “你俩就别打暗号了。”苏念衾将一直捏在手里的照片扬了扬,“余小璐,这是什么?”


    “呃——”余小璐脑子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风景画?”苏念衾冷笑。


    “居然说是风景画。”他重复了一次,语气比前一句还冷。


    “念衾,你听我说……”


    “这照片摆在这里多久了,你说说。你居然告诉我说这是单纯的一张风景画。”他淡淡问。


    “想说明什么?说我们家一家人相亲相爱?你知道我最烦这个东西,最烦一些人,你居然把他们明目张胆地方在我放在我的眼皮底下。不就是因为我是个睁眼瞎,什么也看不见!”原本应该是怒极,但是他却用了一种讥讽自嘲的语气说出来,旁人听得更难受。


    他站起来将相片缓缓地撕个粉碎。


    桑无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这——究竟怎么了?


    因为已决定毕业后不去念书,所以做电台的工作必须更加勤勉。


    关于一今的话题,又被别的新闻所替代。娱乐圈就是这样,难怪苏念衾竭力避开。不过,一旦他有新作面市,就又会有人打电话来台里,追问一今的事情。无论是热线还是办公室电话桑无焉都亲自接到过。


    毕竟他们台是一今其人唯一露过面的地方。


    “说实话,第一见到他确实吓了大跳,那个时候才知道,不识人间烟火这几个字也能用在男人身上。”午间在食堂吃工作餐,聂熙工作室的王岚说。


    “当时若是带了相机照张照片卖给杂志就好了。”叶丽感叹。


    她俩都是见过苏念衾本人的工作人员之一,但是职业道德良好。


    “你疯了,若是主任或者熙姐知道我们都别活了。”


    叶丽转过头来对桑无焉说:“你是没见过他本人,太遗憾了。”


    桑无焉点下头,暗自偷笑。


    “无焉,你一个人不说话,傻乐什么呢?”王岚问。


    “因为今天方师傅给我舀的干扁牛肉比平时多了一半,吃的真过瘾。”桑无焉说。


    叶丽与王岚只能相视无语。


    “听说你搬家到西城的湖边住去了?找个那样的男朋友可真有福气啊。里面都是名车别墅的。”


    “好像那房子不是他的。”当时苏念衾是这么说的。


    “哎呀——那你就要注意了。我看台里新闻组经常遇到一些男人借房子装阔来骗婚的案子。”叶丽提醒。


    桑无焉笑。


    吃到一半,苏念衾来电话了。


    “吃饭没?”


    “正在边吃边聊天。”


    “聊天?”苏念衾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喜欢在饭桌前说话。


    “聊一今啊,据说拿到他的照片可以卖高价也。”桑无焉笑嘻嘻的看了看旁边的两个同事。


    “你吃牛肉了?”苏念衾问。


    “你怎么知道?”桑无焉惊讶,难道电话那头都能闻到肉味?


    她这一问就等于不打自招。


    “医生怎么说的,你一出门就忘!”苏念衾愠怒。


    前几天,桑无焉皮肤又过敏出疹,检查出来医生居然要她对蛋白质和牛肉忌口。


    对于无肉不欢的桑无焉,等于是一种痛苦。她说:“我的生命失去了一半乐趣。”苏念衾说:“只是起疹的这几天忍忍,哪有那么夸张。”


    现在苏念衾来电话的目的也是这个。


    “你怎么知道我吃了的?”桑无焉又问。


    “看你说话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就准没错。”


    她拿着电话用一种看你拿我怎么样的神色,伸了伸舌头。


    “以后中午必须回家吃饭。”苏念衾宣布处罚决定。


    “两个地方相隔很远也,我懒得跑。”


    “那以后中午我就亲自去你们食堂看着你!”某人又恢复暴君本色。


    “不要!”桑无焉立刻投降。若是这些女人知道他就是她的男友,那恐怕不死也要脱成皮的逼供。


    桑无焉回到家已近黄昏。


    她脱鞋时无意间叹了口气。


    苏念衾听见,动作一滞,他知道她在四个地方之间奔波,真的很累。


    要回学校要去电台,程茵一个人住她又不放心常回去看看,然后最后回到他这里。


    他时常问自己,是不是做的很自私。心中另一个声音说,不,为了爱还可以更自私一点。


    但是要一个人牺牲理想来将就另一个人总是件很残忍的事情。


    苏念衾问:“疹子下去一些没有,痒的厉害不。”


    “真的要我回来吃午饭呀?”


    “不用。”


    “难道你要去?”桑无焉更加紧张。


    “我又不是见不得人,为什么不能去?”苏念衾挑眉。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桑无焉有些急。


    “我也不去。只要你听话。”


    桑无焉心间顿然温暖,“恩。”


    “对了,”苏念衾突然想到什么,“你人生的另一半乐趣是什么?”


    桑无焉神秘地笑笑。


    “吃猪肉。”


    5


    “呀——小璐,我把醋当酱油放了。”


    “没事,我一会把调味料重新和下。”余小璐立刻走来收拾桑无焉留下来的烂摊子。她熟练的打了个鸡蛋,然后加了点盐,用筷子当当地搅和。然后偿了偿桑无焉方才煮的萝卜汤,大概太咸,又加水放回去煮。


    本来厨房挺大的,可惜桑无焉往那儿一站,真觉得自己没有容身之处,全是多余。只好缩到角落里陪余小璐聊天。


    “苏念衾去哪儿了?”她一回来就没见这男人的踪影。


    “家里有事,来人接他回去了。”余小璐淡淡的说,一如往常。


    “家里?他有家?”桑无焉瞠目。


    “怎么没家,狮山苏家还凭空能消失了不成。他没告诉过你?”余小璐一边下菜一边有些疑惑。


    “狮山?苏家?”桑无焉不解。


    这时,余小璐停下手中的活儿,看了看桑无焉,犹豫着说:“如果他以前没有给你提过,那么我多嘴了。念衾大概有自己的想法,我不会再说他的事。”


    “那你自己的事情可以说吗?”桑无焉突然觉得她不应该再那么被动。


    “看是些什么?”余小璐说。


    不知道她和苏念衾是谁影响谁,某些地方竟然很相似,或者他们一家就是这个禀性。


    “你们和苏念衾是亲戚?”


    “是吧。”


    “他说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既然有家怎么还被送去孤儿院?”


    “呃——这个问题比较复杂,说来话长,你换个简单的问。”


    “他说他妈妈去世了。那爸爸还健在么?”


    “当然在。”余小璐点头,“但是,无焉,我只回答和我有关的,这个也犯规了。算了,算我送你的。”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这么一问出来,桑无焉又觉得不好意思,感觉就象在和情敌摊牌。


    “小姨。”余小璐不以为意,回答的很干脆。


    “小姨?!”


    “不带血缘关系的小姨。”


    桑无焉的脑袋停在小姨二字上,半天没有运转过来。


    “我姐姐是他的继母。”


    桑无焉呆在原地。


    此刻,一辆香槟色的宾利行在离这房子一百米开外的拐角处,司机就听苏念衾在后排说,“就在这儿,不要开过去了。”


    司机有些为难的从反光镜看了看也坐后排的余微澜。


    余微澜点点头。


    车缓缓停下间,余微澜说:“你父亲身体不好,时常挂念你。多回去看看。”


    苏念衾沉默。


    “听小璐说你喜欢上的那个女孩很可爱,好好待她。”她年纪只比苏念衾长几岁,说话的神色却已全然一副长辈的模样,还拍了拍苏念衾膝盖上平放的手。


    “不必你说,我会珍惜。”苏念衾将手缩开,然后下车离去。


    “少爷。”司机本要去送他,却被余微澜止住。


    “算了,他自己行。”


    桑无焉透过厨房的玻璃正好看到苏念衾推开栅栏进了小花园。


    她顿时慌乱起来,很多的未知让她不知如何适从,于是突然就进房间拿上手袋,准备出门。


    刚到门口碰到苏念衾。


    “无焉,去哪儿?”苏念衾问。


    “程茵找我。”她不敢看他,象在逃难。


    “他们家有很复杂的人际关系。”咖啡厅里,程茵说。


    服务生走过来。


    “我要草莓奶昔。程茵你喝什么?”


    “冰镇酸梅汁。”


    服务生记下来,“一杯草莓奶昔就没有了吗?”明显对程茵的要求恍若未闻。


    “还有酸梅汁。”桑无焉补充。


    “还应该很有背景。”程茵继续分析。能让奔驰车接送的人家境总不会太坏。“联系在一起就更没疑问了,有钱人里面老夫少妻很平常,余小璐肯定也没有必要骗你。现在的问题就是:苏念衾为什么要瞒着你,对于我们这种现代女性来说,家里有钱也是好事情啊,为什么不说实话?”


    “我有点生气,难道我不够资格让他说实情,难道他还要检验下我是不是拜金女?程茵,我突然对爱情没有信心了。”桑无焉抓了抓头发,“我好苦恼。”


    “是啊,以后钱多的没有地方花的话可真是件苦恼的事情。我们要好好合计合计。”


    “去你的。”


    桑无焉苦着脸,心中的焦虑觉得没有人能帮她。本来她仅仅以为一今就是苏念衾,苏念衾就是一今,这已经是她能享受的最大的秘密。


    她打了个电话,让李露露帮忙在网络上查“狮山苏家”是个什么东西。听余小璐的口气应当是有点名头的,那还该查的到。


    结果出乎意料地骇然。


    一个富贵的家族,旗下包括闻名于世的RD化妆品。


    “主要是化妆品?”


    “不是,只是这个我们最了解。其他的……”李露露移动了下鼠标,“还有石油钻机。”


    “石油什么?”


    “估计就是开采石油的玩意儿。专门卖给老外用。”


    真是一个桑无焉无法想象的世界。


    李露露问:“桑无焉难道你不准备工作,打算转移目标调金龟婿了?”


    苏念衾母亲早亡,从小长在孤儿院——这一直是桑无焉接受了的事情。而且自己和他在一起又顶着家里这么大的压力,但是桑无焉一直觉得苏念衾是她的私人独享物。她了解他。


    但是在一天之内,猛然发现,苏念衾完全不是她以为的那样。他不是孤儿,也不是孤苦伶仃,他有父亲,有继母,甚至还有一个显赫非凡的家庭。几乎是一瞬间,她所建立起来的认知通通坍塌。


    而且第一个让自己知道一切的,不是苏念衾本人!


    桑无焉坐在公园里,忐忑的拨了家里的电话,但愿母亲还要搭理她。


    “喂——”


    “妈,我是焉焉。”


    电话的那一头,停滞的一下,只听的见对方的呼吸声。


    见没有回答,桑无焉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我……我看你们去散步没有。”


    “没,我一个人在家,正要出去。”


    听到母亲跟以前的话,桑无焉大大地松了口气。“爸爸还在学校?”


    “是,学校正搞教学评估,忙得很。”


    “妈……”桑无焉说:“以后不用往银行里汇钱,我打工赚的已经够了。”


    “毕业考试一定要认真考,授学位的时候照的照片要寄回来看。”母亲又恢复了妈妈本色,“生活费也会汇到你毕业,你打工那点钱才多少。女孩子一定要独立,用自己的钱才擡的起头脸来。”


    “恩。”她懂母亲的意思。那些教导从小紧记在心。


    挂了电话才明白自己的不安是什么。母亲曾说即使他有钱有势,我们也不妄想高攀他家的门槛。


    母亲从小只愿她平凡幸福,却独独在念书方面特别严厉。她说念书,上大学,找一个地位收入和自己相差不大的丈夫,才是幸福的基准。


    而苏念衾这样的家庭,她想都没想过。而他,又为什么要瞒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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