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寂寞是锦衣玉食后的产物2
3个月前 作者: 木浮生
翌日,写意又一次早到了公司。
她坐在小公园往日停留过的那个椅子上,看见厉择良从车上下来。他同往常上班时一样,没有在底层停车场下车。
如今写意细细一看,他的右腿果然有些毛病,但具体是哪里不对,一时也说不上来,只不过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瘸子,但确实是右脚走动的速度比左脚稍微慢些,提脚的时候也略低。
他上了两步楼梯,进了大楼。写意随后跟了去。只见厉择良绕过电梯,走进了楼梯间。
无疑,他要爬楼梯。心中下了这个结论以后,写意瞠目:怎么可能?他的办公室在二十三楼。就算是她这个健康的人,也会累得要死,但是厉择良确实行动了。
楼梯上完一层会转个一百八十度的弯,前面便看不见后面,于是写意轻手轻脚地跟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楼梯间里回响着厉择良的脚步声。他的脚步先是快得让写意跟不上,渐渐地便慢了,后来慢到有些蹒跚。于是,写意会在拐角的墙这边等他,等他那渐缓的脚步声上去了,才拐过去。
忽然之间她明白了为什么他要这么早来公司,一个人在这漫长的楼梯里挣扎。这个男人,即使只用一只手便能在商界翻云覆雨,但是依旧有那么一点不愿让人察觉的自卑。
十九楼。
写意累得头昏眼花时,仍不忘记望一眼楼层,然后,她第三十七次拐弯。
突然,她一抬头便愣在原地。厉择良停在那里,面对着她,将她逮了个正着。
此刻的写意披头散发、蓬头垢面,全身是汗,全然是一个狼狈十足并被抓了个现行的跟踪狂。
“沈小姐,好兴致,大清早爬楼梯。”厉择良戏谑着说。
厉择良累过之后脸色惨白,说话时并无严厉的语气,但是配上他那春风含笑的表情却让写意忽觉脖子后面阴风阵阵。
写意擦了擦脸,心中暗自狡辩:“哪里哪里,和厉先生你的兴趣一样,难怪这么巧。”但是,他是她和整个唐乔的衣食父母,况且她心知理亏,不敢反驳,只好在心中小声嘀咕两句以求得自我平衡。
然后,两人默然对峙。写意几乎能够感觉到那副似笑非笑的面容下掩藏着的心,在略微不悦。
沉默。
这种长久的沉默让写意有些心虚,毕竟,她偷窥了他的秘密。
写意咳了两声,决定率先打破僵局,说:“一天锻炼一小时,健康工作五十年。”
她只好冒出这么一句话,不管准不准确,但是对于任何吃人血汗的资本家来说,后半句大概都比较顺耳中听。
“我今天的一小时时间到了,厉先生你继续。”写意说完之后准备迅速绕过厉择良,朝十九楼出口奔去。
“沈小姐。”没想到擦身而过时,厉择良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好像对我很好奇。”厉择良眯着淡眸暧昧地笑,丝毫没有放手的打算。
写意无法动弹,手腕被他死死钳住,整个脸涨得通红,这个姿势让她觉得实在有些不妥。
“我……我……”她有些尴尬。
“跟踪我做什么?”
“我锻炼身体。”
“既然沈小姐也有这个爱好,不如下次约一起?”厉择良挑挑眉。
要是一般人听见他此番的邀请,不知道多雀跃,但在这样的情景下,在这种气氛下,写意实在笑不出来,嘴角扯了扯,“不用了,我下次决定改用跑步机。”
突然,楼梯间的门被推开,进来一位穿着保洁服的大嫂。她看见厉择良时急忙点头说:“厉先生,您早。”语罢第二眼她看见写意,第三眼看见他俩的亲密姿态,大嫂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迅速地退了出去。
十分钟后,厉氏有了一条新的爆炸性新闻。
写意逃回自己在二十一楼的办公室后,懊恼得要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良久,她才翻出当年安慰周平馨的话,借以宽慰自己。
写意刚到唐乔不久,曾遇到过一位温和的女同事周平馨。
一次,周平馨的新衬衣尺码稍微有些小,她一抬手,胸前的纽扣居然崩开,搞得在场的两位男同事立刻尴尬地把脸别过去。周平馨满脸通红地躲进洗手间。
写意进厕所的时候看见了,于是替她找来针线,帮她将扣子钉上去。周平馨却死活不肯出洗手间的大门,哭得像个泪人,说自己再无脸见人。
“每个人都会有丢脸的时候吧,过了就算了。”写意劝她。
“以后再也没脸见同事,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尴尬过。”
“哦?那平馨你运气真好。”写意笑,“我从小是个冒失鬼,比这尴尬的糗事多了。”
“是吗?”
“我念初中的时候有次穿了条新裙子去学校。”写意生怕说得不够详细,补充道,“是那种半截、松紧的短裙,上语文课老师叫我回答问题,结果站起来时短裙被凳子上的什么地方钩住,如果站直了裙子就会被拉下去,当时我只好弯着腰半蹲着回答。那个年纪我特别好强,不好意思跟同学说,下课后也一个人傻坐着,直到放学后,值日的同学都各自打扫完卫生没人注意了,我才敢自己慢慢取。”
写意继续又说:“还有一次也是裙子的故事,我已经读高一了,去上数学奥赛的训练班。里面有个毕业班的学长,是我高中一直仰慕的对象,每次他都坐最后一排,靠窗那里,位置总是固定的。”
写意沉入长长的回忆中。
她记得他都是坐在那个角落里,虽然座位是随意坐的,但是长期以来也没人和他争。他有一双浅色的眸子,发色也不是那种纯黑的。深秋的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照在他的桌上,使得书本有些明晃晃的刺眼,他多数时候便会微微眯起眼睛,稍微转一个角度。但是阳光仍然落在他手指的皮肤上,显得有些透明。他从来不和人主动说话,老师却最喜欢他,专门叫他来负责些临时班务。
那个时侯写意在完全听不懂课的情况下,执意报了那个补习班的名。写意每次都早早到,一改假小子的样子,打扮得格外淑女,还将他旁边那个隔着过道的位置率先霸占住。
写意继续说:“那天,正好这男生迟到,从他进门我就肆无忌惮地盯着人家看。他却不在意,坐下的时候不经意地望了我一眼,那是他第一次正眼看我,我当时兴奋得不得了。过了一会儿,他又看我一眼。”
“然后呢?”平馨好奇地问。
写意拉她回到办公室坐下,接着说:“我心里偷乐,但表面上还是装着专心听课。没想到过了几分钟,那个男生趁着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的当口,很严肃地传了张纸条过来。我当时按住狂跳的心脏,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展开,里面写了句话。”
“什么话?”平馨急忙问。
“同学,你的连衣裙穿反了。”
扑哧一声,周平馨笑了出来,乐道:“这故事是真的假的?”
“是真的。”
“但那个时候你还是小孩子,出点糗总应该不太难堪。”
“小孩子?”写意笑,“你难道没暗恋过学长、同学之类的?那个年纪在自己仰慕的人面前出一次糗,真是没脸活下去了。”
“那现在那个男孩呢?”
“不知道,”写意眸光一闪,摇头说,“模样和姓名居然全都想不起来了,但是对某个细节和动作居然有印象。”眼神有些落寞。
这些话、这些事,写意如今想来历历在目,但当时安慰周平馨的话也许真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例如现在,她就确实不想再出现在厉择良的眼前。搞得不好,那个男人还要误会她有跟踪癖。
写意有些烦躁地揉揉额角,才摸到自己一头乱发。她不爱留刘海,只是简单地将直发束成马尾扎在脑后,她发质天生就硬,而鬓角的新发既多又坚韧不屈地不服约束,稍微不扎紧便会垂下来,所以,她每天要不厌其烦地整理个三四次。
晚上,写意刚闲下来就接到她前段时间负责的一个遗产案当事人孟梨丽的电话。这个孟梨丽是正源银行黄老板的续弦,上周黄老板刚刚过世,两个子女就和她争起遗产来,此刻又闹上门。
写意有些力不从心地换了衣服打车赶上门去,虽然她已经将这个案子转给了同事吴委明,但是既然孟女士先想到自己,义务以外的责任感促使她去看看。
到了黄家,她软硬兼施,才好不容易打发黄家那对难缠的兄妹离开。孟梨丽感激地说:“以前我丈夫在世的时候就跟我说,他们要是难为我或者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就打电话找唐乔律师楼的沈律师。此番看来,他的话真是该听,谢谢你。”
写意微笑,“其实我父亲以前和黄伯伯就有些交情,这点忙不算什么。”
“沈小姐,真的谢谢你。”孟梨丽还是将感激的话重复了一次。
写意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孟梨丽不是个软弱的人,但是有时候一些话由她来说会激化矛盾,只好让写意来充当这个恶人。
“其实,上周我已经将你的案子转交给吴律师,大概最近律师楼会告之你,如果你同意,他会过来和你重新签个协议。”
“怎么?”
“我被调到了厉氏去上班,暂时不能负责你的事情。”
“哦?恭喜你,厉氏很有名气,好好发展。”孟梨丽即使这样说,语气里仍然充满了遗憾,她挺喜欢写意这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