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唐风觉醒
3个月前 作者: 梦三生
【疯狂】
圆圆的月亮静静地悬在半空,将整个院子映照得纤毫毕现。
闻歌好不容易止了笑,他抹了抹脸,发了一阵呆之后,忽然挥手自芥子空间中取出了一具冰棺。
冰棺落地,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蒙蒙的白雾自冰棺中四下逸散开来。
他一掌推开棺盖,然后便痴痴地看着棺中之人出了神。
西门龙兰胆战心惊地探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差点没让她魂飞魄散,那冰棺中躺着一个面貌栩栩如生的女子,长着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穿着一袭和她身上一模一样的藕荷色锦缎长袍。
乍一看到跟自己那么相像的人躺在冰棺中,西门龙兰忍不住自心底生出了一股寒意,随即她很快便缓过神来,意识到闻歌绝对不可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
冰棺中那个,是西门龙锦。
……可是明明那时西门龙锦的身体已经在屠龙阵中被生生碾碎了。
莫非他竟然取了那些血肉为她重塑了身体吗?!
他这是想做什么?
他想复活西门龙锦吗?
果然是个疯子……
但很快,西门龙兰便意识到,龙锦本来就活着……只是换了个躯壳而已。
此时,她心底因为嫉恨和不甘而爆发出来的那些勇气已经消失不见,她开始担心,担心龙锦会杀了她。
她们是同胞姐妹,却更是生死大敌,她害死过她一次,如今又是想吞噬她未果,她担心龙锦只是因为要急着去寻唐风而一时忘记要向她报仇。
若她杀回来……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西门龙兰吓破了胆,若西门龙锦杀回来,她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她看了一眼闻歌,却见那疯子正一脸温柔地将那冰棺中的人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一见到那张脸,西门龙兰便觉头皮发麻,她不敢再去指望正发着疯的闻歌,果断离开了这间院子,连夜离开了青州回鱼龙族去了。
西门龙兰是什么时候走的,闻歌根本不知道,也不曾去在意。
他只一脸认真地将怀中的女子放置在院中的那张太师椅上,让她靠着椅背坐好,然后从空间里掏出一把精致的玉梳来,轻柔地替她梳理头发。
这玉梳也是师父惯用的。
……他的手轻轻穿过那些如鸦羽般的黑色发丝,就仿佛以前他替师父梳理头发那样。
他的手法很娴熟,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扯掉,很快便给她梳了一个简单又利落的发髻。
这也是师父最喜欢梳的发髻式样。
梳好头发,他又替她整了整衣袍,细细地抹去衣袍上的皱褶。
将她打扮得整整齐齐后,闻歌在她面前蹲下身,一脸着迷地仔细将她端详了一番,看着看着,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抚过她脸部的轮廓。
触手冰凉,仿佛在提醒他这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他紧紧抱住她的腰,满是眷恋将脸埋在她怀中,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才感觉那颗冷寂得快要死掉的心一点一点开始跳动起来。
师父死后,他便费尽心机为她重塑了这具身体。
他要复活她。
只是他一直找不到师父的魂魄。
……却原来,师父竟然已经成了另一个人。
天亮之前,龙锦回到了自己暂居的那间院子,没有惊动任何人。
黎明的天空总是特别地漂亮,龙锦暂居的那间院子里有棵大树,她跃身而起,寻了一枝树杈坐好,掏出酒来慢慢地饮着,姿态平静而悠闲,仿佛不曾经历过那场惊心魂魄的算计。
“阿三。”
“不要叫我阿三!”三头小蛇习惯性奓毛。
“我还没有问过你,你有想去的地方吗?”龙锦笑眯眯地看着黎明的天空,轻声道,“你我之间已经没有契约的约束,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
三头小蛇却是迟迟没有应声。
许久之后,它才一脸无所谓地道:“无妄海早就消失了,我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早已经换了一片天地,又有什么地方可去呢。”
“同是天涯沦落人,来来来,共饮一杯。”龙锦似模似样地感叹了一句,掏出一个白玉盏,替它满了一杯酒。
三头小蛇闷不吭声地一口饮下。
龙陵迟迟没有得到神秘人的消息,他不知道那个计划究竟成功了没有,可是小镇就这么小,有没有妖物一目了然,便是连龙七,也没有理由再找借口拖住唐风了。
再拖,唐风便要生疑了。
无奈之下,带着重重疑虑,一行人启程返回关家。
龙锦在关家本来就是深居浅出,于是除了两个贴身伺候她的婢女竟也没有人发现她的变化。
唐风一回来,便来找龙锦了。
之前的那些纠结在这短暂的分别之后也消退了许多,然而待他进到院子里,看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少女时,一下子呆住了。
“你是谁?”他呆滞半晌,问。
龙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龙锦呢?”虽然觉得这神情熟悉得很,唐风还是傻呆呆地问。
“你觉得我会是谁?”龙锦反问他。
……这调调。
唐风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发觉这不就是长大版的龙锦么!
可是不能够啊!怎么能长这么快呢?!
他才出去了几天,龙锦就一下子长大了?
唐风只觉得一颗心扑腾得厉害,心道我这是在做梦吧……是因为他总在心里告诫自己她是个孩子,他不能对她有非分之想,于是才做了这样离奇的梦吧?
“在想什么?”龙锦发觉他的表情越发地怪异起来,挑眉问。
“啊,我大概太疲惫了,这就回去睡一觉。”唐风揉了揉眼睛,转身便走。
“……”龙锦抽了抽嘴角。
缠在她手腕上的三头小蛇笑得直打战。
“你的眼罩呢?”龙锦忽然问。
“我不小心把眼罩弄坏了,龙七答应帮我修呢。”唐风用梦呓一样的口吻说完,晕晕乎乎地走了。
唐风刚走出院门,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龙陵和龙七。
“龙锦在吗?”龙陵有些紧张地问。
“……大概在吧。”唐风还是一副梦游的神情,说着便晃晃悠悠地走了。
“大概?”龙七看着唐风离开的背影,微微蹙了蹙眉。
大概是什么意思?到底在还是不在?
“找我么?”这时,院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
龙陵和龙七心中一跳,侧头去看时,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一个白皙纤弱,穿着樱桃色宽袖交领长袍的少女正站在门口笑盈盈地望着他们。
颜色鲜艳的衣服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地鲜亮,更衬得她肤白如玉,眼若星辰。
“你是谁?为何在龙锦的院子里?”按捺下心底的不安,龙七沉着脸开口质问。
龙锦没有回答,只笑盈盈地从储物手镯中取出了已经修好的眼罩,递给龙七:“你既是答应了唐风要替他修好这眼罩,便由你送还给他吧。”
看到那眼罩,龙七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她按捺住心底的惧意,瞪向那面目陌生的少女:“你……究竟是谁?”
龙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自掌心凝出一道身份玉牌的虚影,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龙锦”两个字。
这是必须通过龙族的试炼才能得到的身份玉牌,不可能作假。
龙七的脸色越发地白了,一旁龙陵的脸色也极不好看。
“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到底按捺不住心底的疑虑和惊惧,龙陵开口问道。
“按理说,也是拜你们所赐。”龙锦弯了弯唇角,“这么说,你们能明白么?”
……当然不明白!
那个神秘人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会让她一夜之间长这么大!
“这一次便算了,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还有下一次。”龙锦上前拉起龙七的手,将那眼罩放入她的手中,然后忽然敛了笑意,看着她的眼睛,道,“尤其是,将这种小聪明用到唐风身上。”
龙七僵直着身子,无法自控的恐惧感让她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
“相信我,你们不会想要知道真的惹怒我会发生什么事情。”龙锦淡淡说完,转身进了院子。
龙七瞪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死死咬住唇,她竟然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感觉到了心惊和恐惧,这认知让她愈发地不甘起来,定定地站了许久之后,才甩袖而去。
龙陵回头看了一眼那院子,忙追了上去。
“……她真的是龙锦吗?”想了想,龙陵还是有些不确定。
“龙族的身份玉牌不可能作假。”这么说的时候,龙七紧紧捏着拳头才能维持住面部平静的表情。
龙陵整个人如坠云里雾里,只觉一脚踩空,有种茫茫然的恐惧感。
他又想了父亲说过的话,不要得罪龙女。
唐风晕乎乎地回到院子里,躺在床上,想着那神似龙锦的少女,恍然发现,只匆匆一面,那张精致而漂亮的脸便像是已经烙在了他的脑海中一样,无比地清晰。
正在床上辗转反侧着,忽然有敲门声响起。
因他不习惯跟前有人伺候着,早把院子里的婢女遣退了出去,这会儿他只得自己起床去开门。
不过这个时候……谁会找他?
门外站着的是龙七,她的面色看起来不怎么好看。
“这个修好了,还给你。”龙七说着,把一直紧紧捏在手里的眼罩递给了他。
“啊这么快,谢谢。”唐风不疑有他,伸手接过,十分开怀的样子。
龙七紧紧抿着唇,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她觉得很耻辱,她自诩算无遗策,可结果竟然在龙锦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脸,她甚至不知道龙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唐风戴上眼罩,又想起了那少女的脸,心里忽然火急火燎地想要去看看龙锦。
这么想着,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已经站在了龙锦的院子外面,心里扑腾着,他擡手敲了敲门。
院门很快打开,他跟着引路的婢女走了进去。
那少女正坐在院子里饮酒,听到他的脚步声,擡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弯了弯眼睛:“眼罩已经修好了啊。”
“嗯。”唐风说着,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你……真的是龙锦吗?”
龙锦不再逗他,一本正经地给他看了身份玉牌。
唐风这才信了,一脸不敢置信地在她身旁坐下:“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嗯,也算是一个机缘吧。”龙锦笑眯眯地道。
“……这也太好运气了吧,坐在院子里就有机缘从天而降。”唐风咋舌。
看着美少年满面惊叹的样子,倒是十分地赏心悦目,龙锦笑而不语。
正在这时,院门“咣”的一声被推开,一袭白衣的闻歌走了进来,他笑盈盈地看了唐风一眼,然后面露惊诧之色:“咦,你不是被西门龙兰掳走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啊?”唐风一脸迷茫地看着闻歌,“闻长老你在说什么?”
……他怎么可能被那位鱼龙族族长掳走?
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龙锦淡淡瞥了闻歌一眼,没有开口。
“前天夜里,龙锦以为你出了事,一路循着她放在你身上的神念追到了落阳郡的关家成衣铺里,结果中了陷阱,差点死在屠龙阵中。”闻歌含笑道,“不过在关家成衣铺里并没有发现你的踪迹,我们还当你被西门龙兰藏在了别处呢,不过你没事就好。”
他一脸笑容地说出龙锦为了救他中了陷阱,差点死在屠龙阵中的话,唐风却是听得浑身发冷,他僵着脖子看向龙锦:“……屠龙阵?”
“嗯,我不是有治愈术么。”龙锦弯了弯眼睛,“结果因祸得福重塑了身体,于我修行也是有益的。”
“……这便是你说的机缘?”
“这不算机缘么?”龙锦眨巴了一下眼睛,疑惑道。
唐风并不蠢,龙七来归还眼罩的时机又这么凑巧,他只要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他们利用了龙锦给他炼制的这个眼罩,让龙锦以为他出了事,引着龙锦进了陷阱。
而他……还傻兮兮的什么都不知道。
还惊叹她坐在院子里就有机缘从天而降!
他这样愚蠢,只会依赖着她,一次又一次地被她所庇护,甚至……还害她差点丢了性命。
屠龙阵……身为半龙,只一听到这个名字便觉得恐惧。
可是她却为了他身陷屠龙阵,这其中的凶险他甚至不敢想象。
唐风忽然觉得自己没办法面对她。
他还对她有了非分之想……
这样无能愚蠢又懦弱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喜欢她呢?
他默默站起身,走了。
龙锦看着被打击得不轻的唐风沉默着离开了院子,轻叹了一口气,看向闻歌:“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终于,肯看着我了么。
闻歌想。
“身为重要的诱饵,我觉得他有必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闻歌微笑着道,“他轻信于人,将把柄送入敌人的手中而不自知,致您于险地,难道不该受到惩罚吗?”
“你来做什么?”龙锦不想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换了个话题,问道。
“我做了些桃酥,您要吃么。”闻歌说出,变戏法一样捧出了一个纸盒来,隔着那纸盒便可以闻到属于桃酥特有的香甜气味。
闻歌厨艺很好,尤其擅长做甜食,因为西门龙锦嗜甜。
她死的那一日,便吃到了闻歌亲手做的桃酥。
而之后,她再没吃到过了。
这诱惑不可谓不大,而她向来是不曾在吃食上委屈过自己的。
不过……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想吃。
她摇摇头:“我已经很久不吃这个了。”
闻歌听了,非但没有失落生气,反而露出了一个笑容:“那您有什么想吃的么?”
龙锦想了想,自重生之后,除了酒,她似乎对于口腹之欲便看得比较淡了。
“不必麻烦闻长老。”龙锦拒绝。
闻歌离开了院子,随手丢掉了手中装着桃酥的纸盒,脸上的笑意却是一点一点扩大。
那么爱吃桃酥的师父,那么爱吃甜食的师父……竟然不愿意吃甜食了。
那是不是说明,他跟秦楼是不一样的。
师父因为他的背叛而怨憎他。
师父……还是在意他的吧。
【迷魂咒】
唐风离开之后,气势汹汹地直奔龙七的院子,不待婢女开门,他一脚踹飞了大门,然后径直闯了进去。
龙七和龙陵正在房中,龙七心气不顺,龙陵虽也是忧心忡忡,但到底不忍心龙七难过,正在哄着她。
正哄得龙七好不容易露了个笑脸,却听到“砰”的一声,有人踹门闯了进来。
龙七一下子冷下脸来,同龙陵走出房间,待看清来人是唐风之后,两人的面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
“你拿了我的眼罩,去做了什么?”唐风冷冷看向龙七,问。
一见他这架势,龙七便知道事情瞒不住了。
但这个时候,她却奇异地松快了起来,与其一直猜测着那件事什么时候被戳破,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至少她再也不用那样一颗心不上不下地吊着、忐忑着。
“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龙七冷笑一声,道。
“龙锦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样陷害她?”唐风见她被戳穿了还如此有恃无恐,不由得越发地愤怒了。
“不关龙七的事,整件事是我做的,龙七只是帮我。”龙陵上前一步,将龙七挡在身后。
“你们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西门龙兰是鱼龙族的族长,你们为了一个外族,竟然陷害自己的同族!”唐风气冲冲地道,“还是说她答应了你们什么好处?龙锦出生之日,你会去盗龙蛋也是因为她吗?!”
西门龙兰……
龙陵心中也是悚然一惊。
那个神秘人竟然是西门龙兰吗?
见唐风差不多猜出了整件事,龙陵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了他灭口,可随即又有些气馁起来,杀了他还有龙锦,他不肯定自己是否真的能杀了龙锦,总觉得……她邪乎得很,不管怎么逼她到绝境,她都能够绝地反击回来。
……而且变得更强大。
这便是前任族长预言中可以承载整个龙族命运的命定之人吗?
“这件事,我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唐风冷冷看向龙陵和龙七,“我一定会如实向族长和几位长老禀报此事,当日你摔碎了龙蛋不过挨了两百棍,不知这回还能不能如此幸运。”
说完,也不再理会脸色忽青忽白的两人,转身走了。
关思言自邱珑烟手中得了迷魂咒之后,便一直在做着谋划,那迷魂咒并不是普通易施的咒法,她必须以自己的心头之血辅以咒术养育出一根“红线”,这些日子她一直躲在房中,便是为了养这“红线”,如今“红线”已经成熟,她又听到了唐风已经回来的消息,便立刻迫不及待地来寻他了。
只是她来得不巧,唐风已经去了龙锦的院子,后来又忙着去找龙陵龙七兴师问罪,她不甘心空跑一趟,便一直在院门口等着。
这会儿唐风刚走到院了门口,便看到正站在门口的关思言。
“你在这里干什么?”唐风有些不耐烦。
这种糟心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想看到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
“我……我听闻你除妖回来,便想来看看你。”因为心里存着事,关思言看起来有些紧张。
“我有些疲惫,你回去吧。”唐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皱眉说了一句,便不再理会她,径自进了院子。
关思言却跟了进来。
“你干什么?”唐风有些恼火。
“你便这么讨厌我么?”关思言因为他的态度有些受伤,面上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
“我以为一直以来我的态度已经做得很明显了。”唐风一脸厌恶道。
“我从见到你第一眼开始,便喜欢上你了,这个世上再不可能有人比我更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关思言一脸哀戚地看着他,眼中交织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不喜欢你自私,不喜欢你残忍,不喜欢你自以为是,因为不喜欢你这个人,所以看你的一切都是不喜欢的。
可是此时,许是唐风因为明白了自己对龙锦的心思,忽然就感同身受起来,他在自己还不知道的时候,便这样喜欢着龙锦了,可是龙锦并不知道他喜欢她这件事情。
若是她知道了呢?
会不会也如他对关思言这般避之不及百般厌恶?
因为存着这个心思,他没有将欲脱口而出的恶言说出口,只淡淡道了一句:“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却没有注意到,关思言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阴霾和诡谲。
“我那么喜欢你,所以没办法接受你不喜欢我这件事呢。”关思言垂着头,低声道,说完,便突然伸手拂过了他的鼻端。
唐风只觉得一阵异香扑鼻而至,然后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倒在地上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解下了脸上戴着的眼罩,隐蔽地推到一旁的花盆下。
关思言正因为计谋得逞而兴奋着,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唐风失踪这件事,还是去他院子打扫卫生的婢女发现的,因为唐风不需要她们随身伺候,所以一般她们都是隔半日打扫一下卫生,添置一些茶水瓜果之类。
这一日下午,她们在院子里打扫落叶的时候,发现了花盆下面那只造型奇特、一看便不是凡物的眼罩。
虽然不曾贴身伺候这位容貌惊人的公子,但她们也知道这位公子很重视这只眼罩,若非出了事,是绝不可能把眼罩就这样丢在泥土里的。
她们将此事上报给了当家夫人,本来这样一桩小事对于因为出身王族慕容氏而在府中几乎说一不二颇具威严的当家主母来说,是不值一提的。
关家的其他人畏惧龙族,她慕容氏可不怕。
本该轻轻放过的事情,却因为发现了二房邱珑烟异常紧张的神态后,改变了主意。
于是此事被报到了关家老祖面前,闹大了。
龙锦听到唐风失踪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上午了,她正坐在院中饮酒,闻歌就坐在一旁,和缠在她手腕上的三头小蛇斗嘴。
好吧,事实上,只有覃天一人在叫嚣。
闻歌始终微笑着,态度很好的样子。
他是来送早膳的,在九幽大陆的时候,西门龙锦有用按时用膳的习惯,虽然不吃也可以,但西门龙锦很喜欢凡间食物的香气和味道,说吃着总有一种浓浓的幸福感,因此闻歌的厨艺很好。
他送来的是一盅鸡丝粥和一笼小汤包。
都是咸味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白眼狼你套什么近乎!”三头小蛇从龙锦的手腕上游了下来,为了从气势上压过他,身躯猛地增大了几圈,它缠着树枝,六只眼睛一起瞪着闻歌,很有些耀武扬威的意思。
先前避着闻歌可不是因为爷爷我怕了闻歌,只是因为龙锦想低调!
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龙锦的身份,那么自己的存在便是怎么也瞒不住的了,还不如好生过把瘾。
闻歌含笑看了那神气活现的三首恶蛟一眼,没有开口。
……这恶蛟,果然被师父收走了。
他向来讨厌恶蛟这类妖物,便是先前跟在师父身边,他也从来不曾理会过这条总是缠在师父手腕上扮镯子的恶蛟。
“不说话你是心虚了么!”见闻歌不开口,三头小蛇吐了吐芯子,挑衅道。
“好了,闻长老来者是客,不许没有礼貌。”龙锦擡手拍了拍它。
三头小蛇愤愤看了她一眼,尾巴一卷,缩小身子又熟练地爬上了她的手腕。
闻歌眼中的笑意却是一下子僵住,退了一个一干二净。
这般生疏而客气的态度,她果然总有办法戳中他最痛的痛处。
便是在这时,龙锦院子里的婢女匆匆跑了进来。
“怎么了?跑得这样急。”龙锦随手抽了那婢女系在臂上的帕子,给她擦了擦汗。
那婢女微红了脸,随即忙又一脸急切道:“不好了姑娘,我听府中在传,说是唐公子失踪了。”
“唐风?”龙锦脸色微微一凝。
“嗯,听说是在他院子里打扫的丫头发现了丢在花盆下面的眼罩,然后禀报了夫人和老祖,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唐公子的下落。”那婢女补充道。
“谢谢你来报信。”龙锦轻轻拍了拍她。
是她大意了,这关府表面上对客居的龙族客气有加,但实际上,掌家的是那位从不把龙族看在眼中的慕容夫人,唐风昨天失踪,她竟然直到今天才知道,而且若不是她院中的婢女来报信,说不得她知道得还要晚些。
那婢女微红了脸退下,心想得了“一夜长大”神通的龙姑娘看起来更威风了呢。
龙锦闭目放出神识,神识一寸一寸扫过关家的每一个角落。
关家老祖在闭目打座,老家主似乎精神不济在补眠,大夫人慕容妍正一脸悠闲地饮着美容汤,三小姐关思琦正在闺房中带着一脸神思不属的表情闷头绣着什么,二夫人邱珑烟皱着眉头在训斥不知道犯了什么错的丫头。
几个婢女凑在花园里嘀嘀咕咕地传小话,某个后院里有个小厮正拉着婢女白日宣淫……
关家老爷关天佑正在调戏房中的美婢……
关思言不在。
整个关府里都没有发现她的踪影。
龙锦想了想,沉下心思,将神识探入地下。
关家的地下简直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地下宫殿,其中隐藏了关府绝大部分的私产,甚至还有俗世少见的灵草灵丹,这些龙锦都没有兴趣,但很快,她便发现了关思言的身影。
她就在她的院子里,但不是在院子上面,她住的房间下面有一间暗室。
此时,她正坐在暗室里,面色焦急地在等待着什么。
唐风就躺在她身旁。
地上铺了厚厚的棉被,唐风闭目躺在地上,面色青白,表情十分痛苦的样子。
龙锦收回神识,睁开眼睛。
“找到了没?”三头小蛇见状,问。
“嗯。”龙锦冷笑了一下,祭出双龙缠月矛,向着关思言的院子去了,难得地杀气腾腾。
老虎不发威,拿她当病猫。
她果然是脾气好太久,久到没有人把她放在眼中了。
闻歌坐在原地,没有动。
半晌,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这个时候,想必,迷魂咒已经生效了吧?
关思言此时十分紧张,还隐约有些害怕,因为事情似乎已经脱离了掌控,变得不可捉摸了起来。
事情还要从唐风醒过来的那一刻说起。
唐风醒过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而且身体全然不听使唤,根本没办法动弹。
关思言就坐在他身旁,心情很好地看着他。
“你对我做了什么?”唐风冷冷地看着她,随即很快便想到了关思言拂到他鼻端的那股诡异的异香。
……就是那个让他中了招吧。
“不要害怕,我不会害你,身体不能动弹只是暂时的,过一阵就好了。”关思言一脸温柔地安抚他,似乎全然看不到他眼中隐忍的愤怒。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唐风有些烦躁地问。
这么问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眼睛所能及的地方,很确定他没有来过这里。
……这里,似乎是一间暗室。
他昏迷多久了?
会有人发现他不见了吗?
身体不能动弹的感觉糟透了,更糟的是关思言还在这里,他还不知道这个疯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我那么喜欢你,可是你却不喜欢我,所以我只好想别的办法让你喜欢上我了。”关思言面带笑容地解释。
说着,她也不待唐风开口,便伸手,用食指轻轻点住了他的眉心,那条由她的心头之血养育而成的“红线”便自她的指尖缓缓钻入唐风的眉心。
唐风只觉得眉心一痛,那一瞬间的刺痛过去之后,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引发了更大的疼痛。
“我得了一个好东西,叫迷魂咒。”关思言看着他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忙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试图安抚他,“虽然有点痛,可是你很快便会失去意识,不用担心,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你到底……想什么……”唐风忍着剧烈的痛楚,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我只是想让你爱上我而已啊。”关思言一脸痴迷地抚过他脸上美得惊人的轮廓,“等到那红线缠住你的心脉,你便会爱上我了,只爱我一个人,爱到无法自拔,再也不会去看别的女人。”
她笑得一脸甜蜜,唐风却是听得连骨头都凉了。
“放开我!”他怒吼。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一会儿就好了。”关思言忙轻轻摸摸他的脸,安抚他。
“拿开你的手!放开我!”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自心底泛起,他几欲作呕,只要一想到自己会因为那见鬼的迷魂咒而爱上这么一个女人,他便恨不得一头撞死。
然而黑暗很快吞噬了他的意识,他开始恐慌起来。
他甚至在想,早知如此,他便应该跟龙锦说声对不起,他不该轻信龙七,不该害她身陷险境。
他甚至还想,早知如此,便该告诉她,他喜欢她。
纵使被拒绝,也好过从来不曾让她知道吧。
唐风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那条恶心的红线在他的经脉中游走,一路直奔他的心脉,他拼命抵抗着。
在巨大的痛楚和恐惧之中,那个他一直贴身戴着的、龙锦送给他的链子骤然发出了一道光,然后突然便消失在了他的胸口。
唐风闭着眼睛,脸色忽青忽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条链子钻进他的体内,融化成一道金色的光芒,一下子将那条侵入他体内的红线吞噬干净。
然后……许多似乎并不属于他的记忆便蜂拥而至。
“您红鸾星动,只是那命中注定之人在下界有些麻烦……”
“帝君,康回不可信。”
“康回,吾欲下界一趟,此间事务便交予你了。”
……
……混乱的记忆让他头疼欲裂。
坐在唐风身旁,正一脸期待地等着他醒来的关思言见到他不停地剧烈颤抖着,脸色也是忽青忽白,顿时有些慌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颤抖?娘亲没有说过会这样啊?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
正惊慌着,她忽然感觉有一阵剧烈的疼痛感自她的心口蔓延出来,似乎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毁坏了一般,她感觉体内的灵气突然四下里逸散开来……
怎么会这样……
她拼命控制住自己,想收敛正在逐渐消失的灵气。
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时,唐风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纵然关思言正害怕着,忽然见他醒来,却也一脸惊喜地看着他,等待着他侧过头来看她一眼。
然后,爱上她。
只爱她一人,爱到无法自拔。
仿佛是如她所愿,他缓缓侧过头来,看向她。
然后,关思言脸上惊喜的表情凝滞住。
这绝不是看待爱人的眼神。
他的眼眸漆黑中带着点点金光,冷漠而高傲,仿佛神衹一般。
“你……你是谁……”关思言颤抖了一下,下意识问。
他不是唐风。
他不是唐风……
唐风不可能会有这样的眼神……
唐风坐起身,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喉咙。
他的速度并不快,关思言甚至可以看到他慢慢伸出手来的动作,可是诡异的是,她却怎么也避不开,只能眼睁睁任由他捏住了自己的脖子。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慢慢收紧了手。
关思言一下子如同离了水的鱼一般,张大嘴,翻着白眼,她想挣扎,可是在他的眼神下,她却是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胆敢亵渎本君之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他缓缓牵了牵唇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来。
关思言如同见了鬼一般,眼中满是恐惧。
她能感觉……他是真的要杀了她。
她不能呼吸了。
她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下场……
为什么会这样……
“你……不是……唐风……”关思言满面惊恐地看着眼前那如神祇般的男子,万分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
他不是唐风?
他微微一顿。
……他不是唐风吗?
那唐风又是怎么一回事?他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那些大量而庞杂的记忆让他一时有些混乱,但那些混乱一分也没有表露在脸上。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中金光闪动,脸上连一丝表情都欠奉。
因为窒息的关系,关思言的眼睛已经痛苦地微微突起。
就在关思言以为自己便要就此死去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有什么人闯了进来。
唐风的神识扫到了外面的人,眼中的金光微微一敛,便下意识收了手,松开了关思言。
关思言如蒙大赦一般倒在地上拼命地喘着气,却因为大量的空气突然涌进了胸口而剧烈咳嗽起来,她蜷着身子,感觉十分地痛苦。
来的正是龙锦,她手持双龙缠月矛,直接踹开暗室的门闯了进来,来势汹汹,看到唐风已经醒了过来,她面上的表情松了松,上前扶起他。
“怎么样?没事吧?”
唐风看了一眼那只扶住自己的手,因为一下子接收了太多的记忆而有些混乱的思绪竟然一下子平静了下来,他摇了摇头,凭着本能道了一声:“没事。”
“她是怎么了?”龙锦扫了一眼倒在地上面色青白,不停地咳嗽着大口呼吸的关思言,问。
唐风眼睛闪了闪,轻声道:“她要对我下迷魂咒,我便跟她打了一场。”
听到“迷魂咒”这三个字,龙锦眉头便是一蹙。
龙锦一路而来的动静不小,已经惊动了关家老祖,此时外头已经呼啦啦来了一群人。
龙陵和龙七也在,龙陵神色复杂地看着龙锦手中握着的武器,面露苦涩,那正是他求而不得的双龙缠月矛。
也是为了这个,他才答应和西门龙兰合作。
结果竟然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龙锦因为关思言的歹毒心思有些恼火,迷魂咒的赫赫威名她也听过一些,若是唐风真的中了此咒,以后便如同关思言的傀儡一般,只会对她言听计从,全然没有自己的思想。
因为恼火,原想着要给她一个教训,却见二夫人邱珑烟哭叫着扑上前,将倒在地上忽然开始不停抽搐着的关思言搂在了怀中:“思言……思言你怎么了,不要吓你娘亲啊……”
龙锦这才发觉关思言的情况有些不太对,她体内的灵气竟是已然散尽,连内丹都崩溃了,如今竟成了废人一个。虽然关思言身具龙族血脉,可是因为血脉之力并不浓厚,她这内丹修来不易,如今得了这下场,龙锦也没心思寻她的麻烦了。
奈何她不寻人麻烦,邱珑烟却是抱着已经成了废人的女儿一脸凶神恶煞瞪向龙锦,一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的表情:“你敢害我女儿!”
龙锦乐了:“我还未曾动她一个指头呢。”
……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恶人先告状?
邱珑烟却是不管不顾,一脸癫狂地扑向了龙锦。
龙锦眉头一挑,看破了她的真身,心道原来关府的这位二夫人竟是一只狐妖,小小一个关府,大夫人出身王族慕容氏,二夫人出身狐族,四大家族便占了两个,还真是藏龙卧虎,只不知这关家到底在图谋些什么?
心不在焉地想着,她淡淡觑着那面目狰狞着扑上来的狐妖,擡脚便将她踹飞了。
实打实的拳脚功夫,连灵气都没用,简单粗暴有效。
出手果断利落,让外面围观的众人心头一颤。
龙陵和龙七的面色愈发地不好看起来,他们这才惊觉,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她真正的实力。
是虚有其表……还是深不可测?
邱珑烟尖叫一声,先狠狠撞上了墙,再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披头散发的,脸也磨破了,看起来狼狈非常,再没了先前的娇艳可人。
姗姗来迟的大夫人慕容妍看得心头舒畅,只觉得这么些年被这贱人压在头上的恶气出了一大半,连带着看龙锦都顺眼了些。
“烟儿!”这时,一个中年男人忽然跑了进来,一脸怜惜地扶起了倒在地上的邱珑烟。
……正是那原该在房中调戏美婢的关家大老爷关天佑。
他倒来得及时。
“老爷……你要为妾身做主……”邱珑烟不愧是狐妖,狼狈到这个份上,还能哭得梨花带雨,万分惹人怜惜。
“你这小姑娘好生狠毒!”关天佑果然被她哭得心疼,一脸怒意地擡头瞪向龙锦,“住在我家,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还打伤我的夫人和女儿,这是什么道理?!”
龙锦却是一点都没恼,反而轻轻地笑了起来,她没有理会那不停叫嚣着的关天佑,而是淡淡道:“关老祖,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这语气,着实不太客气。
“放肆!虽然你出身龙族,可是你区区一个小辈竟然也敢这般跟老祖说话,着实狂妄!”
关家老祖没有出现。
关天佑还在一脸激愤地怒斥着:“你这目中无人的小辈!”
龙锦却是微微沉了脸色,手中双龙缠月矛重重往地上一杵,一声清亮的龙吟自那矛上传出,两条巨龙的幻影冲破地面直入云霄,沉重的威压让现场旁观之人无不面露土色。
但没有伤人。
这是赤裸裸的震慑。
明目张胆,霸气外露。
缠在她手腕上的三头小蛇咂咂嘴,好久没有看到这女人发飙了,也是蛮怀念的。
“你你你……你简直岂有此理……”关大老爷吓得两股战战,但在一旁美妾的泪目之后,还是鼓起勇气道。
“闭嘴。”一声呵斥声突然响起,关家老祖面色凝重地从外头走了进来,喝住了没头脑的儿子,然后微沉着脸看向龙锦,“小友这是何意?”
“我先前同你说话,你假装听不到,我只好大声些了。”龙锦面上带笑,说的话却是一点情面都没留。
关家老祖立时黑了脸,却对这少女手中的武器颇有些忌惮,只沉着脸道:“关思言和唐风都是我关家人,家宅不宁让小友笑话了,不过小友出手伤人却是不对。”
“若论倚老卖老,你在我面前还差点。”龙锦敛了脸上的笑意,不太客气地道。
缠在她手腕上的三头小蛇忍不住笑了,在西门龙锦眼中,这劳什子关家老祖可不跟个毛头小子一样么,还倚老卖老,真是笑话。
奈何关家老祖哪里知道这嫩壳子里装着一个年纪比他还大的灵魂,一下子脸色黑如锅底。
龙锦却不管他一脸怒意,只淡淡道:“虽然这里是关家,可唐风和关思言是我龙族传承堂弟子,关思言居心叵测,再三试图谋害同门,我代传六长老之命,逐关思言出传承堂,以后再不可以龙族弟子自居。”
此言一出,满室静寂。
最奇怪的是,身为大长老的孙女,她为什么说的是代传六长老之命?
正因为内丹崩溃而虚弱不堪的关思言更是面无人色:“你不能这么做……你有什么权力这么做……”
龙七听到这里,也是十分着恼,她冷着脸走上前,看向龙锦:“龙锦,你不过刚刚过了龙族试炼,才入传承堂几天,竟然就敢随意驱逐弟子,行为着实太过张狂了。”
本来因为龙锦之言而心生惊惧的关家老祖见她们起了内讧,又安下心来。
龙锦却仿佛已经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一样,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看向龙七,祭出了一枚令牌。
竟是六长老的身份令牌,执此牌可以暂代长老之责。
龙七猛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道:“不可能……”
虽是不想相信,但六长老的令牌却是做不得假,龙七不能理解的是,六长老为什么会将那么重要的令牌交给龙锦。
她自是不知道,那日六长老托龙锦护住传承堂一众弟子的性命,然后她便提出要枚令牌防身,以便万一压制不住传承堂这群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子时,可以拿出来用用。
如今可不派上了用场么。
龙锦不再管龙七是如何惊诧,而是看向也是面露惊诧之色的关家老祖:“关家向来依附龙族而存在,可如今关家大夫人出身王族慕容氏,二夫人是只狐妖,只少了鱼龙族你们关家便可以在内部凑足四大家族了,我不管你们在盘算些什么,可需知有时弄巧反会成拙,好自为之。”
说完,便扶起唐风,离开了暗室。
关家老祖怔怔地看着那少女扶着唐风离开,额头已是冷汗涔涔。
……原来他自以为隐蔽的动作竟是一场笑话么?
“老祖,你快来看看思言,她好像不行了……”一旁,关天佑忽然急叫。
关家老祖却是冷冷看向那已经昏死过去的关思言和躲在关天佑怀中哭泣的邱珑烟。
慕容妍出身慕容氏他是知道的,也是他安排的,可是邱珑烟是狐妖这件事,却是连他都蒙在鼓里。
“关家与狐族一向没有往来,我不管你潜伏在关家有何目的,立刻带着你的女儿离开关家。”关家老祖说完,便甩袖离开了。
邱珑烟呆呆地看着已然陷入昏迷的女儿,泪如雨下。
“烟儿别怕,思言是我的女儿,我会说服老祖让你们留下的。”关天佑忙抱着她安抚。
邱珑烟却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关思言这症状,分明便同她当年那个被迷魂咒反噬的姐妹一样。
她会被反噬……那是不是说明唐风的来历不简单?
【唐风的来历】
唐风的记忆还有些混乱,他花了一些时间,才渐渐理清那些纷乱的记忆。
若是从前,有人告诉他,有一天你会混得被人在心脉之中种下旱天虫而不自知,并且在人界汲汲营营自怨自艾这般凄惨的地步,他一定会当成一个笑话听。
毕竟,他是堂堂掌管着一方天界的帝君颛顼。
……可是怎么就混到这一步了呢?
那时,属他所掌的北方天界政事清明、一派繁华,又有得他心意的下属康回相帮,他着实闲得发慌,又刚好得了月下老人的指点,说他红鸾星动,只是那个命中注定的小媳妇在下界遇到了点麻烦,还要迟些才能飞升,他孤家寡人太久了,便有些等不及,想着下凡历练一番,也好见见人世间的景色与别样的繁华,顺便帮他家小媳妇一把,带着他家小媳妇一起飞升。
也算是一段佳话,何等美哉。
结果待他下凡之后却正赶上四方大陆的朱雀火离为了个女人以弑神阵封印天界这样的糟心事。且那时他已是肉身凡胎,根本没有足以撼动弑神阵的力量,不得已滞留在了人界,找不到小媳妇不说,还不得不经历一次次轮回,更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迷失了自己,甚至被种了旱天虫而导致无法修炼。
……还真是相当地忌惮他啊,明明已经封印了天界,明明他已经滞留在了人界一次次轮回,更是在一次次的轮回中迷失了自己,可是那幕后之人还是不放心,非得在他心脉之中种下旱天虫让他永远无法修炼才安心,这是要从根源上杜绝他回天界的可能性啊。
好吧,他才不相信天界被封印是巧合,与其说是巧合不如说是针对他的阴谋更实际,只可怜朱雀火离那个傻子被人利用而不自知,还自诩是情圣呢。
不过,既然弑神阵已经封印了天界,那么,又是谁在他的心脉之中种下旱天虫的呢?
莫非在人界,有那人的爪牙?
在未觉醒之前,他曾经猜测那个在他心脉中种下旱天虫的人是他那位名义上的父亲的正室夫人。
可是记忆里那个高高瘦瘦一脸刻薄的女人是个完全没有灵根的凡人,又怎么可能有旱天虫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东西?
看来他有必要去裘家一趟了。
有些东西还是要查清楚的。
“唐风?”龙锦看了一眼自从暗室回来之后,便一直坐着发呆的唐风,出声喊了他一下,“你没事吧?迷魂咒有伤到你吗?”
……怎么看起来有点不正常了?
唐风回过神来,心道迷魂咒虽然恶心了一点,可若是没有迷魂咒的刺激,也许他还没有那么快觉醒呢。
“我没事,不过是精神有些疲惫。”唐风看了龙锦一眼,脸上下意识做出一个虚弱的表情。
未觉醒之前,他便很喜欢眼前这个一身是谜的少女。
而觉醒之后,他的心情却着实有些复杂。
他是一心奔着小媳妇下界的,到了他这样的境界,对于一些事情都会心有所感,眼前这谜样少女是他命中注定的小媳妇无疑。
他辛酸的是,他原是为了来帮他小媳妇才下的界,结果什么忙没帮上不说,还将自己混到了这么凄惨的地步,结果还是要靠着小媳妇才能觉醒……
简直不堪回首。
未觉醒前,他尚且不知道这少女为他做了些什么,如今他却是一清二楚了。
取出旱天虫是其一。
以龙吟之力替他洗精伐髓,将他毛病多多的半龙之体改造为强于完全体的存在是其二。
在神魔之地中悄悄喂食了他可以让人得到不死之身的神果冉遗是其三。
还有身上这条让他觉醒的链子,也是她给的。
可以说,如果不是她用了那些好东西替他淬炼了身体,便是他如今因受了迷魂咒的刺激而觉醒,身体也未必可以承受他觉醒之后的力量。
想到这里他就有想撞墙的冲动。
苍天啊。
……以后,他在小媳妇面前,可怎么擡得起头来。
“唐风,你确定真的没事?”龙锦站起身,一脸狐疑地走到他面前,弯下腰来看着他。
怎么看……都觉得很奇怪啊。
唐风一脸失落地垂下眼睫,摇摇头:“我只是一想到差点中了迷魂咒,就……”
他的表情实在太过脆弱,看起来可怜极了。
龙锦最是见不得美少年难过了,忙摸摸他的脑袋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唐风呜咽一声,得寸进尺地伸手抱住了她的腰,将脸埋进了她怀里。
龙锦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忙轻拍他的背安抚道:“关思言心思太过歹毒,我已经将她逐出了龙族,以后关思言再不能来烦你了。”
唐风心满意足地在小媳妇怀里蹭了蹭,鼻端隐约可以闻到小媳妇身上特别的,香喷喷的味道。
“喂……”缠在龙锦手腕上的三头小蛇却是敏感地觉得不对劲,这是赤裸裸地在占便宜啊喂!
……龙锦你已经连身为女人的自觉都没有了么?!这在人界是要被浸猪笼的!
然而没待它出声,便见正一脸落寞地埋首在龙锦怀中唐风忽然侧过头,瞥了它一眼。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三头小蛇惊恐地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墨玉镯子。
不是它想变的,是唐风看了它的那一眼……
三头小蛇隐约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少了碍眼又碍事的恶蛟聒噪,唐风又可劲地龙锦怀里蹭了许久,才心满意足地挪开些许,面上带了些羞赧的表情。
龙锦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便是当初让她渡了情劫的夜清和都是正直而温柔的,从来不曾有过这般撒娇卖痴的模样。
龙锦甚是体贴地拍拍他的肩,让他不必不好意思。
最后唐风理所当然地赖在了龙锦的院子里,说是不想回去自己暂居的那个院子了,看到就难过,龙锦当然十分大度地接纳了他。
如愿躺在龙锦隔壁的房间,唐风还在思忖当初未觉醒之时太过天真,竟然被神魔之地的月望诓走了一直贴身戴着的链子。
不过……他也总算是为小媳妇做了些什么,现在想想,那样的行为蠢是蠢了点,但在自家小媳妇心目中应该是狠刷了一番好感度的,这么一想,又觉得不亏。
但是那链子,是必须拿回来的。
当初他自觉不妙,担忧自己的力量也会在一次次轮回中被削弱,便将所有的记忆连同力量都封存在一把钥匙之中,又因为担心这钥匙会被幕后那居心叵测之人发现,便将钥匙一分为二,分别存放。
如今因为缺失了一半的钥匙,他的力量觉醒并不完整。
神魔之地,也是有必要去一趟的。
在刚刚觉醒的唐风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的时候,邱珑烟抱着一直昏迷未醒的关思言找到了闻歌。
白日里发生的事情,闻歌已经知道了,因为关思言的失手,他现在相当不高兴。
尤其是他知道龙锦将唐风留在了自己的院子,他就更不高兴了。
他高高在上地坐着,看着跪在他面前一脸哀求的邱珑烟,蹙了蹙眉,轻嗤了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求主上仁慈。”邱珑烟重重地磕着头,哀求道。
“我身边不留无用之人,你是知道的。”闻歌淡淡地道,毫不动容。
仁慈是什么?这种无用的东西他从来没有。
非但没有成功给唐风下咒,还连身份都被识破了。
这样的属下,留着还有什么用呢?
邱珑烟颤了颤,如今她唯一的女儿昏迷不醒,关家老祖又放言让她离开关家,她丝毫不相信那个蠢货关天佑有能耐说动老祖让她留下,如今连主人都不再出手相帮,万念俱灰之下,她忽然福至心灵,觉得主上对于关思言要向唐风下咒这件事情似乎在意得有些异常,她想通了这一点,凝了凝神,才道:“属下并非一无所获,属下有要事禀报。”
“说说看。”闻歌挑眉。
“唐风的来历应该不简单。”邱珑烟卑微地爬在地上,道,“思言并不是没有给他成功下咒,相反她做得很漂亮,您应该能看得出来,思言现在的状况分明是被反噬了。”
听她这么说,闻歌下意识皱紧了眉,看向躺在地上的关思言,眉目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唐风那个蠢货,竟能令迷魂咒反噬宿主……到底是什么来历?
“主上?”见闻歌沉下脸不语,邱珑烟心惊胆战地试探着唤了一声。
闻歌随手抛出一个玉瓶:“瓶中有一丸丹药,喂她吃下便可醒来,只是从此不得修炼,安心做个凡人吧,你继续留在关家,我会跟关老祖说的。”
他淡淡道。
邱珑烟喜形于色,忙接过玉瓶,又谦卑地施了一礼,这才抱着关思言退下。
这个结局对她而言,已经是再好不过了。
唐风正躺在床上琢磨着该怎么跟龙锦说他要回裘家的事情,当然他的目的是诓着龙锦同去,好不容易得了小媳妇,他当然得把她看得紧紧的,不让旁人有可乘之机。
尤其是……那只骚狐貍。
想起之前将未觉醒的他打击得不轻的闻歌,唐风便在心底哼了哼,那么大年纪,也好意思欺负一个还未觉醒的孩子,那骚狐貍对于龙锦的觊觎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正想着,便觉空间忽然一阵扭曲。
唐风神色一凛,便见一袭白衣的闻歌自带照明地出现在了他的房间里,闪瞎人眼不容忽视。
……这只骚包的臭狐貍。
唐风暗骂一声,便见闻歌冷冷地看向他。
“你是谁?”闻歌问。
哎呀,这是察觉出他来历不凡啦?这骚狐貍嗅觉挺灵光嘛。
唐风眯了眯眼睛,嘴角翘起了一个讥讽的弧度,正想说两句刺激他一下以报当初被他打击之仇,谁料还未开口,便觉眼前闪过一道人影,竟是龙锦来了。
她居住的院子一直笼罩在她的神识之下,闻歌的到来又怎么可能瞒住她。
她神色淡淡地挡在唐风身前,看向闻歌:“闻长老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这般排斥的姿态,却牢牢地将那身份不明的唐风护在身后,闻歌心中便是一阵气血翻涌,面色也忍不住有些难看起来。
唐风翘了翘唇角,掩去眼中的凛冽之意,起身站在龙锦身旁,一脸怯怯地拉住龙锦的手:“龙锦……”
“别怕。”龙锦当他心中害怕,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
“师父还真是如当年那般有眼无珠呢。”看着那两只相握的手,闻歌眼中猛地变得漆黑一片,他弯了弯唇角,忽而笑道,“死过一次还没有学乖,竟是再一次引狼入室,您身旁这位少年来历可很是不一般,你竟一点都未察觉么?”
师父?
唐风一愣,这骚狐貍为什么叫龙锦师父?
“你在胡说什么,我是万万不会伤害龙锦的!”心中疑惑着,唐风嘴上却是忙着表态,连握着龙锦的手都紧了紧。这可是他千辛万苦才见着的小媳妇,他好好疼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伤害她!
龙锦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你先休息。”然后看了一眼一脸扭曲的闻歌,道,“你随我出来。”
闻歌垂下眼睫,跟着龙锦走了出去。
唐风知道这是有话要避着他说,虽然不高兴,但也只能乖乖坐回床上,想着自己的小媳妇正和那居心叵测的骚狐貍单独相处,便觉得不乐意,他磨了磨牙,终于试着探出神识去,打算打探一二。
结果神识刚刚出了房门没多远,便被挡住了,他一脸挫败地仰面倒在床上,琢磨着小媳妇要和骚狐貍说什么秘密呢,竟然还设了防窥视的结界。
龙锦设下了一个隔音的结界,这才看着闻歌,开口道:“不要再试图试探我的底线了,早在当日你选择背叛我之时,我们之间的师徒情分便已经尽了,所以不要做多余的事。”
这已经是严厉的警告了。
闻歌的手伸得太长,关家二房邱珑烟想必跟当年那个凡人皇帝的半妖贵妃一样,是为闻歌效力的吧。
还有关思言手中的迷魂咒,也是闻歌的手笔。
这徒儿是她一手教出来的,有多少底牌她不说一清二楚,但也能知道个大概。
“师父……”
“你的师父西门龙锦已经死在屠龙阵中,不复存在了,你不是亲眼所见么?”
“可是你明明还活着!”
“那你想如何,再杀我一次?”龙锦见说不通,也冷下了脸来。
闻歌一窒,下意识喃喃了一句:“我已经后悔了的……”
“可若是重来一次,你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龙锦淡淡道,“你选择了和慕容城主合作,慕容城主要收服长老会,我大概便属于桀骜不驯难以收服的那一类,所以要诛除,这是你和慕容城主合作的诚意不是么。”
闻歌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反驳。
他憎恨自己的出身,他憎恨自己身为孱弱无力又天赋美貌的魅狐一族,这个孱弱而无能的种族,只能成为旁人捕猎和亵玩的对象。
那满是黑暗泥泞,仿佛连灵魂都散发着恶臭味的过去。
不想再当猎物,他只能选择当猎人。
不想再遭受曾经的那些屈辱,他只能选择变得比他们更强大。
甚至……为了强大,而不择手段。
为此,他连一丝软弱都不能有。
他背叛了自己的师父,将师父的死作为和慕容云实合作的投名状。
……然后,成了今日地位超群的闻长老。
闻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龙锦的院子的,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只觉得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一时想到师父死前那个温和的笑容,她对他说“以后就算只剩一个人,也好好地活下去吧……”一时又想到那个有着师父灵魂的面目陌生的少女,她决绝地对他说“早在当日你选择背叛我之时,我们之间的师徒情分便已经尽了”。
闻歌想,他是真的后悔了的。
失去师父之后,他就后悔了。
他一直在试图复活她,为她重塑了身体,一直在试图寻找她的灵魂,他甚至耗费了几千年的工夫,成功布置出了可错时空传送的阵法,他想回去改变历史,他想得到那个传说中可使时光倒转的法宝“溯光”,奈何那阵法消耗太大,凭他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启动,这才有了那次九幽大陆的秘境之行。
可他做的这些……都不能掩盖他的卑劣。
为了自己的人生,便扼杀了这世上唯一真心对待他的师父的人生。
还真是一个卑劣的人呢。
可惜的是,他最后还是没有能够得到“溯光”的下落,而他回去九幽大陆的时间,恰是师父死后的第二年。
果然,连上天都在惩罚他啊。
【所谓公平】
因为惦记着闻歌和龙锦的那点子事,唐风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便起来了。
像他这样的大能,已经不需要芥子空间这样的媒介,他本身就自带空间无压力,奈何空间里的衣服再漂亮也不能拿出来穿,这不是赤裸裸地告诉龙锦我来历不凡么?还是循序渐进一些好,免得吓着她……
自从昨天晚上躲在龙锦后头大大刺激了那只骚狐貍一把之后,帝君颛顼便确定了自己今后要走的路线,这年头酷帅狂霸跩已经不吃香了,萌萌的无害忠犬美少年才是正道,更何况他家小媳妇走女强路线,他要扮猪吃老虎,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娶到小媳妇啊!
嫌弃地翻了翻那些灰扑扑的衣服,唯——件看得顺眼的只有那日去当诱饵的时候穿的衣裳了。
还是按着龙锦的喜好挑的红色。
很好,就它了。
换好衣服,又将平日里挡着脸的头发都高高梳起,露出一张精致的脸蛋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一番,这才摸着下巴点头道:“嗯,虽说历经了一番轮回,好在这脸还是原来的脸。”
果然,龙锦看到打扮得十分妥帖精神的唐风时,很是惊艳了一番。
唐风有些得意,但他很快压下了止不住上扬的唇角,一脸认真道:“龙锦,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嗯,你说。”
“我想回一趟裘家。”
“是因为放不下旱天虫的事么?”龙锦想了想,问。
“嗯。”唐风点点头,“有些事情想查查清楚,不然总觉得是潜伏在暗处的危机。”
“能够得到那种上古异虫,对你下手之人的确也不容小觑。”龙锦同意道,“当日我便想着你该回去查一查的,如今趁着正好在俗世,走一趟也好。”
唐风点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龙锦被他期待的神情逗乐了,笑道:“左右无事,我陪你一道去吧。”
“那便麻烦你了!”心里盘算的那点小心思如愿以偿,唐风再也压不住快速上扬的唇角,荡漾起来了。
看着美少年一脸荡漾的表情,龙锦嘴角抽了抽,觉得……唐风似乎也许真的有哪里不太对劲?
因为决定了要陪同唐风一起去裘家,龙锦给六长老传了个口讯,将关家的情况事无巨细地禀报了,一并连将关思言逐出传承堂一事也说了,然后直言有事要离开关家一趟。
六长老回讯很快,并无说其他,只言已派遣龙凝秋来接手关家之事,让她与龙凝秋交接之后再离开。
第二日,龙凝秋便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关家。
龙凝秋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关家足够的重视,甚至关家老祖都没有出现,只有关家那位老家主一脸笑容可掬地来迎接了。他们只知龙凝秋也是传承堂弟子之一,却不知道龙凝秋的手段和厉害。
不过,他们很快便要知道了。
龙凝秋并没有与那老家主多做寒暄,只稍稍在堂中坐了一阵,听那老家主东拉西扯说了一堆,便没什么耐心地起身告辞,丢下脸色忽青忽白的老家主,去找龙锦了。
此时唐风正在龙锦的院子里打混,撒娇卖痴地好不活跃。
“龙凝秋快到了,准备准备我们便走吧。”龙锦忍了笑,在唐风亮晶晶的眼神中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话刚落,龙凝秋便敲响了院子的大门。
见到龙锦和唐风的时候,龙凝秋有一刹那的错愕,这才多久没见,这两人的变化……竟让一贯泰山崩于前都不动于色的龙凝秋都失态了。
他离开龙族的时候,龙锦还是一团孩子气的模样,如今竟然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一袭鲜艳宽松的男式交领宽袖长袍让她看起来有种雌雄莫辨的感觉,似人世间一个温柔富贵乡中长大的娇弱美少年。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看来你离开龙族之后颇有收获啊。”龙锦看着眼前那个一贯冷漠似冰块的少年,笑眯眯地道。
听了这话,龙凝秋几乎要苦笑了,他此行是有收获不假,可是若说变化,哪有眼前这人大,不只是她,便是连一旁站着的唐风……
唐风?
龙凝秋蹙眉看向站在龙锦身旁那仿佛变了个人一样的少年。
……是错觉么?只一段时间没见,这少年竟有一种连他都看不透的感觉了。
竟似隐隐让他生了出敬畏之心。
他错过了什么吗?
“我同唐风有事要离开关家一趟,想必六长老都同你说了。”龙锦笑眯眯地掏出了令牌递给他,“这是六长老的令牌,交予你了。”
对于关家的情况,龙锦并没有多说,想来六长老既然让龙凝秋接手了这趟任务,该知道的事情应该早已经与他交代了。
龙凝秋收起令牌,点了点头。
他做事向来一丝不茍,既然接了这趟任务,自然对关家的事情已经有所了解。
“那我们这便告辞了。”
“等一下,我还有些话要同他说。”唐风却是拉住了龙锦,侧头看向龙凝秋。
龙凝秋眯了眯眼睛,看向仿佛变了个人一样的唐风:“你要说什么?”
“我要说的这件事情性质颇为恶劣,本想回到龙族之后向掌管刑罚的四长老汇报的,不过你身为四长老之子,如今又手执六长老令牌,我想有事同你禀报应该也是一样的。”唐风说了长长的开场白之后,递了一个溯灵玉简给他,“龙陵和龙七为了一己私利,利用我做饵,将龙锦出卖给鱼龙族族长西门龙兰,致使龙锦险些丧命,并且我有理由怀疑龙锦出生之日,龙陵和龙泰去偷盗龙蛋也是因为和西门龙兰做了某种交易,这溯灵玉简中记录了当日我质问他们的情形,可以算做证据。”
溯灵玉简有录像功能,有了这个便等于是场景回放。
龙锦一脸惊叹,唐风可真够阴险啊……这么容易就拿到证据,临走还坑龙陵和龙七一把。
要知道……龙凝秋向来最是铁面无私的。
龙陵和龙七犯到他手里,也真够喝一壶了。
龙凝秋淡淡看了龙锦一眼,伸手接过唐风递来的溯灵玉简:“好,我收下证据。”
龙锦和唐风离开了关家。
闻歌坐在院子里,一边剥石榴一边以神识窥伺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唐风却是突然回头,看了一眼他神识所在的方向,眼中是明明白白的挑衅和讥讽。
闻歌手掌微微一握,红色的汁液溢了满手都是,他垂眸定定地看着染了红色汁液的手……那是如同血的一般的殷红。
而此时,已经成了废人的关思言正面无人色地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发呆,她尚且不知一直被她视为所有物的唐风已经离开了关家。
那柄用关思舞的性命换来的断魂剑就搁置在一旁,仿佛在嘲笑她一般。
她那么努力才走到今天,如今却是一招棋错满盘皆输,再没了翻身的可能。
而且……她和唐风也已是再无一丝可能了,她成了一个普通的凡人,再也不能修炼,她要像一个普通的凡人一样生老病死,容颜老去,蝇营狗茍地过完这一辈子。
只要一想起这个,她便觉得生不如死。
“思言,你吃点东西好不好?这盏燕窝是娘亲手炖的,炖了好久,就喝一口好不好?”邱珑烟端着小碗坐在床边殷殷地劝她,脸上的表情温柔而充满耐心。
关思言一动不动,全不理会。
“思言,你这样是不行的,不吃东西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见她这样,邱珑烟眼中有了泪意,她强忍着泪舀了一汤匙燕窝送到她唇边。
关思言不耐烦地挥手,“啪”的一声,汤匙被打落在地,断成了两截。
邱珑烟呆了一下,怔怔地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关思言却是不看她,只一脸厌恶地瞪着那散发着香气的燕窝:“出去出去出去!我不要吃东西!”
“好好好,你不要生气,娘这就出去,你要是饿了你就叫娘啊。”邱珑烟担心她气急伤身,忙一叠连声地应了,端了碗带着婢女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关思言躺在床上,肚子却忽然叫了起来。
她饿了。
是啊,如今她已经是凡人了,不吃东西她会死的。
只要一想起这个,她便恨之欲狂。
“姐姐,姐姐……”
正在她扭曲着脸咬牙切齿的时候,耳畔突然响起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
……这是关思舞的声音?!
听到那个声音,关思言一下子瞪圆了眼睛,脸上有了惧意:“谁?是谁在装神弄鬼!”
“姐姐,是我,思舞啊……”
关思言猛地侧过头,瞪着眼睛看向搁置在一旁的断魂剑,关思舞的声音便是从那剑上发出来的。
“你……”她的声音颤抖得不像话,她一直将断魂剑带在身边,却从来不知道关思舞竟然就在剑里面!
“姐姐别怕。”断魂剑微微动了一下,一个长得和关思言一模一样的少女从那剑中飘了出来,坐到了关思言身边,侧头看着她,“我感觉你受了伤,心里放不下,便来看看你。”
“你……你怎么会……”
“我是剑中之灵,以魂体修炼,如今已经颇有成效,所以才能凝出身形来。”关思舞一手托腮,笑盈盈地解释,“假以时日,我便可以恢复正常了,神魔之地甚是奇特,这对我而言,也算是一桩机缘了。”
关思言这才发现她的修为竟然已经一日千里了。
只有她,只有她成了废人!
这让她更加恼恨不甘了。
“怎么了,姐姐?”见她脸上露出恼恨不甘的表情,关思舞眯着眼睛轻轻笑了一下,明知故问。
“如今,我已经成了废人,你却得了机缘,这也算偿还了当日欠你的债。”关思言垂眸道。
“姐姐很不甘心么?”关思舞轻声问。
关思言咬着唇没有开口。
“姐姐很恨龙锦吧,可惜呢,以后你与她便是天壤之别云泥之差,再也不可能有所交集了,还有唐风也是,听说他们已经一起离开了关家?”
“不要说了!”听她说唐风已经和龙锦离开了关家,关思言心中一跳,随即怒道。
“其实你如今……也并不是再没办法修炼了。”关思舞却是忽然道。
关思言一下子愣住,随即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仿佛溺水的人看到了最后一根浮木:“你有办法?!”
“虽然你的身体已经废了,但是你可以像我一样修魂啊。”关思舞歪着脑袋,一脸天真地笑道,“断魂剑中便有一个修魂之所,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和我一起修炼。”
“真的?!”关思言眼中骤然放出光亮来,随即却是一顿,狐疑地看她一眼,“你不是在诓我吧?”
“我念着姐妹之情,担心你成了废人心中难过,钻了牛角尖,这才来看你。”关思舞收了脸上的笑意,身影慢慢变淡,转身便要回到剑中,“既然你不领情,便算我多事了。”
见她真的要走,关思言心中一跳,忙伸手想拉住她,可是却拉了个空,她忙急道:“我信!我信你!”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她不想像个废人一样过一辈子,整日里只知吃喝拉撒,这对于已经过惯了辟谷生活的关思言而言,不啻于酷刑。
关思舞淡淡瞥了她一眼,这才伸出手来:“把你的手给我,你便可以随我去剑中的空间里了。”
关思言看着那只微微有些透明的手,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很是不安,她有些犹豫了起来,可是关思舞的脸色已经十分不耐烦了,就在她轻哼一声准备收回手时,关思言狠狠心握住了她的手。
关思舞看着那只握住自己的手,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来。
看到她脸上奇怪的笑容,关思言心中狠狠一跳,有些慌乱地想收回手来,可是她惊恐地发现,她的手仿佛粘在了关思舞的手上一般,怎么也甩不脱了。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她看向满面笑容的关思舞,声音不自觉颤抖起来。
关思舞的身体已经变得很淡了,几乎已经接近于完全透明了,她轻轻喟叹了一句:“只差一点,好险,还好你总是这样贪心且自作聪明。”
说着,她握着她的手,猛地一甩。
关思言眼前一黑,随即便惊恐万状地发现自己的魂体被抽离了身体。
“世间万法,总是公平的。”关思舞笑盈盈地道,“当日你用我替死,并将我作为祭品在神魔之地中换取了这柄断魂剑,如今,你便自己好好尝一尝这其中的滋味吧。”
这话说完,关思言便感觉搁置在一旁的断魂剑突然发出可怕的吸力,她无法自控地被吸入了断魂剑中。
剑身之中,是一个锈迹斑斑的巨大房间,四周到处都是跟她一样的魂体,怨气冲天,无数剑气凝成的利刃刺向那些魂体,一剑一剑,将那些魂体刺得支离破碎,可是那些魂体很快便恢复了原样,然后等待他们的,便是新一轮的剑雨。
关思言刚刚站定,便有无数剑气向她刺来,宛如万剑穿心一般的痛楚感让她瞬间扭曲了脸。
“现在,你总该知道,断魂剑,为什么会被称作断魂剑了。”关思舞笑盈盈地看着姐姐代替自己被吸入剑中,她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那具身体,眼中透出笑意来,“断魂剑强大的灵力,是剑中无数魂体的怨气所形成的啊。”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思言?思言?刚刚是不是你在说话?是饿了吗?娘进来看看你,好不好?”外头,传来邱珑烟小心翼翼的声音。
关思舞闭上眼睛,将魂体躺进了床上的那具身体之中。
那身体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边,邱珑烟没有得到回答,有些担心女儿,已经自己推门进来了。
关思舞侧头看了她一眼,扯动着还有些僵硬的嘴角笑了一下:“娘,我饿了。”
邱珑烟一怔,随即连连点头:“饿了好饿了好,你想吃什么,厨上还热着燕窝粥,先喝一点,然后想吃什么娘再给你做好不好?”
“好。”关思舞弯了弯眼睛,乖巧地答应。
看着这样久违的乖巧的女儿,邱珑烟眼中几乎落下泪来,她忙抹了抹眼睛,跑了出去,甚至都忘记了支使门外等候着的婢女。
关思舞躺在床上,面带笑容地看着邱珑烟急匆匆出门去给她张罗吃食,她感觉自己的魂体和这具身体的契合度超出了她的想象,只这一会儿,她的魂体几乎便已经没有那种被排斥的感觉了。
果然还是双胞胎的身体最好用了啊。
邱珑烟很快便提着食盒回来了。
在她慈爱的目光中吃饱喝足,关思舞半躺在床上,伸手摸了摸那柄断魂剑,忽然问道:“娘,传承堂的人还在关家吗?”
听她问起这个问题,邱珑烟忍不住心里一揪,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女儿的脸色,担心她又钻牛角尖。
“别担心,娘,我只是想把这柄剑送给他们其中的一个人,也算跟过去告个别。”关思言笑着握住了邱珑烟的手,“如今我已经是个凡人了,留着这柄剑也没什么用处,只会触景伤情徒增伤感罢了,送走了这柄剑,我便再不想以前那些事了,只乖乖做娘的好女儿,孝顺娘一辈子好不好?”
女儿忽然变得这样懂事,邱珑烟当下喜得直抹眼泪,她一把抱住女儿:“好好好,我们不要这柄剑了,以后思言都乖乖的,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断魂剑里,关思言正遭受万剑穿心之苦,她扭曲着脸大叫:“我才是关思言!我才是关思言!娘!我才是关思言!”
可是,没有人听得见。
关思舞倒是能听见,但她只是含笑不语。
神魔之地被当成祭品的生魂,都有一个返生的机会,她知道了这件事后,便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
如今,终于被她等到了。
可见,这个世间,总是公平的。
【奇货可居】
裘家落户于豫州东源郡,是镇中一个小富之家,没什么大名望,但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家主裘仁有一妻两妾,一个嫡子两个庶女。
唐风的归来让裘家有了不小的震动,他十几年前来裘家住了约有一年左右,很快便又离开了,一个外室子而已,是死是活根本没有人会在意。
可是谁能想到当初这个处处遭人白眼,只能给大少爷跑腿的外室子,竟然身具龙之血,还人了龙族传承堂呢,这可是地地道道的衣锦还乡了,比中了状元什么的还要风光。
裘仁激动坏了,虽说当初是他亲手送了他去传承堂,可是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便宜儿子真的会出息了,一去十年没个消息,他还当这捡来的儿子死在外头了呢。
结果不但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明显不是凡人的漂亮姑娘。
对于他们这些凡人来说,龙族完全就是传说中的存在啊!现在传说就坐在他面前,他能不激动么!
此时,家主裘仁带着一干正室妾室,还有三个子女在堂中坐着,摆出一副热烈欢迎的姿态来。
当然,真正一脸热情的,只有家主裘仁。
裘仁是个相貌肥腻且略有些猥琐的中年男人,因为长期纵欲过度精神显得有些萎靡,此时正一口一个仙子地讨好着龙锦。
“未知仙子芳名啊?”
“龙锦。”
姓龙,这一位是纯血的龙族啊,裘仁振奋了精神,又道:“令尊令堂可喜欢我们家阿风?”
龙锦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她爹娘干吗要喜欢唐风?
龙锦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父母缘,所以在这方面缺根筋,可是唐风眼明心亮得很,这分明是在问岳父岳母中不中意我儿子。
……虽然唐风觉得这个自私且猥琐的男人没有资格过问他的事,但总的来说,被认为是一对,他还是很开心的。
“龙锦爹娘不在了,家里还有一个爷爷。”顿了顿,唐风又道,“龙锦爷爷是族里的大长老。”
此言一出,裘仁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
大长老啊!
抱紧大腿是紧要!
果然,裘仁的热情来得愈加猛烈了。
龙锦被他奉承得有些不耐烦,看着这猥琐的中年男人,心里在很认真地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他到底是怎么生出唐风这么漂亮的儿子的?
此时,坐在裘夫人身旁的那位嫡少爷正不错眼珠地盯着龙锦,眼中露出了嫉妒愤懑的神色来,当初唐风不过是个替他跑腿的下等人,如今竟然攀上了龙族的大长老,还能娶到这么漂亮的龙女,简直老天不开眼。
唐风一踏进裘家,注意力便集中在那个高高瘦瘦一脸刻薄的裘夫人身上,记忆告诉他,这裘夫人极有可能便是那个在他心脉中种下旱天虫之人。此时,那裘夫人高高在上地坐着,见裘仁一副谄媚的姿态,薄薄的唇上便带出了几分不屑的讥诮之色来。
看来这位裘夫人很是看不上自己的夫君啊。
唐风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番,确认是凡人无疑,难道不是她?
那又会是谁呢?
“风儿啊,这次回来可要多住些日子,一别十年,爹爹十分想念你啊。”裘仁一脸恳切地对着唐风道,十分慈祥的模样。
“那是自然。”唐风弯了弯唇角,“我原也是打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的。”
说着,唐风在裘仁期待的目光中从腰间掩人耳目的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匣子珠宝共几瓶子丹药作为见面礼,自带的空间还不能光明正大地使用,储物袋用来掩人耳目最好不过了。
看到这些宝贝,裘仁的神色一下子更为和蔼了,便是连高高在上的裘夫人都变了变脸色。
珠宝虽然珍贵,可还是有价的,最珍贵的却是那几瓶子丹药,龙族的丹药放到凡间那便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宝贝。
“老爷,紫烟和妍暖都不记得这个哥哥了,也该介绍孩子们认识一下。”这时,裘夫人瞥了一眼自己儿子眼中的嫉妒愤懑之色,忽然开口笑道,“让孩子们好生亲近亲近。”
那古怪的笑容出现在她那张干瘦的脸上,很有几分惊悚的效果。
“啊,瞧我,真是老糊涂了。”裘仁忙笑着道,“玉江,还不带你两个妹妹来见见你弟弟和龙族来的贵客。”
坐在裘夫人身边的那位嫡少爷起身,领了安静坐在一旁的两个女孩上前,朝唐风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道:“十年未见,弟弟风采更甚往昔啊。”
往昔?往昔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子,一个给人做奴才的贱坯子。
然后不待唐风回答,一双眼睛便盯住了龙锦,抱拳道:“见过龙姑娘。”
裘玉江是裘仁的嫡长子,完全继承了母亲的相貌,干瘦干瘦的,整个人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阴鸷感。
龙锦冲他点点头。
“这是你妹妹紫烟和妍暧。”裘仁似乎没有听出大儿子话里的机锋,指着两个女孩道,“紫烟你是见过的,你离家的时候才五六岁,妍暖是你离家之后才出世的,这是头一回见。”
这两个小姑娘的相貌都随了各自的母亲一些,裘仁的两个妾室都十分地美貌,因此两姑娘都长得不算差,至少比那位大哥好看多了。
紫烟领了妍暖上前福了福身子,算是见过。
唐风随手又取了三份丹药出来,一人一份算是额外的见面礼,龙锦瞧着两个小姑娘可爱,也掏出了一对耳环和一只发钗:“这是我闲来无事做的,均可防御三次攻击,可作护身之用。”
两个姑娘面露喜色,各自挑了自己喜欢的,高兴地接过,谢过了龙锦。
“龙姑娘可不要厚此薄彼啊。”裘玉江看着龙锦,忽然笑道。
裘玉江瞪着龙锦的眼神着实让她有些怪异且不舒服的感觉,但龙锦一时也摸不着头脑,毕竟她惯常走的都是彪悍且凶残的路线,很少会有人不长眼睛胆敢觊觎甚至出言调戏她。
这种烂桃花可算是两辈子头一朵,十分没有经验的龙锦虽然心生不悦,但最后也只能归结为这人长得太过有碍观瞻。
唐风似笑非笑地挡住了龙锦,看向裘玉江道:“堂堂裘家大少,第一次面就索要见面礼,龙锦一个姑娘家,只怕不大合规矩吧。”
这王八犊子,以为他看不出他那点花花肠子吗?胆敢觊觎龙锦,真是不知死活。
“风儿便是太过谨慎,龙锦姑娘是龙族,又不受凡俗规矩约束,难道还怕私相授受这一说么。”上座的裘夫人开口笑道。
“好了好了,龙锦姑娘头一回来,你们不要吓着她。”裘仁也看出了不对劲,忙打圆场道,“玉江这孩子就是爱开玩笑,龙姑娘不要放在心上,我这便让人去给你们安排住处,今天晚上设宴为两位接风。”
晚上的接风宴上,裘家两父子拼命劝酒,唐风虽然对酒没有什么特别爱好,但到了他这个境界,别说千杯不醉了,万杯也不会醉的。倒是龙锦,一小盅一小盅喝得很是畅快,喝着喝着,便有些微醺的姿态了。
白皙纤弱的少女绯红着双颊的娇态,一下子看直了裘玉江的双眼,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结束了酒席,便有两名婢女上前来,领着他们各自回房去歇息。
领着唐风往西厢走的是个丰满艳丽的婢女,眼神很不规矩,盯着俊俏的二少爷含情脉脉地看个不停,一副欲语还羞的模样。
唐风堂堂一界帝君,从来不缺少爱慕的目光,已经完全习惯到了可以无视一切爱慕的地步了,于是全作不知。但是走了几步,他发现不对了,忽地停了下来,看向不远处被婢女领着往另一个方向去的龙锦,道:“这是要带她去哪儿?”
“龙姑娘是女客,自然要随女眷们住在后院了。”那美婢一脸娇羞,理所当然地道。
唐风一下子黑了脸,他被安排在了西厢,龙锦却被安排在了后院,晚间隔着后院的那道门还会落锁……这是要干什么?
“且随他们。”正在他要开口反对的时候,耳畔传来龙锦的传音。
唐风只得摸摸鼻子,将反对的话咽了下去,乖乖跟着那眼神乱瞟着的婢女去西厢。
西厢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被褥都是簇新的,里间有浴汤,还准备了换洗的衣物,十年前他来裘家可没有这个待遇,是和裘家的下人一起住在最前头的倒座房里的。
那婢女一进屋,便十分殷勤周到地替他倒了一杯解酒茶,然后袅袅婷婷地走到屋角一个铜制莲花香炉旁,拿夹子拨了拨炉中烧得红红的炭,从腰间的荷包中取了一粒香丸放置了进去。
特制的香丸一遇热,便有袅袅的香气在室内升腾了起来。
婢女伸手试了试火气,艳丽的容貌在那袅袅升起的香味之中渐渐有些迷离起来,她转过身拂开卧室的帘子,便见唐风已经躺在了床上,她轻轻笑了一下,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衫。
唐风并没有用里间准备好的浴汤,随手施了一个净尘术,便躺在床上,正打算放出神识去看看龙锦的情况,却感觉那边窸窸窣窣一阵响,擡眼便见一具脱得一丝不挂,白花花晃得人眼晕的丰满肉体向着他走了过来,一脸娇羞地摸上了他的床。
唐风嫌恶地一蹙眉,拂袖便将她甩了下去。
怕一下子将她摔死,唐风这一下还算轻的,饶是这样,那打算爬床的婢女也还是摔在了地上,半边脸狠狠撞上了一旁的架子,立刻肿得老高,嘴角有血流了出来。
剧烈的疼痛感让她的眼泪一下子控制不住掉了出来,她泪眼迷蒙地擡头看了突然翻脸的唐风一眼,本想哭求两句,结果一对上唐风冷冽的双眸时一下子怔住,竟是连哭都不敢了。
“谁让你来的?”唐风看都没看她,只问。
那婢女颤抖了一下,没有回答,只可怜兮兮地垂下头抖抖索索地回答:“二少爷许是不记得了,当初……当初便是奴婢伺候您的呀……”
唐风眉眼一挑,终于侧头看了她一眼,在记忆里扒拉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爬床未成的婢女是谁。
当年的唐风无能又懦弱,因寄人篱下又做着下人的活计,整日惶惶不安,唯有一个叫桃叶的丫头主动要求来伺候他,陪他一起住在倒座房里,伺候他一日三餐,也算知冷知热。
那时他十分感动,还允诺了以后会娶她为妻。
虽然桃叶是个婢女,可他也是个高贵不到哪里去的外室子,愿意娶一个婢女为妻,一直想作践他的裘夫人想来也是会同意的。
那时,他真的是认真打算好了,待娶了桃叶,便不留在府中碍眼了,带着桃叶出府另过,一起过简简单单的小日子。
“桃叶?”唐风挑眉,轻轻唤出了这个名字。
自觉醒之后,他的五感也比从前厉害许多,自然不会忽略那渐渐在屋子里弥漫开来的甜腻香味。
唤出这个记忆中的名字时,他的嘴角眉梢带了一丝讥诮的笑意。
“是,是奴婢。”那婢女只当他记起她了,一脸激动地点头,她恭恭敬敬地趴好又给唐风磕了个头,脸上带着几分迷离的媚意,软声道,“自从二少爷离开之后,桃叶一直日夜为您祈福,如今总算盼到您平安归来,桃叶真是死也瞑目了。”
……难怪从一开始就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原来又是未觉醒前的那个蠢货惹下来的麻烦。
“你是在提醒我曾经答应要娶你为妻这件事情么?”唐风侧过身子,笑眯眯地看着她道。
桃叶眼中带上了几分喜色,却连连摇头道:“桃叶不敢,桃叶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少爷,更何况如今少爷已是仙道中人,桃叶只求可以像以前一样跟在少爷身边伺候便已很是满足了。”
“你这丫头倒是个聪慧的。”唐风轻笑了一下,然后在桃叶猛地聚起喜色的眉眼中,他微微翘起了唇角,慢悠悠地吐出了四个字,“奇货可居?”
桃叶眼中的喜色还未褪干净,脸色已经唰地一下白了。
……他怎么会知道?!
当年,对于桃叶主动请缨去照顾被主母厌弃的外室子这件事,与她共事的其他婢女完全不能理解。
“桃叶,你图那个外室子什么呢?就算被老爷接了回来,也还是个不得宠的庶子,何况夫人还那么厌恶他,跟着他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你该不是图他长得漂亮吧?漂亮能当饭吃么?要真跟了他,以后有你的苦日子。”
“是啊,桃叶你是我们之中最漂亮的,若是跟了大少爷,以后肯定是个姨娘跑不了,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面对这些质疑,她都通通笑而不答。
后来是她的一个好姐妹也私下问起她,她才算吐露了真心。
那时,她是怎么说的?
她很不屑地笑了笑,道:“你可别学那起子鼠目寸光的,奇货可居,你懂么?你们当二少爷为什么会被老爷认回来?这其中的缘故你不要多问,当你好姐妹才告诫你一句,休要得罪二少爷。”
结果竟然那么巧,她说这话时,唐风正在窗外。
他傻兮兮地捧着一束在野外采回来的花,打算给她一个惊喜,结果先把自己给惊着了。
“当初裘仁会带我回裘家,是因为他早知道我身具龙之血,是也不是?”唐风冷冷地问。
“是……”桃叶垂首低低地应了一声,感觉身体里燥热得难受,可到底畏惧着二少爷的威势,再不敢上前扑他。
“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奴婢……奴婢不小心听到了夫人的话。”
“她是怎么说的?”
桃叶颤抖了一下,才道:“当时我在外头伺候,也听得不是很真切……只听到夫人和老爷在房中吵架,断断续续说起二少爷的名字,还有身具龙之血的事情……”
一边说,她一边琢磨着那媚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对二少爷发挥作用。
媚香是夫人给的,并不是普通的凡香。
夫人的手段,桃叶向来是十分敬畏的。
此时,她早已是欲火难耐,可是为什么二少爷还是一派清明,没有半分受到影响的样子?
唐风哪里不知道她的不对劲,但他完全不曾理会,正眯着眼睛听她讲,忽然脸色一变,低低地咒骂了一句,闪身便消失在了屋子里。
桃叶呆呆地看着刚刚还半躺在床上的人,一下子消失不见,她难耐地动了动身子,绯红的脸上却是满满的惊惧。
二少爷……好像比想象中还要可怕。
可是,他不是身上被种下了旱天虫吗?……不是说被种下旱天虫之后他便无法修炼了吗?
一直在算计着二少爷的夫人,知道他这么可怕吗?
【裘家的秘密】
龙锦本来正坐在桌边闭目小憩,当然她不可能真的有困意,那点凡酒于她而言根本不在话下,微醺什么的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早就过了。
她正在用神识打探裘府的情况,在扫到唐风房间的时候,被那香艳的场景惊得呆了一下,正饶有兴致地旁观唐风被婢女爬床之后的反应,便见他竟然有了意外的收获,问出了些什么来。
正在这时,她感觉自己的房间门被人打开了。
来的,竟然是那位裘家大少裘玉江。
他推门进来,见到龙锦竟然好端端坐在桌前,而不是醉倒躺在床上,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眼中有惊慌的情绪一闪而过。
“你没醉?”
龙锦眯了眯眼睛:“如果我没记错,这里是女眷住的后院?”
当时引她来的那个婢女便是这么说的,女眷必须住在后院,且后院的门过了亥时便会落锁。
现在,早已经过了亥时。
这位大少爷为什么会出现在她房间里?
而且,他还没有敲门,没有带随从。
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干好事的。
“在下对龙姑娘一见倾心,实在太过思念龙姑娘,这才情不自禁翻墙来见你一面。”惊慌的情绪只是一瞬间,裘玉江便故作风流地拱了拱手,笑容可掬地道。
可惜那自命风流的表情出现在那张干瘦的脸上,着实有些猥琐。
如果是个彪悍些的凡人小姑娘听到这番调戏的话语早一巴掌抽上去了,可是龙锦没有生气,被人调戏这种经验她从来没有过,着实有些新鲜,但因为调戏她的这人长得实在太过有碍观瞻不能忍,她的情绪很平稳。
反而是裘玉江的态度比较令她在意,作为一个凡人,他实在太过有恃无恐,在明知她是龙族的情况下,他还敢用这样轻佻的态度跟她说话,便有些耐人寻味了,他到底有什么依仗呢?
很快,龙锦敏锐地注意到随着他拱手的动作,一只大约有拇指大小的绿色虫子从他的袖子里抖落了出来。
然而还没待她出手,眼前便有一道身影闪过,来的是唐风,他快得只见一道残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劈晕了裘玉江,然后在龙锦还来不及阻止的时候,又一记掌心雷劈向了那绿色的虫子。
“……”龙锦默默站在原地,抽了抽嘴角。
“你没事吧?”十分潇洒地搞定一切,唐风回过头一脸关切地看向龙锦。
“……”龙锦看着他无语了半晌,她看起来是柔弱到搞不定一个凡人登徒子的样子吗?
“龙锦?”见她默默无语,唐风又凑近了一些。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龙锦看着他,忽然似笑非笑地开口。
“忘记了什么?”唐风眨巴了一下眼睛,心道小媳妇笑起来真好看啊。
“比如说……你的速度怎么会这么快?”
唐风一下子噎住。
他得意忘形了!他太急于在小媳妇面前表现自己英雄救美的英姿,结果忘记了自己扮猪吃老虎的形象!一向英明神武的他果然是因为轮回太过变笨了么?
等……等一下!小媳妇的意思是……她已经看穿他了吗?该说果然不愧是他的小媳妇,真是冰雪聪明吗?……可是这种深深的挫败感是怎么回事?
……所以明明已经看穿了他,一直在逗着他玩么?
“你……都知道了?”唐风瞥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问。
“知道你很有些来历么?”
唐风默默地点了点头。
“嗯,知道。”龙锦很轻描淡写的样子,仿佛并不是在说什么重要的秘密,而是在聊下一顿打算喝几两酒这样简单的事情。
“……你怎么看出来的?”
“那天夜里,闻歌特地跑来告诉我的啊。”
“他说你就信啊!”唐风抑郁了。
“闻歌一般不会主动说谎。”
他不会主动说谎,他只会直接做,比如他的背叛,便来得那样地猝不及防且势不可挡。
“……你便这样相信他么?”唐风愈发地抑郁了。
龙锦却是笑了起来,这是在闹别扭么?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笑道。
是说他的伪装错漏百出么……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说,他的心情反而好了许多:“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事实上,我是那日被迷魂咒刺激了之后,才得回了一部分记忆。”
“嗯,我猜也是。”龙锦点头。
他是有表现得多明显……
唐风轻咳一声:“那日你送给我的链子,其实便是封印着我的力量和记忆的钥匙之一。”
龙锦若有所思:“这样的链子有几根?”
“两根,是一把完整的钥匙被一分为二了。”
龙锦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待裘家事了,我们便去寻一寻神魔之地吧,另外一根链子也得要找回来才行。”
唐风愣了一下,随即心里微微一烫,他点点头,忽然道:“你想知道,我是谁么?”
“方便说么?”
“我的身份目前有些麻烦……”
“那便等你方便的时候再告诉我吧。”龙锦弯了弯眼睛。
唐风几乎要热泪盈眶了,他终于明白朱雀火离为什么能为了个女人就甘心被人利用拼上性命以弑神阵封印天界了。
龙锦,便是值得他赌上性命的女人啊!
正在他感动万分的时候,龙锦已经走到了裘玉江身旁,仔细翻了翻他的袖子。
“你在找什么?”唐风忙走了过去。
“你刚刚出手击杀的那个东西,不见了。”龙锦指了指地上一处焦黑,是被他掌心雷劈中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按理就算被击杀了,也该留点痕迹下来。
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那东西应该有点蹊跷。”龙锦想了想,道,“作为一个凡人,裘玉江的态度实在太过有恃无恐了,他所依仗的,很可能便是那个东西,可到底是什么能让一个凡人生出可以与龙族对抗的心思呢?”
“是我欠考虑了。”唐风忏悔。
……都是他出手太快惹的。
“倒也无妨,反正无事,不如趁夜探一探这裘府?”龙锦说着,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裘玉江,“只是他怎么办?”
唐风微微一笑:“这有何难?”说着,伸手一抓,将裘玉江拎了起来,便径直出了后院,将裘玉江丢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桃叶忍着难耐的欲火,好不容易抖抖索索地穿上衣服,刚刚颤抖着手系上衣带,便见二少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手里还拎着生死不知的大少爷,顿时吓得瘫软在地,一脸的惊恐万状。
唐风也不看她,直接将两人送作堆。
房间里满是媚香甜腻的味道,裘玉江明明昏迷不醒,却还是自动自发地搂上了一旁颤抖不已的桃叶,循着本能十分熟练地将她好不容易穿上的衣裳又剥了下来。
“二少爷……二少爷……桃叶知错了……二少爷不要走……”身后,传来桃叶颤巍巍的带着泣音的求饶声。
唐风却是不再看房间里的肮脏混乱,头也不回地径直找龙锦去夜探裘府了。
裘家住的是一个四进的宅子,第一进院子是一排朝北的屋子,便是作为下人居住或者堆放杂物所用的倒座房,唐风曾经在这里住过一年。往里是一道垂花门,门后是正院,朝阳那间是正房,裘仁夫妇住的地方,正房两侧是东、西厢房,东厢住着嫡长子裘玉江,西厢暂时住着客居的唐风,只是此时裘玉江正和桃叶在西厢里颠鸾倒凤,很是热闹。
……而外头那些守夜的丫头就仿佛聋了般,只不动声色地守着。
“看起来,桃叶也是颗棋子呢。”唐风忽而轻声道。
西厢里这样大的动静也听不到,看来桃叶也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情深意重嘛,分明是听了裘夫人的安排来勾引他的,只是她们定是没有想到此时屋子里那个正同桃叶颠鸾倒凤的,却是她们的大少爷。
他距离龙锦有点近,说这话时几乎凑到了她耳边,龙锦微微侧了侧头,感觉耳朵痒痒的。
“不看了,丑得很,太伤眼睛。”唐风拉了龙锦便走。
心里却是轻哂,让桃叶来勾搭他,又让裘玉江摸进了后院去找龙锦,这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算计都是浮云。
只是如今看来,便是连桃叶先前说的话都存在着疑问,既然裘仁是因为知道他身具龙之血才将他认了回来的,那么,是不是连一开始桃叶主动要求到他身边伺候,都是听了裘夫人的安排呢?
看来这之后,还很有必要再找桃叶仔细“聊聊”。
心里做着盘算,他拉着龙锦继续夜探裘家。
正院后面,隔着一道月亮门,便是后院,后院里住着几个姨娘和通房,先前出来见客的两个姨娘是唯一有子嗣的两个,更有好些个年轻娇媚的姨娘通房连出来见客的资格都没有。
裘仁好色,裘夫人的手段又酷烈,这些被困在院子里当猫儿狗儿一般养着的女人许是直至终老都没办法踏出这道院门一步,当然……前提是她们要有寿终正寝的福气。
第四进的院子里住着的便是裘府的两个庶女紫烟和妍暖了。
再后面就是后罩房,住着一些婢女仆妇。
此时亥时已过,各个院门都落了锁,除了值夜的婢女下人之外,其他人都各自安寝了。
……看起来就如同寻常的小富之家一般,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可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月上正中,在如银的月华下,忽然有细碎的沙沙声响起,像是蚕食桑叶的声音。
那声音极其细微,但龙锦和唐风都是耳力过人之辈,自然不会听漏。
听声音,似乎是正房传过来的。
……可是谁会在正房养蚕?
不合理,便存在着可疑之处。
“去看看。”龙锦道。
唐风点点头,两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正房,循着那沙沙声摸到了与正房相连的抱厦房,小小的抱厦里漆黑一片,只搁着一座云母屏风,那沙沙声便是从那屏风后传出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越过屏风走了进去,便见屏风里搁置着一个挺大的柜子,柜子上放置着一个簸箩。
那簸箩上盖着一层白布,那不间断的沙沙声便是自那白布下传出来的,听得人头皮一阵阵发麻。
“别过去。”这时,一个有些突兀的声音忽然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响起。
“谁在说话?”唐风猛地一顿,然后视线落在龙锦的肩膀上,那里趴着一只白白胖胖的……毛毛虫?
……而且还是一只会说话的毛毛虫?
能谁告诉他,为什么龙锦的肩膀上会趴着一只会说话的毛毛虫!
“别担心,它是我的契约灵兽。”龙锦示意唐风少安毋躁,然后看向那只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她肩膀的毛毛虫玉蝶,“有什么不妥吗?”
心里却不是不惊讶的,自龙族试炼之后,毛毛虫玉蝶因为见到了虫族遗址而心灰意冷,颓废地陷入沉眠,因为它一直在沉睡,龙锦便将它放入了芥子空间和阿晴作伴。
只是,它竟然能够自由出入芥子空间?
……该说不愧是上古虫族吗?
“我感觉到了噬灵虫的味道。”毛毛虫玉蝶慢吞吞地开口,声音却有些凝重。
噬灵虫?!龙锦和唐风俱是一惊。
噬灵虫也是一种灭绝很久的东西,可他们都不是孤陋寡闻之辈,自然听过。
这种虫子可以吞噬灵力,单只并不可怕,可若是成群结队,且有虫王的噬灵虫部落,寻常修士一旦遇上了便只能等死了,它们可以吞噬掉所有跟灵力有关的东西,包括人修或者妖修的身体。
甚至是……阵法。
唐风蹙了蹙眉,原只是想来裘家探探虚实,结果竟然不小心逮到一条大鱼吗?噬灵虫和最近封印天界的弑神阵破损有没有关系呢?
而且,这些噬灵虫就养在正房隔壁的抱厦里,能够光明正大地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那位裘夫人了。
原来他这位名义上的“嫡母”,竟然也是一个手眼通天之人吗?
一直以来,都小瞧她了呢。
所以,有能耐得到旱天虫,并且将之种入他心脉的人,果然便是她了吧。
而此时,裘夫人正面无表情地望着绣了花卉虫草的床帐发呆,裘仁因为醉了酒的关系,难得歇在了正房,裘夫人却一人独寝惯了,身旁多了一具肥腻腻还满是酒臭味的身体让她有些睡不着。
此时裘仁正呼呼大睡,鼾声震天响,虽然婢女已经将他清理干净了,可是随着那有节奏的鼾声,还是有强烈的酒臭味被呼了出来,裘夫人有些不适地侧过身,感觉整间房子里都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不知道桃叶那贱婢得手了没有。
还有玉江……想到这里,裘夫人不知怎的,忽然就有些心惊肉跳,那个龙族来的少女不会出手伤了他吧?应该不会……毕竟玉江手里可是有着她给的噬灵虫呢,那龙女一看便是娇生惯养不知世事险恶的大小姐,即便有些本事,对上噬灵虫也是无可奈何的。
虽然只有一只,但吓唬她一下也是尽够了。
毕竟……那可是上古时期便存在的可怕灵虫,她曾亲眼见过噬灵虫吃妖,连人类的元婴修士都不能一击即杀的妖物,在噬灵虫的攻击下,连副骨架都没剩下呢。
然而心里到底不安,正想着,她忽然感觉隔壁的抱厦里似乎有细微的声音传出来,她心里一揪,顿时紧张起来,急急地披衣下床。
她十分谨慎地推开抱厦的门,感觉手心里都是黏腻的冷汗。
“谁在里面?”她压低了声音问。
房间里一片漆黑,她高高地举起手里的灯笼,因为抱厦并不大,整个房间一览无余,唯一可以藏人的地方大概便是那只云母屏风的后面了。
想起屏风后面的东西,裘夫人因为卸了妆而显得十分苍白的脸上带了一丝残忍而诡秘的笑意,别管来的是谁,只怕都得死在这里。
她紧紧扣住了手里防身的宝物,提着灯笼慢慢走到那云母屏风后面,然后残忍的表情变成了疑惑。
……没有人躲在里面?
难道刚刚的声音只是她的错觉?
以她肉眼凡胎,自是看不到早已经隐匿了身形的龙锦和唐风,就站在她身侧不远处。
裘夫人狐疑地左右看看,始终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但她却没有放下怀疑,而是轻哼一声,慢慢走到那盖着白布的簸箩前,伸手一把掀开了白布。
那簸箩里覆着一层红色的叶子,叶子上爬满了绿色的虫子,那鲜艳的颜色,乍一看,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龙锦一眼便认出了那正是之前被裘玉江从袖子里抖搂出来的绿虫子。
只见裘夫人双手结了一个奇怪的印,口中轻斥一声“去!”那些绿虫子便蠢蠢欲动了起来,然后竟是以不慢的速度向着龙锦和唐风飞了过来。
是飞,它们竟是有翅膀的。
……看来这裘夫人也是个心思缜密且狠毒的人,她完全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便是事实,她更相信修仙之人总有些神鬼莫测的手段,更愿意相信是那潜进来的人用什么手段隐了身。
然后,便拿噬灵虫来试了。
噬灵虫会嗅到灵气的味道,然后不管来者是谁,都只会成了它们的食物。
龙锦和唐风俱是眼中一凛,龙锦率先祭了一个防御法器出来,这防御法器是她自归雁山庄的暗室中所得,是一个用深海变异鲎的甲壳所制的盾,那变异鲎是她亲手所杀,千岁不小,甲壳十分坚固且具有灵性,用来做防御法器再好不过。
那盾状的防御法器将龙锦和唐风牢牢地护了个密不透风。
然而不过十息,那盾便被啃破了一个口子,一只小小的噬灵虫抖动着翅膀飞了进来。
龙锦看着那只噬灵虫,试探着伸手一道雾气凝成冰针,那噬灵虫刚刚冒头便被冰针戳了个对穿,然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被穿了葫芦的噬灵虫立时消散成了一团灵气,连个尸体都没有留下。
联想之前那只被唐风的掌心雷劈中的噬灵虫,也是什么都没留下,龙锦微微扬眉:“噬灵虫死后会立刻化为灵气吗?”
正说着,便见后面又有一只噬灵虫匆匆爬了进来,一口吞吃了那即将消散的灵气,然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吞吃了先前那只噬灵虫的噬灵虫身体急速变成两倍大,然后,分裂成了两只。
“嗯,你也看到了,单只的噬灵虫极其容易被灭杀,但是数目一多就麻烦了,它们可以吞吃死去的噬灵虫的灵气,然后直接分裂出新的成虫。”毛毛虫玉蝶道。
……还真是可怕而棘手的对手。
正说着,已经有更多密密麻麻的噬灵虫啃破了防御法器挤了进来,但它们并不急着攻向龙锦和唐风,而是先把那防御法器分食了个干净。
“……还真是一群不浪费食物的好孩子。”龙锦抽了抽嘴角。
“这个时候你还有时间耍嘴皮子么,它们进食的速度一向快得惊人,吃光了那个,便轮到你了。”趴在她肩膀上的毛毛虫玉蝶轻嗤了一声。
“其实……它们这么贪吃又这么笨,趁着它们吃东西的时候,一起灭了不就成了?”龙锦提出小小的疑问,同时表示手痒。
关于噬灵虫一事,龙锦也只见过记载,而且并不完整,否则她便不会提出这个问题了。
“你当他们的王虫是死的么?”果然,龙锦的提议被毛毛虫玉蝶无情地嘲笑了,它哼了哼道,“只要王虫不死,它随时可以吞了那些灵气重新复制出大量的噬灵虫,直至耗尽你们的灵气变成它们的食物为止。”
“还真是些让人头疼的小东西呢,有什么可以克制它的么?”龙锦虚心请教肩上的毛毛虫。
毕竟这一位,可是虫族的祖宗。
“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吃了它们。”毛毛虫玉蝶动了动脑袋,十分矜持地道。
龙锦和唐风皆诧异地看了它一眼。
“看什么看,没看过凶残的虫子么!再看它们就扑进来把你们给吃了!”毛毛虫玉蝶被看得有些害羞,恼羞成怒道。
“吃了它们,对你有妨碍么?”龙锦却是问了一句。
毛毛虫玉蝶一怔,随即轻哼一声,傲娇道:“它们对我来说,不过是大补之物罢了。”
“那可真是皆大欢喜两全其美,还等着什么快吃了他们吧!”唐风眼见着那些恶心的虫子便要扑上来了,忙道。
“那你们闭上眼睛。”毛毛虫玉蝶道。
“啊?”唐风一呆。
“淑女用餐,你想旁观么?!”毛毛虫玉蝶怒道。
……拜托,谁会知道一只毛毛虫也会分公母啊。
唐风默默吐槽,然后又默默开心了一把,母的也好,至少不用担心会撬他墙脚跟他抢小媳妇,但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很聪明地什么都没说,只默默闭上了眼睛,只是闭上眼睛之前,他没有忘记拉住龙锦的手,用自己的灵力在她身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护甲。
说到底,他还是不大相信这只来历不明的毛毛虫。
毛毛虫玉蝶轻哼一声,却也没有说什么。
龙锦笑了一下,任由唐风握住自己的手,也闭上了眼睛。
大概只过了两息的工夫,便听到毛毛虫玉蝶说:“好了。”
两人睁开眼睛,眼前已是一片清明,那些恐怖的噬灵虫竟是一只不剩,而毛毛虫玉蝶仍然软趴趴地趴在她肩膀上,只是白胖胖的小身体微微泛着绿光,看起来有些奇怪。
“……你这是?”龙锦下意识问了一句。
“一下子吃太多,好像有点撑着了。”毛毛虫玉蝶有点害羞地道。
“……”唐风和龙锦都默了一下。
那厢,裘夫人瘫软在地,煞白着脸瑟瑟发抖……不见了!她辛辛苦苦养育出来的那些噬灵虫全都不见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可是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便在她眼前发生了,她一直以为无所不能的噬灵虫,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从头至尾,龙锦和唐风连个面都没有露一下。
裘夫人甚至不知道那个藏在暗处的人是谁。
……现在她已经确认了之前她并没有听错,这个抱厦里真的有人,可是她却不知道来者是谁!
这种看不见敌人的感觉,让她又怒又怕,却又无可奈何。
失去了一直倚仗着的噬灵虫,裘夫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手上虽然有使者给的防身宝物,但看那神秘人的手段,也不知道能不能挡下那人的一击,她再不敢在抱厦多待,忙跌跌撞撞地跑回正房,爬上床,紧紧抱住了正在酣睡的裘仁。
她已经吓得手脚冰凉,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裘仁睡得正香,感觉有个微凉的身子贴上了自己,也没有发怒,只习惯性伸手将那身子拥入怀中,轻轻地拍了拍,以示安抚。
虽然知道他这是不晓得把她当成了哪个小妖精,可裘夫人还是感觉好多了,她渐渐静下了心来,开始思考一些先前忽略的问题。
按着那神秘人一个照面便能令那些噬灵虫消失的可怕手段,如果那人想取她性命,早不容她活着回到正房了。
……虽然不知道神秘人有什么目的,但显然并不是为了要她的命。
这么一想,她稍稍放松了一些。
只是放松过后,一个更严峻的问题来了,这一批噬灵虫已经趋于成熟,那边很快便要派使者来取了,可是……如今这些噬灵虫全都消失了,到时交不出来可怎么是好?
左思右想了一番,她横了横心,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她拿出之前使者交给她的秘密传讯玉简,将有神秘人出现,噬灵虫无故消失的情况描述了一遍,想了想,她顺便将家里来了龙族客人的事情也一并讲了。尤其是唐风的事情,她更是着重提了。想来,这也算是戴罪立功吧。可惜了,她原本打算利用这个消息再讨要一枚延寿丹的。不过,她最近新培育了一个虫种出来,虽然比起噬灵虫来是没什么大用,但也聊胜于无了。
裘夫人一个人左思右想,忐忑不已,却不知道她一直防范忌惮的两人此时就在正房盯着她。
“她这是要发传讯玉简呢。”唐风紧紧地盯着裘夫人的举动,眼中透出了寒意来。
旱天虫和噬灵虫都是早已经灭绝的东西,可是裘夫人一个普通凡人却是出手如此不凡,如今看来她果然不过是个马前卒。
她身后那人,才是他此行的目的呢。
“要截取么?”龙锦看向他,问。
唐风眯了眯眼睛,摇头道:“让她发,放长了线,才能钓出大鱼来。”
他倒要看看,是谁在幕后跟他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