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封信 unrestrain 自由

    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


    盈盈，15岁，会背很多很多的诗词，但是还是不会做诗词填空


    to十年后的自己，


    小的时候，在池塘里抓了蝌蚪，放在塑料瓶子里带回家，大人们告诉我要把它们放掉，回到水里，让它们重获自由。


    那时候我就在想，自由是什么。


    蝌蚪回到水里就是自由，鸟儿回到天空就是自由，羚羊回到草原就是自由，那我们呢。


    那对我们来说，究竟什么才叫自由？


    我觉得我的生活全部被大人们控制着，一点点的差错都不能有，一点点超出范本的思想都不能有，他们禁锢了我的一切。


    每天有非常严格的门禁，晚自习放学必须半个小时内回家，有一次月考延长了考试时间，回家晚了，被叨念了一个星期。


    周末才可以看电视，每天只有一个小时，天知道广告就能占满二十分钟！


    电脑是绝对绝对不能碰的，别说玩游戏，就是逛逛贴吧和论坛都要被拔掉电源。每次上网就跟做贼一样，随时要把脚放在插线板附近，一听到风吹草动，就赶忙一脚踩下开关。


    路边摊绝对不能吃，因为不卫生不干净，可是我觉得那才是青春啊，三两个朋友坐在路边的大排档，聊天吹风，说说笑笑。


    冰淇淋和零食也不可以，那些都是垃圾，一口都不行。


    不准和男生讲话，否则就是早恋的预兆，不准早恋，要是早恋就滚出家门。


    不准去同学家里玩，也不让同学来我家里玩。


    和朋友一起逛街买回家的衣服一定会被嫌弃，说丑得要命，质量差，又死贵。


    反正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没有他们同意的任何事都是错的。


    只穿一件衣服就非要我穿外套，可是我真的不冷啊。吃饭哪顿吃少了也要被叨念，可是我真的撑得要命了。如果我不照着妈妈的话去做，她就会一个人默默地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没有办法，就只能按照她说的去做。


    现在想想，真不知道我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从小和我一个院子长大的落落，读完高一以后就辍学了，进了纺织厂里工作，也不用再跟家里人一起住。我特别羡慕她，用的都是自己赚来的钱。


    她的指甲油是淡淡的粉红色，她的头发也可以不必绑成马尾，她可以穿漂亮的裙子，她还有一双有白色碎花的凉鞋。


    我不行。


    升入初中的时候，我得到了一台相机。是姑父送给我的，姑父有很多很多的相机，天天听姑妈骂他，说他的钱都败在这里了。


    我觉得姑父没有做错什么，赚来的钱，不就是应该花到让自己开心的地方吗？


    姑父不仅送了我相机，还教会了我摄影。在按下快门的那一刻，我觉得我抓住了一种永恒。


    我想拍下我眼中的世界，我想去见见更广阔的世界。


    可是他们不准。不准我带着相机出去，说那么贵的东西，摔坏了怎么办。只让我在家里，拍拍窗户外面的景色。


    他们根本不懂，相机就是我的背脊，我不会摔坏它的。


    班上女生都喜欢看小说，看完就会聚在一起讨论，我忍不住也找她们借，晚上偷偷躲在被子里打着手电筒看，而且我已经很注意了，每天只看一点，不会影响睡觉，可是还是被我爸爸抓住了。


    他当着我的面，把那本书撕得粉碎。因为在他们心中，可以看的课外书只有世界名著。


    我都已经给他说了，这本书不是我的，是我借同学的！是要还的！可是他根本不听！


    前段时间，我们班上一个很有才华的女孩子来找我，说听说我会拍照。想要和我一起参加杂志上举办的一个图文比赛，我拍照，她配字。我非常开心，偷偷拿了相机，周末去老城区拍了很多照片。晚上回家的时候，被爸妈发现，我向他们解释我真的已经做完了作业。


    无论我怎么哀求都没有用，学习以外的任何事都是错误的，不应该的。它们会浪费我的精力，让我脱离正轨，会打扰我，影响我的远大前途。


    他们觉得我叛逆期到了，马上要升高三了，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他们对我的约束越发的过分，要每天接送我上学放学，也不准我再碰我的相机。


    我真的要崩溃了，觉得很烦很烦。


    每天都在和他们吵架，可是没有任何效果，我爆发出的反抗对他们来说只是投入汪洋大海的一块小石头，几乎掀不起任何涟漪，也永远不可能填满海洋。


    有些时候，我情愿自己是被钉在麦田里的稻草人，至少它拥有整片麦田，风吹起来的时候，它还能看见蓝色的天空。


    我写这封信，就是想告诉你，我已经决定了。


    我要在天亮之前离家出走。


    不是开玩笑，不是闹着玩，不是威胁人，不是为了博取别人的注意，是真的要离家出走。


    我已经准备好了钱和行李，虽然我还没有决定我要去哪里。


    我还带了一本书，杰克凯鲁亚克的的《在路上》和我最宝贵的相机。


    我要浪迹天涯，快意人生，我真是受够了现在的生活！


    我看了很多的书，我从书里看到，有许多成就了一番伟业的人，并没有按照世人所期待的好好读书，升大学。那条少有人走的路，才是成就自己梦想的一条路。


    我要摆脱那些试图控制我人生的人。


    我的人生应该由我自己决定。


    replyfrom十年后的自己，


    你问我自由是什么，我回答不上来，那你先给我说说，你觉得自由是什么？


    《新华字典》对“自由”这个词的解释是：人们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随意安排自己活动的权利；哲学上指人们在实践中认识了客观规律，并能有意识地运用到实践中去；不受拘束和限制。


    我非常同情你青春期的遭遇，我知道那有多么痛苦。


    但是，我并不觉得这就是你任性离家出走的正当理由。


    这不是一个比惨的世界。不是谁比谁经历更可怜，就能怎样。真的不要不厌其烦的向别人描述你所受过的苦难，就像大家一起玩扑克，你拿了一对对子，得意洋洋，自命不凡，拼命加筹码，觉得老子赢定了。


    对家沉默半天，摊开牌，清一色加顺子。


    这下傻逼了吧。


    这个世界上，比你惨的人真的遍地都是，真正惨的人，不会随便到处说的。因为他们知道这并不值得炫耀，因为他们是真的不愿意提，每提一次，就痛一次。


    当一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挺好的。


    这十年来，我也有不少的瞬间，站在天桥之上，望着桥下车如流水马如龙，吹着夜风问自己，自由是什么？


    十几岁的时候必然是找不到答案的，我们都需要多活几年。


    你知道你之后的十年是怎么活的吗？


    你当时确实是离家出走了，背上一个相机试图浪迹天涯，留一个潇洒的背影给这个世界。你做了一回浪子，跑到火车站，买了最近的一班出发的火车票，火车把你带到了西安，六朝古都，你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历史的里程碑，也是你的里程碑。


    不过你的这趟寻常自由之旅一共持续了五天，你也不是被抓回家的，你是自己乖乖滚回家的。


    为什么？钱用光了呗。


    算你还算识相，没钱了，肚子饿，没地方住，就灰溜溜夹着尾巴回家了。


    我觉得这应该是你这小半辈子，做的最明智的一个决定。


    这件事，就当作你和我之间的秘密，这十年来我从来不给别人提它，因为实在是太怂了。


    我给你讲，你那不叫什么追求自由，你那就是青春期叛逆，中二期太长。


    后来你回到学校，继续好好学习，当一个乖学生，偶尔还是要和父母老师顶嘴吵架，但是再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高考发挥一般，上了个本科，也算是对得起自己了。


    上了大学，我加入了学校的摄影组，参加过一些摄影比赛，大大小小都有，但是没得到什么好的名次。然后有女生来找我帮她们拍照，久而久之，我在附近的大学都有了名气，很多人来找我拍照。


    现在我真的成了一名摄影师，毕业之后进了一家摄影工作室，干了两年就出来自己开工作室。但是大部分时间我还是全国各地到处跑，这两年国外也去了不少。


    我常常去西安，每次一到西安，先要一瓶冰峰和一碗臊子面，就像当初的你一样。


    我似乎成为了，你当初所羡慕的那种人。


    爸妈现在都不怎么管我，说眼不见心不烦。但是我自己反而不习惯得很，做什么事之前都打电话给他们商量，每次他们给我说你自己看着办的时候，我就特别难过，觉得自己是充话费送的。


    常常和那些在公司朝九晚五上班的朋友们聊天，他们说羡慕我，觉得我活得特别自由。我真是百口莫辩，我现在最无奈别人说觉得我自由，因为我觉得他们真正想说的是我羡慕我整体游手好闲不用上班随便按按快门就能衣食无忧。


    这就是自由了？完全就是在玷污自由这个词。


    一个人，但凡有点欲望，就必有枷锁，有枷锁，便得不到人人成天挂在嘴边的自由，可要是连欲望都没有了，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想通这点以后，我就不再思考什么是自由了。


    也不再追求自由。


    所以现在的我觉得，“自由”对我来说，是个形容词。


    是“我愿意，不后悔”这样的形容词。


    人生苦短，小作怡情，大作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