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武则天时代《金刚经》写本

    第十章武则天时代《金刚经》写本乐有薇和秦杉抵达云州。走出机舱，两人开了机，秦杉刷着新闻，乐有薇联系柳成章。


    昨天下午开盘后，幸程控股的股价继续下挫，逼近跌停板，很多散户都进行恐慌式抛盘，但柳老头稳住了。果然，下午两点，拉抬股价的资金进场了。


    在操盘手的执行下，不到半小时，幸程控股就完成了收复失地的工作，到全天收盘时，股价只下跌了一个百分点。今天一整天起起落落，跌幅微乎其微，交易量也明显放大，说明不仅是大额资金的作用，散户们也纷纷反弹。


    乐有薇问：“这里边有什么道道吗？”


    柳老头一哂，先抑后扬，打心理战罢了。先把股价打下去，同时对外放出消息，幸程控股的基本面很好，但被汪震华的个人问题误伤，才使得股价被错杀。中午以后，再组织大资金进去拉股价，到时股民会认为，利空出尽是利好，也跟着抢，所以今天的局势已然明朗化了。


    柳老头分析，五星级酒店虽被拍出，但走账需要时间，政府找来托底的那家国企要走的流程更复杂，资金没那么快到位，现在救市的多半是唐烨辰的飞晨资本在垫资。


    幸程控股内部必然在拆东墙补西墙，汪震华藏品里重器多，乐有薇的拍卖会筹到的钱，估计能帮他们填点窟窿。


    秦杉给乐有薇看新闻，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众媒体和股评家都在表态，幸程控股遭遇创始人被捕的重大利空，股价还能顽强反转，足以说明企业前景相当好，股民们切不可因个人私德就上升到整个集团。乐有薇摇摇头，柳老头的观点果然被验证了。


    江天备下接风宴，吃饭中途，乐有薇接到工作电话，走去门外商谈。江天对秦杉说：“爸爸，我本来担心她太强势，你会夫纲不振，看来我想多了，她很喜欢你。”


    秦杉笑，这还用说吗，乐有薇不知道多惯着他。江天难得含蓄了一下：“那你欺负她了吗，让她又哭又叫那种？”


    秦杉震惊：“我为什么要欺负她？”


    江天狂笑，看来还没有：“可怜的，加把劲。”


    秦杉瞪大了眼睛，乐有薇回到座位上，秦杉看了她几百遍，她笑也好看，不笑也好看，他疯了才会把她欺负得直哭，不可能。


    吃完饭闲聊，方瑶来了。她受那条伯爵夫人琉璃项链的启发，在欧美搜罗了大批古典珠宝，想做场拍卖会，团队撰写说明信息时碰到疑难点了，她找江天咨询。


    出乎乐有薇意料，方瑶对她很平和。江天答应帮忙，方瑶告辞，只多看了乐有薇几眼。乐有薇奇道：“她那位高考状元出身的男朋友有点本事啊，竟然能把她改造成这样。”


    江天点开他在乐有薇病床前拍的那张丑照：“我给她看了，她哈哈笑，一个脸肿成猪头的人，倒霉成那样了，说明恶人自有天收，她懒得再跟你计较了。”


    乐有薇抢手机：“删了！”


    江天做讨饶状：“删删删，这就删。”


    乐有薇伤势最重那几天，秦杉在昏迷中，看到照片，他眼眶一红：“小薇，我永远都不欺负你。”


    江天笑抽了，乐有薇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盯着他把照片彻底删除才罢休。


    秦杉送乐有薇回家，乐有薇本来仍不想对郑好说出在美国遇险的经历，但唐烨辰既然扬言报复，她的亲人们可能有危险，郑好他们得有个思想准备。


    郑好担惊受怕：“一旦她判下来了，唐家会往死里整你吧？”


    乐有薇说：“那是两个月后的事。你和老爸老妈平时得当心。”


    律师怀特通知乐有薇，秦望飞去了美国，以受害人父亲的名义表了态，往死里整唐莎，钱不是问题。


    没哪个父亲听说儿子九死一生后还坐得住。秦望出面，乐有薇和秦杉安全多了，郑好很高兴：“你这次叫因祸得夫吧？”


    明年过完元旦，郑好和公司几个同事就要赴美国培训，乐有薇问：“赵杰好像也是元月走？”


    郑好答道：“我建议的，同期的同事里我就跟他比较熟。”


    乐有薇八卦起来：“哦哟？”


    郑好承认自己和赵杰关系好，但她不可能对叶之南之外的男人有感觉，不过最近的确有个男人好像在追她。


    男人是刘亚成的客户，郑好去楼下的会客室送资料时认识的。他41岁，离异两年多，长相不难看，但身材发了福。郑好用两个字概括他：无趣。她和他来往，只为练习跟客户打交道的能力。


    两人自然会聊到叶之南，在天空艺术空间做布展时，叶之南经常跟众人说：“不急，把活儿做细。”郑好放不下他，但在学习从容地去面对他，最起码，不想再让他对她的情意感到心烦。


    汪震华的藏品已经移交到贝斯特的库房，乐有薇天一亮就去观看。藏品以瓷器和古代书画为主，还有少量的杂项，同门的夏至、邹嘉让和乔蓝等人轮流为乐有薇讲解。明天上午就是拍卖会了，一天时间远远不够，众人只能捡最重点的讲。


    汪震华已是人人喊打，他的妻儿被揭底，无数网民都报以口诛笔伐。姚佳宁找拍卖场地方面谈过，这场得加强安保力量，免得有人受唐家人指使，冲拍卖师砸鸡蛋西红柿，还对外宣称是“正义群众”。乐有薇再狼狈，大多数路人也不会同情她。


    晚饭后，乐有薇去找秦杉，他把酒店房间当办公室，也忙了一天。他重伤初愈，还不到放纵的时候，同床共枕太煎熬，乐有薇让他订的是套房，两人各睡一间。


    乐有薇定了闹钟，大清早起床去拍卖场彩排，把最重头的拍品多温习几遍，每一战她都当成谢幕来做，不能弄砸了。


    汪震华喜欢富丽堂皇的东西，书画多为工笔花鸟，瓷器大半是乾隆朝出品，坊间评论是“农家乐审美”。乐有薇个人也更喜欢素净些的，但宫廷审美自有维度。


    拍卖会上午十点开始，九点半，陆续有人入场，乐有薇去了后台。幸程股价跌涨幅度都很小，整体情况比汪震华丑闻爆出之前略好，被股评专家称为“逆势上扬”。秦杉一直在入口处观察可疑人员，毫无收获，到后台一看，乐有薇换上了制服，正在化妆。


    郑好进来了：“我看到唐烨辰的助理了，他们会捣乱吗？”


    幸程控股日常运转很需要钱，唐烨辰把所有能调动的资金都大举押上，不会自乱阵脚。乐有薇让她淡定：“不会。就算闹事，保安会立刻架走他们。”


    秦杉照例坐在员工席，左边是夏至，右边是郑好。十点整，拍卖会准时开场，秦望和吴晓芸先后来了，捡了不同方向的角落坐了，都看向同一个人。


    吴晓芸整场都在看秦杉，她对拍卖没兴趣，对古玩更没兴趣，当初创立拍卖公司，不过是入主秦家后，她清点阮冬青的旧物，以及阮家人归还的藏品，发现了商机。


    在那之前，吴晓芸从不知道，一只口径区区6.5厘米的雍正年制胭脂红釉小杯，就能拍出几十万之巨。


    阮宏朗好茶，秦望买了不少古玩送给老丈人。后来，阮冬青带着秦杉走了，阮宏朗去银行租了保险柜，把所有物件都放进去，通知秦望去取，拒绝再见面。秦望挨到第二年才去，因为老丈人不再支付租金，紧急联系人填的是他。


    那时吴晓芸对秦望还抱有幻想，揽下此事，经他同意，挑了几件不大喜欢的送到拍卖场。数年后，那只胭脂红釉小杯在香港苏富比拍卖场拍出了四百万港币。


    吴晓芸瞧着秦杉，他长相偏他母亲多些，但依然和秦峥有点像。秦峥的名字是秦望取的，吴晓芸认为是个屈辱的字，终生都在提醒她，想争个靠山，还未挣到。


    秦峥从小到大，秦望总说忙，连家长会都没去过一次。吴晓芸冷笑，天道好轮回，另一个儿子对老秦冷若冰霜，父子目光相对时，秦杉立即把脸转向一边，他眼里只有乐有薇。


    吴晓芸便去看乐有薇，那神态，那镇定，那大局在握，傍上秦家大公子后，她腰杆也挺直了。


    吴晓芸再看叶之南，临开场，叶之南和刘亚成来了，看起来也很镇定。


    但叶之南不肯去说服乐有薇放过唐莎，连走个过场都不肯，必然寒了唐烨辰的心，吴晓芸怀疑唐烨辰连他也恨上了。


    乾隆洋彩黄地婴戏图龙耳瓶掀起全场第一个**，瓷器爱好者们竞争激烈，电话委托席由姚佳宁坐镇，也忙碌异常。乐有薇从容控场，秦望仔细看她，吴晓芸说她和叶之南不清不白，在其他男人面前也没少卖弄**，他认为那都是真的，因为别的人也对他说过。


    女人和男人睡睡，是能走点捷径，但能成事还得自己有点本事。这时代漂亮女人太多了，竞争也激烈，秦望是个中得益者，他明白。几场拍卖会看下来，他倒放心了些，乐有薇身上有着少见的野性生命力，儿子身边就得有这样强悍的女人，他才可托付江山。


    秦望和吴晓芸这对貌不合神也离的夫妇都来了，凌云着意观察秦望的神色，他似乎在考察乐有薇。


    凌越海比秦望年长，在建筑业树大根深，但秦望后来居上。不过商界多以利益结盟，少有你死我活的关系，两家集团有过几次合作，秦望和凌越海因此成为朋友。


    凌越海出事后，秦望为他奔走过，否则凌越海会判得更重。凌云的母亲对凌越海的犯罪行为是知情的，且多次转移财产到海外，若非秦望相帮，凌母不可能免于刑罚。


    凌越海入狱，财产被没收，集团自此衰落。但是凌母被保住，凌云在英国的学业也没受到影响，秦望对凌家有恩，只是树倒猢狲散，凌越海集团被清算后，秦望以低价吞了。


    凌云大学毕业前，秦望的助理联系她母亲，如果她愿意，回国不如进入灵海集团总部工作。凌云对秦望感觉微妙，自然不愿意，给贝斯特投了简历，那时她并不知道贝斯特的总经理是吴晓芸。


    洪经理把这场拍卖会交给乐有薇，公司有人对此叫好，它有争议，乐有薇是不二人选，她不畏惧骂名，心理素质一流。凌云没吭声，如果洪经理找她，她同样会接下来。


    当年，母亲特意带凌云看自家藏品拍卖会，败了家的感觉如此清晰，凌云想大喊那是我家的东西，都别动，但所有血液都像被抽干了。一场场司法拍卖看下来，她让自己的心一点一点硬起来，但是恋人的离去，才使她彻底接受事实。


    汪家人比她幸运，一个还拥有近百亿市值集团的人家，即使所有藏品都沽清，哭得声嘶力竭，也博不来同情。


    乾隆朝洋彩青地金花鱼游春水瓶价格再创新高，被电话委托席的买家拍得。接着是一件青花双福如意耳抱月瓶，拍出了五千万。汪震华是著名藏家，他的东西好，圈子里都认。


    乐有薇这场拍卖做得很顺，以一件明代仕女图收官，共计创下16.9亿的成交额，超出天颜大厦的拍卖价，刷新了她的从业业绩。


    全场结束，没出现捣蛋的人，秦杉开心地跑上前：“小薇真厉害。”


    乐有薇张开嘴，秦杉喂她一颗润喉糖。有客户来找乐有薇，秦杉退到一旁看她，心里别提有多骄傲。台上的乐有薇灼灼光华，让他看到生命力的高度凝聚和绽放，能和她在一起，他此生何幸。


    叶之南独自走来：“秦先生。”


    秦杉绽开笑脸：“叶先生，我很喜欢那只獬豸镇纸，谢谢您。”


    叶之南说：“是我连累你们了，我很抱歉。”


    叶之南来找秦杉，就是想说这句话，然而说出来了，他并不能感到轻松。


    相交多年，他深知唐烨辰性格里狠戾偏激的那一面。


    乐有薇说过，唐烨辰极可能迁怒叶之南，秦杉说：“小薇说，见招拆招。


    您也要当心。”


    叶之南道谢，欠身告辞，消失在退场的人群里。


    凌云盯着秦杉和乐有薇，他们一定是在一起了，眉梢眼角的情意藏不住。


    其实她很想问乐有薇，在秀隐寺举办的那场“吉光照”佛教用品拍卖会，当初为什么会推荐我主槌？可她没法问出口，她已经丧失了和乐有薇交谈的勇气。


    秦望吸取教训，没走近秦杉。儿子刚死里逃生，他暂时不想引起儿子不快，再说现在有乐有薇了，等他们感情再深些，他会找乐有薇谈谈，让她从中斡旋。乐有薇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客户们都退场，乐有薇回到后台，秦杉通报情况：根据事先制定的规则，要求二十四小时内付款，大部分竞买人一散场就支付了。乐有薇搂着他的脖子，啄他一下：“你女朋友厉害吧？”


    两人热吻，郑好进来，啧啧道：“佳宁在二楼订了包厢。你俩有特别想吃的菜吗？”


    秦杉问：“我也去吗？”


    乐有薇说：“你是家属，以后每场都去。”


    乐有薇每场拍卖会，凌云都到场，郑好撇嘴：“今天又来了，看到她就烦。”


    乐有薇眼里有几分笑意：“我不讨厌她。”


    秦杉心想，乐有薇何止不讨厌凌云，相反，凌云有很多让乐有薇欣赏的地方。他渐渐知道乐有薇和凌云的外在表现大不同，其实性格有相似之处，心思都很重，都对拍卖事业有追求，只是乐有薇用各种办法克服了性情上的敏感，但凌云保留了这些。


    郑好说：“可是凌云总在跟万琴说你坏话！”


    三人向外走去，乐有薇强调自己不讨厌凌云，万琴也只是嘴贱，对她有点小刁难，但无足挂齿。比起那些完全不认识她，仅凭几句道听途说，就能用恶毒言语刻薄她的人，万琴等人对她的攻击好歹算事出有因，只是小人罢了。


    郑好点头，她感觉再讨厌的女人，多半只是坏在嘴巴上，行动上最多小坏，但男人坏起来就没边了，是大奸大恶。比如汪震华，衣冠楚楚，吃人不吐骨头，嘴巴一抹，在江湖上继续当大哥。


    出口处似有嘈杂声，乐有薇望过去。杨诚本来一结束就回岗工作了，看到不对劲，赶紧跑回来：“有薇，你回后台躲一躲！”


    最早退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那伙人猫在暗处，等他们都走了，才从卫生间里冲出来。


    保安们竭力阻截，奈何他们披麻戴孝，哭丧的阵仗太惹人注目。路人们听说为首的是那女孩的生父，都心生怜悯，让出一条通道，再加上背后指使者安排的人手，他们硬是突破了保安们的围防，冲进会场。


    披麻戴孝的亲友团大喊谁是拍卖师，一冲而入，身后跟着无数看热闹的路人。保安李俊急切地说：“乐小姐，我们报了警，你们快躲一躲！”


    没什么好后退的，乐有薇站定，看着那伙人跑向她。这场拍卖会本就有记者在场，听到动静都没走，此等场景岂可错过。


    女孩的生父飞速跑来，一耳光甩来：“帮凶！”


    乐有薇敏捷地扼住他的小臂，秦杉一拳轰向男人的下巴，男人被干脆利落地掀翻在地，在地上滚来滚去，哭号不止，被保安们架走。


    记者们亢奋地摄录，乐有薇、秦杉和郑好被拍了个正着。郑好很紧张，但乐有薇压根不理会旁人，忙着给秦杉擦拭手背上的血。


    秦杉出拳狠，砸得少女的生父鼻孔流血，乐有薇用湿巾给他好好擦了几遍。渣滓一样的男人，不配弄脏秦杉的手。


    秦望看笑了，他本来担心老丈人把儿子养得太斯文，没想到秦杉居然还有这样一面，好样的。


    东西卖掉了，筹到钱了，也给乐有薇泼上脏水了，目的达到。一伙人赶在警察赶来之前，骂骂咧咧地收工走人。


    秦杉问：“那个人真是女孩的生身父亲吗？”


    乐有薇哼笑：“错不了。”


    名人的人气很多时候都是人为操纵的虚高，一个普通拍卖师哪会有几个人关心。但有人存心搞事，自然越真实越好，女孩的生父身份不会作伪，亲友团成员可就难说了，极可能跟股评专家一样，都是拿钱办事的。


    包厢里，众人都在议论方才的事，除了团队成员，同门的邹嘉让和乔蓝也在。秦杉见夏至没来，问：“他不也为你讲解了吗？”


    乔蓝说：“下了拍卖台，他只喜欢自己待着。”


    饭吃到一半，新闻就出来了。乐有薇瞧了瞧，照片和视频里她的表情很好，不慌不忙，秦杉也很上镜，郑好看着惊慌失措的自己，懊恼道：“看我这副蠢相！”


    程鹏飞点开一条热评：“夸你有羞耻心，比一对无耻之徒强。”


    秦杉痛揍女孩的生父，这一行为饱受网民谩骂，他不理会，只看关于乐有薇的。乐有薇被骂得很难听，有人说拍卖师何止是为虎作伥，是为虎做娼，他气黑了脸，乐有薇问他：“他们也骂了你，你介意吗？”


    秦杉毫不介意，他喜欢的朋友们不会因此对他有看法，外公外婆若知道了，也不可能责备他，那就随他们去吧。乐有薇说：“我也一样。”


    骂秦杉的更多些，因为他在行凶。网民都说，这说明他和汪震华是一丘之貉，有着弃德伙伴之间的契通，不少人都建议警察调查他是否有相同的癖好。


    秦杉无言以对，把手机丢开了，不看了。


    渐渐地，有些自称是拍卖师的人士转发了新闻，都替乐有薇这位同行汗颜：“你明明可以拒绝。有所为有所不为，才是职场中人应该遵循的操守。”


    网民问：“提成很高吗？”


    有拍卖师评论：“普通数字。就算是天价酬金，也不能失了原则。”


    此人是业内小有名气的拍卖师，获赞无数。程鹏飞按捺不住，回复道：“幸程控股的员工都得吃饭，不希望公司倒闭。”但马上被人反驳：“公司那么多，何必要为那家公司卖命？”


    一位著名财经作家写了一篇文章教育乐有薇，大意是，社会如此发达，随便找个正当工作都能养家糊口，有些人何苦挣这种昧良心的钱，夜里能睡安稳觉吗？


    在座除了秦杉之外的人都笑了，几年前，该财经作家傍上一个富婆，被太太大闹酒店的趣闻，至今还有不少人替他记着。这种人，在公开场合义正词严，私底下扑通一声就跪倒，正义感极具弹性，令人称奇。


    财经作家一呼百应，但也有部分网民反对，说能捧到一碗饭吃就不容易了，正当工作有多少人在竞争，不是“随便”就能找到的，养家更不是那么容易。郑好迅速点了赞，但是没用，瞬间就被“正义之师”淹没。


    警方出具了声明，女孩的生父酗酒滥赌，欠了一屁股债，孩子的遗体放置在殡仪馆，他一次也没去过。拍卖师已提前捐出劳务费，将用来支付公墓费用，以便在结案后让女孩安息。


    姚佳宁昨天奉命跑了一天，替乐有薇落实了这件事，果然，网民们看到声明附的捐款凭证后，开始倒向乐有薇。生父既然不是好东西，他闹场显然是被人利用的。


    财经作家等人坐不住，坚持说：“拍卖师在惺惺作态！这笔钱我也愿意掏！可她为汪震华筹到的是大钱！汪震华不破产，将来出狱还会伤害更多女孩！”


    正义大军一想也对，又附和起来。在评论里，郑好发现了凌云。凌云用的是她在公司论坛上的网名：“我也是拍卖师，如果这任务交给我，我同样会接下来。它只是市场经济行为，对拍卖师来说，只是一次普通工作，工作没那么多挑三拣四。你们在工作上、生活中，真有你们标榜的这么正义凛然吗，对待你们不喜欢的上司，也能硬气吗？”


    乐有薇隐隐明白凌云为何会为她说话，这个别扭的人虽然拒绝主槌“吉光照”佛教用品拍卖会，但知道是乐有薇主动推荐了她。


    凌云的言论得到一部分人的认可，她追加一条：“让好东西离开脏东西的家，有问题吗？”


    乐有薇忍不住点个赞，然后和秦杉去歧园看江爷爷的个展。第一场还没结束，看的人很多，张茂林安排了几个讲解员轮班。天空艺术空间近年来在各大名胜做了大量展出，一直保持培养国人看展的习惯。


    秦杉第二天一早就要回江家林，看完展览，两人回到酒店。秦杉仍想再看看评论，被乐有薇阻止了，当今社会很现实，只尊重成功，不至于名声差就混不下去，最终决定她前途的是业务能力。


    秦杉忍了一下午，终究说起吴晓芸。她一来，郑好就悄声告诉他：“你后妈。”


    散场后，乐有薇和客户寒暄，秦杉刻意去看他父亲和吴晓芸，两人互不理睬，是十足的怨偶。秦杉很不解：“他为了那女人和我母亲分开，但他们好像并不恩爱。”


    乐有薇说：“不是为了她吧，当时新鲜而已。”


    秦杉更不解：“但他们没离婚。”


    乐有薇一直觉得，但凡能长久走在一起的夫妻，都存在很多共同点，婚姻存续也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旁人不能评判当事人什么。她说：“都认为没必要吧，也可能是看在儿子的分上。”


    吴晓芸的儿子名叫秦峥，高三在读，秦杉听了马上问：“他是怎样的？”


    乐有薇摇头：“没见过，不过等明年他考上大学，肯定会办酒宴，我可能就能见到他了，你想见他吗？”


    秦杉飞快地说：“不想。”


    乐有薇笑着换了话题，秦杉小时候很想要个弟弟妹妹呢，有机会她得瞧瞧那个少年去。


    唐烨辰对特助斌伯很不满，他想看到舆论对乐有薇的打压，绝不是这种低劣的把戏。斌伯表面上认错，心里不以为然，贵公子喜好艺术品，是个讲究人，但是越下三烂的手段，才越有传播性。他假意道歉：“层层加码吧，下次我让人换别的招。”


    唐烨辰约见吴晓芸，吴晓芸把之前那份投资意向书还给他：“我召开了股东会，他们有各种顾虑，我只能算了。不过，我表妹有处生意正在融资，唐总要不要看看？”


    所谓表妹只是吴晓芸的大客户，吴晓芸在大客户公司入了一点股，她帮大客户的忙，大客户会在另外的地方回报她，她只求有稳定的分红，并不想跟唐家牵涉太多。


    唐烨辰一目十行地扫过吴晓芸“表妹”公司的官网。以他的投资习惯，这公司是鸡肋，他做过的最小项目是前年投资的那个年利润5.3亿的光电子公司，为了帮一位藏家朋友儿子的忙。


    吴晓芸看出唐烨辰不情愿，卖给他一条情报——秦望物色了团队协助律师怀特，他不可能轻饶对他儿子行凶的人。


    唐烨辰说：“你知道，秦杉是被他女朋友连累了，我妹妹没想过对付他。”


    吴晓芸说：“我跟老秦说这话，他会听吗？”


    唐烨辰问：“你对乐有薇还有办法吗？”


    吴晓芸开个玩笑：“您不如游说她跟您，弄到手上再慢慢收拾。”


    唐烨辰冷哼一声，吴晓芸给他倒杯茶。今天在拍卖场，别人还没碰到乐有薇，那小子就出手了，他全身心都被乐有薇俘获，随时会娶她，若真娶了，老秦还能不认？没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她可不想卖力帮唐烨辰。


    唐烨辰不满特助斌伯的手段，让吴晓芸支着。吴晓芸并无良策，敷衍道：“您那边今天已经给她心理震慑了，等她口碑走下坡路，再遭受几次这样的事，就上不了拍卖场了。”


    唐烨辰不大信：“你确定？”


    吴晓芸点头：“别的我不敢说，拍卖行我开了十几年。”


    唐烨辰离去：“明天下午三点到四点，让你表妹来我公司，我和她商量细则。”


    吴晓芸回家时，秦望居然在客厅摆弄着棋子，他不下棋，每逢这个举动，就是有话说了。


    吴晓芸坐过去，但这次她会错意了，秦望是在思索问题。她猜测也许秦望拿捏不了对乐有薇的态度，存心说：“公司弄回一批唐宋时期的乐器，省乐团为了迎接它们，会搞个跨年音乐会，之南让有薇主持。”


    秦望哦了一声，吴晓芸继续说：“它们价值很高，所以音乐会级别在国内是数一数二的，交给一个拍卖师主持，电视台的主持人都有意见，闲话都传到我这里了。”


    秦望起身上楼，一场音乐会，乐有薇有什么配不起的。那天，飞往美国见律师怀特的航班上，他看了慈善拍卖晚会的视频，儿子眼光不赖。


    今天在拍卖场，那伙人一拥而上，乐有薇不惊不惧，如同侠女，大笑着挽个剑花，踏浪西去，有大将之风，并且很维护她的男人。女孩的生父想暗算秦杉，她发觉了，目露凶光，逼视对方，那一刻，当父亲的终于明白，儿子当然会喜欢她。


    入夜，灯红酒绿。叶之南如今很少喝酒，阿豹独自喝闷酒，上午，他在拍卖场见着秦杉了，看着养尊处优，居然血气横生。


    乐有薇被人攻击时，秦杉的身手很老练，一看就是专业练家子。阿豹胸闷，乐有薇不需要叶之南了，连自己也不用再护着她了。


    叶之南明白阿豹替他不甘，但乐有薇得此良配，他安心多了。海上生明月，那一吻，已是彼此今生的结局。


    凌云发出那条评论后，网民咬上她了，她烦得去酒吧散心。“硬硬朗朗清清白白挣钱”，谁不想这样？可事实通常是，硬朗者会被现实教训，忍辱者同样挣不到什么钱。


    有人搭讪，凌云随口回应几句，秦杉跟乐有薇平时都聊些什么？乐有薇看起来是真心喜欢秦杉，甚至是怜爱，女人对男人有这种情愫，那就是动真情了。但她想进秦家大门，且有一番缠斗，吴晓芸不是好惹的。


    凌云照例在清晨回家，对方央她再留一会儿，她冷冷地走人。母亲使她精神逼仄，她不愿意跟任何人建立长久关系。


    母亲仍在沙发上睡着，凌云洗完澡出来，母亲醒了，蓬着头，一脸愠怒：“都快30岁的人了，还只晓得在外头野！”


    凌云坐下了：“快30岁的人应该做什么，结婚生子吗？妈，今天我们敞开说话，人生本就各一生，我选择过怎样的生活，我自己担着。有天我遇见相爱的人，可能会结婚，在那之前，我就这样活着。”


    母亲气白了脸：“70岁你还能鬼混吗？到时候混都没人要你！”


    凌云说：“没人要很重要吗？我的人生是我的，我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妈，爸都没办法让你一生衣食无忧，你怎么就相信我的运气一定能比你好？不管怎样，爸不会希望我卖自己。”


    凌云声色俱厉，母亲被震住了，悲哀地说：“你费了这么大劲，到现在还只是个普通拍卖师。你看王阿姨家的沫沫，嫁得好，都生第三个了，每天就是到处旅行，到处吃喝。”


    凌云笑笑：“我对孩子没感觉，她那种生活我过不来，我不羡慕她。”


    母亲说：“你想上班也行，像菡菡那样，她老公家里安排她进银行做行政，每天下午四点就下班。你比她俩都漂亮，就是不会为自己打算，人家结婚生孩子什么都没耽误，工作稳定，收入也高，你在贝斯特几年，你有什么，你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母亲哭了。凌云将脸扭向一旁，语气仍很硬：“妈，如果你不是总这样要求我，我就有你，就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你觉得我孤单，我不觉得。即使孤单，我也享受到了自由，自由是有代价的，我接受这代价。”


    母亲听出女儿哭了。凌越海入狱后，凌云再也没在母亲面前哭过，母亲知道她境况不如意，可她不听劝。当妈的眼睁睁地看着女儿一条道走到黑，心痛如绞，可她一点忙都帮不上。


    清晨，秦杉蹑手蹑脚地走进乐有薇的房间。昨晚两人腻了很久，他想到从明天开始，又有时日不能见面了，难受得很：“真想扔掉所有工作，跟你去这里那里。”


    他不会这么做，但听起来好开心，乐有薇说：“我们公司司法拍卖业务多，说不定很快就又轮到我了。”


    秦杉说：“不想面对面跟你道别，明天不等你醒我就走。”


    此时，乐有薇在睡梦里，几缕发丝弥漫在脸上。秦杉想亲她，但怕把她吵醒，悄然看看她，出去了，隔片刻再进来，在地毯上坐了一阵，才再度出去。


    乐有薇听到门被带上，睁开眼睛。秦杉一进来她就醒了，但她也舍不得面对面和他道别，只能装作没醒。她抬起手，那家伙在她胳膊上偷偷写了三个字：小可爱。乐有薇笑半天，写“喜欢你”会死吗？


    周末，乐有薇拎上礼物去看黎翘楚。黎家三代在云州安顿下来了，还请了一名护工，黎翘楚去秀隐寺修缮法器时，护工就来替手。


    黎翘楚的女儿潘蓓瘫痪在床，乐有薇坐在她床边，跟她闲聊到中午。黎翘楚带午饭回家，是寺院提供的斋饭，还顺路买了几块五香豆干，喂潘蓓吃饭。


    乐有薇和聋哑儿分享了杨诚做的小蛋糕，孩子喜欢她，请她喝牛奶。


    黎翘楚请了假，抱着孩子去见特殊教育学校的校长。乐有薇的大客户肖姐帮忙说明了孩子的情况，校长逗着孩子：“她还太小了，这两年得辛苦你们自己带，等5岁多再送来。既然是肖姐的朋友，学杂费减半吧。”


    黎翘楚想请校长吃饭，校长婉拒了：“您也不容易。”


    黎翘楚坚持道：“那也不差这顿饭。”


    校长说：“您先欠着，等孩子入学再吃吧。”


    天色还早，乐有薇给黎翘楚叫了回家的车，回公司重看汪震华藏品拍卖会视频。她仓促上马，现场有不少技术性失误，得自查自纠，下次改进。


    贝斯特周末总有人加班，乐有薇的风评向来不行，且被别有用心之人打成汪震华的伥鬼，同事们看她的眼神遮遮掩掩。乐有薇本不在意，但有几个规模较大的收藏网转发了相关新闻，探讨“拍卖师的职业操守”，不少同行都表示耻于和她为伍，其中还包括她很欣赏的拍卖师，她有点烦心。


    许多天没来办公室了，乐有薇打扫着卫生，门被敲响了。夏至带来喜讯，江爷爷对第一场个展很满意，再加上古乐器回国一事，他对贝斯特大有好感，提出把他珍藏的古籍善本都通过贝斯特交给公馆。


    乐有薇惊喜：“之前他说藏品一件不出，你是怎么办到的？”


    江爷爷对古籍没什么研究，但只要价钱不离谱，都会买下来，只有一卷武则天时代的手抄经文很昂贵，算是邪价，它仅残存九纸，是江爷爷从纽约苏富比上拍得的。


    夏至拍了照片给乐有薇看，这九纸是《金刚经》，它是大乘佛教里重要的宗教经书，大约在南北朝传入中国，人们竞相复制与印制，因此得以广泛流传。


    江爷爷建立个人艺术馆，目的是把藏品开放给大众，展之玩之，但他和夏至深入切磋后，决定把古籍都赠给公共图书馆。因为古籍是知识的承载物，不适合纯展览，更该拿去供专业人士研究，为社会公众服务，比如之前那部《高氏裁衣录》就为常伟亮和他那部历史剧提供了帮助，这是民族文化的正事。


    随着公藏图书馆的兴起，在这一百多年间，古籍善本当中很大一部分都进了公藏。乐有薇问：“无偿捐赠？”


    夏至笑道：“无偿。秦杉也添了一把力。”


    昨天，秦杉在歧园逛展，拍摄了视频，今天发给江爷爷看了。在这之前，叶之南也给江爷爷远程看过，但秦杉和江爷爷的关系毕竟更近些。


    夏至认为，可能秦杉还说了别的，总之，江爷爷让他再去趟美国，协助他的鉴定团队把藏书都整理出来。


    乐有薇乐不可支：“相信我，秦杉说不出别的。”


    江爷爷捐赠古籍善本，乐有薇认为这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成果。其实，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有大富豪在义务保护和传承社会文物，它们在国家收藏层面不一定都能被网罗到，富人的财产对于社会的贡献，其中一个方面就体现在这里。


    “江爷爷说，这是我们的根。”夏至订了明天一早的机票去纽约，他来找乐有薇，是想用好消息让她开心一下，“别计较他们说的那些，是工作，我们就要做好。”


    回家后，乐有薇和郑好铺开宣纸，照着《金刚经》残经照片练字。乐有薇一两个月没练字了，多练了几张，保留了最满意的一幅，等下次见面送秦杉。


    前所未有的好东西很多，但秦杉是她的孤品，独一份。


    追求郑好的男人约她见面，她想带乐有薇去，乐有薇找借口推了。郑好独自赴约，但没片刻就气呼呼地打来电话，说她和那男人不会再有来往。


    那家餐厅人均消费极高，男人先到，正和别人通话，郑好就没走上前，却听到他跟人说：“不花钱哪行啊，听说她没谈过恋爱，我就图个干净。”


    男人是刘亚成的客户，郑好觉得刘亚成人很好，忍住没发作，任由男人喊她，也绝不回头。


    乐有薇在光阴冢杂货店里买了一个画框，把秦杉送的蔷薇花影手绘图嵌进去。郑好在电话那边骂人，她把手机拿开些：“被别人气着了就回击，他报复你，你就再报复回去，别怕，有我。”


    郑好回到贝斯特，乐有薇叫了她最喜欢的那家下午茶，哄好了她。合则聚，不合则散，反正郑好明年元月就要去美国留学了，跟那男人本来就不会有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