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默契

    此时，林可颂挽着江千帆缓缓走向温斯顿的方向。


    江千帆身着主厨的白衫，他的肩膀以及背脊的线条被完美地勾勒了出来，随着他的步幅，延伸出一种赏心悦目的美感。他的右手握着盲杖，有节奏地敲击在地面上。他并没有像很多看不见的人那样微微仰起脑袋，似乎在寻找光明。他的视线是平行的，甚至于让人感觉他是看着温斯顿的。


    他的发丝被一丝不茍地收到了耳后，露出了高洁的额头以及优雅的鼻梁。


    这个男人，即便沉默，也能成为人们视线的中心。


    而林可颂也穿着厨师的白衫，只是比起江千帆来，她显得更加随意。


    林可颂是紧张的，所以她扣着江千帆胳膊的手指也很用力。


    伊丽丝看向她的目光仿佛要将人压垮。


    “可颂，今天的你看起来很精神啊！”温斯顿朝林可颂眨了眨眼睛，“江先生可真的很有冒险精神，在这么多人观看的场合，选择你作为自己的搭档。”


    “这不是冒险。”江千帆淡淡地开口。


    温斯顿愣了愣，随即笑了：“是啊，我怎么忘记了，在大师秀上，可颂完美地再现了你的招牌菜。她的实力，不逊于任何一位专业厨师。”


    围观的游客们以及到场的媒体们都已经迫不及待地希望比赛正式开始了。


    “今天，在座的六十位客人是评审团，而我则是传菜员。每一位评审的面前都有一份今天的菜单，每一份菜单上都有三种前菜、三种主菜以及三种餐后甜点任你们选择。但是菜单上只列有菜的名称，具体的配料有什么，就要看今日大厨的发挥了！所以请评审团认真地考虑你们到底最想要吃到什么，而当你们吃的时候，一定要认真地吃，用心地品尝，然后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将最重要的选票投给你们最喜爱的菜。现在，就请评审们阅读今日菜单，勾选你们选择的菜色，然后交给我。还有我们参赛的四位，你们可以各自开始准备了。”


    越江楼的厨房很特别，是u型的。最重要的是，它并没有以墙壁隔开，而是完全的落地玻璃，让用餐的宾客们可以看清楚厨房里的全部场景。


    洁西卡与伊丽丝使用的是左面的后厨，而林可颂则扶着江千帆去到了右面。


    这里厨房的摆设与江千帆别墅的厨房也几乎一模一样。


    林可颂顺着台面望过去，果然看到了一条一条笔直交错的细线，只要将所有的调料按照江千帆的习惯顺序放在这些细线上，江千帆就能准确地把握厨房里的情况。


    林可颂将各种调料、香料排列了起来。她的动作十分利落，甚至不需要太多的思考。


    当她托着江千帆的手确定厨房里所有炊具的样式、大小和边缘的时候，对面的伊丽丝望了过来。


    “怎么了？”洁西卡发现女儿有些心不在焉，用手敲了敲台面提醒。


    “这么短的时间，她不可能和江千帆配合起来……一般的人跟不上他的步调。”


    “既然这样，江千帆选择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孩就是自掘坟墓。”


    说完，洁西卡已经开始做准备工作了。


    而直到评审团的点餐时间结束，温斯顿开始收集他们的餐单时，林可颂才带着江千帆了解了这个厨房中的一切。


    她站在江千帆的身后，托着他的手掌了解煎锅的深度。


    而江千帆却扣住了她的手，擡起来到了自己的唇边，虽然只是短暂的触碰，但是那种温暖以及坚定她心绪的力量却沿着指尖传来。


    “喜欢和我一起做菜吗？”江千帆问。


    “很喜欢。”


    比这世上任何一件事情都喜欢。


    林可颂的心满溢了起来，所有的紧张与惶恐都变得微不足道。


    “我也很喜欢。可颂，这就像闭着眼睛坐上云霄飞车。”


    “云霄飞车？”


    “是的，一开始没有任何期待。因为我看不见，所以我以为我不会害怕。等到心脏被高高抛起的时候，全身的血液都涌去了头顶，而坠落的时候，好像一切都脱离了身体。直到来到终点，听见你的声音，我觉得好像所有的起伏都是为了这一刻。”


    林可颂的心脏仿佛被他紧紧捏住。


    “我以为你根本不害怕。”


    这时候，温斯顿已经统计好了所有的菜单，他的手指在空气中点了点，“请双方的参赛者们听好了！今天你们要做的前菜是——中式的春卷22份，香煎扇贝17份，以及意式培根小牛肉卷21份！要知道这三种前菜看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十分复杂。比如说中式春卷，看起来在华人餐厅里随处可见，但做起来却十分不易。当然，在纽约公认最好吃的春卷来自越江楼的主厨韩斌！”


    这时候，媒体和观众们将目光投向韩斌。


    “韩斌主厨，在你看来一份美味的春卷应该有哪些品质？”温斯顿笑着问。


    韩斌落落大方地开口：“第一，松脆的外皮但是绝不能油腻。第二，内里的馅料的多少要与外皮的厚度相一致，并不是馅料越多口感越好。第三，馅料的调味一定要有冲击味蕾的张力，太平淡的话起不到作为前菜勾起食欲的作用。但是如果诸如辣椒之类的调料或者类似韭菜这样味道比较重的蔬菜放太多的话，并不是每一位客人都能承受得起的。”


    “所以说，要做好春卷其实需要注意的地方有很多啊！”温斯顿点了点头，“再说说香煎扇贝，这也是餐厅里最常见的前菜。我想请问美食界的魔女主厨莉莉丝，你对这道菜有什么看法吗？”


    莉莉丝扯起了唇角：“香煎扇贝啊……其实要点只有两个而已。第一，扇贝不能煎太老，太老了会失去弹性和汁水，太生的话又会很腥。第二，调味的酱汁要小心，既不能抢走扇贝本身的鲜美，又必须为扇贝提味。只要会做菜的人都能想到这两点，可偏偏要把握这两点很难很难。”


    温斯顿点了点头，又看向蒙哥马利，“哈哈，蒙哥马利主厨可是业内公认的将意式培根小牛肉卷做到让人一生念念不忘的大师。对这道菜，有没有什么想要讲解的？”


    蒙哥马利皱着眉头想了想：“……其实一个真正好的厨师，他在做菜的时候会更注重于自己内心的感觉。我一向都是随着自己的性子来。但是往往自己的感觉是最微妙也是最好的。但到现在为止，我只在乎一件事。”


    “什么事？”温斯顿好奇地问。


    “为什么你们没有请我做评审？你们竟然不给我品尝的机会，而让我在一旁看着，这实在太残忍了！”


    越江楼里顿时充满了笑声，这让原本紧张的气氛放松了下来。


    “喂，温斯顿，说说主菜吧！”蒙哥马利擡了擡手。


    “哦，今天的主菜很丰富，保证大家犹豫不决！第一道菜，是香煎鲈鱼。这是很常见也是各大餐厅中十分常见的菜色，但是因为鲈鱼富有弹性的肉质以及味道上的多样化而广受欢迎。第二道主菜，则是炭烧羊排！我们都知道，羊排的火候掌握比牛排还有难度，再加上它的膻味。怎样让这种膻味转化为让人垂涎欲滴的鲜美，这也是厨艺高手必备的能力。而最后一道菜，是火鸡。”


    “火鸡？”蒙哥马利露出惊讶的表情。


    “是的，火鸡。有什么问题吗？蒙哥马利主厨？”温斯顿笑着问。


    “有问题，当然有问题。今天又不是圣诞节，为什么要吃火鸡？”蒙哥马利摊了摊手，一副很不满意的表情。


    “只是因为今天不是圣诞节吗？”温斯顿问。


    “因为他不喜欢吃火鸡。”靠在蒙哥马利身边的莫妮卡笑着说，“火鸡的肉质很粗糙，很难入味。在烹饪上很有难度，这种肉缺乏水分，口感很干。”


    “哦，如果是蒙哥马利主厨，不知道你会怎样做这道菜？”温斯顿问。


    蒙哥马利托着下巴想了想：“秘密，不告诉你。”


    大家又笑了。


    而此刻的林可颂却紧张了起来。


    “千帆，主菜里面有火鸡……”


    林可颂曾经在厨房里试过很多次烤火鸡，怎么样都达不到最完美的口感和味道。


    江千帆循着林可颂的声音，拽了拽她的耳朵说：“温斯顿只说最后一道菜是火鸡，既没有要求香煎，也没有要求碳烤。也就是说，我们有更多的烹饪自由。”


    林可颂顿时呼出了一口气来，脑袋里立即开始了天马行空的想象。


    是不是可以把火鸡肉切成丁方便入味，做一道中式主菜？或者敲击鸡肉，做一道鸡肉卷？再不然将鸡肉剁成泥？


    温斯顿又继续开口了：“不知道在场的各位厨艺大师们对于今天的三道主菜，有没有什么小贴士？”


    蒙哥马利说：“没有意见。重点要点都被你说完了，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赶紧介绍甜品吧！”


    布罗迪、莉莉丝等主厨都抿着嘴笑了起来。


    “好吧，好吧，诸位不要着急。现在先来看看评审团的选择。唔，选择香煎鲈鱼的有十六位，选择碳烤羊排的有二十二位。而选择火鸡的，也是二十二位。嗯……我也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是主持，而不是评审了。”


    温斯顿啧了啧嘴，继续介绍今日的甜品：“今天的甜品，第一道，是洁西卡·昆廷主厨的招牌甜点，抹茶歌剧蛋糕。完美的味觉配比，蓬松的口感，绝对让人难以控制想要一口咽下的美味。而第二道，则是很家常的甜点——蓝莓派！我知道许多主妇们都很擅长这种派，但是大师级别的蓝莓派，一定有独到之处。而最后一道甜点，也是prlights在最近广受欢迎的香草冰淇淋山楂！”


    当他的话音落下，在场的媒体朋友们以及主厨们纷纷鼓起掌来。


    温斯顿来到了布罗迪的面前，笑着问：“你对甜点有什么看法？”


    “我个人认为这样的比赛安排十分合理。抹茶歌剧院蛋糕和香菜冰淇淋山楂正好是参赛双方的招牌菜，再以最为家常的以及最难做出新鲜花样的。这样子，既能展现双方的实力，又能够增加不确定性，很好啊。”


    “那么在布罗迪主厨看来，在甜点这块，到底是江千帆这边能赢，还是洁西卡·昆廷更受欢迎呢？”


    布罗迪笑了笑说：“如果你让我去做评审，我就告诉你。”


    “哈哈，布罗迪，你被蒙哥马利带坏了啊。”温斯顿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卡片，“啊，甜品的话，抹茶歌剧院蛋糕一共有二十五个订单，而香草冰淇淋山楂也是二十五个订单。另外，有十位评审对蓝莓派感兴趣。看来，大多数人还是倾向于大师们的拿手甜品啊！”


    温斯顿擡起手腕确认了一下时间：“现在的时间，是早上九点三十分，参赛双方将有两个半小时的时间。当十二点到来，请双方为所有宾客们奉上前菜。在十二点二十分之前，主菜一定要准备好，否则将意味着失去比分。而一点整，我希望看见每一位评审面前都有甜点。”


    温斯顿擡高了手指，扬高了声音：“现在——比赛开始！”


    双方开始商议如何做这几道菜。


    就在江千帆和林可颂还在商议蓝莓派的馅料时，洁西卡与伊丽丝已经开始挑选材料了。


    “不要慌，想好自己要做什么，远比追求速度更重要。”江千帆的指节在林可颂的脸颊上轻轻刮了一下。


    “我知道！确认了目标的话，就只需要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你知道蓝莓派需要注意什么吗？”


    “我知道！切开的时候一定要有松脆的感觉！馅料要实，决不能送散开！不能太甜也不能太酸，所以馅料里水果的配量一定要注意，而且还要思考清楚水果被烘烤之后酸甜度的变化！”


    “很好。我会负责所有面皮，你一定要照看好烤箱还有注意观察所有肉质的火候。”


    “是的，主厨！”


    林可颂马上行动了起来。她和江千帆早在温斯顿和其他主厨谈论菜单的时候就商讨列好了每一道菜所需食材的清单。她挽着江千帆的手进入食材仓库的时候，与伊丽丝的目光掠过她，投注在了江千帆的身上。


    “你会为你今日对我和我母亲的挑衅而后悔。”伊丽丝的眼底是对自己的绝对自信。


    “我不会后悔，相反，我很感激你们会一起应战。”


    “什么意思？”伊丽丝问。


    “谢谢你们给了可颂一个这么好的锻炼机会。”


    说完，江千帆拍了拍林可颂的手背，将她带去了肉类储藏柜。


    洁西卡低声警告说：“伊丽丝，别让江千帆影响你的心情。”


    林可颂配合江千帆选择了大小、厚度最为合适的羊排和鲈鱼，最后挑选了火鸡的鸡胸脯肉。


    接着是前菜和甜品的食材。


    当林可颂路过一排摆放咖啡机的柜子时，惊喜地喊了出来：“我要那个！那个小高压锅！”


    她的话音落下，洁西卡的轻笑声传来。


    林可颂没有理会洁西卡，而是将高压锅拿下来，放进了推车里。


    “既然拿了高压锅，就多拿一些香草、鼠尾草和百里香。”江千帆覆在林可颂的耳边轻声说。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思绪就像在温暖的海洋里漂浮，林可颂笑了。


    即便她什么都没有说，江千帆也猜到了她想要做什么。


    江千帆推着推车，林可颂则在推车的前面指引方向。


    当他们回到各自的工作台前，洁西卡已经开始制作春卷的面皮了，而林可颂却是利落而有条不紊地将所有的材料都放在江千帆所熟悉的位置。


    林可颂打开了面粉袋子，打鸡蛋，所有的动作都很专业。然后将位置让给了江千帆。


    江千帆揉面的动作富有力度，小臂的伸展，手指与手腕相配合，面粉迅速与鸡蛋融和在了一起。


    他独特的手法让面皮的完成速度竟然快过了洁西卡与伊丽丝。


    几乎不用江千帆说什么，林可颂只是上前用手指确认了一下面的弹性，就用保鲜膜将面皮包起来放好，并且将切好的奶酪块推到了江千帆的面前。江千帆则开始调制准备意式小牛肉卷的酱汁。


    一旁的林可颂则开始处理水果。


    相比洁西卡与伊丽丝之间有说有笑的交流，林可颂与江千帆之间的语言少的几乎可以数出来。


    但是当江千帆用勺子沾了一点自己调制的酱料，而林可颂直接侧过脸去含住时，那种默契的感觉让透过玻璃墙看着他们的评审团们会心一笑。


    “嗯！”林可颂闭着眼睛分辨着酱料的味觉层次，想象着制作小牛肉卷应该涂抹的分量，顿时觉得美味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