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说我是你家属
3个月前 作者: 蒋牧童
第九章我说我是你家属
越南边境,青山密林,一眼望过去,绵延不绝。
如果不是有经验的人,并不敢轻易穿越这片密林。
但是如今,他们的车子出现这种情况,说不定阮谦的手下很快就会追上来。
即使他们有人质在手,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秦陆焯把阮谦松开,拖到一棵树旁边,将他绑在树上。
这里是树林的边缘,只要阮谦的手下追过来,看到他们的车子停在路边,就会顺着林子找过来。
他们很容易就可以发现他。
秦陆焯没打算带着这个累赘上路。
阮谦一脸惊讶:“你不打算杀我?”
秦陆焯瞥了他一眼,冷笑说:“杀你?
我闲得慌!”
说完这句,他又想起一件事,挥拳打在阮谦的脸颊上。
这一拳很重,阮谦的脸颊被打得歪向左边,冲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
秦陆焯望着他:“给女人下药是最没出息的行为。
这一拳,是我替我女人送你的。”
青山白云如画,周围是那样安静,静到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蔚蓝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一双板鞋,跟在秦陆焯的身边。
山上的路并不好走,但有一条明显是被人踩出来的路。
走了没两步,秦陆焯回头看她一眼:“撑得住吗?”
蔚蓝失笑:“这么点儿路,要是喊累,就不会答应跟你穿山越岭了。”
这姑娘,真是越了解她,越让人觉得稀罕。
至于吉叔这边,也派人出去追他们了。
他心底气恼,阮谦这么一搞,不仅把他的小命搭上,还让他亏了一笔大买卖。
要是阮谦真的死在他的地盘上,还真不好跟佛域交代。
“吉叔,三爷到了。”
手下从门外敲门进来,一脸紧张地说。
李吉原本正在想事情,阮谦那批货还在他这里,要是他真死了,不好交代归不好交代,但是那批货价值上亿……他突然又觉得阮谦回不来似乎也不错。
想着这个事情的时候,手下人进来突然喊了这么一句,他皱眉,怒道:“什么三爷,谁叫你进来的……”他刚说完,门口出现一个挺拔的身影。
李吉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口的时候磕巴了一下:“三……三爷。”
佛域望着他,神色淡然。
他越过李吉的手下走进房间,朝四处打量了一番,缓缓开口道:“吉叔,你这里倒是不错。”
李吉听了,觉得后背都一下子汗湿了。
佛域冷笑:“难怪大哥愿意过来。”
这下,李吉的膝盖都软了一半,身子发麻。
这两年,佛域的手段他不是没听过,只是他没有像其他几人一样,在阮坤倒台之后就立即自立山头。
他重新开辟了另外的生意,没敢再做毒品那么危险的事情。
虽说倒卖象牙赚得不如以前多,可是危险性也比从前小太多。
他手底下有人有枪,在越南又有门路,象牙走私之路走得越来越顺利。
要不是这次阮谦来找他,他压根就没想过重新沾那玩意儿。
李吉小心翼翼地看着佛域,半天才说:“三爷,这件事真的和我没关系,大少爷……”
“人呢?”
李吉一愣,回味过来,知道他是问阮谦,于是他哭丧着脸,把阮谦的事情说了一遍。
李吉还真的觉得自己挺委屈,说:“三爷,如今我做什么生意您也是知道的,就是小本买卖,这好不容易有个大客户,人家是从国内过来看货的,谁知大少爷瞧见人家姑娘长得好看,非要弄上手。
那姑娘带的保镖太厉害,一下就识破,把人劫走了,说是在回国前有个安全保障。”
他看着佛域的脸色,说,“这姑娘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杀人肯定不至于,我估摸着,等他们安全了,自然会把大少爷放了。”
听着这个李吉像在帮蔚蓝他们说话,其实他只是怕佛域找个理由怪罪他。
反正他一推二净,说得就跟他没关系似的。
佛域瞥了他一眼,发出一声轻笑:“所以大哥现在是被人绑架了?”
李吉听了,吓得脸色一僵。
佛域挥挥手,从后面走出来一个板寸青年,头发剃得极短,穿一身黑色,短袖露出结实的胳膊,肌肉线条异常明显。
李吉一见这人,心底也有点儿害怕。
自从佛域掌权之后,身边便有个叫阿太的保镖,据说犹如死神一般。
只要他出现,就一定会掀起腥风血雨。
佛域站在窗口说:“你带人,去把大哥接回来。”
黑衣男人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李吉没敢说话,佛域在办公室的一张红木椅子上坐下,明明房间里开着空调呢,李吉额头上的汗却一颗一颗地往下滴落。
佛域问:“吉叔,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李吉脸色煞白,摇头大声道:“三爷,坤爷是中了中国警察的埋伏,这才去世的,跟我没关系啊。”
佛域缓缓地点了点头,说:“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在找那个警察。
我听说,那个警察在你的地盘出现了。”
李吉正要否认,就有人从门外进来,将一样东西给佛域看了。
男人低头,沉思,随后抬起手,冲着李吉挥了挥:“这个人,你认识吗?”
李吉走到他身边,低头一看,是从酒店调出来的监控录像。
他一瞧,这人不就是蔚蓝身边的那个保镖吗,叫什么来着,路……路卓?
他点点头,说:“认识。”
佛域保持着坐着的姿势,脖颈微微转动,朝他看了一眼,声音阴沉:“认识?”
李吉不知道哪儿错了,但还是点头,确认道:“就是今天绑走大少爷那姑娘的保镖。”
佛域一下站了起来。
李吉抬头撞上他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的脸色,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终于,佛域冷笑:“带上你的人跟我走,无论如何,不要让他活着离开。”
微风拂过,密林深处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片青山绿水常年荒无人烟,但前方不远处,就是祖国的国境线。
秦陆焯将他们的情况告诉了肖寒,弃车是无奈之举,好在他们身上的卫星电话就像是移动定位系统,只要电话还在他们身上,就会有人能找到他们。
蔚蓝挽着袖子,跟在秦陆焯身边。
他们已经走了两个小时。
秦陆焯以前当警察的时候,体能就是警队里数一数二的。
后来他虽然离开了警队,但依旧保持了训练。
为了保持体力,两人路上很少说话。
好在车上有几瓶矿泉水,都被秦陆焯拿上了。
走了这么久,他叫蔚蓝喝了三次水。
又一次让她喝的时候,蔚蓝不喝了。
她瞪着他,如画的眉眼越显生动:“你怎么一口不喝?”
秦陆焯摇头:“我不渴。”
谁知小姑娘跟着他学,也摇头:“我也不渴。”
秦陆焯一下气笑了,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别跟我逞强。”
“这句话也送给你。”
蔚蓝有一句顶一句。
秦陆焯这才敛起笑容,认真地说:“我真不渴。”
说不渴是假的,在这种密林里走了快两个小时,天气又炎热,他嗓子眼快要冒烟了。
不过他还没到受不了的地步,就当是体能训练了。
都说当兵的苦,其实他们在警校时训练也苦,特别是后来进了刑侦队一线,办案的时候风里来雨里去,风餐露宿的时候很多。
有时开车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就得在车里窝上一宿。
秦陆焯从来没抱怨过,在警队的时候还安慰下头新来的小孩,说:“你们当警察是为了别人对你感恩戴德吗?
不是吧。
或许有些人只是把这当一份工作,可大部分人心中存着一腔正义,想要维护这片土地的安全,想要保护这个国家的子民。
你在一线觉得累,可想想那些长年驻扎边境的警察,那些缉毒的警察,那些逢年过节都不能回家的警察,谁不累?
大家都是人,都会觉得累。
正因为我们身上穿着这身衣服,我们就要对人民负责。”
如今,他和蔚蓝穿过这片土地,只要他们心底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他们想要保护什么,就都值得了。
蔚蓝见他还是不喝水,一把夺过他手边的水瓶喝了一口,踮着脚堵上他的唇。
甘甜的水滋润着他的嘴唇,蔚蓝紧紧地抱着他,低声说:“秦陆焯,我不需要你保护,我只需要你站在我身边。”
秦陆焯伸手按着她的脑袋,额头轻碰,低笑了一声。
这姑娘,总是让他惊讶。
“砰——”
是枪声。
两人对视了一眼,秦陆焯一下握着蔚蓝的手腕,将她拉到灌木丛后面躲了起来。
随后,又是一声枪响,这次秦陆焯眉头微松,神色没那么凝重,轻声道:“是猎枪。”
边境民风多彪悍,很多家庭如今还靠打猎为生。
这里是大山深处,猎物应该比外围要多些。
谁知,另一个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嘶叫,秦陆焯和蔚蓝一惊。
——象鸣。
两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他们都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有野生大象。
青山密林,溪水潺潺。
不远处的大象将长鼻伸在溪水之中,悠闲又自在。
明明是一幅安静又和谐的画面,若不是不远处的枪管大煞风景,这里就像是世外桃源。
蔚蓝深吸一口气,跟着秦陆焯慢慢地往前移动。
前面的两个人正趴在草丛中,拿猎枪的男人已经举起枪管。
好在这两人全神贯注地盯着溪边的大象,根本没想到这样的深山老林中还有别人。
刘哥见三子迟迟不动,有点儿着急:“快开枪啊。”
三子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哥,你说万一我这一枪下去没打死它,它发了狂……”
刘哥怒了,骂道:“一枪打不死就多来几枪。”
三子下定决心一般,再次举起枪管,瞄准。
他在心底默默地倒数,三、二……就在他手指刚要扣动扳机的时候,巨大的力量将他撞翻在地,他下意识地开枪。
一声枪响划破天空,子弹打到了天上。
秦陆焯用膝盖顶着他的肚子,挥拳就冲着他的鼻梁砸了过去。
他下手没客气,就是要一下让人没反抗之力。
只听到一声惨呼,三子痛得连手上的枪都掉落了。
另一边的蔚蓝要对付的这个本来个子就不高,手上又没有杀伤性武器,她没客气,从后面来了一个锁喉。
刘哥想反抗,却被蔚蓝牢牢地掐住脖子,他的脸色越来越红。
秦陆焯回头时,她抬手一个手刀,把人劈晕过去了。
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蔚蓝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轻松地拍拍手:“我说过,我从前是跟着陆军之王训练的。”
“特种兵?”
蔚蓝点头,想起曾经教过她的男人,虽然其貌不扬,但一出手能震慑所有人。
他们没有闲聊,因为刚才那一声枪响惊扰了溪边的大象,它抬起头冲着这边看了过来。
蔚蓝熟知大象的脾性,立即拉着秦陆焯,喊道:“不好,它要发怒了,我们快走。”
两人望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三子只是鼻梁断了,还算清醒,刘哥却晕过去了。
秦陆焯将他弄醒,拽着两人的衣襟,怒道:“不想死的话,给我开始跑。”
一声大象长鸣响彻天际,两人脸色一白。
三子朝对面看了一眼,双手撑着身体往后挪动,嘴里喊着:“大象发怒了,发怒了。”
原本在小溪对面的大象此时已经踏进溪水,竟是要过来。
小溪并不算深,溪水只到大象腿的一半,它一步一步踏水而来,很快就走到小溪的一半处。
“还发什么愣,跑!”
秦陆焯吼了一声。
两人总算是回过神,明明身上都带着伤,这会儿却窜得比兔子还要快。
“分开跑。”
秦陆焯拉着蔚蓝也开始撒腿往前跑。
没一会儿,那头象踏过溪水冲了过来。
四个人已经分散跑开,谁知这头象竟不停地追着蔚蓝和秦陆焯。
秦陆焯拉着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可这片森林中没什么障碍物能挡住它。
没一会儿,他们就觉得身后的象蹄声越来越清晰。
终于,蔚蓝在奔跑的途中转头望向他:“会爬树吗?”
爬树……明明是这么危险的时候,秦陆焯脑海中却浮现出抱猫姑娘的画面。
她坐在树杈上,穿着白色毛衣,怀中是一只温顺的雪白猫咪。
那画面,如今在他脑海中依旧清晰。
几分钟后,秦陆焯抱着怀中的姑娘坐在树上,大象在树底下。
它还用脑袋撞了两下树干,幸亏这棵树格外粗壮,光是树干就有接近一米粗,它撞得大树树杈乱晃,枝叶纷纷往下落。
秦陆焯往下望了两眼,无奈地说:“怎么回事,它不知道是我们救了它一命吗?”
“它又不懂。”
蔚蓝无奈,虽然大象的智商确实挺高,可再怎么高也不像人类。
它并不知道,救它的人和想要害它的人之间的区别,它只知道一帮陌生人闯入了它的领地,甚至用枪惊扰了它。
谁知蔚蓝话音刚落,底下撞击树干的力量消失了,这头刚刚成年的大象往后退了两步,围着树干绕了一圈,竟真的不再撞树。
别说蔚蓝,连秦陆焯也有些吃惊。
他笑了一声,望着下面,有点儿惊讶:“它不会真听懂了吧。”
蔚蓝扬唇,脸上挂着浅笑:“说不准。”
接着,她往下面望了几眼,喊道,“快走吧,别留在这里。
快走吧,Kaka。”
喊出这句话的时候,蔚蓝突然神色一愣。
身后的秦陆焯转头朝怀里的姑娘望了一眼,有点儿好笑地问:“你还知道它的名字?”
半晌,蔚蓝摇头,伸手抓住面前的树干,声音有点儿涩,却有种说不出的暖意:“不是,Kaka是我认识的另一头大象的名字。”
秦陆焯忍不住伸出手指,刮了下她的脸颊,有点儿想笑,压着声音问道:“你在大象界还有朋友?”
谁知,怀里的姑娘认真地点头:“有不少。”
秦陆焯保持着抱着她的姿态,脸颊微微贴近,薄唇贴着她的耳朵,还没开口,温热的鼻息就喷在她的脸颊上,认真地问:“都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故事挺长的。”
男人声音依旧温柔:“没事,反正现在咱们有的是时间。”
他指的是树下还围着树干转圈的大象。
只要它不走,他们就得一直待在这棵树上。
秦陆焯瞧着怀里的姑娘,觉得格外好笑。
初见蔚蓝的时候,她瞧着淡然冷静,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哪想到了解之后,他才发现这姑娘能让他这么惊喜。
她会爬树,能打架,能抓坏人,有正气又有底线。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耳垂:“我挺想听的。”
蔚蓝望着底下还在转悠的大象,它两只大耳朵像是蒲扇,悠然地扇啊扇。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长到她甚至以为那只是存在于她脑海里的一片幻象。
十四岁那年父亲事业拓展,因为正值暑假,蔚蓝跟着父母和姐姐蔚然一起来到越南。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会遇到越南几十年难得一遇的洪水。
父母第一时间带着她们撤退,因为是在国外,又是在越南这样的地方,救援力量极小,很多越南当地人都是乘坐自家的小船离开家园。
蔚建勋花钱找当地人弄来一艘小快艇,他们一家四口总算能离开被洪水围绕着的住处。
蔚蓝依旧记得那天的暴雨并未停歇,快艇连遮雨的地方都没有。
她身上裹着一件雨衣,整个人从头到脚被淋湿。
那会儿谁也不在乎这些,只想早点儿离开这个地方,只是洪流越发湍急,周围的房屋和田地都已经被洪水淹没。
白色小快艇行驶在洪水之中,犹如一片白色树叶漂浮着。
严枫抓着她们两人的手,在狂风之中安慰道:“别害怕,我们很快就回家了。”
只是天不遂人愿,她说完这句话没多久,一个巨浪打过来,快艇一下被掀了起来,即便驾船的人想要控制平衡也来不及了,小艇还是在几秒之内翻了过去。
蔚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整个人落在洪水之中,污浊的水流一瞬间灌进她的耳朵和嘴巴,又苦又咸。
她在水里挣扎了好久,终于浮出水面。
“蔚然,蔚然,快抓住蔚然。”
浮出水面的时候,她就听到妈妈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她抬头看过去,只见蔚然已经漂了出去。
爸爸带着开船的人奋力划过去,她看着他们距离蔚然越来越近,下一个巨浪又打过来时,爸爸总算抓住蔚然了。
她不知道自己被洪水卷到了哪里,只知道自己很累。
一开始她还想奋力游到岸边,最起码有个能让她抓住的东西也好。
可水流太过湍急,后来她彻底放弃,身体随之放松,开始跟着洪流不断地漂。
周围有很多东西在她身边漂过,甚至还有动物的尸体。
那种感觉可怕又绝望,十四岁的小姑娘从未经历过风雨,却在此刻承受着生死考验。
她还能活下去吗?
她可以活着回到中国吗?
随着天色越来越晚,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脑海中的答案也变得模糊。
或许,她要留在这里了。
夜幕降临,天空漆黑一片,没有银月,没有星辰,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直到一声长鸣穿越天际,划破无边寂静。
蔚蓝在水中睁开眼睛,此刻她又冷又饿,身体在水中浸泡了这么久,已经快要失去知觉。
又是一声长鸣传来,蔚蓝终于听出,是大象在叫。
她睁开眼睛,看见岸边有个黑乎乎的影子,看起来,是一头小象。
小象在黑暗中不断地长鸣,一声又一声。
原本寂寥又可怕的黑夜里,她听到了除了水流之外的另一个声音,充满勃勃生机,像是长鸣的号角,勾起她心底最深处的求生欲。
她开始试着在水中划动。
小象就站在离她不到十米的岸边,只要上了岸,她就安全了。
当只剩下最后一点儿距离的时候,她觉得全身力气都被耗尽了,直到她勾住一个柔软的东西,像是触手一般……是小象的鼻子,它伸出象鼻救了她。
蔚蓝抓着小象的长鼻奋力挣扎到了岸边,洪水依旧湍急,而这里地理位置比较高,水流并没有漫上来。
她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后来再不知人事。
第二天,她被一阵声音吵醒。
待睁开眼睛,她就看见小象此刻正躺在她身边,尾巴正悠然地动啊动,似乎在驱赶蚊蝇。
她站起来时,它也跟着站了起来。
虽然它看起来只是头小象,可一站起来还是让人有些害怕。
浑身无力的少女,就那么看着它,直到她伸出手掌,那只长长的象鼻落在她的手心。
秦陆焯听着怀中姑娘的话,皱着眉头。
他怎么都没想到,人生看似顺风顺水的姑娘还曾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被洪水冲走的那几个小时中,她该有多绝望。
片刻后,秦陆焯伸手将怀里的姑娘抱得更紧了。
明明她就在他的怀里,他却还是后怕,如果……好在没有这样的如果,她活了下来,十几年后,还让他遇到了。
他宽厚的手掌温柔地抚摸她的后脑,低声问:“后来呢?”
后来,蔚蓝被小象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她才知道它还是个生活在象群里的小家伙。
她远远地跟着象群穿行在森林中,跟着它们一起吃东西,有时候是野果,有时候一整天都没吃的,只能喝点儿水。
柔弱的小姑娘从出事起,连一滴眼泪都没落下。
她还给那头小象取了个名字——Kaka。
她这么叫它的时候,它会开心地扬起长鼻,仿佛真的知道这是它的名字。
终于,当象群穿越过森林之后,蔚蓝被带到一片农田旁,半个小时后,她遇到了一群说中文的村民。
原来这几天,象群在领着她前往人类的领域,因为越南那边发洪水,象群便将她带往中国的边境。
就连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的村民,都不敢相信象群会救了她。
直到有个人说,之前就有象群将一头受伤的大象送了来,也是边境村民通知当地部门来救助的。
或许,象群就是把她当成另一头需要被拯救的象。
这是蔚蓝一生中最绝望的经历,也是最神奇的经历。
她曾经想过最美好的结局,很多很多年之后,当她和自己的孩子,甚至孙子提起这段经历时,会这样描绘Kaka——它带领着象群,悠闲而又自在地生活在那片青山绿水之中,一直活到很老很老,老到自然迎接死亡。
秦陆焯听到这句话时,微微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她窝在他怀中,又软又乖。
他忍不住将她压在树干上,吻住她的唇。
微风拂过,树叶哗哗作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弯腰看着她湿漉漉的眸子,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笑道:“孙子辈?
那爷爷先给这个故事取个名字,就叫《蔚蓝和Kaka奇遇记》。”
爷爷?
蔚蓝毫不犹豫地伸手掐了他一下,秦陆焯倒是没皱眉,底下的大象居然又冲着他们叫了一声。
好在这次,大象慢悠悠地往回走,看样子是放弃追逐他们了。
秦陆焯低头瞧着它,笑道:“瞧瞧它这依依不舍的样子,到底知不知道我们是它的救命恩人啊。”
好在很快,大象真的消失在了远处。
过了十分钟,秦陆焯才和蔚蓝从树上下来,秦陆焯看了一眼时间,说道:“我们也赶紧走吧,从这里到国境线起码还要一个小时。”
他们全程都是步行,幸亏从这里翻山过去,比起公路上开车算是近路,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可以到对面。
只是他们没想到,两个盗猎者并没有跑远,而是被赶来的阿太带人抓住了,两人被带到佛域面前,战战兢兢,一句话都不敢说。
佛域微微一笑,声音比空中拂过的微风还要柔和:“你们见过这两个人吗?”
手机被拿到两人面前,三子看了一眼,立刻就认了出来,这不就是在溪边攻击他们,最后又救了他们的那对男女吗?
三子默不作声。
一旁的刘哥却激动地指着手机说:“这位大哥,我见过,见过。”
佛域脸上笑意更深,声音极有磁性:“他们在哪儿?”
“就在前面,这林子挺大的,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他们。”
三子一听这话,冲着他瞪了一眼,但比起别人的命,刘哥更在乎的是自己的命。
佛域挥挥手,手底下人押着他们上了车。
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在树林里格外刺耳,刘哥他们刚才跑了不短的距离,可越野车开过去才二十分钟。
秦陆焯听到汽车引擎的第一反应是拉着蔚蓝躲了起来。
他知道,是阮谦的人追上来了,三辆车在他眼前疾驰而过。
两人的手紧紧地握着,这会儿都有点儿湿。
这条路他们走得并不算顺利,这三辆车里如果坐满了人,起码也有二十来个,以他们两个的力量想要抵挡,简直痴人说梦。
秦陆焯身手是足够好,让他对付三五个没问题,可对方这么多人,硬对上压根没胜算。
他毫不犹豫地说:“咱们换条路。”
这条路是山里的大路,是为了方便蔚蓝他才会走这条,如今只能换另外一条。
而这边,车子开出去许久都不见他们的身影。
佛域叫人停下车,三子和刘哥被扔下车,刘哥立刻大喊道:“大哥,我真的没敢骗你,那两个人刚才就是从这里跑的。
我估计他们肯定是偷渡客,想从这里去中国,我真的没说谎。”
此刻佛域脸上再没笑容,他冷着一张脸,望着他们,挥挥手,一旁的阿太上前一脚踢翻刘哥,把他踢得飞出去好几米。
三子终于开口:“他没说谎。”
佛域低头在他脸上打量了一会儿,三辆车掉头离开。
终于,有人发现了蔚蓝他们留下的痕迹,佛域看着他们离开的小路,眸中闪过一丝深沉,可是前面他们的脚步痕迹再次消失。
佛域坐在车内,看着周围遍布的草丛灌木,想在这个地方藏两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他挥挥手,阿太下车领着人开始围绕着这片森林严密搜查。
眼看着对方越来越近,蔚蓝靠在秦陆焯身边。
他们手里没枪,对方却有。
想要对付这群人,他们只能等有人靠近时第一时间制住。
终于有个握着枪的黑衣男人慢慢靠近他们,秦陆焯从草丛中起身将人扑倒。
蔚蓝抬脚踢在对方的手腕上,枪支应声落下。
她迅速低头捡起,抬手,拔安全栓,瞄准,开枪。
又一个靠近他们的人被她击倒,刹那间,现场一片枪声响起。
秦陆焯解决掉第一个人后顺着滚了过去,从蔚蓝打伤的人手中拿回一把枪,两人躲在树干后面。
秦陆焯回头看着蔚蓝,眼睛亮得发光:“你还有什么惊喜没让我知道?”
蔚蓝紧紧地握着枪,舒了一口气。
“秦陆焯。”
这个声音很低沉,“我可以放你身边的女人离开,但是你必须要留下性命。”
蔚蓝的眼睛陡然睁大,她转头望着秦陆焯,伸手狠狠地捏着他的手腕,脑子里像是爆炸过,只剩下一片空白。
秦陆焯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薄唇紧紧抿着。
身后,那个声音又在说:“我只要你的命。
我以我父亲的在天之灵发誓,你身边的姑娘将平安地回到她的祖国。”
蔚蓝整个人都绷紧了,牙关在打战。
她几乎发狂,她怕他答应对方。
她压低声音嘶吼道:“秦陆焯,你要是敢答应,我会在你走出去的瞬间开枪自杀。
你要是敢……”
秦陆焯突然伸手,将她的后脑勺靠近自己,他低头咬她的唇,唇齿间,血腥味慢慢散开。
他低头望着她,声音陡然拔高:“可是怎么办,我的女人不想放我走。
而且我这条命,你也拿不走。”
密林之中,枪声密集地响起,对面的人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一支武装小分队,看样子是中国的正规军队。
阿太一边让人顶着,一边往后撤,来到佛域的车边,说道:“三爷,今天这人我们肯定是杀不了了。
对方火力太猛,看样子像是中国军人……”
佛域坐在车后座,从前车窗看出去,外面枪声不断,有人被击倒在地,发出哀号的声音。
阿太没忍住,又喊了一句:“三爷。”
佛域望着对面,此时,秦陆焯已经穿着防弹衣走了出来,他身材高大,格外显眼。
佛域掌权至今,从未尝过败绩,如今却不得不铩羽而归。
好在他性格极为坚韧,他黑眸微缩,对着车外的阿太吩咐:“立即撤退。”
任宋瞧着对面的人开始撤退,总算有空闲时间问秦陆焯:“焯爷,您这阵仗可够大的呀,这么多人来杀你,有面儿。”
秦陆焯朝着对面抬了抬下巴,笑道:“行,你冲着对面自报一下家门,保证他以后也会给你这待遇的。”
任宋一愣,随后好奇地问:“这帮人什么来头?”
“佛域。”
秦陆焯吐出两个字,任宋脸色微变。
他立即冲着对讲机喊道:“注意,对方是越南境内一级危险分子佛域,都给我打起精神。”
频道内,一个略兴奋的声音说:“居然是条大鱼,哥们儿这回要立大功了。”
是狙击手。
这句话说完,“砰”的一声,佛域坐着的那辆车前轮车胎被打爆。
此刻,对面的人开始不停地往后撤退。
任宋的小分队逼近,火力完全压制了对方。
那辆车的车门被打开,一个显眼的白色身影走了下来。
通信频道里再次传来兴奋的声音:“队长,我看见目标了。”
“据说很多人都不知道佛域的长相,没想到今天被咱们碰上。
我倒要看看,这个缩头乌龟可是长了什么三头六臂。”
狙击手是个面色黝黑的小伙子,代号老黑,别看他叫这个名字,其实是队里年纪最小的。
这会儿频道里就数他的话最多。
佛域在越南一冒头,他们就有所耳闻,毕竟他们大队靠近边境,对于这些境外势力都事先了解过。
况且佛域的父亲阮坤之死就和他们有关系,秦陆焯当年带队和他们联合作战,这才将阮坤逼上绝路。
至于佛域为何独独对秦陆焯下追杀令,大概只是因为秦陆焯是当时的负责人。
秦陆焯回头望了任宋一眼,低声问道:“你们入境,越南这边知道吗?”
任宋冲着他竖起了拇指,说道:“放心吧,越方给我们开了绿灯。
因为你提供的消息,这会儿越南警方已经去找那批象牙和毒品了,估计这次咱们能大获全胜。”
他们说话的时候,阿太已经护着佛域开始撤退。
秦陆焯看着他们撤退的路线,冷笑一声:“现在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既然越方给咱们开了绿灯,咱们是不是也应该还一份大礼回去?”
任宋一听,笑了,摇摇头:“就知道焯爷你不会这么轻易算了,刚才憋坏了吧。”
老黑说得也是,佛域如今算得上越南国内数得上的势力。
只是他比他父亲阮坤更狡猾,越南警察根本找不到他犯罪的证据。
如今他带着这么多人追杀秦陆焯,人证物证俱在,只要把人留下来,相信越南警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蔚蓝此时已经穿好了防弹衣,她望向秦陆焯,就见他从任宋身上拿了一把枪扔给她:“拿好。”
他声音也没多温柔,但透着一股宠溺。
任宋小声提醒道:“焯爷,让小嫂子拿枪不太好吧?”
秦陆焯瞥了他一眼:“小瞧她?
她的枪法说不定比你还好。”
任宋看着他的表情,这一脸骄傲是怎么回事?
既然决定留住人,他们也没再犹豫,跟着追了过去。
秦陆焯虽然把枪给了蔚蓝,不过也是为了让她自保,真正行动的时候,她被留在最后,狙击手老黑带着她。
任宋和秦陆焯带队一路往回追,前面一帮人边打边撤退。
枪声四起,不断有穿黑衣的人倒下,眼看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阿太护着佛域一路往回跑,头也不回。
后头被扔下的这些人终于受不了,有人扔下枪,双手抱在脑后,用并不算流利的中文大喊道:“别杀我,别杀我。”
有人开了这个头,后面自然有人跟随。
这帮人并非全是佛域的嫡系,还有他从李吉身边临时拉来的。
这些跟着李吉的人,多半是搞象牙走私的,这几年也还算安稳,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被这边正规军的架势吓破了胆子。
于是,五六个人陆续扔掉了枪。
秦陆焯没管这些人,端着手里的步枪,一路追着前方白色的身影。
他扣动扳机,前面的人一个趔趄,似乎被打中了。
随后阿太拖着那个白色身影,躲在一棵树后。
任宋挥挥手,小分队的其他人都端着枪,亦步亦趋。
蔚蓝落在后面,老黑找了个绝佳的位置对他们提供火力保护。
他看着自己的瞄准镜的时候,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望远镜递给蔚蓝:“嫂子,这个给你,看得远。”
蔚蓝虽然心底在意秦陆焯发现有支援却没告诉她这件事情,可此刻有这样一帮人在身边,让她觉得一股热血在心头涌动。
蔚蓝拿起单筒望远镜,看着远处的男人。
这是她第一次看着他拿着枪的模样,难怪说男人都喜欢枪。
此刻秦陆焯光是端着枪站在那里,都是一副血性男儿的模样。
秦陆焯望着树后,心底始终觉得哪儿不对劲。
根据刚才任宋说的,佛域自掌权之后一直很神秘,就连越南官方都只有他一张模糊的照片,可是今天他们竟这么轻易就将人留了下来。
此时,小分队的人开始往前靠拢。
秦陆焯看见树后,白衣男人的手腕上有个“忠”字,刺青的颜色已经褪了,别扭又怪异。
任宋正准备让人喊话,谁知旁边突然传来一声高呼:“后退,都卧倒。”
斜前方有个队员已经快靠近树,刚喊完,树后白衣男人窜了出来,朝他们扑了过来。
秦陆焯眼疾手快,扯着前方的战友往后退,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两人退后一米,他拉着人往前扑倒,就算到最后,他还是把战友压在了身下。
蔚蓝在望远镜中,看到几秒钟之内发生的巨大变故。
“砰”的一声巨响,老黑身子不由得一抖,他伸手将蔚蓝按住,不让她去看这一幕。
秦陆焯。
在巨大的爆炸冲击力之下,她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三个字。
可她没办法起身,她的肩膀被身边的人死死按住。
树林的另一边,三个黑衣男人正在撤退,走在左后方的男人听到爆炸声,脚步顿住。
他回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耳边响起冷漠的声音:有我在,就一定会保护三爷的安全。
自他从地下黑拳市场把阿太救回来起,阿太就一直沉默寡言地跟在他身后。
比起阮谦他们,阿太更像是他的兄弟。
真正的佛域面无表情地望着那里——阿太死了,又是一条与秦陆焯有关的命。
撤退的时候,佛域的手下就换上了他的衣服。
阿太护着假佛域撤退,而真正的他带着两个手下从另一边撤退,白色身影太过显眼,连秦陆焯都被骗了过去。
要不是秦陆焯及时发现假佛域身上的劣质文身,恐怕他们会伤亡惨重。
一直到了医院,蔚蓝都没见到秦陆焯。
她被安排进病房进行身体检查,肖寒和齐晓都在医院等着。
一开始蔚蓝乖乖地配合着,没给人添麻烦,可等护士刚一走开,她立即拔掉针头,踩着鞋子往外跑。
刚才老黑一直不让她看秦陆焯,但下车的时候她听到一个护士喊“将人送到七楼手术室”,她连电梯都没乘,一口气爬上了七楼。
她气喘吁吁赶到的时候,看见门口站着好几个人。
有人脸上挂着血丝,有人身上混合着油彩和泥土,只有一双黑乎乎的眼睛露出来,衣服都脏透了。
肖寒原本站在窗口,正给方局报告情况,一转头就瞧见她,顿时惊讶地道:“蔚老师,您怎么不在下面休息?”
“秦陆焯呢?”
她问道。
肖寒表情微僵,没说话。
一旁的任宋赶紧过来,他脸色也不好,低声说:“嫂子,你别激动,焯爷他……”
他没说下去,毕竟人是他们亲自抬到医院的,后背血肉模糊。
几个兄弟身上的血,有不少是他体内流出的。
每次碰上这种场景,任宋都说不出话,就连肖寒也一样。
出事的时候,他们最怕的就是面对家属,一块儿出去的兄弟进了手术室生死未卜,自己却好好地站在这里。
有时候他们恨不得躺在手术室里的那个是自己,起码心底能好受点儿。
他们以为蔚蓝会哭,会闹,起码会掉眼泪,谁知她只是抬头安静地朝着手术室看了一眼,然后默默地走到门口的椅子上坐好,说:“我不激动,我等他出来。”
秦陆焯说过,让她别怕,他会一直在她身边。
只要她还活着,他就得一直在她身边。
现在她还好好地坐在这里,她信他会说话算话。
她冷静的模样让所有人震惊。
“他会没事的。”
她转头望向手术室,昏黄的光线打在她的脸颊上,看起来那么柔软又安静的一个人,此时说的每个字都震慑人心。
不知道手术进行了多久,最后有椅子的在椅子上坐下,没椅子的就盘腿坐在地上。
有人过来看了,劝了一圈也没人走,还是齐晓带人送了吃的过来。
蔚蓝拿到饭,说了声“谢谢”,就端着吃了起来。
别看她平时饭量不大,可这会儿,一整盒盒饭吃得一口都不剩。
吃饱了,她才有力气等他。
凌晨三点多,有两个人实在没熬住,蜷缩在地上就睡着了。
肖寒在一旁看着,又上前劝了一遍:“蔚老师,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不给你们添麻烦。”
这话一说,肖寒眼窝都酸了。
他不是觉得蔚蓝给他添麻烦,只觉得她在这里熬着太累。
一直到四点多,手术室终于有了动静。
自动门刚一打开,外面的人就都醒了,一帮年轻小伙子纷纷站起来,把出来的医生吓了一跳。
“病人目前生命体征还算平稳,不过需要再观察四十八小时。”
蔚蓝这会儿总算露出了着急的表情,问:“我什么时候能看他?”
医生见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多问了一句:“你是……”
“家属”。
医生这才说:“放心吧,过了观察期就能见了。”
这次蔚蓝真安心了,不仅听肖寒的话回去休息,第二天,她还请人从酒店给他们重新拿了衣服来。
她换了简单的衣服,没敢化妆,乖乖地待在自己病房里等着医生允许她去看秦陆焯。
第二天晚上肖寒过来,告诉她医生允许她进病房了。
在外面穿好防护服,蔚蓝还对着病房的玻璃照了一下。
一进去,她就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人浑身插满了管子。
而她刚进来,床上的人就睁开眼睛了。
虽然他脸上戴着氧气罩,可蔚蓝觉得他在笑。
蔚蓝走到他床边安静地坐下,只见他手指微动,朝嘴边指了指。
她转头朝后面的护士瞧了一眼,得到能摘下氧气罩的允许后,才替他轻轻地掀开。
秦陆焯问:“吓着没?”
蔚蓝乖乖点头。
秦陆焯又问:“哭了没?”
他说话虽然没什么力气,那双眸子却依旧深邃有神。
蔚蓝摇头:“没哭。”
听完这话,秦陆焯心满意足地说:“真乖。”
两人接下去没说话,只安静地看着对方。
医生说只能见十分钟,连一旁的小护士都替他们着急,可他们只是望着对方,直到蔚蓝说:“昨天医生问我是你的什么人。”
秦陆焯眼睛微亮,苍白的脸上扬起浅浅的笑容:“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是你家属。”
秦陆焯又笑了,说:“等回了北京,咱们就结婚,可惜,我身上现在连枚戒指都没有。”
谁知他这句话说完,蔚蓝从自己头上拔了一根头发下来。
她轻轻捧起秦陆焯的手掌,用黑色长发在他食指上缠了几圈,又将自己的手掌伸了出来,将黑发再缠在自己的食指上。
就这样,她的长发缠着他也牵着她,秦陆焯低头望着两人食指上的黑发笑了。
蔚蓝低声说:“没关系,我有。”
最后,小护士没忍心提醒他们时间,倒是蔚蓝自个儿不好意思了,她望着秦陆焯,小声说:“我先出去了,医生只让待十分钟。”
蔚蓝回病房后,刚给手机充好电,就接到张萧打来的电话。
张萧声音有点儿急,见她接了电话,赶紧说:“蔚老师,这两天您姐姐给我打了电话,一直追问我您的行程。”
蔚蓝微愣。
她知道张萧的口风一向很紧,也没什么担心的。
谁料,张萧的电话刚挂断没一会儿,蔚然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她开口,声音有点儿冷:“在哪儿?”
蔚蓝坐在床边,这次他们也算是因公负伤,安排的病房都是单间,特别安静。
她回答道:“旅游。”
蔚然气急,怒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撒谎?
我已经找过许翰了,你在做什么,你要做什么,你想做什么,这么多年来,我哪次不是帮着你隐瞒?
可是你现在……”
蔚蓝没想到,蔚然居然会找到许翰,也有些薄怒:“我的年纪足够对我做的事情负责任,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是这种背后调查我的事情,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行啊,你对你自己负责,你是不是也该对爸妈负责。
你以为你做什么事情,就真是你自己的事情吗?
想没想过万一你出事了,父母要怎么办?”
“他们不是还有你吗?”
蔚然被这句话刺得一顿。
蔚蓝看着不叛逆,但不管是上学还是工作,她都未接受过父母的安排。
当初蔚建勋希望她学管理,以后跟蔚然一样进公司,可她愣是学了心理学。
后来连蔚建勋都看出,这个小女儿意志极坚强,别人轻易改变不了她的决定。
电话被另外一个人拿过去,那边传来清润的声音,开口就带着几分笑意:“蔚蓝。”
蔚蓝一愣,没想到他也在。
对面见她不说话,又打趣道,“不会连你姐夫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吧?”
蔚蓝没客气,淡淡地道:“连长相都忘得差不多了。”
傅之衡哈哈笑了起来,笑完又说:“你现在在医院吧?”
他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挺轻松地说,“不想让你姐知道的话,我派人去接你,要不待会儿你姐知道,就是她亲自过去接你了。”
蔚蓝没忍住,道:“威胁我?”
“我只是不想让我媳妇太操心。”
傅之衡理所当然地说。
听到这句话,蔚蓝嘲讽道:“我都不知道你会关心我姐姐。”
“蔚蓝。”
傅之衡突然正色道,“我和你姐姐之间的事情几句话说不清楚,不过她是我媳妇,她操心的事情我就得操心,所以,我管定你了。”
蔚蓝冷哼了一声,吐出三个字:“神经病。”
然后挂断电话。
傅之衡把电话还给蔚然,她低头见电话挂断,不由得抱怨道:“我还没和蔚蓝说完呢。”
谁知傅之衡伸手摸了下她的脸颊,仔细看了一眼,说:“抬头。”
蔚然抬头望着他,就见他理所当然地说,“你老公就在你面前。”
两人有好久没见面了,平时不是蔚然在赶飞机,就是傅之衡在出差。
有时候他回家,发现家里压根没人住。
有时候她回来,也瞧不见他。
昨晚两人是在同一家会所遇见的,蔚然在谈生意,傅之衡是被朋友强拉过去的,后来两人都在自家住下。
一夜混乱后,蔚然刚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又要操心亲妹妹。
傅少爷难得下厨,一碗白粥摆在桌子上从热气腾腾到最后冷掉,都不见媳妇来临幸。
此时他眨了眨眼睛,瞧着蔚然,情意绵绵地道:“我要你眼里只有我。”
半晌,蔚然吐出三个字:“神经病。”
说完,她转身进了厨房,把冷了的粥端去热。
傅之衡想到之前蔚蓝对他说的话,觉得起码他做人内外一致,姐妹两个都对他一个评价。
秦陆焯因为身体素质好,受了这样的大伤,也只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三天就转到了普通病房。
蔚蓝过去陪着他,很多时候两人也不说话。
他睡在雪白的病床上,阳光洒满整个房间,偶尔有微风拂过,一切都格外安静。
直到病房门被推开,房内的两人才转头看过去。
蔚蓝惊讶地喊了一声:“姐?”
蔚然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衬衫,黑色阔腿裤,她的个子和蔚蓝差不多高,样貌相较蔚蓝更加英气些,一看就是那种精致的成熟女人。
傅之衡也陪着她一起过来了。
“你怎么来了?”
蔚蓝问。
蔚然的脸上隐隐露出薄怒,问她:“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们?
家里遭贼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你提也不提,还有这次,把自己弄到医院也还要继续瞒着吗?”
“我没受伤。”
蔚然抬起下巴,指着病床上的秦陆焯说道:“他呢?”
她的口吻不算轻慢,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样的口吻一下子激怒了蔚蓝,她一把扯住蔚然的手臂,直接将人拉出了病房。
关上房门的时候,她回头望了一眼秦陆焯,他依旧安静地躺在床上,神色平静,在她回头的一瞬间冲着她扬唇浅笑。
蔚蓝扯着蔚然的手臂,走到走廊的尽头才停住。
她转身望着蔚然,问道:“你想干什么?”
蔚然冷笑:“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
这么多年来,你做的事情我可以假装都不知道,那是你的选择。
可是我以为,最起码你能成熟一点儿,能懂得保护自己,可是你越玩越过火了。”
“玩?”
蔚蓝冷漠地望着她,笑了起来,“所以你觉得,我做的事情都只是在玩?
难道非要像你们这样,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赚钱上,为了守住财富可以做任何事情,就叫认真生活吗?
最起码,我做这些问心无愧。”
原本蔚然还在懊恼自己说错话,但听完蔚蓝这几句,她的神色也变了,厉声道:“你问心无愧?
蔚蓝,这么多年来,你光享受了身为蔚家女儿的权利,却连一点儿义务都没尽过,你觉得你有资格说这些话吗?
你想做公益,我们什么时候拦过你,哪怕你去当义工我都不会说半个‘不’字,可是你偏偏要做最危险的事情。
你想过那帮象牙贩子都是什么人吗?
万一他们发现你的身份,一枪毙了你,到时候父母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蔚蓝望着窗外的天空,依旧如她刚来时那样高远,她眨了眨眼睛,眼角酸涩。
傅之衡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把姐妹两人的话听了一遍。
他张张嘴想劝说,最后却又憋住。
蔚蓝艰难地开口:“我没办法不去管。”
其他人或许是为了理想,为了正义而踏上这样一条路,她却不是。
她跟秦陆焯说过,她为她和Kaka的故事想到的最美好的结局,是当她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时,躺在自家阳台的躺椅上,跟坐在她身边的小孩子说起这个神奇又动人的故事。
可真正的结局……
当她在美国读书,暑假里有足够的时间重返越南时,她重新遇到了Kaka。
那时它已经长成了一头健壮又高大的成年大象,长长的象牙那样夺目,像她想象过的那样成长为能保护自己族群的大象。
她站在那里喊Kaka,它回头冲着她长鸣,似乎在打招呼,一切都那么神奇。
直到七天后,蔚蓝看到它的尸体躺在小溪边,被割剩下的半张脸血肉模糊,那对耀目的象牙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森白的头骨。
自然保护区的巡护员在溪边发现了三头大象的尸体,都是成年公象,盗猎者杀害大象后割掉了它们半张脸,带着象牙扬长而去。
她和Kaka的故事就这样戛然而止。
她无法对这些视而不见,更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必须站出来,保护它们。
这听起来很可笑,她一个人能做什么?
世界上有那么多盗猎者,每天都有大象被杀害,地下象牙贸易更是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她一个人的力量能有多大?
可最起码,只要她在行动,就多一分力量,哪怕这份力量那么微不足道。
那次蔚蓝从越南回去后就开始失眠,她一遍又一遍地做噩梦,梦到那个血淋淋的场景,大象的血染红了小溪的水,被割掉的面部留下模糊的血肉。
当回到美国的时候,蔚蓝甚至已经到了要看心理医生的地步。
虽然她自己学的就是心理学,可医者不自医,她开始寻求医生的帮助。
年少时那段濒临死亡的经历给她留下的阴影未曾消失过,Kaka就像她心头的一盏暖灯,让她忘记了黑暗和绝望。
后来她看到Kaka被杀害,所有的美好都被打破,绝望卷土重来。
直到心理医生开始医治她,她才发现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开始了解关于大象的保护问题。
她去过非洲,那里有着更多的象群,每年盗猎的情况比东南亚还要严重。
蔚蓝一次又一次见到大象被杀害后的场景,刚开始她会吐,后来学会了镇定。
她跟着当地的巡护员一起学习怎么保护它们,直到现在,她还走在这条路上,她尝试着跟象牙贩子交易,拿到证据,让警察抓捕他们。
或许之后,会有一批新的象牙贩子出现。
但最起码,她在努力。
“跟我回家吧。”
蔚然低声说。
蔚蓝望着她,说:“姐,你别怪秦陆焯。
其实连累他的人是我才对,要不是为了我,他也不会过来。
他真的很好,所以我得陪着他。
他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我能扔下他自己走吗?”
蔚然有些恼火,说:“那就一起走,一起回北京。”
蔚蓝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蔚然轻易就妥协了。
倒是蔚然别开头,望着不远处的傅之衡轻哼了一声:“你姐夫买了架私人飞机,飞机上地方还算大,多带你们两个没问题。”
蔚蓝也想带秦陆焯回北京,毕竟还是北京的医疗水平更高,如今既然有机会,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蔚然气笑了,说:“刚才要你走,跟要你的命一样。”
虽然被骂了,蔚蓝也不生气,乖乖地说:“谢谢姐姐。”
蔚然不领她的情,说:“又不是我的飞机,你得问问当事人愿不愿意。”
傅之衡听了呵呵一笑,终于能插上一句话:“媳妇,我愿意。”
回到病房之后,蔚蓝把这件事告诉了秦陆焯,趴在床上的男人先是一愣,又瞧着她问道:“你姐骂你了吗?”
“骂了。”
秦陆焯笑了,问道:“骂什么了?”
她说:“骂我不知死活,带着你冒险。”
秦陆焯斜睨她,满脸不信。
蔚蓝俯身靠近他,浅笑着说,“我姐特别喜欢你,真的,不然她也不会同意带我们一起回北京。”
蔚蓝大概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太假,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知道什么叫爱屋及乌吗?
我太喜欢你了,所以我姐才带我们一起回去。”
这话秦陆焯信了。
肖寒他们得知秦陆焯晚上要回北京,都挺吃惊的。
因为据他之前所得的情报,越南警方突袭酒店,结果扑了个空,李吉怕出事,当时就转移了,却没想到秦陆焯会提前放置跟踪装置。
这批象牙是在进入广西边境线的时候被边境武警扣押的,跟这批象牙一起的,还有那批毒品。
原来,佛域带着他的人离开后,李吉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怕藏在酒店的那批毒品出事,所以连带着象牙和毒品一起转移了,没想到被瓮中捉鳖。
这几天肖寒他们忙坏了,整个专案组都扑在这事儿上。
毕竟这批东西的价值超过两亿,是目前边境查获的最大规模的走私案件,也是这几年来数得上的大案子。
得知是蔚蓝的家人要接他们走时,肖寒的眼睛瞪直了,他一开始还以为是秦陆焯家出面,毕竟队长的家世在他们警局里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他亲爹是谁。
这次他受伤,方局差点儿把肖寒骂死。
肖寒趁蔚蓝出去后才问:“队长,您这是找了个富二代啊?”
富二代?
秦陆焯摇头,哼笑了一声,望着他不紧不慢地说:“是富N代。”
听了这话,连肖寒都忍不住要啐他:“队长,你这话可不对了。”
晚上快十二点的时候,他们才到北京。
既然决定带秦陆焯回来,蔚然就让秘书联系了机场和医院,准备让人直接从机场去医院,毕竟他身上还有伤没好。
飞机落地后,蔚然就给自己的助理打了电话:“救护车到了吗?
我们已经落地了。”
“到是到了,只是……”
谁知手机信号不好,对面说话断断续续,蔚然也没听清楚,只知道救护车到了,就先挂了电话。
没一会儿就见几个人上来了,蔚蓝以为是蔚然派上来的,让开位置让他们把担架抬了下去。
直到下了飞机,她才发现这么晚了,停机坪上还有不少人。
她下来之后,看见那几个人将秦陆焯的担架抬到救护车上。
蔚蓝没想到蔚然这么上心,让救护车直接进了停机坪。
谁知,她刚走过去,就见站在蔚然对面的男人冲她行了个礼:“蔚小姐,你好。”
蔚蓝一愣,旁边蔚然的脸色不算好,男人自我介绍:“我姓宋,是陆焯父亲的秘书,知道你们回来,他父亲让我来接你们。”
场面顿时变得安静。
还是傅之衡出面,跟宋秘书寒暄了起来。
蔚然一把扯着蔚蓝往旁边去,她直勾勾地望着蔚蓝:“说吧,你男朋友到底是什么人?”
蔚蓝眨了眨眼睛,她要是说不知道,会不会被教训?
“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蔚然伸手在她脑门弹了一下,“你缺心眼啊?”
蔚蓝无辜地望着她。
好在傅之衡走过来叫她们过去,毕竟别人都在等着,有什么话也得等到回家再说。
傅之衡先开口:“既然秦先生的家人来接他,我们把人安全交给您也就放心了。”
宋秘书道:“今天实在太晚了,本来陆焯的父亲想亲自出面感谢几位,这一路上多谢你们的照顾。
只是他今天不在北京,过几天才会回来,还望两位蔚小姐和傅先生海涵。”
蔚然淡笑,轻声说:“今天确实是太晚了,我们就不陪着去医院了。”
傅之衡及时叫司机开了车,这次,蔚然把人带回了她婚前的房子,也就是蔚蓝之后住的地方。
一进门,蔚然还没说话呢,旁边的傅之衡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说:“这一天可真够累的,媳妇,咱们赶紧去休息吧。”
说完,他揽着蔚然的肩膀就往房间里走,还不忘回头冲着蔚蓝眨了眨眼睛。
反倒是他怀里的蔚然冷笑一声,说:“别装了,我现在也没力气教训她。”
“你是姐姐,关心她是应该的。
蔚蓝,你说姐夫说得对吗?”
蔚蓝知道他是为自己解围,领情地说道:“姐夫说得对。”
蔚然也是真累了,挥了挥手,傅之衡当着蔚蓝的面把人抱了起来。
最后,客厅徒留蔚蓝一人。
她这也算是被虐了?
早上起床后,蔚蓝先给张萧发了条消息,告诉她自己回来了,从明天开始可以恢复工作。
没几分钟那边就回复了:“蔚老师,时刻准备着。”
蔚蓝出房间时,看见傅之衡从门口把助理送的食盒拿了进来,笑道:“醒了?
正好,过来吃早饭吧。”
吃着早餐,蔚然望着对面的人,不经意地开口:“今天上班吗?”
“明天开始工作,待会儿去医院。”
蔚蓝大大方方,没半点儿隐瞒。
蔚然一愣,身边的傅之衡发出一声低笑,谁知笑声刚响,桌子底下他的脚就被狠狠地踩了一下,傅之衡表情微扭曲,连笑都僵住了。
蔚蓝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埋头吃饭。
三人下楼之后,蔚然让助理送蔚蓝去医院,被她拒绝了。
她的车就停在楼下停车场,跟他们道别之后便开车走了。
傅之衡见蔚然站在原地盯着已经驶远的车子,不由得一笑:“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婆婆妈妈。”
“那是我亲妹妹。”
“我还是你亲老公呢,你什么时候能把对蔚蓝的一半关心分给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蔚然斜了他一眼,嘲讽地说:“我要是管你这么严,你会喜欢?”
“你不管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说完,傅之衡低头在她的唇上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蔚然都没来得及推开他,傅之衡已经往后退了一步,得意地笑道,“我喜欢着呢。”
蔚然目瞪口呆,她怎么觉得这男人这次回来后变得不一样了?
蔚蓝到医院的时候,正赶上护士给秦陆焯换吊瓶。
小护士年纪不大,长相也颇为甜美,特别是声音十分好听:“有点儿凉,我这里有个暖宝宝,你握在手心里。”
秦陆焯哪是用这玩意儿的人啊,直接拒绝了。
小护士没想到他人这么冷,场面尴尬,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面前的男人突然就笑了,五官一瞬间柔和起来,对着门口说:“过来。”
小护士立即转头,只见病房门口站着一个高挑的姑娘。
秦陆焯虽然只喊了一句,可是瞧着他的表情,小护士哪有不明白的道理,脸颊一下红了,赶紧说:“这个还是留给你吧,有事按铃就好了。”
等人匆匆离开后,蔚蓝才不紧不慢地走进来。
旁边有椅子,她没坐下,站在床边仔细地瞧秦陆焯这张脸,心想,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在广西的时候也是,他住的病房总是特别热闹,每次来的小护士都不一样。
秦陆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对这些小姑娘的心思一向不敏感。
“早饭吃过了吗?”
“已经饱了。”
秦陆焯点点头:“饱了?
要不待会儿再陪我吃点儿。”
见他一本正经地说吃饭的事情,蔚蓝笑了,知道他是真没懂人家小姑娘的意思,也就不打算跟他计较了。
她看了一眼周围,这间病房明亮宽敞,还有单独的洗手间,没点儿关系住不进来。
昨晚因为有宋秘书在,她也没多问,今天倒是想起跟他算账了:“你怎么回事?”
她长眉微皱,声音冷淡,脸上带着些许不满。
秦陆焯奇怪地望着她,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又怎么了?
见他不明白,蔚蓝又说:“昨晚我姐问我知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秦陆焯一笑:“秦陆焯,你男朋友,未来的老公。”
他臭不要脸的劲儿上来了。
他拍拍床边,示意蔚蓝坐下来。
也不知道他是属什么的,恢复能力是真快,在手术室里抢救那么久,这还不到一周,都已经能坐起来了,就连医生瞧见他都感叹不已。
他坐在床上,挺真诚地看着她说:“没跟你说只是觉得没什么必要,毕竟你喜欢我是因为我这个人,不是因为我是谁的儿子吧。
况且我家的事情挺复杂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一听这话,蔚蓝忍不住笑了:“臭不要脸。”
吃了早饭,秦陆焯挥挥手说:“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别在这儿浪费时间陪我。”
蔚蓝看了看门口,问道:“你们家人不过来照顾你?”
“我有手有脚,要谁照顾?
再说刚才护士不是都说了,有事儿就按铃?”
蔚蓝眉心一跳,立即说:“不许按铃。”
秦陆焯挑眉望着她,一时没懂她的意思。
“少给人家护士添麻烦,待会儿我给你找个男护工。”
秦陆焯自嘲道:“你还真把我当残疾人啊?”
他一想又不对,找护工就找吧,怎么还得强调是男护工呢?
再看蔚蓝一眼,他想起刚才那个热情的小护士,这下子终于明白蔚蓝是什么意思了。
他顿时笑开,斜眼瞄她:“吃醋了?”
蔚蓝不搭理他。
他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道:“好几天没洗澡了,今天医生跟我说可以擦擦身体,你给我找个护工吧?”
蔚蓝皱着眉头,脑海里已经有了画面。
他赤着上身坐在那里,护工拿着雪白的毛巾在他的身上擦拭……
好像就算是男的,她也挺不愿意的。
见她不说话,秦陆焯坏笑:“要不你亲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