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3个月前 作者: 鲁引弓
二十二
我坐在办公桌前发愣,我想,这人间的事怎么都仿若梦一场。
悲哀随时日一点点消退。许多个晚上我都等着她在梦中出现,就像当初盼着她来我的小窝。
我想问问她是否在哪个角落里打量我的生活。
但她至今没来梦里看过我。
如果她哪天来了,我一定告诉她,女儿正在像大叔一样大咧咧地过下去呢,过得差一点又何妨,即使做一坨垃圾也要勇敢,做大叔更要坚强。
我的生活重回日常,像以前一样每天五点起床,披挂着一身宽大的衣服,直奔单位搞卫生。然后上班、打电话、找业务、做方案,双休日去少年宫教课……可能是因为连轴转,比较累,人好像瘦了,而饭量在增大。
现在我最爱做的事是躲在小窝里给自己做饭,最喜欢做的是红烧肉。
当红烧肉的香味在小窝里弥漫的时候,是我一天里最放松的时光。
我爱上了红烧肉。
现在,我每天晚上都为自己烧一碗红烧肉。
这酱红肥腻的食物,让我百吃不厌。好在如今我打了两份工,多了点收入,伙食费用可以略微放宽。
估计没几个女孩会像我这样对肉类无所顾忌。好在我是大叔了,无所谓肥不肥的。难看死他们又何妨。红烧肉那么香,是我用黄酒、白糖和香叶细细烹调的。我体味着它绵长的好滋味,感受它给我的温度和能量。我不在乎变胖,事实上那么拼命地干活,也胖不到哪里去。
我的桌上时常会多出一个卡通的笔记本,一个苹果,一个橘子,有一天甚至出现了一个迷你的小鱼缸,里面有一条小鱼在游荡。
我知道是谁干的。
我看着那紫色的小鱼,心想,是否要把它搬回家去和那只螺蛳做个伴。
我知道是谁送的。那个年轻的背影曾经让我觉得琐碎,别盯着我好不好,姐烦着呢。
但现在,他让我觉得挺可爱的。
单纯就是赏心悦目。可能是因为自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阶段了。
这个大宝宝看着真的很可爱。在我灰不溜秋的这些天里,这间屋里就他对我亲近。现在有多少人会对别人好,这真的不容易。
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回过头来,压低嗓门对我说,喂,你去不去啊?
我说,你说什么?去哪?
他就转过身,面对电脑,在QQ上和我聊。他说,婚礼啊,今晚上的婚礼啊。
我说,哪个婚礼?
他说,季小芳和李帅的,他们不是约了我们全部门的人了?是今晚。
我想起确有此事。因为前一阵我家里出事,我把这事给忘记了。
我想这大宝宝真的犯病了,逮着我问李帅季小芳的婚礼,按理说,回避我都来不及呢。虽说季小芳给我们整个部门每人都发了请柬,但我怎么可以去呢?
我打字:不去。
我想,她给全部门同事发请柬,当然不好意思不发我,但我这一点总搞得明白,李帅和她的婚礼我怎么会去。
我回了方格棋一句:这事你问我干吗?你爱去不去都是你的事。
这大宝宝果然傻纯,他居然回道:李帅让我悄悄问一下,咱们这儿到底谁去,人数多少,他们可以安排桌子。
我说,反正我不去。
他说,他让我问,我都问了一个上午了,没太多人肯定地说去还是不去。真烦人啊。
我看着他的背影,想,这宝宝怎么了,管别人去不去的,这事其实很明白,这屋里的人大多都会去。
我说,他们都会去的,除了我。
他说,为什么?
我可能误解了他的意思,我觉得他真的纯到了极品,我打字:按惯例,我即使去了,也会被拦在外头,因为有闹场的风险。
他像个笨蛋,一点幽默感都没有,他回:今天不会的。
我差点崩溃了,回他一句:不去,有那么多人去,不缺我。
他说,哪有那么多人,好多人都找借口,在观望呢。
我一愣,说,不会吧,她是副省长的女儿呀。
他回:怎么你不知道啊,前两天有消息传过来,说季小芳的爸爸出了点问题,在接受调查。
我愣住了,说真的,我现在基本与这类消息绝缘,没心情留意这些流言蜚语,也没人和我说这些。
我说,那又怎么样,只是小道消息吧。
他说,办婚宴的酒店他们是早就订好了的,现在她爸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她担心我们这里的人今晚可能都不去了。而桌数都订好了,所以让我帮着确定一下人数,好做调整,否则到时场面尴尬。
我有点回不过神来,因为这事比较突然,虽然我知道在官场这样平地起风雷的事见多不怪。
我说,反正不管别人去不去,我是不去的。
他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季小芳李帅说去,这事真的难办了。
他从电脑前转过头,看着我,做了个鬼脸。
我坐在办公桌前发愣,这人间的事怎么都仿若梦一场。
我想着季小芳去年刚来那些天里自己的局促,我想着李帅恍惚的眼神,想着自己拖着一大袋零头布从四川大厦前经过,季小芳透过玻璃窗看着我……
方格棋的背影一直在忙碌着,一个下午他都在聊QQ、打电话、发短信。他真的很热心,肯帮忙,但这真是一个棘手的帮忙,所以估计现在还是没确定到底多少人去。因为你问别人,别人还真的没想好。
他的背影一直在晃动,压着嗓门在电话里一个个地问:晚上你去不去?
他那无头苍蝇的样子,不知为什么让我心烦了。
我想,如果换成几天前,他们一定会像赶集一样地涌去了,但现在却像突遭暴雨阻隔,人真的太现实功利了。当然,也可能生活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再好命的人也不可能永远只得到而不需要承受。
这么想着,方格棋在前面为季小芳到处打探着的背影竟让我也有些焦虑,因为人数再不确定下来,晚上一桌桌空出来真的会比较难堪。
办公室里人人都在忙着,没人说这事,但他们暧昧的眼神说明他们在应对着方格棋的打探。我突然有些想笑,真他妈的腻歪,不就是个婚礼吗,也可能,在这一堆人里只有我的脸是明朗的,轻松的,因为我是明确不去的。明明白白。
我给方格棋的QQ发了一句:定下人数了吗?
他回头压低声音说,还没呢,好像不太妙。
看得出他的为难。他的脸都涨红了,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李帅和季小芳没什么人去。
下班后,我把几个楼层的垃圾袋收起来,放进一楼清洁间,就看见方格棋拖着一只大纸箱正穿过大厅,那纸箱太长,不好搬。他看见我,对我笑道,这是部门送的礼物。
给新郎新娘的?
他放下纸箱,一摊手说,是的,是婴儿车,今晚大家都有事,没几个人去,部门里前些天买的婴儿车由我送去。我是代表。
我帮方格棋把纸箱的另一头提起来,往车库走。我帮他把箱子抬进他那辆车的后备厢。他一手撑着车门,说,干脆,一起去吧。
我逗他,我不能去的,我可能会不舒服的,你怎么会不知道啊?
这大宝宝居然坏笑,说,那今晚你肯定不会。
他把嘴凑近我的耳边,说,说不定你还有扳回来的感觉呢。
我一边走开一边对这小毛孩说,去死吧,姐不是这样的人。
他见我生气了,忙拉住我的背包带,说,开玩笑呢,我是代表部门去,你也可以不代表你,而只代表部门,那不就没障碍了。
我笑道,我们这么差,能代表部门吗?
他说,也对,我们这两个差生居然代表了部门。
我说,我不能去的,如果我去了,我说我没有扳回来的感觉,但没准别人以为我有,好像我是去看戏的,这事不妥。
他说,你黏黏糊糊,从没见你这么黏糊过。
我像大叔一样狠拍了下他的肩膀,告诉他,我不是早说不去了吗,也只有你这么笨,老缠着我问这傻问题,你可不可以乖巧点?
他古怪地瞅了我一眼,点头说,对的对的,左右都为难,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他老三老四的样子,好像瞅到了我的心里去,这让我不爽。我想,他真的觉得姐还在在乎他俩?
车库里没别人,我向他飞起一脚,轻踢了一下他的小腿,我说,去死吧,大叔我可没那么腻歪,一个个都那么腻歪,不就是个婚礼吗,去就去,不就捧个场吗,我不代表部门,我代表搬运工,帮你抬箱子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