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矛盾

3个月前 作者: 暮兰舟
    太宗皇帝的葬礼上,太子朱瞻基和汉王世子朱瞻壑两人哭的最伤心,别人在演,他们堂兄弟是真心实意的悲伤。


    祖父去世,作为嗣子要守孝三年,不过君不一样,背负着开枝散叶的责任,不用禁欲,意思一两个月就行了。


    太子也是君,东宫现在只有两个小郡主,东宫再次面临子嗣的问题。


    但太子朱瞻基和爷爷太宗皇帝感情深厚,比亲生父母还要亲密,虽然身为君,不用禁欲,但他还是决定半年不碰女色,清心寡欲,诚心为皇爷爷守孝。


    夫唱妇随。太子妃胡善祥把端本宫一应华丽的幔帐摆设等等都收进了仓库,宫殿洗净铅华,她的穿戴也极尽素淡,不施脂粉,与太子步调一致,以孝道为先。


    张皇后为东宫的子嗣着急,但是孝也相当重要,东宫纯孝的表现在朝野之间都得到了赞赏。毕竟东宫也不是不生孩子,只是推迟半年罢了。


    张皇后最近愁死了,长子太禁欲,皇帝又太纵/欲。父子两个走了两个极端。


    洪熙帝当了二十二年太子,时时刻刻都在废太子的恐惧中,战战兢兢,用暴饮暴食来安慰自己,越吃越胖,越胖越吃。


    都说饱暖思那啥,以前当太子的时候,汉王的人总是各种诋毁他,他为了名声,不敢多收美人,为了子嗣而睡妻妾。


    现在当皇帝了,压抑了二十二年的洪熙帝不用再顾忌,彻底放飞自我,葬礼刚完毕就开始宠幸后宫。


    已经生了十个儿子,不缺子嗣,张皇后担心洪熙帝的身体,就屡屡相劝,洪熙帝不悦。


    宠妃郭氏封了郭贵妃,她为了讨好洪熙帝,不禁不劝,还为洪熙帝张罗新的美人,承干宫里莺莺燕燕、燕环肥瘦,各种美人令人眼花缭乱,将洪熙帝牢牢栓在自己身边。


    郭贵妃娘家是武定侯府,她又生了三个儿子,凭借洪熙帝的宠爱,后宫郭贵妃隐隐有与张皇后分庭抗议之势。


    张皇后有深深的危机感,当了皇后,成为大明帝国最尊贵的女人,居然还不如当太子妃时开心,这话说出去谁信?


    除了封后大典那天短暂的幸福了一下,之后都是压抑不安。这皇后,不过如此,还是得看丈夫脸色啊!


    以前丈夫迫于内外压力,对她这个正室相敬如宾,现在登上至尊之位,无人能管束他了,张皇后规劝他注意身体,洪熙帝觉得妻子嫉妒刻板,不如郭贵妃温柔小意。


    我压抑了二十二年,好容易熬到今天,就不能开心一下吗?洪熙帝对张皇后不满。


    张皇后心灰意冷,这二十二年年来,只是你一个人有压力吗?夫妻一体,我也一样啊,我若嫉妒,你怎么可能有十个儿子、七个女儿?


    我与你共患难,到了富贵的时候,你就开始嫌弃我啰嗦嫉妒不体贴。


    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体,都三百多斤了,腿都瘸了,脚也是烂的,还夜夜吃夜宵,睡美人,不知节制,你是那种能够夜夜做新郎的毛头小伙子吗!


    我都是为你好,你还怨我不贤惠?


    张皇后心中一片怨气,也只敢对着利益一体的儿媳妇胡善祥发发牢骚,她以前总是可怜胡善祥不能生儿子,现在又觉得,自己生了三个儿子又如何?


    丈夫不体贴,不尊重,还不如胡善祥过得舒坦。


    公婆之间的事情,轮不到她一个儿媳妇置喙。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胡善祥默默的听着,并不插话,任凭张皇后发泄怨气,


    在婆婆说话的时候,胡善祥在烹茶,她在碟子里放了些茉莉绿茶,将一个茶盅倒扣在茶叶上面,然后点燃碟子下的蜡烛。


    烛火慢慢烘烤,就像厨房做熏肉似的,将茶香熏在茶盅里头。琢磨着火候差不多了,胡善祥将茶盅取出,摆正,注入温水,递给张皇后。


    这样的“茶水”有茶香,喝起来满口余香,但不伤脾胃,也不会影响睡眠,最适合身体正在步入衰老的长辈。


    一杯喝完,茶叶弃之不用,再换新茶熏茶盅。


    张皇后一面倾诉,一面喝茶,终于说完了,胸中舒坦了些,那股无名火也压下去了。


    张皇后以前觉得胡善祥话少沉默,现在觉得话少也有话少的好处。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聆听,好像泰山崩了也不会动摇分毫,冷静自持,让人莫名安心。


    给张皇后请安完毕,胡善祥回到端本宫,穿着素服的朱瞻基也刚刚回来,脸色如常,但是六年夫妻,她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火星。


    胡善祥问:“从钦安殿来?”洪熙帝不喜欢乾清宫,总觉得这里还残留着父皇的影子,目前住在钦安殿。


    洪熙帝一直生活在父皇的阴影下,当了皇帝之后,推出洪熙新政,许多新国策和太宗皇帝反着来。


    太宗皇帝重视航海,屡屡派出郑和太监太监下西洋。洪熙帝下令停止航海,连造到一半的大宝船都停工了,成为一堆废木头。


    太宗皇帝对侄儿建文帝时期拒绝承认自己正统帝位的大臣们杀伐决断,毫不留情。洪熙帝则下令特赦,善待建文旧臣和家人。


    太宗皇帝五次御驾亲征,以攻为守。洪熙帝下令严防死守,不提北伐。


    但是朱瞻基是爷爷带大的孩子,更认同太宗皇帝的治国理念,父子政令不和。


    以前父子齐心协力保护东宫和皇太孙宫的储位,有相同的目标、共同的对手,自是父慈子孝,现在日子好过了,却生出了矛盾。


    “嗯。”朱瞻基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和最信任的在一起,不用戴面具了,一拳砸在案几上,“父皇说,他要迁都。”


    胡善祥以为丈夫气糊涂了,说道:“这不已经迁到北京了吗?”


    朱瞻基叹道:“父皇说要再迁回南京去。”


    这……胡善祥听了,一阵无语,皇家真能折腾啊,“所以你和父皇有所争执?”


    朱瞻基说道:“父皇是君,也是父,我怎么敢和父皇争吵。我只能劝,说都城在京城的各种好处,南京的种种不合适。太宗皇帝为了迁都,已经付出无数银两、民力,再迁回去,多年心血白费了。何况南京的宫室是填平了燕雀湖建的,地基不稳,宫室多有塌陷,损毁,回去还要重新,修了将来还得塌,怎比得北京地基沉稳,可住千百年。”


    “可是父皇不听,他不喜欢北京,不适应北方的气候,说太宗皇帝迁都劳民伤财,本就是错误。否则怎么会在迁都第二年紫禁城刚修好的三大殿就遭遇雷击烧成灰烬呢?这是上天示警。我为太宗皇帝多说了几句,父皇就发怒了,要我回来反省。”


    张皇后和太子母子两个都受了洪熙帝的数落,都在胡善祥这里倾诉。


    明明都一起升职了,日子却都不好过。


    胡善祥说道:“当太子,你还是得学父皇。父皇以前怎么做,你现在怎么做。”


    胡善祥提笔,写了个“忍”字。


    话虽如此,做到却很难,朱瞻基说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父皇把都城又搬回南京?太宗皇帝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胡善祥说道:“别着急,以太宗皇帝的魄力和手腕,迁都都用了十几年,父皇的新政以休养生息为主,这事一两年是不可能办到的。若说北京的三大殿雷击起火是上天警示,那么南京的皇城呢?”


    朱瞻基说道:“可是南京皇城只是地陷坍塌,并没有起火。”


    胡善祥笑道:“这个可以有啊,就在打雷那天南京皇城某个空殿起火了,谁知道是雷击的,还是人为的?既然都是上天示警,那就不用搬回去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至少上天警示这个理由就站不住脚了。”


    朱瞻基当即密令心腹去南京旧皇城,在打雷那天放了一个火,烧了半个宫殿。


    南京旧皇宫雷击起火的消息传到紫禁城,朝廷吵成一团,有支持迁回去的,也有反对的。


    洪熙帝铁了心要迁都,他干脆六部所有的印章都收回去,加了“行在”二字,“行在”的意思是皇帝临时办公的地方,虽然现在暂时无法回迁南京,但是洪熙帝在名分上否认了北京作为都城的地位。


    朱瞻基自是反对,父子矛盾加剧,加上郭贵妃最终频频吹枕头风,洪熙帝对不听话的太子有了疑心,说道:


    “你麾下幼军是太宗皇帝时期建立的,为的是你在北京监国时保护你,现在紫禁城二十四卫皆已具备,幼军冗余,国家连重修三大殿的钱都没有,就没有必要再耗费银两养着他们了,给些遣散费,就地解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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