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世(一)
3个月前 作者: 画七
前世(一)
年后的京都还充斥着浓浓的年味,街头巷尾挂着一串串喜人的红灯笼,各种形态挂在树枝栏杆上,被昨日夜里飘然而下的簌簌落雪染上了一层霜白,时不时掉落下一两块冰屑下来。
大津朝的臣民们终于过了三年来头一次安安稳稳的年,新皇登基,雷霆手段血洗之后,那些战战兢兢的大臣都安了心,一个个趁着年假缩在府里好生修养避祸。
生怕当今圣上的断头刀伸到自家头上。
这日,御书房之中,摆着一盘对峙许久的棋局,旁边摆放着两杯上好的茶水,香气袅袅升至空中蜿蜒出两道白色水汽。
一男子身着金黄龙袍,俊美无俦的脸上敛去了素日的淡漠,望着刚踏进门的沈徹露出了点星笑意:“你来了。”
沈徹素来淡漠如寒冰的脸庞无波无澜,漆黑如墨的发髻上还落着外间的小雪片,加之身披着森寒的铠甲,越发显得整个人有如那极北苦寒之地的冰雕。
面对着时隔一年多不见的皇兄,沈徹微微弯了弯嘴角,点了点头,终于开口说了话:“皇兄有诏,臣弟自然不敢不遵。”
声音里尤还带着多月来征战的杀伐之气,震得御前总管的脸皮微微抖了抖。
沈唯却是不理会这些,只是望着自己这个自幼出色的胞弟,满腔话语竟说不出一个字。
“皇弟,你变了个样子。”
沈唯细细扫过面前之人,最终才沉沉叹了口气道。
曾经名满京都的战神王爷,惊才风逸凤表龙资,京城贵女皆数趋之若鹜,如今却孑然一身满目寒凉站在这御书房之中,无所寄托无所期待。
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沈徹这才敛下眸子,握着刀柄的右手紧了紧,听到这话满不在意地一笑:“能助皇兄一臂之力,是臣弟的荣幸。”
“回来就好,你的禹王府朕早早便命人收拾好了,与以前的摆设一般无二,你且住下。”
说完便引着沈徹入座到了那棋局旁,饶有兴致地道:“离京前你我所留的残局,可有兴趣陪朕下完?”
而贴身伺候的御前总管也极有眼力劲,撤了微凉的茶水换上了两盏香气四溢的热茶。
炉子里熏的暖香似是能浸到骨子里去,沈徹闻到这略显熟悉的味道转眼去看那小巧的金香炉,目光微动。
“可是闻出来了?
这是皇后惯爱用的,如今也搁到朕的御书房里来了。”
沈唯尊贵凌厉的气势都放柔了几分,沈徹黑如井底的眸子才泛起层层涟漪:“皇嫂可还好?”
沈唯轻轻颔首,执了一颗白子,绣着明黄图腾的广袖抚过棋盘。
“前阵子太医诊出了喜脉,什么也吃不下,吃了净吐,这阵子精神才好了一些,你明日便能见着了。”
沈徹执子的动作一顿,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声音含着丝丝感慨:“臣弟要恭喜皇兄了。”
“哈哈哈,你我兄弟,还说这样的客套话。”
沈唯褪去了平日里冷血君王的样子,笑得格外开怀。
小心翼翼踱步进来的御前总管长岁步子一顿,行事越发的小心起来。
除了现如今在长春宫养胎的皇后娘娘,也唯有这个从边疆苦寒之地回皇城的禹王爷能让圣上如此开怀了。
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且传言自幼亲近,自然是不同些。
“阿徹……”沈唯落下一子,张口欲言,才唤了沈徹便不知如何开口。
“皇兄可想问些什么?”
沈徹的眸子如同窗外屋檐下的冻棱,寒气四溢,隐隐间又压抑了一抹隐藏得极深的情绪。
沈唯心里苦笑一声,他堂堂九五至尊此刻竟也得顾忌着斟酌谨慎开口。
生怕一年前那样理智全无,远走边疆的沈徹再次出现。
窗外沸沸扬扬飘下了鹅毛大雪,宫道上和流动着彩光的琉璃瓦上很快就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瞧起来格外的萧索。
沈徹慢慢地挪回了视线,却听得对面的沈唯开了口:“皇弟你……也老大不小了,母后一催再催,你可考虑成家之事?”
“朕替你留意了几家贵女,皆是灵动可人……”
沈唯观望着自己胞弟的神情,阔别许久,他越发摸不透沈徹的性情了。
“皇兄,臣弟无意男女之事,一心只想护我大津国土,皇兄勿要再说了。”
沈徹粗黑英气的眉直皱,直接回绝了沈唯的话。
“你!”
沈唯顿时气得棋也不下了,在御书房里来回走动,眉宇间隐有怒意。
“你让朕怎么说你的好?
你莫不是还想着顾温凉那女人?”
沈徹并未回话,一身寒意却尤为的明显,一对看不清神色的琉璃色眸子望过来,不置可否。
沈唯简直咬牙切齿,对这个石头一样不开窍的胞弟无计可施,最后也只能望着窗外簌簌的落雪道:“朕未抄了忠国公府,已是看了你的面子。”
“……也当是全了我们四人间最后一些情谊。”
最后一句话落得极为轻,却仍是掷地有声,这暖和的御书房内便陷入了一片沉寂,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正在这时,却见门外的守卫高声禀报道:“陛下,皇后娘娘身边的丫鬟求见。”
沈唯的脸色才堪堪好了一些,无奈地瞧了一眼面色平静像是与这世界隔绝了的沈徹道:“瞧着时辰,衣竹是叫人送了吃食来,许是知道你来了,怕你我聊得投机又忘了用膳。”
闻言,沈徹如猎鹰般的眸子望着门外,隐隐掠过一丝羡慕,心里不知为何却惶惶不安起来。
“劳皇嫂挂心了。”
随着淡漠得能将人冻冰的话语落下,一个小宫女匆匆走了进来,手上却并没有拎着食盒。
“奴婢叩见皇上、禹王殿下。”
那个宫女肩上还沉着些许白雪,见着殿里的两人,跪着行了大礼。
“免了,娘娘派你来是为何事?”
沈唯见沈徹已偏头望向了窗外,显然对宫中琐事全无兴趣,只得问眼前匆匆忙忙而来的宫女。
“回陛下,刚刚娘娘得到忠国公府的消息……”
话还未说完,便见俊美的帝王陡然沉了神色,而那个始终冷着脸的禹王也望了过来。
那宫女头伏得更低,咽了咽唾沫,将接下来的话硬着头皮说了出来:“忠国公夫人一把火烧了半个国公府,拖着忠国公葬了火海!”
这句话如同平地一声雷,炸得这御书房里的人都回不过神来,沈唯身为帝王,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片刻后却发出了一声怒吼:“人呢?
给朕救出来了没?”
那宫女身子一抖,声音都带了点颤意:“陛下,忠国公最后被救了出来,身受重伤,国公夫人是跳着进了火海……”
话还未说完,只听得一声巨响,沈唯偏头一看,沈徹原本坐着的位置空空如也,而窗子则破了一个人形的大洞,以及,外面风雪里的一个黑点。
沈唯只觉得一阵头晕,手撑着书案退了几步,喃喃低语道:“莫非真是阿徹上辈子欠了你的?”
“顾温凉……”
窗外的冷风毫不客气地灌进来,带着肆意的风雪,发出嚎哭之声,久久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