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到达
3个月前 作者: 柳三笑
到了傍晚,太阳落山之前,一群人终于抵达了传说中的候鸟消防站。
一栋两层小楼,像是民房改造而成的。
门口有个水泥坪,墙面刷着白灰,一楼是车库、器材库、厨房和餐厅,二楼是寝室、洗漱室和一间活动室,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原本应该是种菜的,但是已经荒废很久了,长满了杂草,靠近左侧有一个储存冬菜的地窖,再往左后边走就是连绵的芦苇场,依稀还能看到薄雾中造纸厂巨大的仓库。
说实话,就这环境和配置,一群人还是有些失望的。
这地方太小了,条件也差,跟县城的中队没法比,别说暖气片了,就连烧炕的设备都没有,冬天大雪一下,要取暖恐怕只有靠电热毯和小太阳了。
进去逛了一圈,赵玉峰所说的镇领导的高度重视、大力改造真没看出来,估计就是重新粉刷了个外墙,整个近乎是清水房的接房标准。
袁兵数了下,一共只有几样家电,一台电视,没有闭路线;一台洗衣机,坏的;一台录音机倒是好的,能收三四个台,还有一部接警用的电话机,灰扑扑的。
人还没靠近,电话机突然就响了起来,就跟闹鬼了一样。
是赵玉峰打过来的。
电话那边老赵语气不急不缓,“怎么才接电话,才到吗?我还以为你们路上出了点啥事呢。”
“指导员,你也知道杨乃武的驾驶技术啊?能安全到达我们都谢天谢地了。”袁兵歪着头夹着电话,嘴巴里也没什么好气。
“路上还抛锚了一次。”一旁的王富贵也偷偷埋怨道。
“呵呵,安全到达就好,你们看看还缺点啥,尽管说。”赵玉峰尽量让自己显得很和蔼。
“现在啊,就是除了人不缺,啥玩意都缺,太缺了。”袁兵看了一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这就属于气话了吧,哪能啥都缺,房屋是好的吧?床、锅炉、燃气灶、洗衣机、电视机都有的嘛,再说了,就算硬件有啥不足的,也要尽量克服嘛,过几天支队领导还要专门过去慰问你们,给你们加加油鼓鼓劲,我们对你期望都很大,老兵要发挥好带头作用,要严格按照中队标准把这班小伙子带好啊,可不能给我们盘山消防中队丢脸啊!”
赵玉峰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根本不给袁兵说话的机会,完了一声好好干,挂了电话。
要不是因为这是接警用的电话,袁兵真想就地给摔喽。
指导员说啥子了嘛?”冉兴刚很小心翼翼地问他。
“能说啥?跟平时一样,说了一大堆屁话,不顶用。”袁兵神色有些索然。
“既来之则安之撒,班长,我先帮你铺哈床,晚上好休息。”冉兴刚倒是很懂得起,已经准备给班长来一套贴心服务了。
“不用,就你那手艺别弄歪了我被子。”袁兵拒绝了。
“你现在是我们老大,候鸟消防站站长,应该的。”冉兴刚一脸谄媚道。
“不着急,我先抽根烟,一会我自个弄。”
他点了根烟,靠着窗户吞吐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得,一群人渐渐也安静了下来,站在二楼的窗口,齐齐朝外面望去,不远处就是沙岭屯,十几户人家几乎是挨在一处,一座房子一座房子就像大大小小的火柴盒一样,各自挤挨着,冒着袅袅的炊烟,再往后看去,就是笼罩在薄雾中的茫茫芦苇田了,一轮火红的夕阳将坠未坠,将四野染成一片通红。
这是一个新的环境,一个远离城市异常安静和陌生的环境。
所有人一瞬间都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自己好像被某个世界抛弃了,就像遗落在荒野中的孤儿,没人管,没人问,屋子里弥漫着一种孤寂、安静、失落的气氛。
虽然他们的身边还有那么多人,可是那种莫可名状的孤寂安静却如潮水汹涌而来。
袁兵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上一次让他感觉这么孤独,应该还是在医院里,当所有的领导、战友都离去的时候,整个病房内瞬间安静如深海之下,他自己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望着冷冰冰的铁床、白墙、天花板,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孤独和失落,以及对未来的惶恐。
过了好一阵,孟达率先打开了话匣,打破了沉寂。
“其实这里挺漂亮的,我喜欢那个高架塔,象一张油画。”
“漂亮?”杨存武一脸嘲讽,“过两天你就烦了。”
“我喜欢这里,我看不腻。”张大很认真地说,他的眼里有夕阳的光彩。过了一会,他扭过头很天真地问杨存武,“杨班长,你说这芦苇田里有狍子,有天鹅,有鱼吗?”
“不知道,不感兴趣。”杨存武摇头,回答得很干脆,他确实不感兴趣,来了好几年了,每年冬天都要被派过来驻守,他从来都未想过这个问题,这与他无关。
“你不想去抓鱼吗?”孟达还是很兴奋,他嘀嘀咕咕道,“拨开芦苇丛,一条条噗通噗通的大笨鱼,有鲤鱼、鲫鱼、梭鱼、螃蟹,这种地方的野生鱼会特别鲜!还有天鹅、黑鹳、白鹳,我可喜欢看动物了,自由自在的,特别有意思。”
“你想多了。”杨存武别过头,就是一个白眼。
王富贵捅了捅张大的大屁股,挤眉弄眼起来。“阿达,我们去芦苇田看看,傍晚正是鱼出来冒泡的时候呢,我特地带了网呢,我们还可以下网套抓螃蟹。”
“真的?!”
“骗你干啥?这地方靠近入海口,芦苇根那地方螃蟹老多了!”
“哦也!我们去抓螃蟹!”
说着,孟达欢呼一声,扭动着胖乎乎的身子准备拉着王富贵往芦苇淀跑去,结果还没跑两步就被袁兵给喝了回来,“你两干嘛呢?过来度假啊?还不快收拾东西,晚上还睡不睡觉了?”
两个人悻悻地重新站好。
袁兵说,“我简单分个工,王富贵收拾器材装备,阿达收拾厨房查看水电,杨存武收拾车库,冉兴刚和我去收拾二楼,李霄然收拾院子,谁没干完就不要吃饭。”
“是!”
一群人立即分工作业,打扫的打扫,搬东西的搬东西,铺床的铺床,拔草的拔草,冲水的冲水,破败的院子渐渐干净整洁有生气起来。
孟达说,这地方收拾收拾也挺像样的,就是少了个广播放音乐。
往常中队这个时候正是吃完晚饭放军歌的时间,他们新兵一般边搞厨房卫生边听歌,冉兴刚说咱们有收音机啊,他调了调台,好不容易找到一台音乐频道,沙沙哑哑的,放的是W的老歌。
W是几年前当红一时的女歌手,只是最近几年都没怎么出唱片了,她的声音伴着收音机滋滋啦啦的声音流了出来,慢慢地浸满了整个院子,很软很轻。
“就听这个吧,杨乃武爱听。”袁兵说。
“这歌我也爱听,你们知道吗,明年1月W要在北京开演唱会了,这好像是沉寂四五年后的第一次演唱会。”孟达有着年轻人一样对娱乐特别的关注。
“软绵绵的,没劲!傻叉才去听这演唱会。”李霄然稳准狠地泼了盆冷水。
“我想去听,怎么了?”杨存武的脸明显沉了一下。
“就你?”李霄然嘲笑了起来,“你现在在沙岭屯,不是在北京,到明年开春前你都离不开这个芦苇田,你还想听演唱会,做梦吧你!”
“那也是我的事,关你屁事?”杨存武口气也不客气起来。
“整天尽想着做白日梦,难怪没出息!连台车都开不好。”李霄然说,
杨存武平时就是闷葫芦一个,但其实性格特容易急眼,属于易燃易爆炸类型,这两句话不和就要动手,以前在中队也没少跟人打架,眼见着两个人第一天见面就要闹出动静,袁兵急忙敲了敲桌子,骂道,“吵什么吵,不吃饭了?开饭!”
冉兴刚很麻溜地捧出了几桶方便面,因为时间紧还没买菜,也没啥准备,所谓的晚餐就是七桶泡面加火腿肠,阿达一个人要吃两桶。
饿极了,吃什么都是香的。但一想到今后的伙食状况,大家心头还是有些焦虑,这地方超市是不可能有的,买菜估计也不方便,啥东西都要提前屯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