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住在你的心湖

    就像花儿忠实于季节一样，我愿栖息于你的心上，不长，就一生。


    林知逸开车带我们前往扬州的途中，雨声淅沥，窗外烟雨朦胧，雨刷不时将车前玻璃上的雨水拭去。


    从小在长江边长大的我对阴雨连绵的天气早已见怪不怪，毕业后久居北京，甚至怀念起这绵绵细雨了。


    抵达瘦西湖时，雨已经停了。整个世界经过雨水的洗礼，变得焕然一新，颇有“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的意境。


    空气中隐约飘来甜甜的淡香，是桂花！循香而去，望见一簇簇黄色的小花盛放在枝头，花瓣上犹挂着雨滴，楚楚动人。


    “我很喜欢桂花，虽然花瓣很小，但是花的香味特别，甜而不腻。尤其是闻过之后，很久都能记得这种香味，就好像这香味停留在了心间，回味无穷。”我边凑近桂花一亲芳泽，边对身边的林知逸说。


    “我给你第一次送的花就是桂花，还是我偷偷跑到学院的教学楼后面摘的。”他说。


    我想起来了，每年秋天，校园也是被桂花香甜的气息包围的。在桂花盛开的时节，林知逸为我偷偷折下一枝桂花，我将桂花插入玻璃瓶放在宿舍，此后一周宿舍里都香气萦绕。


    从来都没想过，会是林知逸带我来瘦西湖，这个多年前我常来的地方。


    湖边亭楼阁榭、依依垂柳在暮色中，仿佛和当年没什么两样，还是如诗如画的景象。


    我们沿着湖边漫步，而我走着走着，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那个在湖边漫步的我。


    那时候，陪在我身边的是我的女伴，看到有情侣在湖畔甜蜜相拥，我会投去羡慕的眼神，幻想着我未来的那个他什么时候会来。


    “以前我和同学结伴来这里玩的时候还是‘单身狗’，身处烟花三月的扬州，特别想谈恋爱，就是身边遇不到合适的人。当时可羡慕那些有男朋友的女孩子了。”我忆起往昔。


    “现在呢？”某人明知故问。


    “现在我不羡慕任何人。”我挽上他的胳膊，就像在告诉老朋友瘦西湖“这是我喜欢的人”。


    “我也是。遇见你以后，我不再羡慕任何人。”他说。


    微风吹拂，岸边的杨柳频频点头，似乎在默认我们说的话。


    “你知道吗？当年有个男同学说有种办法可以省门票进来，后来才知道他是要带我们翻墙进公园。那次我衣服划破了不说，还被管理员逮住训了一顿补了门票。”


    “你知道吗？虽然这座城市美得像一幅画，可是我当年却想尽办法要离开这里。因为我想去看更大的世界，想遇见志同道合的人。”


    “你知道吗？以前我们学校人工湖也有那样古雅的小亭子，我一大早爬起来在亭子里读书，清晨那里就我一个人，感觉真好。”


    “……”


    我如数家珍般将我在扬州读书时发生的故事，一一说给林知逸听。他听得很认真，多数时候默默听我说，有时候会应和几句。


    “我不再遗憾了。”听我悉数讲完从前，他说。


    “遗憾什么？”我不解地问。


    “以前遗憾没有早点遇见你，大学只谈了一年恋爱，我就毕业了。现在你给我讲你以前的故事，我好像又早了两年认识你，我不遗憾了。”他说。


    “原来如此。这些事情就好像发生在昨天，没想到已经过去十六年了。我说给你听的时候，也好像是和过去的自己谈心。”


    经年以后，和不同的人去同一个地方，以为是看同样的风景，却仿佛和曾经的自己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我想对那个年少的自己说——


    “你好吗？那个曾经爱写诗的女孩。”


    “你的人生虽然拐了个弯，但会收获不一样的风景。”


    “你不要着急，慢慢来，不久后，你会遇见愿意为你付出一生的人。”


    从前的我委实没想到，我的人生不过转个了弯，却遇见了世界上最心仪的人。


    原来，在上帝为人类设置的弯路上，往往暗藏着意想不到的风景。


    时光流转，那个写诗的女孩身边，多了一个愿意给她诗意般生活的人。


    “其实你没必要遗憾，因为在遇见我之前，你已经遇见了我的诗，那些诗就代表着当年的我。”我说。


    “也对哦！只不过我当时不知道是你写的而已。这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啊！”林知逸感叹。


    那时，我在扬州读书，正值“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也不知是这座古典雅致的城市赋予了我写诗的灵气，还是青春年少时的心事本就绵长细腻，我一次次将自己的情思融入笔端，化为一首首诗句。


    幸运的是，有些诗句得以在期刊上发表；更幸运的是，这些诗句被未来会喜欢我的人看到了。


    在这些诗歌发表了很久很久，我已经和林知逸成为恋人以后，才在他的摘抄本上看到我当年发表的这些诗句——


    古来多少风流事，


    只消一夜春风化作人间细雨，


    在梦中沉醉千年的红颜，


    千年的守候只为这一朝的相逢。


    ——《天上人间》


    就像花儿忠实于季节一样，


    我愿栖息于你的地方，


    不长，


    就一生。


    ——《花之语》


    因此，在遇见我之前，他先遇见了我的诗。


    “和西湖相比，我更喜欢瘦西湖。”我说。


    “因为这是你曾生活过的地方，所以你对它更有感情。”他说。


    “还是你懂我。”我笑了。


    “那当然。我认识你的这些年，你变了。”


    “变了？哪里变了？”我虽然不怎么写诗了，但仍然有诗心、喜欢看诗啊！


    “你的样子有一点变化，从瘦西湖变成了西湖。”他笑道。


    “……”言外之意，就是我变胖了？


    “不过，我确实变了，神经变粗了。要是以前你这么说我，信不信我可能会跳湖？”我说。


    “哈哈，你舍不得。”他拥住我，好像我真的要去跳湖一样。


    从前，喜欢写诗的那个女孩神经纤细敏感，历经生活的磨炼后，现在的她除了写作时需要敏锐神经，多数时候已经神经大条了。


    夜幕降临，我看着被灯光点亮的二十四桥，这不就是杜牧笔下的“二十四桥明月夜”？


    人生如逆旅，我们每个人都是时间里的过客。不过，隔着千年岁月，我们依然可以通过诗句和前人交流。


    如同当年的林知逸也可以隔着时间地点，通过我的诗句和我交流一般。


    凡是有过心灵交流的人，倘若有朝一日遇见，无须太多的言语，相视一笑便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江大海自有其辽阔，清清湖水自有其风情。


    总觉得湖水像是年轻的女孩子相思时落下的泪，相思现在喜欢的人或未来喜欢的人。


    和现在的恋人，站在和从前同样的瘦西湖，隔着岁月回望年少的自己，想起“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或许，我们此生选中的那个人，就是我们前世注定的那一瓢湖水。